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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拖拖拉拉,在黃昏時分,思穎回到家,她害怕面對姊姊,害怕從溱-口中證實——她不愛她。

    「品幀哥哥……」拉住他的衣服下襬,她還在猶豫。

    「別怕,我會一直在你旁邊陪你。」他低醇的聲音穩了她紛擾的心。

    「我不知道、知道要怎麼問……問姊姊有關日記本的事……如果……」她支吾半晌。

    「如果害怕就別問了,很多時候、很多無心的話語,都只是一時情緒造成,説不定那陣子剛好你正在青春期,難搞得很,溱-氣急敗壞,才會這樣説。」品幀提供她另一個角度想事情。

    咦?那部車不是毅爵的嗎?他「應該」在公司才對……品幀的表情變得嚴肅,停妥車子,他牽住思穎的手進門。

    走進屋內,他們直向思穎的卧室,門打開,牀上交纏的身體震驚了門外的兩個人。

    驀地,思穎淚水疾速滾落,串串濕潮淌不停,回首,對上品幀,她滿面疑惑。「我看錯了對不對?一定是我出現幻覺,如果我再回頭看一遍,就會看見不同的景象。」

    品幀沒回答她的話,一隻大手拙住她的後腦勺,把她往自己懷中帶,不讓她再回頭,傷害自己一回。

    門口的騷動驚醒牀上熟睡的人,睜眼,他們同時看見他們。

    「如果你們醒了,把自己整理好,我們在外面等。」品幀努力維持平靜。他不能衝動,他的首要工作是保護懷中女孩。

    毅爵看一眼溱-,他猜不透她的想法,看著她默默起身、默默穿上衣服,一句話都不説。

    「你後悔了嗎?」

    拉住溱-的手,毅爵將她帶入懷裏,環著她的腰,不許她離開。

    他的體温帶給她一絲慰藉,但願……但願她能就此停駐。

    「不後悔。」迎上他,她一點都不後悔。

    好,不後悔!這聲不後悔,他會力挺她到底。

    「我陪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幫你辦到。」

    牽住她的手,毅爵用一隻手穿衣服,用一隻手穿褲子,用一隻手扣鈕釦,三扣、四扣扣不好,溱-笑出聲,伸出手來幫他。

    沒道理的,這個時候,她不應該有心情笑,但,看他執意牽住她的手,像保證什麼似地,她就是忍不住快樂。

    手在他身上停留半分鐘,眼睛裏是他、耳裏是他,滿滿的傅毅爵在她心底佔據,眷戀成形,外面的風暴暫且影響不了她,只要有他!

    推開房門,溱-看見伏在品幀胸前啜泣的思穎,咬了下唇,她不應該心慌無措,這一切都是她要的結果,她應該更篤定一點,篤定自己做的事情百分之百正確!

    「姊,是真的,對不對?你日記裏面寫的全都是真的,對不對?」從品幀胸前抬起淚流滿面的小臉,思穎不經思考,話自口中流出。

    「你在説什麼?」溱-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冷靜鎮定。

    「你恨我、恨我父親,你在我身上做的所有努力,全都是為了媽媽,你甚至討厭我説愛你、討厭我崇拜你,因為你為我做的全是身不由己。」一口氣,思穎道盡心中想法。

    思穎看了她的日記?太棒了,所有亂七八糟的事全攪在一起……咬咬蒼白的唇瓣,她挺直腰桿。

    「不管我是不是身不由己、是不是樂意,我做了我該承擔的部分,剩下的,換你盡責任。」

    想撻伐她?無所謂,她全數領受,只要思穎乖乖出國,離開毅爵、離開即將引爆的一團紛亂。

    「你從不在意我喜歡什麼、需要什麼,你只要我跳舞、跳舞、跳舞!我的生命除了跳舞,就什麼都不可以要求了,是不是?」思穎吼叫。

    「你答應過媽媽的。」對於思穎的指控,她無話可説。

    「不要拿媽媽當藉口,媽媽不會逼我出國,不會逼我為了學舞,放棄生命中美好的一切。」

    「你不夠努力的話,就沒有資格站上大舞台。」

    「我能不能不要大舞台?我能不能作主我自己的人生,能不能只要我的愛情,能不能過我真正想要的日子?就算你是姊姊,你也無權破壞我的幸福……」

    説到這裏,濕濕的鹹水再度氾濫,背靠著品幀,她需要強力支持,才能和姊對峙。

    思穎要她的人生,那她的人生呢?她的人生浪費在一個不想跳舞的女孩子身上,她拚了命為她創造舞台,結果,思穎告訴她,她不要舞台只要幸一幅!

    幸福呵……她是個連幸福都不敢幻想的女人啊!

    「你明明知道我愛毅爵哥;明明知道,除了他,我誰都不愛;明明知道我費盡努力,只想獲得他的青睞……你告訴我,我們的家世不合,你説他要一個能助他事業發展的女人,結果,你卻背對著我,偷偷引誘他。

    「還給我,姊,你把我的愛情還給我,我要毅爵哥,毅爵哥是我的。」

    思穎向前,拉住她的手,嚎啕大哭。

    思穎六歲那年,也曾像現在這般,哭著向她要媽媽,那時她給不起她一個媽媽,而現在,她不能還給她她的愛情……

    溱-無語,逼回淚水,要演好壞女人,她無權軟弱。

    「毅爵哥,你喜歡姊嗎?」回眸,淚眼迎上毅爵。

    他有很多心疼,以前他要求品幀別傷她,不料,到最終,傷她最深的是自己。

    「是的,我愛溱。你還小,不懂得愛情,等你長大,你會認識真正的愛情。」他的大掌為她拭去滿頰淚水,心疼……

    「我不小了,我喜歡你、我愛你,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從我們見第一次面時,我就清楚這點,請你不要用我的年齡拒絕我好嗎?」

    他心疼她……思穎看見了,她投身到毅爵懷裏,耍賴著不肯離開,在他的襯衫上面,哭出一團一團漬跡。

    心疼、再心疼一點,只要他對她的心疼夠多,也許他會改變主意,愛她。

    「溱-是為你好,對於一個舞者,台灣沒有太大的舞台。出國去,見見更廣大的世界,再過幾年,你會感激她的苦心。」

    毅爵拍拍懷中的淚人兒,他理解她,她是傷到極點、痛到極點了。

    「你不知道,姊根本不愛你。從小,她就是這樣子,她拿走所有會阻擋我學舞的東西,從漫畫、電視、娃娃,直到現在……她知道我為了你,不肯出國,就想辦法把你搶走,我姊真的好壞。她不愛你,她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思穎哭得聲嘶力竭,哭得溱-的心碎裂成灰,但是她不能放任思穎追逐她自以為是的愛情。

    「把眼淚擦乾,收拾行李,六月底,我陪你去甄試。」冷冷地,溱-拋下決定,離開客廳,走進廚房。

    客廳裏,毅爵安撫胸前女孩。

    「別怪姊姊,她不太會表現自己的感情。」毅爵説。

    「她恨我,她恨我和我爸爸,她説過要不是我們,她現在還和媽媽一起過著快樂的日子。」淚水漸漸止歇,思穎接過品幀遞來的面紙,擦去滿面狼狽。

    「她常言不由衷。」毅爵替溱-説話。

    「她不想照顧我,只是答應媽媽的事,她不能不做。」

    從前,她以為姊做這些,全是因為疼她、寵她,姊把她放在掌心愛惜,她是姊最珍貴的寶貝,沒想到……

    「相信我,她是真心為你好。」

    「把你搶走,也叫為我好?」如果這樣算好,她寧可全世界的人都對她壞。

    「不是溱-搶走我,是我搶走你的姊姊,我喜歡她很多年了。」這是毅爵首次對別人表露他的愛情。

    「有我喜歡你那麼久嗎?從我第一次見過你,我就決定要嫁給你了。」

    「思穎,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並非單方面的感覺。」

    「你對我很好啊!又慈説,你從不對女生多説一句話,你對我是特別的,對不對?」思穎要逼他承認,他是愛她的。

    「我承認我喜歡你,但那種喜歡無關乎愛情。」

    「而你對姊姊的喜歡是屬於愛情的那種?」她反問。

    「對!」他的回答不容置疑。

    「那……我失戀了,怎麼辦?你確定你不會改變主意,換來愛我?説不定我再長大一點,就會比姊姊更美麗。」

    「傻氣!我喜歡溱-,不是因為她比你漂亮,而是因為她是她,是我一輩子的女人。」

    事實橫在眼前,心被重重敲捶一下,很痛!但還能夠忍受,她不覺得尷尬,只是傷心愛情不能回收。

    「先聽姊姊的話,出國一段時間,也許在那邊,你會找到生活重心,如果你害怕一個人出國的話,品幀陪你去好嗎?」毅爵説。

    毅爵看品幀,和他互換一個會意眼神。

    「品幀哥哥……」她回眸,他微掀的唇角撫平她的不安。

    「想不想我陪?」品幀問。

    「嗯。」

    「是——嗯,我想你陪;還是——思,我不想你陪?」

    「我想你陪,可是……出國真的會比較好?」

    「不用急著作決定,走,我們先出去吃飯,你一定餓壞了。」接手思穎,品幀將她帶離開穆家。

    送走品幀和思穎,毅爵走人廚房,看見溱-用盡全力刷洗滿是污漬的爐具,偶爾一抬手,抹去頰邊淚水。

    他第一次看見她流淚,在沒人的地方、沒人的時候。

    她太倔傲,寧可一個人傷心,也不教人看見她的軟弱,他不曉得她心中的傷痕有多少,只想在往後歲月中,撫平她所有委屈。

    他從不是個體貼的男人,但他願盡全力體貼這個孤傲女子。

    毅爵走到她身後,攬住她。

    她的身體僵硬一會兒,吸氣,假裝自己沒事。

    「我馬上就洗好了,你先回家,我等思穎回來,和她談一談,就回你家工作。」她的語調輕鬆,彷彿剛剛的拭淚動作,是毅爵的幻想。

    他想,她需要空間,於是他把空間讓給她。

    走到外面,坐進自己的車內,靜待她恢復。

    五個小時,溱-整整洗了五個小時,連同庭院、陽台、浴室,她拚了命洗,彷彿她洗的不是房子而是她的心情。

    五個小時後,她走出房子,思穎沒回來,她焦慮地在門口徘徊。

    毅爵下車,走到她身旁。

    「品幀陪思穎出去走走,你不用擔心。」

    點點頭,幾不可辨的謝謝出自她口中,她承了他的情、受了他的恩,只不過……她能還他的,仍然只有恨!

    ☆

    敲開品幀的門,這是溱-第一次到二樓,門後,品幀用一雙審視的眼光望著她,她淡淡的承受了。

    「我能進去嗎?」溱-問。

    他讓了身,讓溱-進門。

    一時間,他們對立無語,尷尬在兩人中間傳遞。

    自從那次之後,每次她放假回家,品幀便把思穎接走,她曉得,思穎在躲她,而他在保護思穎。

    她從毅爵口中得知,思穎答應到英國,品幀為了陪她,自願調到英國,讓傅易安留在國內照顧妻子,明天,將是他們遠行的日子。

    「要我請你坐下嗎?」

    「不!我來……只是要謝謝你説服思穎。」

    「説服她出國?」説來説去,她還是堅持、固執,非要思穎照著她設定的路定。

    「對,我感激。」

    「不用感激我,是你和毅爵那幕徹底傷了她的心,她選擇了逃避。你會不會覺得,你下的藥太猛?」

    雙手橫胸,他也不贊成思穎不成熟的迷戀,但他不主張用這種方式,畢竟思穎只是一個十八歲的小女生,用這種殘酷的手段讓她對愛情死心,太不仁道。

    他看出來了?

    她眼中的疑問證實品幀的想法。

    「是的!我看出來了,如果你和毅爵之間已經親密到這等程度,不用冒著被思穎看到的危險,非要在你家裏進行。幾乎每個晚上,毅爵都在你的房裏度過,不是嗎?」

    溱-沒作聲,她擔心的是,他有沒有把這個想法告訴思穎。

    「那天早上,你在院子裏,目的是等待毅爵,將他帶回你家中,演一場戲給思穎看,只不過……在計畫裏面,你打算徹底犧牲嗎?還是思穎太晚回到家中,讓情況變得失控?」

    「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思穎願意出國了。這裏有一百萬,以後我會每個月將她的生活費存進去,麻煩你替我轉交給她。」她將存摺放在桌上。

    「你為什麼不親自交給她?」

    「我不想讓她看到我,影響甄試情緒。」

    「你真的是個很『盡責』的女人,把遺願交到你手上,誰都可以安心。」

    「不需要諷刺我,我只是做我認為對的事情。」

    「那麼你和毅爵是對的嗎?」

    他問住了她。溱-明知道,他們之間是錯誤的,是不該容許情況往下發展的,但她是個愚蠢女人,她任由他愛她、任由他相信她愛他,她不去控制情況,讓情況控制了她。

    幾度午夜夢迴,幾次歡情過後,她懊惱悔恨,她告訴自己,總有一天她會葬身漩渦,可是,每個夜裏,毅爵出現在她房間,她又剋制不了自己,在他懷中尋求安全。

    「説,你和毅爵之間是對的嗎?」再一次,品幀逼問她。

    「是錯的。」她實話實説。

    「你並不愛毅爵,卻為了逼思穎出國和他上牀?你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品幀嘆口氣,她是謎樣女人。

    不管他理不理解她,她只能請託他。

    「這裏有一封信,如果哪天,你要離開思穎身邊,或者,思穎執意和毅爵在一起,誰都管不了的時候,請把信轉交給毅爵或思穎。」

    「轉交?那時候你會在哪裏?為什麼你不親手交給他們?」品幀臆測,她有離去的打算。

    溱-笑而不答。

    「思穎是個要命樂觀分子,她看事情很單面,容易受騙,往後在她身旁,請你諸多幫忙。」

    「你仍舊關心她,為什麼不讓她知道,寧願她恨你?」品幀問。

    恨?思穎有足夠的理由恨她,在事情揭曉的時候。

    「你喜歡思穎,對不對?請答應我,好好照顧她。」

    「很奇怪,你選擇了我,卻不準思穎和毅爵在一起?為什麼?毅爵條件比我好太多了。」

    「因為,你是真心待她好,我放心把她交給你,請別讓她受傷害。」她的真誠只對他。

    「好吧!給你一個忠告,毅爵不是一個你玩得起的男人。」

    是啊!她怎會不知道他不讓女人玩弄於股掌間?所以,她已經做好下地獄的準備了。她苦笑。

    這時候她還能笑得出來,溱-好佩服自己。

    「你真的不愛他?」

    見過毅爵的女人,哪個不是芳心暗許,一個個爭得頭破血流,沒想到穆溱-竟不看在眼裏。

    「你認為愛情是什麼?」溱-反問。

    「愛是奉獻。」品幀沒多想,便讓答案出口。

    「你呢?你認為愛是什麼?」

    「愛是謊言。」

    輕輕四個字,她旋身離開品幀的房間,打開房門,又慈站在那邊,不敢相信的臉上,有很多傷情。

    「溱-姊,我真的不信你是這種人,媽媽説的對,你淫蕩、你不要臉,你是世界超級大狐狸精,你搶了思穎的毅爵哥,又來搶我的品幀哥哥,你怎麼可以這麼壞?我不要喜歡你了,從現在開始我要討厭你,討厭、討厭,我討厭死你了!」

    又慈的話一句句打進她腦袋中,很好,她成了全民公敵,走到哪裏都是過街老鼠,看來,她必須加快動作,完成……

    「又慈,你在胡説什麼?」品幀拉過她,她投入他懷中。

    在她背後,溱-隱隱聽見品幀在替她解釋。

    其實,不需要,她做事從不需要解釋,對也好、錯也好,她根本不在乎誰的評價。

    ☆

    毅爵不在、傅易安也不在,他們有一場應酬,本來又慈也要跟去的,可是她身體不太舒服,便留在家中休息。

    早早地,兩個病人上牀,僕人也退回下人房。

    對著鏡子,溱-梳起髮髻,撥攏劉海,換上一襲芭蕾舞衣,微微笑起,她幻想著江善薇驚懼眼光。

    緩緩起身,慢慢走出房間,走過長毛地毯,昏黃燈光在她背後拉出一道陰暗,旋開把手,她走進屋內。

    「是誰?你是誰?」

    睡眠不深的江善薇睜開眼睛,一個芭蕾舞者的身影立在眼前。

    「忘記我了?」溱-輕問。

    「穆、穆……穆意涵,你是穆意涵?救命啊!鬼啊、鬼啊……救命……」她拚命拍打牀側,哭喊救命。

    「你走開,是你自己要自殺的,不關我的事,走開走開!」她連聲尖吼。

    「媽媽,你怎麼了?」睡在她身旁的又慈被吵醒,揉揉惺忪睡眼,打開牀頭燈。

    她的動作讓溱-一時反應不過來,來不及逃走,觸目的是又慈的滿眼驚惶。

    又慈怎麼會睡在這裏?她該留在自己房間裏面的啊!她的計畫中沒有別的受害者,她要的只是江善薇。

    別過臉,溱-不想她看見自己。

    「鬼……」唇瓣張張闔闔,心提在胸口。又慈緊緊搗住嘴,真的是鬼?她看見了……不是媽媽的幻想……又慈嚇得喊不出聲,蜷縮成團的身子止不住顫慄。

    「鬼啊,她是鬼,穆意涵的魂來找我報仇了,我知道她恨我,她恨我啊!」

    江善薇哭得呼天搶地,絲毫沒發覺心臟不好的女兒,拚命壓住自己的胸腔,呼吸不來。

    是溱-發現了又慈的不對勁,她衝上前,拉開擠壓在她身上的江善薇。

    「不要,你要的是我,不要抓我女兒。」江善薇鼓起勇氣,拉住她的手嘶喊。

    「你不放手的話,她死了,別怪我!」溱-出聲,江善薇這才認出是她的特別護士。

    怔仲間,江善薇放手,愣愣地看著她替又慈急救,一連串的念頭閃過,釐不清的東西太多,突然,她放聲大叫,淒厲的聲音傳遍整棟別墅。

    沒多久,管家聽見呼救聲,帶了幾個人上樓。

    「叫救護車!快!」

    溱-對他們喊話,情況一團混亂,尖叫的江善薇、心臟病發的又慈,還有一堆手足無措的下人,幾乎讓場面失控。

    終於,救護車送走了又慈,溱-被下人拿繩子捆綁在椅上。

    終於,接到通知的傅易安返回家中,情況才穩定下來。

    「又慈呢?」溱-急問傅易安,這是她最焦心的問題。

    「她應該沒事,毅爵趕到醫院去了。」傅易安回答她。

    「你問這個做什麼?你沒害死又慈不夠,還想再來一次?」江善薇尖酸,誰都不準戕害她的女兒。

    「你為什麼這麼做?」

    傅易安走到溱-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審視她的五宮,憑外表判定一個人太過主觀,但他直覺,她不是個壞孩子。

    「公道。」冷冷地,她敲出兩個字。

    「傅家欠你公道?」

    「是!」

    「你用裝神弄鬼來討公道,説給誰聽,誰都會覺得是笑話。」推著輪椅,江善薇跟著到她面前,手揚起,眼見巴掌就要落下。

    傅易安接住她的手,不讓她得逞。

    「毅爵告訴過我有關你們兩個人的事,我以為你會成為傅家的媳婦,沒想到……」

    「高攀不起。」又是冷冷幾個字,封殺了他的自以為是。

    傅易安看著她倔強的臉,看來她是打死都不會承認自己有錯。他問:「可以説説看,我們之間的恩怨嗎?」

    看著他真誠面孔,無害、誠懇,當年,他也是用這副表情,成功地偷走媽媽的心,然後用一段浪漫、一場愛情,親手毀掉媽媽的嗎?

    艱難開口,溱-吐出三個字:「穆意涵!」

    乍然聽見這個名字,傅家夫妻同時倒抽一口氣。

    「意涵……意涵……」易安喃喃自語。

    是的,這個名字於他何止是恩怨,還有歉疚和深刻的情戀。他愛她啊!曾經,他以為他們會長相廝守、結髮白首,哪裏曉得……

    「你敢説你們沒有負愧?沒有的話,你為什麼夜夜睡不安穩,為什麼要靠背誦佛經才敢閉眼?是你!你害死我媽媽!」

    對著江善薇,溱-聲聲指控,她忘不了那些蜂擁而上的媒體記者,忘不了她的句句苛刻,更忘不了,她是如何把她們趕出家園。

    「你是意涵的女兒?難道你是易安的……」江善薇顫巍巍問。

    「不!穆意涵是我姑姑,可是她拿我當親生女兒看待。」

    「你是貝貝?你長這麼大了,這些年我四處找你,你還好嗎?」易安詫異。

    握住她的肩膀,傅易安忘情。曾經,她是他最疼愛的小女孩,他抱著她從海岸線這頭跑到那端,銀鈴般的笑聲,伴他度過甜美一段。

    「沒錯,我是貝貝。出事當時,我真的好想問你,媽媽被她欺負的時候,你在哪裏?你口口聲聲愛媽媽,為什麼一出事,你就消失不見?由著你的妻子發佈不實謊言,由著她將媽媽推下舞台,你真的很殘忍!」

    「對不起……對不起……那時候我不在國內,等我回國時,一切都無法挽回,我試著找尋你們,可是一點消息都沒有,要不是那則訃文,我根本不知道意涵已經離開人世間。

    「你記得的對不對?十二年前我們在你媽媽墳前見過面,當時,我心亂如麻,沒想到該把你接回家裏照顧,後來,我後悔了,卻再也找不到你。

    「貝貝……這些年你辛不辛苦?是我不好!幸好現在我找到你了,往後我會盡一切力量補償你。」

    他的懊悔很誠懇,讓她難懷疑這些全是謊言。

    傅易安替她鬆開繩子,雙手環抱住她。吵著吃棉花糖的小女孩長大了,多年辛苦將她磨練出倨傲性情,意涵知道了,一定會好心疼!

    「你該補償的人不是我,是媽媽。」溱-別過頭不説話。

    「我知道,我都知道,這輩子我欠她的還不起了,但願我還有下輩子。」

    「唱高調!」

    要談下輩子,好啊!下輩子她會捐三千萬給兒童福利聯盟,下輩子她開免費安養中心提供給全世界老人,下輩子?哼!開空頭支票誰不會?

    「不管你相不相信,失去意涵是我心中最大的痛,這個痛跟著我十幾年,未曾放下。」喟嘆,他的臉上有著深沉悲慟。

    一直在旁邊不説話的江善薇突然插進話——

    「沒錯,穆意涵是他心中的痛,要不是我用盡手段,當年他會娶她進門……貝貝,他説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陡然改變的口氣,讓易安和溱-都覺得奇怪,沒了尖酸、沒了苛薄,她不像平日的江善薇。

    「你怎麼認為我會相信你的話?」冷嗤一聲,她眼裏淨是不。

    「你該相信我,當年,意涵不知道自己是易安的外遇,我的出現,讓她差點瘋狂。

    你知道嗎?我們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曾經,我們是最要好的同學死黨,後來我成了她的大嫂,再後來又變成她的情敵,更甚至,她一手替我扶養女兒……算算,是我負累她太多……」

    話到此,她的嚴厲苛刻不見了,換上落寞悲泣的表情,她看來像個真正的病人。

    「你在説什麼,我聽不懂。」隱隱地,心跳頻率在狂飆。

    「貝貝……你是我的女兒啊……」話一出口,淚如雨下。

    「你騙我!」溱-瞠目結舌,不相信。

    「我回去過穆家找你,但你外婆騙我,説你三個月時就夭折了,我很傷心,我恨死了穆家人,恨他們沒好好照顧你,恨他們殺死我的女兒。

    「一旦讓我得知意涵是易安心中那個女人時,我所能想到的就是報復,我利用易安不在國內的時間,用最激烈的手段將她拉下舞台,我要她受苦,要她受受我失去女兒的痛苦……

    「只是……我沒想到,你還活著,你長大了,長得那麼好……好到學起我當年,向待你不公的人索取報復……」幽幽地,江善薇説出沒人知曉的那一段。

    頻頻搖頭,她消化不了耳中訊息。怎麼會?她和自己……天!那她和毅爵,原來他們才叫作亂倫,天啊……亂了、亂了……

    她是怎麼了?費盡心思的復仇計畫,居然是個大笑話?原來是這層血緣關係,讓又慈一見到她,就非要她留下來照顧不可;也是這層血緣關係,讓對女人不感興趣的毅爵對她破了例,天……是天愚弄了她,還是她愚弄了自己?

    「貝貝,對不起,我真的抱歉……」

    「走開!我不承認你,永遠都不會承認。」啪地,溱-揮開江善薇的手。

    她的報復性格竟然是遺傳到江善薇?江善薇報復媽媽、她再回頭報復自己親生母親,她和哥哥亂倫、她嚇得妹妹心臟病發,不曉得接下來,還有沒有更荒誕不經的內幕?

    好好笑哦!她演的人倫大悲劇,怎麼劇本改著、改著,改成了笑鬧大爛片?是不是等她這個蠢演員一出場,就要等著觀眾砸空罐……

    「貝貝……對不起……」江善薇再一次靠近她。

    「你們敍完舊了嗎?」一道冷冽的男音插進來。

    溱-抬眸,他冷肅地望著她。她曉得她的地獄來臨,真正苦難在前面等著……

    編注:欲知故事的精采大結局,請翻閲貪歡375心動-動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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