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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鈴——鈴——

    靜置在牀頭櫃上的電話突地響起,急促的鈴聲,在這間十坪不到的小套房內,顯得格外刺耳響亮。

    “喂——”一抹秀麗身影急忙從浴室出來,隨意綰起的烏黑長髮還殘留水氣,白皙姣好的曲線僅用一條浴巾裹住。

    “芷芹,你在忙嗎?怎麼現在才接電話?”

    “媽,我剛剛在洗澡啦。”範芷芹沒好氣地回道,一點也不意外聽到母親的聲音。

    “電話拿來,讓我跟她説。”母親沒來得及再説話,話筒裏緊接着傳出父親威嚴的嗓音。

    “芷芹?你在聽嗎?”範守中拿過話筒。

    “爸,可以給我五分鐘的時間嗎?我待會再打回去。”範芷芹好聲説着,水滴沿着她的頸項從髮間滑落,渾身濕答答的讓她很不舒服,為了接這通電話,她根本來不及拭乾身體便衝了出來。

    “有什麼事比我找你重要嗎?”以為女兒又要藉此逃避他的逼婚連環Call,範守中霸道地回絕。

    “……好吧,有什麼事就現在説吧。”聞言,範芷芹重新拿起欲掛上的電話,語調相當無奈。

    對於父親這幾天密集擾人的逼婚攻勢,她實在快受不了,於是她決定先忍住一身濕,跟父親談清楚這件事。

    “爸打這通電話來,是要提醒你趕快訂好這個週末回來的車票。”

    “這禮拜六我有事——”

    “我不管你這禮拜還有什麼事要忙,除非是約會,不然,我一定要在星期六晚上以前見到你。”範守中不容置喙地打斷她。

    “可是我已經答應班上的小朋友,要在這個禮拜六帶他們去動物園玩,我不能臨時放他們鴿子呀。”她為難地説着。

    “到底是你的家人重要,還是別人家的孩子重要?”範守中完全聽不進她的理由。

    “我早在一個禮拜前就承諾他們了,我不想讓他們失望。”範芷芹頭疼地解釋着。

    “你只是個幼稚園老師,何必把自己累得像個保姆似的,竟然連假日都不得休息。”範守中不以為然的説。

    “爸,我會盡量在下個月空出時間回家一趟,到時有什麼事情再説好嗎?”她退一步説,不想繼續在工作這話題上打轉。

    其實之所以讓工作佔滿她的私人生活,除了身邊沒情人陪伴外,絕大部分原因是為了躲避家人的催婚。

    自從大學畢業後,父親便無所不用其極地逼她回家相親,或幫她介紹一堆他們認為最適合結婚的對象。

    爸媽為她未來生活着想的苦心,她不是不能體會,只是這種令人窒息的逼婚方式讓她相當反感。

    她今年不過二十四歲,正值青春年華,她都還沒好好享受單身的自由,怎麼甘心就這樣步人平凡的家庭生活?

    其實地並不排斥結婚,如果現在就能遇上“對”的人,她當然願意與對方攜手一輩子。

    不過問題癥結就在於,目前她心中認定那個對的人還沒出現,而她也不想像個沒人要的老女人,急着將自己銷售出去。

    “為了那些無關緊要的小鬼頭,你連爸媽都不要了?知不知道你已經快半年沒回家了?如果你真那麼喜歡小孩的話,就聽我們的話趕快結婚,自己生一個——”範守中滔滔不絕地説下去。

    範芷芹下意識撫上泛疼的太陽穴,稍微將話筒拿開些,待父親説完後,她才緩緩開口:“我知道了,這禮拜六我會回去的。”

    父親連續幾天這麼鬧下來,簡直令人不堪其擾,她決定利用這次機會,回去和家人好好溝通一番。

    只是明天班上的小朋友們,要是知道郊遊被取消,一定會很難過。想起那一張張失望的小臉,她不禁深深嘆了一口氣。

    “真的?”範守中聞盲愣了下,喜出望外地問。

    “嗯,我説到做到,爸,我有些累了,想早點休息,有什麼事見面再説吧。”範芷芹急着想掛掉電話。

    “太好了,這才是我的好女兒嘛。”範守中興奮的笑説。

    他腦中還有一大堆想好的台詞沒搬出來呢,沒想到女兒這次竟然這麼快就妥協了。

    “那需要我帶些什麼回去嗎?”她最後問。

    儘管無法忍受父母親的嘮叨,但她心裏清楚他們這麼做的出發點,都是為了自己好,光是這麼想,她就不忍心再拒絕他們的一番“心意”。

    “不用了,只要你人回來就好。”範守中的語氣仍是掩不住喜悦。

    匆匆斷線後,範芷芹趕緊走回浴室。

    裸露在浴巾外的肌膚早已幹了,脱下浴巾後,她站在洗手枱前,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沐浴過後的她,看起來格外清新動人,微卷的長髮直泄而下,一身光滑細緻的肌膚及完美曲線,更教人移不開眼。

    從小,在別人讚歎的眼神中,她便知道自己是美麗的,只是,她從不認為自己的美貌有什麼好值得炫耀。

    對她而言,漂亮的外表是父母親賜予的,幸運的她,不過是得天獨厚遺傳到父母親全部優點。

    隨和的個性及美貌,讓她不論在何處都相當吃得開,但她卻厭惡憑藉這項優勢去佔別人便宜。

    相較於那些自恃貌美,總愛擺高傲姿態的人來説,她不愛出風頭且沉穩的個性就顯得獨特許多。

    也因為她在學生時代,始終不熱中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到處參加聯誼,致使她至今仍是小姑獨處,甚至連個戀愛都還沒談過。

    或許在她內心深處,並無外在所表現出來的那樣排斥婚姻,先前種種的逃避行為,只是用來抗議父母親,老強逼自己去接受他們的觀念罷了。

    這次父親這麼急着要她回去,想必又會對她使出連珠炮的逼婚論調,一想起到時可能面臨的場面,範芷芹美麗無瑕的臉蛋,不禁糾結起來。

    她匆匆吹乾頭髮,換上睡衣後,立即躺上柔軟的大牀。

    不久,身體的疲累,令她沉沉睡去。

    jjjjjj

    “我回來了。”

    在坐了將近四小時的火車後,範芷芹終於一手提着輕巧行李,一手拿着父母親喜愛的糕點,風塵僕僕地出現在家門口。

    只是——

    家裏什麼時候跑出這麼多人來?

    範芷芹看着客廳裏這十幾位衣着光鮮亮麗的人,不禁愣住。

    滿屋子充斥着笑鬧聲,小小的客廳,被一羣陌生人給擠的水泄不通。

    “這就是你女兒呀,長得真漂亮呀!”其中一名中年婦女看見芷芹,首先笑着開口。

    “是啊,比我們想像中更標緻、更有氣質哩。”另一名婦女也跟着大聲附和,語畢,還以手肘輕輕暗示身旁一名臉色白皙、留有落腮鬍的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僅是面無表情地淡瞟了她一眼,沒表示任何意見,繼續喝他的茶。

    “芷芹,你可終於到家了,快過來這邊坐。”範母從廚房裏端出一大盤水果,見着女兒,開心地道。

    “媽,他們是——”

    “芷芹,還站在那裏做什麼?快過來跟夏醫生打招呼。”範芷芹還沒弄清楚狀況,就被圍繞在人羣裏面的父親叫過去。

    夏醫生?難道是那名神情陰鬱的男子?此刻,範芷芹終於知道,父親為什麼這麼急着要她回家的原因了。

    眼前這堆像是專程來挑媳婦的三姑六婆,個個目不轉睛直盯着她瞧,如此熟悉的陣仗——

    唉,她早該料到了。

    只不過父親以往要幫她安排相親時,總會事先通知她一聲。豈料,這次父親竟然不顧她的感受,硬是先將人請來家裏,教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她,此時只能氣在心裏卻不能表現出來。

    為了保全家人面子,她根本無法當場賭氣掉頭就走。

    “你好。”範芷芹心不甘情不願地來到父親指定的位子坐下,吶吶地朝正對面的陰鬱男子打招呼。

    “嗯,我是夏耿偉。”陰鬱男子微微牽動嘴角,低沉地回應着,一雙深沉的丹風眼快速掃過範芷芹後,閃過一絲光彩。

    “芷芹,夏先生目前正在台北的宏揚醫院實習,再過一年,就要正式升為主治醫生了,呵,真是位不可多得的有為青年呀。”範守中熱情地為女兒介紹。

    “喔。”她不以為然地應了聲。

    上次是有為的大學教授、再上次是有為的公務員主管,沒想到這次又來個不可多得的有為醫生了!對這些父親自以為不得了的頭銜職稱,範芷芹一點特別的感覺也沒有。

    她唯一的擇偶條件無關乎對方的身份地位,只在乎兩人間互動的氣氛及交流,然而這點,卻也是最為父親所詬病並且不屑的。

    “聽説范小姐也在台北教書?”夏伯母滿意地看着這位氣質恬靜的女孩。

    “我只是在一所私人幼稚園任教而已。”她據實以告。

    幾次相親下來,她已經知道很多有頭有臉的大户人家,總愛挑選從事教師或公務員的乖女孩當媳婦。聽對方的口氣,想必是聽聞了些不實傳言,而誤以為自己是個捧着鐵飯碗的教師吧。

    語畢,範芷芹的坦承,卻惹來父親一記白眼。

    “呵呵,真是太巧,既然你們都在台北工作,那麼夏先生明天下午回台北時,就可以順便載小女一程了。”打鐵要趁熱,範守中趕緊導人正題,為雙方製造更多相處機會。

    “是啊、是啊,小偉你別老是悶不吭聲,好歹也説句話嘛。”夏伯母也急着暗示自己的寶貝兒子主動些。

    小偉?聽到夏伯母如此喚着自己那位年近三十的兒子,範芷芹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見大家一頭熱,根本不在乎她心裏感受,範芷芹受不了地開口拒絕。“不用麻煩夏先生了,我明天搭火車回去就——”

    “可以,這是我的榮幸。”忽然,夏耿偉沙啞地一口答應,陰鬱的眼神頓時炯炯有神起來,瞧得範芷芹極為不自在。

    “呵呵,真是太好了,那麼小女就麻煩你多多照顧。”範守中爽朗地笑開了眼。

    “哪兒的話,我們家小偉生性害羞,不懂説些花言巧語討好女孩子,范小姐你可要多多包涵了。”夏伯母説着,極為自然地握住寶貝兒子的手,臉上散發出慈愛的母性光輝。

    從這對母子間的互動即可看出,夏耿偉是個脱離不了母親懷抱的乖乖牌,而夏伯母對寶貝兒子的掌控及寵溺,更是超乎常人。心裏光是這麼想着,範芷芹便下意識地排斥這場荒謬的相親大會。

    “不,我就是欣賞夏先生這種忠厚老實的個性,女孩子家如果要找對象,就是要找像夏先生這樣的才會幸福美滿。”

    範守中這句話是刻意説給女兒聽的。

    忠厚老實?範芷芹聽了差點沒昏倒,難道父親看不出來,眼前這位夏醫生的個性,有多陰鬱深沉嗎?尤其是他那雙故作冷漠,卻又拼命偷偷盯着她看的眼睛,更是教她心裏有種説不出的噁心。

    “唉呀,範先生你真是太客氣了,都是我們家小偉有福氣,今天才有幸認識你們的千金。”

    “好説好説,是你不嫌棄。”

    “呵呵,如果這兩位年輕人能就此看對眼的話,那才真是我們兩家人的大福氣呢!”

    雙方家長就這麼客氣來、客氣去的,成串的場面話更是不絕於耳。

    怒氣過後,範芷芹反倒沉住氣,冷眼旁觀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互相阿諛奉承,對於父親方才的擅自決定,她不再那麼耿耿於懷了。

    倒是對面那道不時掃向自己的貪婪眼神,非但沒讓她因此產生好感,反而徹底打碎了心中對他唯一僅存的基本印象。

    範芷芹刻意避開他探究的眼神,努力甩掉心中不住湧上的厭惡感。

    算了,反正明天過後,她依舊會過回自己原來平靜的日子,她相信只要自己私底下向夏耿偉表明態度,這場可笑的相親大會,一定會就此結束。

    jjjjjj

    禮拜一清晨,迎着早晨清爽的微風,範芷芹騎着她的小綿羊摩托車,欲往幼稚園上課,只是一路上腦子裏想的,竟全是這兩天來的鬧到。

    昨天她認命的聽從父親“建議”,搭乘夏耿偉的便車回台北,然而整整三小時韻路程,他的話卻不多。

    為避免車內的氣氛過於尷尬,她試圖找話題和他閒聊,無奈夏耿偉生性孤僻寡言,兩人話題交集不多,聊沒幾句,竟有些冰炭不投。

    於是範芷芹也跟着不言不語,只管自己發怔,最後,倒也樂得乾脆閉上眼睛休憩。

    一路上,兩人就這麼相安無事地回到台北。

    夏耿偉冷淡的態度,讓她覺得是自己之前誤會他了,看採,他並無想像中的熱中於這場相親。

    思及此,範芷芹不禁鬆了口氣,既然郎無情、妹也無意,那麼她就更有理由採對付父親後續關心的電話了。

    正當心裏的壓力卸下時,她的小綿羊摩托車像是同時感應到主人放鬆的心情,引擎竟無聲地跟着緩下速度,沒二會兒功夫,車子就在半路上拋錨。而她此刻狼狽的窘況,真是應驗了“樂極生悲”這句話。

    “真是的,還好今天提早半小時出門。”範芷芹無奈地對着奄奄一息的小綿羊摩托車搖頭。

    她吃力地將車子牽到路邊的停車格內,拿出手帕擦乾額際的汗水後,她看了下時間,心中暗忖着,離她最近的捷運站大約在前方三百公尺,如果走快一點的話,或許不會遲到太久。

    範芷芹看了眼腳下的平底鞋及身上裝扮,不禁慶幸自己今天還好穿的是褲裝,她隨意紮起長髮,鎖好車子後,便小跑步往捷運站去。

    她努力跑着,突來的運動量使她險些喘不過氣來,儘管早巳滿臉通紅,她仍是維持速度往前跑去。

    路經一處工地時,看到牆面圍起警示標記,於是她一面注意地面上的坑洞,一面加快腳下步-伐,只想趕緊遠離危險地帶。

    “危險!快讓開!”忽然,身旁傅來一聲叫喊。

    範芷芹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便感到自己被人用力推了一把。

    “呃——”

    突然被狠狠用力一推,她險些重心不穩。

    下一秒,頭頂上方便掉下好幾塊磚頭,直擊地面,在她面前碎了一地。

    “你沒事吧?”

    範芷芹還未搞清楚狀況,方才警告她的聲音再次響

    起。

    “嗯,我還好……”範芷芹轉身看向出聲者。

    然而,當看到眼前這名男,的瞬間,她竟有些愣怔住了。

    男人那深刻的五官搭配深邃瞳眸及個性濃眉,不禁令人想多看兩眼,尤其是那一身經過鍛鏈的結實胸膛及古銅膚色,更是教人無法將眼神自他身上移開。

    “工地裏到處是死角,一不小心就會受傷。”男人拍拍身上的灰塵,好心提醒她。

    “我因為趕着上班,所以一時沒注意,不過還是謝謝你‘’‘’‘”

    範芷芹受到驚嚇的心情尚未平復,她小聲囁嚅着,並試着將眼神自他僅着一件黑色背心、且肌理分明的胸膛上移開。

    看這男人身強體健的身材及穿着,應該是在工地裏工作吧。

    “阿徹,下面沒事吧,剛才真是不好意思啊。”這時上面傳來其他人的聲音。

    “這裏沒事。”

    男人應了聲,即刻轉身打算離去。

    “這位先生,請等一下,”範芷芹叫住他。

    男人聞言,停下腳步回頭看她。

    “你受傷了。”範芷芹指着他手臂上的傷口,愧疚地開口。

    沒想到自己的不小心,竟讓他跟着受傷了。

    “只是小傷,不礙事的。”男人此時才發覺,自己手臂上被劃出好幾道傷口。

    “這裏有藥膏或繃帶嗎?我來幫你包紮傷口吧。”範芷芹主動提議,希望能為這位先生做些什麼。

    “不用了,這點小傷不算什麼。”男人不痛不癢地笑着開口。

    “可是……”

    “你不是在趕時間嗎?”男人提醒她。

    經他一提,範芷芹才想起自己還趕着上課的事。

    “下次經過這裏時,記得小心點,”男人見她一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為難模樣,丟下一句話便離去。

    阿徹……剛才上面的人,好像是這麼叫他的……

    範芷芹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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