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事情在短短的幾日內發生,煜宸上稟皇帝,揭發瓦敕族的陰謀,引起朝廷上下一陣譁然。
此時,季將軍傳回來邊塞氣氛詭譎、戰事一觸即發的消息,於是,皇帝下令鎮威王迅速領命出征。
軍隊開拔日,朝中大臣出城郭相送,就是萬歲爺也親臨校閲場,分贈水酒,親自預祝他們凱旋歸來。
也因為這樣,一個預備盛大舉辦的婚禮草草進行,-茹無半分怨言,有的是體貼、遵循,她的賢慧得體贏得許多稱讚。
當第一場捷報傳回朝廷,舉國歡欣,-茹拿着丈夫寄回來的家書,臉龐難掩欣愉。
「王爺信上怎麼説?」-茹的母親問-
茹原本的喜出望外,在看完整封信內容後,轉為落寞,眼睛飄向採青,眼中有的是忿忿不平。
他居然要求她照顧採青,別讓她受自己母親欺凌!
欺凌?好大的一頂帽子,再怎麼説,那是他們楊家的事情吧,怎勞一個外人關心?
「怎麼了?王爺到底寫什麼?」大娘急催。
採青站在門外引頸而望,是啊,她也想知道信上寫些什麼……
他是否安然無恙?戰事是否吃緊?在遙遠的邊陲,他有否想念過她?
「沒什麼,他希望我能過去陪他,爹爹,請您上書給阜帝,讓我到邊塞服侍王爺。」説完,她勝利似地看採青一眼。
「傻女兒,-這是做什麼?王爺去打仗,又不是去玩的,誰知道那裏有多危險,-要是有個萬一,教娘怎麼辦?」當母親的第一個反對-
茹嘴角噙着冷笑,斜睨採青一眼。
她恨她,是的,從她大大方方穿着王爺衣服回來那天開始,她再放不下對她的憎恨。
她永遠忘不掉心慌意亂的那段日子。
先是王爺失蹤消息傳來,後是家裏上上下下找不到採青影子,她整整擔了十幾天的心,害怕兩人拋下皇命,雙宿雙飛,那些天,她懷疑、嫉妒、怨懟,一天比一天更甚,她夜夜受惡夢折磨,夢見採青在王爺懷裏,相愛相親。
驚醒時,她對窗垂淚到天明。
她想象王爺和採青逍遙快活着,想象他們在世外桃源中,開啓一段她盼了好久的愛情,當想象不斷膨脹,她被壓縮得不能呼吸。
她恨自己,十幾年來對採青的仁慈,換來的居然不是感恩圖報!
她氣自己,過度矜持,學不來採青的厚顏無恥,若換成她守在王爺府前,若她肯拋卻自尊,口口巴着王爺不放,她有自信,他會對她傾心,而非對採青在意。
人人都知道,她敦厚温柔、她藝冠絕倫,京裏哪個適齡女子及得上她?可是,他終是選擇採青、選擇逃避皇命。
他不顧念她受傷的心,不顧念她是他末過門的妻子,他呵……怎地未相處便判她出局?
終於,王爺被找到,採青回家,他們被找到時的情景,經由下人的口中,證實-茹所有想象,十幾天問他們的確在一起,他們的確親密。
她質問採青,為什麼她把答應不見王爺的承諾,拋諸海底?
採青的解釋聽進-茹耳裏,成了欲蓋彌彰,她一口咬定,若非採青對王爺有特殊情意,又怎會引發後來的一連串事情!
更何況,共處數日,誰知道他們的感情已經提升到什麼樣的程度?
所以,她的恨,有憑有據。
新婚夜,她懷着嬌羞與恐懼,坐在新房裏等待王爺來臨,誰料得到,他對她説的每句話,都是關於採青。
她捺下性子,隱埋嫉恨,拚命告訴自己,男人喜歡寬容女性,誰曉得,他的過分不只這件,話説完,他居然轉身進書房,留下她在空閏獨守新婚夜。
此後兩天,煜宸忙得不見人影,不是在宮裏與皇帝討論大事,就是聚集大臣在書房裏商討征伐要事,她再沒見過丈夫-
茹懷疑,自己在這場婚姻裏面,定位於什麼角色?
吏可惡的是,出征前夕,他居然將她送回孃家,目的是要她好好照看採青,這種屈辱,試問,哪個女人能夠承受?
不,她已輸在前頭,她不願再一路輸下去,何況採青不過佔了先機,-茹相信,只要有機會讓煜宸相比較,他會知道自己才是最適合的妻子人選。
「我是王爺的妻子,他在哪裏,再危險我都該跟隨。」-茹説。
「-確定嗎?-茹。」楊軍機揉揉鬍子,望着女兒。
「是的,爹,我要上前線,眼侍我的丈夫。」
「好吧,我上書皇上,請皇上做定奪,-可以挑幾個人陪-一起去。」
「謝謝爹爹,我可以讓採青陪我一起去嗎?」-茹説,
靠在門邊的採青喜出望外,真的嗎?-茹姊姊願意帶她一起去,她氣消了,不再介意自己沒做到承諾?
謝謝呵謝謝,千感激萬感謝,她的-茹姊姊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女人。
「為什麼要帶採青?」楊軍機問。
「我從小就和她相好。」她答得自然,任誰都看不清她眼中憤懣。
「好吧!讓採青陪-一起去。」
楊軍機搶在妻子之前回答,他知道妻子肯定會反對。
「謝謝爹爹,我回房整理行李。」
「先別忙,皇上那邊……」
「皇上會同意的。」她篤定,畢竟皇上還要仰賴夫君為他效命,給點甜頭何難?
她走出廳門,掠過採青身邊時看都不看,但採青臉皮厚不怕被刮,她硬湊到-茹身後説話。
「-茹姊姊,謝謝。」
「不用謝我,是王爺要我照看-的。」-
茹冷言相對,這不是她習慣的處事態度,然嫉妒讓她變了樣兒,她看不清眼前,只看得見自己胸腹間的熊熊火焰。
一隊人風塵僕僕走了將近一個月,才到達軍隊駐守的邊城--克諾城。
克諾城雖是邊塞地方,但城裏城外熱鬧非凡,市集裏,從附近聚集而來的少數民族,販賣着各種民族味濃厚的商品。
採青和-茹共乘一輛馬車,撩起布幔,採青對這一切都感興趣極了。
那些自煜宸口裏聽説的東西,件件出現眼前,接起回憶裏他們同聚的夏日光陰,興奮之情不可言喻。
馬上要見到他了,馬上要見到了……不過是百餘日的分隔,分隔出她無數無數想念,想他呵,念他呵……枯槁的心為着再見,重新滋潤。
他寬寬的背彷佛就在她胸前,他深邃的眼,是否和她一樣,盈滿濃濃思念?
隨着王爺派來迎接的軍士們入城,採青的心越跳越快,輕咬下唇,她需要費極大力氣,才能教會自己,不致太過得意忘形。
「-不能剋制點嗎?」-茹冷淡的聲音傳來。
果然,她還是快樂得太過分了。「對不起,-茹姊姊,我只是開心……咳咳……」失了煜宸的內力輸送,採青終是落下病根。
「開心要見到王爺?」她冷哼一聲。
「對不起,我太得意忘形。」
「我不知道王爺給過-什麼承諾,但是請-別忘記,到目前為止,-什麼都不是,頂多是他的小姨子,過分的舉動請-剋制。」
「我知道。」
她知道自己過分,知道自己的惡劣行徑簡直是掠奪,更知道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姊姊的痛苦之上,對於-茹姊姊,她有無數抱歉,對於自己的心情,她有強烈的無能為力。
「我不希望-不知節制的行為,在這裏惹起話題,更不希望-的態度讓王爺引起誹議。」
「是。」
她將盡最大努力,讓-茹姊姊有安全感,並教她瞭解,只要能留在王爺身邊,她會安分,會節制,會拚命不讓自己危害姊姊的王妃之位,她只要呵,能見見他,聽聽他、確定他幸福……
「直到王爺願意給-正式身分,舉行儀式,把-迎進王爺府為止,在那之前,-不準和王爺獨處、不準主動找王爺。」
「我會做到。」
「但願-説到做到!」-茹嘲諷。
「是。」
採青苦笑,不怪姊姊諷刺,錯在她,她在大娘面前説一套做一套,她允過的「不見面」,在轉頭之後,走到他面前。
這麼多的不良記錄,怎能怨姊姊不信任?
隊伍停止,採青的手才觸到布幔,就讓-茹凌厲眼神阻止,放下手,採青臉龐浮上歉意笑容。
又忘了,她是楊軍機的女兒,是王妃的妹子,怎可做出敗壞門風的輕浮舉止?
僕婦走來,掀開布幔,迎王妃下車,隨着-茹的蓮步輕移,一行人慢慢走到王爺的辦公處。
「稟王爺。王妃到。」
正在辦公的煜宸聽見傳報,嚴肅的臉龐帶出一絲喜意,她來了,在分別百餘日之後,聒噪的女聲又將回響耳邊。
「王爺,妾身向您請安。」
「一路辛苦。」
淡淡笑意掃過,採青低頭萬福,沒看見他的欣然。
「聖旨到,我嚇一跳,-怎麼會想來這裏?」這句話,他是對-茹説的,眼神卻沒離開過採青。
朝中好友捎來書信,恭喜他娶對妻子,朝問大臣對-茹不顧危險辛苦,執意相伴君側的忠貞,給與了極佳評語,人人都贊,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王爺,可以讓採青妹妹先下去休息嗎?她身子尚未大好。」-茹説。
煜宸視線對上採青的,身體還沒好嗎?是不是自以為不怕痛,便不安分吃藥了?-茹沒説錯,採青瘦得兩片豐腴臉頰凹陷,不圓的腰際漏了一大圈,唇是慘白的,眼下帶着淡淡黑暈。
煜宸濃眉揪起,連帶地,扯緊採青的心。
他不樂意見到自己嗎?他要她等待,她卻捺不住性子,千里迢迢出現在他眼前。他因此而生氣吧?生氣相聚分明是兩夫妻的事情,她怎地插上一腳,橫在他們當中?
使勁咬住下唇,反正不痛,即使唇間留下鮮明齒印,也痛不了她的心。賭氣地,她在唇間加深力氣,至於為什麼生氣,她自己也不清晰。
採青的動作把他的眉拉得更緊了,他總教不會她愛惜自己,該不該生氣,應該!氣她也氣自己。
「來人,帶楊姑娘下去休息。」
命令一下,不容置啄,想多看他兩眼的慾望,硬生生被壓斷,他不叫她小魚兒、採青,而是喊她「楊姑娘」,短短幾月不見,他們已經生分至此?
不發一言,她轉身跟着士兵離開。
「王爺……-茹很抱歉。」走近他,半仰臉,她的委屈彰顯。
「怎麼了?」楚楚可憐的她,令人愛憐。
「我答應過王爺,好好照顧採青妹妹,但……她畢竟是我親孃,-茹不能忤逆長輩,我可以做的事情並不多。」
她把話説在前面,一個月的結伴同行,她或多或少看得出上次受的傷,已經在採青身上落下病根,她夜裏經常咳嗽,無法成眠,越進入北方,天氣越寒冷,一冷她便凍得無法言語,她的飲食不正常,她正用極快的速度消瘦。
「我瞭解。」點點頭,他不怪她。
「我很着急,想不到任何辦法幫她,只好把採青送到這裏,我想,也許在王爺身邊,她才能得到最好的照顧。
這天,他和-茹建立了新關係,也為他和採青的愛情,切下第一個刀痕。
「-是什麼意思?」-
茹手裏端着湯藥,一進採青屋裏,温柔的笑臉轉變,手甩出,一個結結實實的巴掌,她痛恨這樣的自己。
採青想,臉腫起來了吧?挨巴掌,她經驗豐富,只是這甩巴掌的人,是向來維護她的-茹姊姊,不是憎恨她的大娘。
「我……」
採青一頭霧水,滿面錯愕,這段時間她安分、聽話、足不出户,她盡本分做到-茹姊姊的要求呀!
「-故意不吃飯,要王爺百忙中抽空過來?很聰明嘛,我不準-私下去見王爺,-就製造事件讓王爺來看-,我怎麼沒想到,自己有個這麼聰明伶俐的妹妹。」-茹刻薄問。
那是欲加之詞、是故意挑釁,採青的胃口不佳並非這一天。兩天,她只是太生氣,需要情緒宣泄。
「對不起,下次我會注意。」她習慣對強者示弱。
「-巴結、裝可憐的能力越來越強了!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對不起還值錢嗎?」她走向採青,看着手中藥盅,越想心越不滿。
小魚兒要看大夫、小魚兒的飯菜要特別注意、小魚兒的身體需要特別調養……
他口口聲聲小魚兒,整個軍營裏都知道嬌貴的小魚兒,擄獲王爺所有注意力,至於人人稱頌的貞潔妻子在他眼裏,什麼都不是。
採青不語,她動輒成咎。
「-要怎樣?當王妃嗎?行啊,反正人人都説我寬容大度,要不要我請爹爹上書,讓皇帝冊封-當公主,名正言順嫁入王府,和我雙頭齊大?」她冷冷一笑。
「我保證沒有半分這類心思,只要能待在煜宸哥哥身邊,其他的,對我而言都不重要。」她實話實説。
「煜宸哥哥?叫得這般親密,連我都不敢這樣叫喚我的夫君呢!」只要?採青的「只要」太貪心,她不容許!
採青抱歉,是她錯,是她不該掠奪別人的愛情,她能理解-茹姊姊的處境,只是,她控制不來自己的心。
「是啊,-的確非常想待在王爺身邊,可惜他身邊女人太多,需不需要我退後,把位置讓給-?」-
茹氣極厭極,卻還是把藥端到採青面前-茹明白自己無權失控,她的地位不平穩,眼前除了忍,還是得忍。
問題是,這口氣,她該怎麼吞,才吞得平順?
雖然-茹成功搬進他的寢居,但整整三日,他足未入户,説是公事忙,在在向她説抱歉,但她想,他的心終是偏向採青。
因為再忙,他仍抽空編派大夫照顧採青、吩咐廚子準備她鍾愛的甜食,他的細心體貼一點都沒用到自己身上,這個王妃?她未免做得太窩囊!-
茹的信誓旦旦被煜宸的忽略傷盡,她對自己不再具有信心,她開始懷疑,賢慧真能替自己掙得幸福?
「-茹姊姊,我該怎麼説、怎麼做,-才能明白,我無意和-競爭,我不要地位、不要頭銜,我只要他的愛情,一點點!」
「問題是,不管是地位頭銜或者愛情,包括煜宸哥哥這個稱呼,統統是屬於我的,請問,有什麼理由,我必須分給-愛情,即使,只是『一點點』?」她嘴角銜恨。
採青恍然大悟,懂了!
姊妹情誼牽扯到-茹的婚姻後,已是蕩然無存,她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不管做出多少承諾,她們之間都不-能和平。
「既然如此,為什麼帶我到這裏?」她嘆氣,早知道留在家裏等待就好了,更少她不必讓自己那麼尷尬,進退兩難。
「-以為我願意?我是身不由己。」
更何況,她必須藉由採青的存在,證明她的寬容,並從王爺口中取得保證,保證他再不會擁有第三個女人。
「我真的造成姊姊那麼大的痛苦?」採青問。
「如果我説是,-願意去死?」她恨恨問。
去死?刺戳進她心中,-茹姊姊居然要她去死?
看一眼姊姊,採青很努力很努力看,她們之間的仇呵,是從什麼時候結下的?居然深得無從解……
她能死嗎?死了她就失去一世繾綣,失去她和他的可能機會。
「-不捨得的是吧?算了,好好吃藥,養壯身子才有力氣和我鬥,這場戰爭,我們恐怕是要打上一輩子了。」她嘲弄採青,也自嘲-
茹知道自己面目可憎,知道自己走上母親後路,悲劇總是重複在女人身上投射,她該怨誰?只能怨自己身為女性……
藥在採青身上「失手」,她刻意的,為的是自己的滿腔委屈,-茹和-青不同,她是怕痛的,但滾燙藥汁從手中泄下時,她痛的是心。
「為什麼不吃藥?這種任性是錯的。」-茹的語調在聽見窗外傳來的腳步聲時,有了大幅度調整,她的輕語温柔無人能及。
採青沒弄懂婉如的改變,怔怔看她,臉上寫滿懷疑-
茹慌地轉身,尋來布巾,急急擦去採青身上的湯藥。
「我知道-想王爺常來看-,但戰事吃緊、王爺非常忙碌,-怎可以欺負自己的身體,來吸引王爺注意?
採青,-該長大了,若-真想嫁給王爺,就得收斂不羈性子,學着像個大人,替人着想。」
這些話,採青一句都搭不上腔,看着-茹替自己拭去髒污的動作,她的懷疑,在煜宸進屋時得到答案。
煜宸站在門口,靜靜看着-茹對採青的耐心,濃濃雙眉皺起。是的,他贊成-茹説的每一句,他可以包容採青的小任性,包容她的稚氣,但談到婚姻,她必須學習長大,學習體貼人心。
「煜宸哥哥……」採青看見煜宸,恍然大悟,急切地,她想解釋。
「-不是答應過我,要好好吃飯、照顧身體?」煜宸搶在她面前説話。
對於她的不愛護自己,最惹他生氣,看過桌上原封不動的晚餐,他的火氣竄升。
「我盡力了,藥不是我弄翻的。」她極力澄清,不要他受-茹的謊言蠱惑。
「是的、是的,藥是我不小心打翻,跟採青一點關係都沒有,請王爺不要遷怒採青,至於用餐問題,王爺體諒,採青身子尚未恢復,胃口自然不佳,我會盡量變換菜單。
王爺,您信-茹一次,我會調養出一個健健康康的小魚兒,再不久她又能爬樹抓兔子,到時,整天跑得不見人影,才讓您煩心呢!」
她把問題全往自己身上攬,堆着笑容,對煜宸説話,這些欲蓋彌彰,更加落實採青罪狀。
「聽到沒?-是不是該學着長大,別事事要-茹替-操心。」這話,煜宸是對採青説的。
他不信任她?他認為她在説謊話?他甚至嫌起她不夠成熟長大!
採青用力辯駁:「我説,藥不是我打翻的。」
「我聽見了,-不也同時聽見-茹把事情全承攬下來?」他更大聲對她説。
不,他聽見的是-茹姊姊的做作,沒聽進去她的解釋,更別説聽進她的憂心焦急和傷情。
他認定她任性,認定-茹姊姊的委曲求全……
賭氣,她下牀,直直走到桌旁,拉開椅子入座。
「不過是要我吃飯嘛,很難嗎?」
説着,她抓起碗筷,狠狠地,把飯粒一古腦兒全撥進嘴裏,不經細嚼,狠了勁猛吞,米飯帶了鹹味兒,一粒粒和了她的淚水。
「採青乖點,聽姊姊一句,再生氣都別拿身體開玩笑,-不高興,姊姊讓-出氣,我不介意的,姊姊清楚,-在生病,身體不舒服容易發脾氣。」-
茹的話無異是火上添油,煜宸極力壓抑怒氣,他想掐死囫圇吞棗,欺負自己腸胃的採青。
望望臉色鐵青的煜宸,和一語不發猛吞飯粒的採青,-茹得意,她的目的達到,最後一步一弓身,她動手搶走採青的碗筷。
「別吃了,何苦欺負自己,都是姊姊的錯好不?我重新去熬藥,剛剛的事就當作沒發生過,如果-再繼續任性,我都不依了。」-
茹表現出微愠,這下子,她擺明和煜宸站到同一陣線,説同仇敵愾太過分,但煜宸的確認定-茹和自己同心。
煜宸從-茹手裏抽出碗筷擺回桌面,手攬過她的肩背,用行動告訴她,她擁有自己的全力支援。
當初是採青大力推薦-茹,她説-茹是最適當的妻子人選,為什麼現在反過來,處處尋-茹的碴?合理解釋只有一個--採青所有憤怒均出於嫉妒。
「走開,求求-,別再做戲!」-
青亂了,-茹的矯情讓她不能自己,伸出手,她直覺推人,幸而煜宸的護衞讓-茹不至於跌下。
冤枉促使採青自然反應,完全沒顧慮到,她的「自然反應」,看在第三者眼底,會產生什麼反應-
茹的忍氣吞聲映襯出採青的任性不通情理,煜宸靜看兩人互動,他開始考慮「教育」,即使將來採青只能成為側室,也要教育她成為一個令人稱讚的二夫人,而教育的第一步是……認清事實。
「採青,-到底在氣姊姊什麼?講講道理吧!」-茹掩面低啜,煜宸刻意在採青面前,將她收入懷裏。
受不了了,採青再受不了-茹的作假,重新拿起筷子,無處伸張的怒火中燒,她忿忿不平地踢翻椅子。
椅子砸向-茹的小腿,嚶嚀一聲,她痛得蹲下身子。
這個混亂讓煜宸更加火大,他彎腰抱起-茹,嚴厲瞪採青一眼。
「-這種脾氣,任誰都無法忍受,我現在終於瞭解,-會捱打,問題不是出在-大娘身上,而是出自於-的過分。」
煜宸的結論傷人,他的話摔進她的知覺,疼痛來敲門,敲得她的心碎裂成千萬碎片。
「王爺,採青病着,您別同她計較。」在他懷裏,-茹適時切入。
「她愛發脾氣便發脾氣,別理她。」説着,他抱起-茹,頭也不回走出採青房裏。
別理她、別理她、別理她……煜宸的話反覆在她心中翻攪。
他不理她了,因為有個比她好上千百倍的-茹姊姊,值得他理會,她挨大娘打,因為她有副人厭的脾氣,原來呵,她任性過分,她是壞到不行的壞女人……
眼淚鼻涕全落入碗裏,她不在意,一撥撥,撥進無數飯粒,忽地,吞下的東西盡數嘔出……她吐光食物,吐出酸澀胃液,也吐出墨綠色膽汁。
她日思夜唸的愛情,在一路辛苦來到邊塞後,變成荒謬?
到頭來,她追求的愛情竟是鬧劇?
她不哭,她堅持不哭的,用力抹去頰邊濕潤,茫然望向窗外,不哭的淚水瞬地脱繮、蜿蜒。
這一夜,孤窗燈明;這一夜,隔房鴛鴦交頸,琴瑟合鳴。
採青走到他們窗外,想對他説一聲對不起。但她徘徊、她猶豫,始終尋不出勇氣。
屋裏的低聲私語鎮住她的感覺,是啊!怎麼忘記了,他們是夫妻啊!而她,只是個局外人,她在他的婚姻外面繞圈圈,不管多麼努力,小魚兒始終遊不過那層藩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