予藍被帶入迎春閣後,就給關進一個小房間裏,她拍門擊壁,想盡辦法卻都無法將自己救出去。
揉揉發紅的雙拳,她欲哭無淚,怎麼辦?就這樣了嗎?她的一生將要葬送在這個銷金窟?
不要、不要……她還要回石頭村、她還要告官,還給爹爹一個清白名聲,她還想……想企盼出一個奇蹟,和心愛男子相守啊
他知不知道她被帶走?他會不會來救她?
不……會吧!他不是個會向命運爭取的男人,他只會妥協、只會慢慢沉澱自己的委屈,他從不懂向人抗爭。
當年,他最敬重、最親愛的娘去世,他不也默默承受,沒將罪指向任何人,甚至於,還中肯地將一切歸諸命運。
這回……他……他也會慢慢沉澱自己的心情,把這段情愛深鎖吧……
也許他會為她的際遇黯然神傷,也許他會為她掬起同情沮……也許時日一久,另一個愛他的孟予藍出現,再深再濃的情愛都將隨風而逝。
可是,不甘心啊!憑什麼玉姨娘有權去主宰別人的命運,就因為她有權有勢嗎?十年前一個孟秀才、十年後一個孟予藍,全是他們孟家人欠下她……不公平!如果蒼天真有眼,這種命運安排不近情理。
咬住唇,不、她不向命運妥協,再度跳起身,她抓起椅子往門摜去,木椅落在地上,門仍.文風不動。
“放我出去,你們沒權利逼良為娼,人在做,天在看,早晚你們會統統遭報應的!”她拍打着大門,扯起嗓門嘶吼。“放我出去,不然我要把迎春閣夷成平地!”
她不斷吼叫、不斷嘶喊,手忘記疼痛,淚水流乾,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向命爭取,直到她喘息不過,頹然地靠牆滑下。
或淺……請你來救我……不要再妥協,不要再寬容……她嗚咽不成聲……
***
門外一聲卡嚓,她抬起朦朧淚眼,對上王嬤嬤的笑顏。
“這麼大聲叫,是想拆掉我的迎春閣嗎?我勸你別白費力氣,進了我的門,可沒有姑娘能清清白白走出門去,你啊!快快把你的姨娘夢給打消,經我的手,好生調教,保證要不了多久,你就會成為我們這裏的紅牌姑娘。”
“我寧可死,也不會讓你擺。”
“唉呦,這話説得可嚴重了,你別老是生不生、死不死,放狠話嚇人,我可不是讓人給嚇大的。”
“大清沒有國法嗎?可這麼任由你們逼良為娼!?”予藍説得字字咬牙。
“有,大清國的國法全捏在那些官老爺手中,等你成了紅牌,有機會撈幾個官大爺恩客,到時,你再到他們的面前訴苦去。”
“人間沒有律法,我找閻王告去,我要告得你下十八層地獄,告得你永世不能翻身。”
“你這麼伶牙俐齒的,難怪玉夫人受不了你。不過……你大概不知道,我和閻王交情好得很,不信你去問問,我每個月初一、十五,紙錢堆得像山,一把火燒起,閻王樂得合不攏嘴吶。”紅絲巾掩住嘴,掩不住她的滿臉得意。
“我不信沒人治得了你!”
“人是沒有,不過我倒是讓銀子給治得死死的。”
“你要多少錢,才肯放我走?”
“我給了玉姨娘一百兩,這一來一往,要沒個千兩銀子,我是不會放人的。”
“好,你放我走,我給你一千兩。”
“好大的口氣,你當我是笨蛋,你要是有上千兩銀子,還用做人家的丫頭?殺了我都不信。”
“信不信你都要放了我,才能拿到錢。”她挺身,走到她面前。
“別兜圈子啦!跟你鬥半天嘴,口渴得緊,金嫂、周嫂、小璧兒,快把藥喂喂,莊公子人也快到了,別讓人家久等。”
兩個肥壯的中年婦人越過王嬤嬤,走到予藍身邊,她們一左一右架住她的手,讓她動彈不得。
“什麼藥、什麼莊公子,你們要對我做什麼?”見這情勢,予藍驚恐地頻頻搖頭。
“藥呢是春藥,是讓你吃了就懂得思春的藥;莊公子是待會兒要來幫你開苞的郎君,所謂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好生伺候,説不定莊公子心情一樂,明兒個就捧上大把銀子贖你回家。”
“你要的不過是銀子,要錢我給你,何必欺凌人!?”
“當然啦,銀子我是要的,不過這恩情我也不能欠着,我欠你們家玉夫人一個流水情,不大不小,她要你當不成蘇夫人,我只好幫着辦點兒。一切啊!全怪你鋒芒太露,誰不好得罪,卻偏偏得罪當家主母。想恨、想怨,就去找你家夫人,別往我身上賴。”
“我可以給你更多銀子……”
“噦嗦,快動手。”
王嬤嬤話下,三個女人緊壓住予藍,要撬開她的嘴巴喂藥。
予藍抵死不從,咬緊牙關,怎麼也不讓半滴藥汁流進嘴裏。
年紀較輕的丫頭沒辦法,只好捏住她的鼻子,讓她不能呼吸,直到她受不住張嘴呼吸時,一骨碌地,把藥全倒進她肚裏。
“好啦、好啦,弄好就走人吧!”王嬤嬤起身,不耐煩地領先往門外走。
沒多久,屋子裏又剩下予藍一人,她不甘心地追向前,但門卻早在早一刻時鎖上。
“我絕不讓你們如願。”她伸出食指在喉嚨狠刮一陣,刮出陣陣噁心,深褐色的藥汁在她的催吐下,連着食物嘔出大半。
直到她再也吐不出半點東西,她扶起桌椅,想站直,卻發覺自己有了暈眩感。不行,她必須保持清醒,不能暈、不能任人擺佈。
她顫巍巍地為自己盛來開水,手很不穩,杯子還沒到嘴邊,水已經灑落大半。
予藍不怕,再試再試,你絕不能放棄啊!
提起茶壺,她努力把水灌入嘴巴里,水帶給她暫時清醒,她大力喘氣,不準自己意識模糊。
水喝完了,手一摜,瓷壺落地,摔出一地大小瓷片。
予藍拔下發間簪子,當意識渙散時,往腿上用力紮下,以換取短暫清醒。
憋住氣,咬住唇,她很用力,咬破了唇,鹹鹹的血液在齒間擴散。她不會妥協的,她誓死都要保住自己的清白……
***
鎖重新被打開。
予藍一聽到門外動靜,忙用簪子在腿間狠狠戳刺。
“我的小美人,本少爺來了。”門還沒全開,一個臃腫的身體擠進來,邪淫的眼光在予藍身上搜尋。“果然是上等好貨,王嬤嬤沒騙我,這五百兩花得真值得。”他肥胖的手指在予藍下巴橫過,掃出她一身疙瘩。
“不要……碰我……”她説得虛弱。
“不碰你,我怎麼教你做那種人生極樂事?”他説着,湊近她,大大的一聲,他在她臉上落吻。“香啊……我就是喜歡處子的味道。”
“走……開……”她拿起簪子往他身上劃去,可惜力道太弱,不痛不癢的一劃,只劃得他滿臉淫笑。
“好好好,都聽你,我們不要在這裏辦事,咱們上牀去。”説着他搶下予藍手中簪子,又在她皙白的臉上連連吻了好多次。
她想伸手擦去臉上濕黏的口水,但力不從心。
“放開……”
“好,我放……”他將予藍放在牀上,涎着一張臉,快手快腳除去自己身上所有衣物。“小美人兒,換我來服侍你了。”
啪地,他用力撕去她半幅衣襟。“哇……真美……我愛死你了,小美人兒。”
裸程的身體接觸到冰涼的空氣,她出現短暫清醒,予藍看見自己、也看清了眼前的污穢男人。
他再度接近予藍,手一伸,在他幾乎碰到她的身體同時,予藍反射地腳一踢,踢中他的要害,他縮起身子,哀嚎一聲,滾往牀邊。
予藍翻到牀下,她拼命把自己縮進椅子下方,幾個縮身,一陣刺痛從她掌心傳來,低頭看過,她的手壓在碎瓷片上,淋漓鮮血提振了她的精神,抓起瓷片,她抵住自己的臉頰。
“你……不要……過來。”她的眼神是認真專注的。
“你這個潑婦,居然敢踢我,我不狠狠修理你才有鬼!”
他一靠近,她立即把鋭利瓷片按進臉龐,血迅速從她的臉上滑下。
“你、你……你在做什麼?”莊公子被予藍的舉動嚇傻,他指着她連連後退。
他眼中的驚恐滿足了予藍,她贏了!原來,只要不怕死,角色就會對換,現在,輪到他怕她了。
輕輕一笑,她緩緩把瓷片拔開,高高地舉在半空中,伸出另一隻手,服看着瓷片又要落在腕間。
“你……你不要這麼做。”他眼中佈滿驚恐,抓起衣服胡亂往身上套。“真倒黴,好好的尋場樂子,怎麼會碰上個女羅剎!”
“來啊……”她又笑開,她是對的!碰上壞人只能比他更壞、更惡,才能確保住自己。
“還來,你看你自己變成什麼醜樣子,別説花銀子,就是要免費奉送,也沒有男人會多看你一眼。”他用憤怒代替了恐懼,話完,他連滾帶爬離開小房間。
她又笑了,把身子縮回牆角,用雙臂環住自己,她很冷,但是她知道,她終於安全……
***
或淺和王嬤嬤衝入房裏的時候,見到的就是渾身是血的予藍,她坐在角落,貼在牆邊,一堵能護着她的牆壁,帶給她很多安全感。
天!他來遲了嗎?衝到她身邊,心在淌血。
“予藍,我來救你了。”或淺捧住她的臉,小心翼翼地避開傷痕,眼中淨是心疼與愛憐。
她痴痴傻傻笑着,對着他,她仔細分辨那張似曾相識的臉。
是或淺……他來救她了耶,他沒有假裝不知道她被綁走,他沒有説一聲命運使然,便繼續過他的生活,讓光陰模糊他的記憶,這回他沒有安於天命,他走到她面前來相救……她又笑了,是痴呆昏傻的笑容。
“你不認得我嗎,為什麼這樣看我?他們傷了你嗎?傷在哪裏,告訴我,我來幫你醫。”他急迫問出一大串,他的心糾葛難清。
她抬起手,把掌心遞到他面前,打開,滿是血腥的掌中握着一片鋭利碎瓷。“他們傷不了我,我先傷自己。”
“你為什麼要傷自己?痛不痛?”移開瓷片,濕氣染眶。
“不痛,我贏了,那隻肥豬不敢碰我。”她不害怕鮮血,是滿地的血紅維護了她的驕傲,看着捧滿鮮紅的兩手,她好快樂。
“該死的丫頭,你對莊公子做了什麼?”王嬤嬤肥胖的腿一跺,忙離開房間,準備去善後,莊公子可是他們迎春閣的大客人啊!
“告訴你,你不可以對每個人仁慈,碰到壞人,你要比他更壞更壞,他才會怕你。”予藍攀住他的頸項,在他耳邊悄言説話。
她的神智仍然不清楚,她一直在笑、一直笑,笑得他心碎魂裂。
“是我太懦弱,對不起,我護不了你,害你受這麼多委屈。”
他錯了,錯得厲害,人無傷虎意,虎有噬人心啊!要不是他的漫不經心,予藍何必多受這遭苦難。
緊抱住她,他要她在自己懷中回覆,他要那個好爭好辯的予藍再回來。
靠在他懷中,他的體温一寸寸染上她的心,他穩定的心跳牽引了她迷路的靈魂,手環着他寬闊的腰,意識逐地回覆。
半刻,她幽幽嘆息。“我一直在等你,以為你不會來。”
她不信任他?不相信他會將她救回去,不相信他有能力保住心愛女子?或淺苦笑,看來,他要定心檢討的事情太多。
“傻氣,我怎麼會放你一個人在這裏受苦?”他一面用被子裹住她,一面轉頭要小陳上街僱車。
“我怕……你不要我……”
“我要你,永遠都要你,忘記了嗎?我們早就説好,要當一生一世的親人,過去,你扶持我走過無數年頭,往後,我也要扶持你走完未來。”
“扶持……”她喜歡這個字眼,在漫漫人生,她有他可依、可靠……好美麗的“未來”,好美麗的夢……
“是的,就是扶持!記不説得我們初識的午後?那時所有人都遺棄我,只有你不。你走到我的面前,靠着我的胸前哭泣,我知道自己又被人需要了,即使我只是個無用的瞎子,但是,我能當你的支柱,能為你搶下一片生存天空。”
“你説,我可以在你面前當個任性孩子……你説愛我一輩子……”遙遠的記憶紛紛回籠,她又笑了,那個午後回到眼前,復仇、憤懣離她好遠。
“對,那時,你要我説話算話。予藍,你放心,我對你説過的每一句話都是承諾,永不變質。”車來了,抱起她,他一步一步走出這個骯髒地。
“永不變質……”她細細在口中反覆咀嚼這四個字。永不變質、永不變質……他們的情愛永不變質啊……
貼在他胸口,頭又昏了,她要睡覺,在他懷中她尋到安穩。
***
喝下苦澀湯汁,解開春藥餘毒。
再清醒,不堪記憶明明白白,她覺得自己全身好髒……
予藍在屏風後面,一遍遍用力清洗身上的髒污,不要任何人幫忙,她在池中拼命想去除那個骯髒回憶。
“予藍,你再不出來,我就要進去了。”或淺在門外踱步,每一個來回都是沉重。
“不要!”她在門內大喊,兩手不停搓洗身體,洗不掉啊!怎麼洗都洗不去肥胖男人的味道。幾次想反胃,卻吐不出任何東西。
包紮好的傷口遇水,又重新落下鮮紅,傷口不痛,最痛的是她的心啊!在藥性解除,理智重返後,她不再為自己的勝利快樂,不再陶醉多年前的回憶。
她嚎、她哭,卻哭不盡傷心淚,更嚎不止滿心哀慟,她不要這個樣子啊!
“翠玉、珍珠,你們進去看看她,把她帶出來。”他顧不得她的意願了,發下命令,他要立刻看見她。
“不要!你們進來,我馬上去死!”她尖聲吼叫。
“少爺……怎麼辦,剛剛予藍姐姐趕我們……”
一咬牙,他再不顧男女之別,沖人屏風後面。
他自水中強拉起她,用巾布將她裹起,帶回牀上。
“我要洗澡、我要洗澡、我要洗澡,你有沒有聽到,我要洗澡!”予藍連聲尖叫,翻身又要下牀。
“你洗得夠久了。”他強抱住她,將她圈在懷中,不准她動彈。
“可……我還是髒啊……不行、不行……我要洗澡。”
“你是乾淨的,聽到了沒有,你是乾淨的,不管發生過任何事情,你在我心目中永遠都是乾淨的。”他鏗鏘有力的聲音,保證了他的心、她的情。
停下掙扎,她仰起滿面淚濕,定定看住他,好久好久……
她開言輕問:“你還要我嗎?”
“我要,當然要,我們要廝守一生的,你不能忘記,不能説話不算話。”
“那麼……請你要了我,好嗎?”她拉開身上的布巾,袒裎面對他。
“是不是這樣才能安慰得了你?”他柔聲問。
“是,我要你,再也不要有遺憾。”她堅定,淚凝在腮邊,眼底淨是懇求。
“好,我要你。”吻落下,他封住她顫抖的嘴唇。
擁住她纖細的雙肩,他的輕觸撫慰了她的心、她的靈魂……愛他,一世不悔的愛,一生不變的情,她的心因他而活、而躍動。
他的唇在她的唇上輾轉,每個挪動都勾起她的心悸……他的氣息噴撒在她的臉上,舒舒暖暖的温熱,勾起感動的心。”
沁心的體香,柔軟的櫻唇,甜蜜的津沫……一再催動他潛伏的欲動,他要她啊!在好久好久以前就想要她。
他加深了吻,舌在她的貝齒間徘徊,濡濕的滋潤挑出她狂亂的心跳……
他温柔的吻像文火,逐地為她的心情加温,愛她、憐她……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使命。
輕輕開啓她的菱嘴,他悄悄在她嘴裏探索……
他細細描繪着她的眉形,貪戀着指尖的觸感。
“你有一雙美麗的眉毛,濃密卻柔順,我愛它……”他的吻跟着他的指腹落下。
“它們因你而柔順。”淚止下,晶瑩含在眼裏。
“你有一對清澈乾淨的眼睛,靈活聰敏、閃閃動人,誘惑着男人心,答應我,別用這種眼神看其他男人。”隨着指間,他的吻再度落下。
“它們只為你而清澈、而動人。”她笑開,渦渦兒在頰邊跳舞。
“你的鼻子小巧纖敏,你的唇紅灩潤澤,我可以吻它嗎?”
“只有你有權吻它。”她應了。
攀上他的頸項,她主動迎向他。
“告訴我,愛我嗎?”環住她,他愛聽她説那三個字。
“我愛你。”她説得篤定。
“那樣很好,我們可以相守一生,再沒人可以阻得了我們。”他對她、對上天,也對自己宣誓,他下定決心,這次要為自己的婚姻反抗到底,爹爹答應,他要娶予藍;爹爹不答應,他也要娶予藍!
相守一生?她沒了把握,如果,他知道她將要做的事之後,還願和她相守一生嗎?
不想,她一點都不要想,她只要看眼前、守眼前。
“吻我好嗎?”她説。
“遵命。”他輕輕耍弄着她雪白晶瑩的耳垂,貪戀着她芬芳的唇瓣,對她;他願温柔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