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奶奶,您饒了我吧!”男子腳一軟,跪地求饒。他再也受不了了!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熊大力,一個虎背熊腰的大塊頭,竟被眼前這個年紀不過十六、七歲的少女,折磨成一支小竹竿。再這麼搞下去,已經變成“熊小力”的熊大力,離“熊沒力”的日子亦不遠矣。
少女一身淡青衣裳,面若桃花,她輕挑細眉,略略流轉一雙如星美眸,抿嘴微笑,嬌豔的臉龐,酒渦微現。她睨着男子,嬌聲説道:“嘿,這是在大街上耶?一個大男人哭哭啼啼的,羞不羞啊?我是用繩子綁了你,還是用刀架着你咧?想走就走呀,我不會攔着你的。”“沒祖奶奶的應允,我不敢走。”
這是真的——他再也沒那個膽逃了。好幾次趁她不備時逃跑,不是褲帶莫名其妙不見,害他提着褲子、露出一截小屁屁沿街狂奔找掩護,就是一覺醒來,臉上遭人鬼畫符。
昨晚更慘,他唯一的、就是穿在身上的這件褲子,褲襠竟被剪開一個大洞。要不是一早起來發覺下半身涼颼颼的,他這一上街可就糗大了!還有、還有……太多了,不及備載。反正事後總會和她在街上“不期而遇”,哎,還是乖乖地跟着她吧!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盜祖爺爺曾立下咱們這行的規矩,背來聽聽!”“盜亦有道、適可而止、見好就收、輕財重義,專拿富人開刀、不碰窮人一根毫毛。”這一條他已經被逼唸了不下數千遍,心想,吃飯時間快到了吧?她是三餐外加宵夜、點心,時間一到總要他背誦個幾回。
“就是有你們這種渣滓,才會壞了咱們這行的名聲。讓你做做苦力,掙點錢助助窮人,才知道小老百姓賺錢的辛苦。”
想她傅雲菁雖為“神盜門”首席弟子,盜、賊、偷、竊、取,無一不能,但“神盜門”走“俠盜”路子,有其信奉的道義原則。總之,就是行盜賊手段,幹仗義的事兒。江湖上因此對其評價頗高,甚至流傳着:“天下不平事,神盜安處之。”説白點兒,就是搞不定的事,就交給“神盜門”。
一個月前,熊大力公然在市集裏偷了賣菜老太太的錢,被傅雲菁逮個正着,才由此展開他的“悔改之路”。傅雲菁帶着他從江南運河一路下來,凡搬運、修補、打雜各式苦力,一概通吃。他是早也做、晚也做,攢到的工資全都讓傅雲菁拿去救濟窮人了。
“祖奶奶,我知道錯了,不該去偷人家的辛苦錢。您行行好,我的身子骨真的被操到受不了啦,您就饒了我吧!”熊大力不停眨着眼,想努力再多擠出幾滴眼淚。
傅雲菁嘆了口氣,卻仍嘴角帶笑地説:“哎,我是很想饒了你,只不過,你惹到我的時機不對。”那笑容隱隱帶着一股恨意,是女人家的小心眼。
這話讓熊大力心頭一驚。完了,她該不會又想到那件事了?她説過,凡提到、讓她聯想到“那件事”,一概……他慘了!“好了,不多説,食堂就在前頭,我肚子餓了。你走吧!”她素手揮了揮。咦?熊大力聞言,嘴角生花般,慢慢笑咧開到耳邊。是他多慮,她願意放他自由了!“這回我倒想試試看,能不能趁人睡着時,在他額頭上紋點東西。不過那挺費事的,又花時間。”傅雲菁垂眸側臉,食指點着下巴,眼睛習慣性往右上瞟,自言自語着,徑自走往食肆。
什麼?她説什麼?!笑開的大嘴頓時縮成小櫻桃。不過二句話,就讓熊大力歷經了人世間的大喜大悲,由頂峯遽然跌至谷底。這下他哪敢走啊?只能乖乖地跟着她!嗚……一進食堂坐定,店小二便熱絡地上前招呼。“二位客倌,一路辛苦啦,來,先喝口好茶。”“小二,給我來幾盤你們這兒的招牌菜。”
“沒問題——”
“再替我下碗麪,白麪加湯就行了,給他。”最後二個字,傅雲菁明明白白用手指着該吃這碗白麪的人。
“喔,好、好。您等會兒,菜馬上送來。”
天啊,又吃白湯麪啊?熊大力頹然垂下肩。儘管傅雲菁每餐都逼他吃白湯麪,卻一定讓他吃到飽為止。可是天天吃、餐餐吃、光聽到“白湯麪”這三個字,胃口全沒了。我的爹、我的娘、我的天、我的地、我的祖宗十八代啊——誰來救我脱離苦海——?熊大力忽而眼神一亮,挺起背脊坐直。笨哪,他怎麼沒想到,他起身往傅雲菁跟前一跪——“喂,你是跪上癮了,是不?”傅雲菁沒好氣地説,可她的聲音卻嬌嬌嫩嫩地,硬起口吻時總讓人察覺不到她心底的怒意。
“祖奶奶,熊大力拜您為師,請受徒兒一拜。”
熊大力一邊磕頭、一邊唸唸有詞。“我一定會努力、努力、再努力,八年後替您掙得第十三代盜王的寶座——”他心生一計,決定拜傅雲菁為師。學學功夫,總比現在老做挑夫來得好。而且,這女人的功夫真不是蓋的,若是能學個一招半式,將來行走江湖也挺能唬人的。可熊大力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傅雲菁臉沉了下來。
“你幾歲?”
“徒弟今年二十八。”
“太老了,不收。神盜技得在骨頭還沒定型時學。”傅雲菁面無表情,只見一雙眼睛清澈無比,沒有江湖人的老成味兒,眼神底顯露出一種天生的機敏。她手緊握成拳,指節錯骨聲清楚可聞。
死了,熊大力大叫不妙!她真的又想起那件事?完了,他不過是想拜她為師好脱離“苦力歲月”,順便幫她了卻近一個月來,他聽了也不下數千遍的宿願而已嘛——豈知,竟在這時候掀開她心底最深的痛、人生最大的恥辱——除了她自己,沒有人可以在她面前提起“那件事”,連讓她聯想到都不行——因為她,傅雲菁,師門排行十二,憑她的年歲,若不是以武藝服人,如何能成為“神盜門”的首席弟子?這説來她是下過一番苦心的。即使師父常説她天生聰穎,但她永遠比別人花更多的時間在練技、練武上。別人練一個時辰,她練三個時辰;別人練三個時辰,她練上個半天。要比人強,自個兒就得更努力。她時時告誡自己。
然,三個月前,八年一回的“盜王”爭奪,神盜門人一生僅能參加一次的比賽,她這個第十二代盜王的熱門人選、人氣王竟然輸了!還是輸給了最小的十三師弟!這個臉她丟不起啊!勝負已分,多説無益。可她向來好勝不服輸,拜師十幾年來從沒呼吸過第二名的空氣、沒嘗過做輸家的滋味,十七年來的生活不是學藝練武,就是練武學藝,師父常説她天生就是吃這行飯的料,可是她卻輸了!
她真的沒臉回師門!不過,熊大力倒是提了一個好點子,輸了一時,卻不代表輸了一世;若培養出盜王徒弟,嘿,她不也藉此揚眉吐氣了嗎?
嘿、嘿、嘿……傅雲菁腦子裏想的全是衣錦歸師門的風光樣……——
原來第十三代盜王是師妹的徒弟啊?難怪,天才生天才,有其師必有其徒!——師妹,你別再收徒了,不然別説十三代,世世代代的盜王都是師妹門下,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出頭啊?——
師妹、師妹、師妹,了不起、最偉大、第一名……
呵呵呵傅雲菁幻想自己被眾師兄當成偶像崇拜、簇擁、要簽名——“收徒啊……”傅雲菁揚起笑臉思忖着,習慣性側臉,食指支着下巴。
熊大力膽戰心驚看着博雲菁神色的變化。她在笑?她在考慮了?熊大力吁了口氣,好險!前幾次她祖奶奶不服輸的性子一來,遷怒於他,掌風隨手一掃,讓他吊在樹上大半天,才被好心的路人救下來呢!
熊大力自以為是的認為,傅雲菁正在考慮收他為徒的事,於是大咧咧地起了身,坐回原來的位子。
“祖奶奶,眼下您也沒適當人選嘛,就拿我湊和、湊和好了。而且,您提過‘神盜門’的盜王爭奪!是看誰偷到手的東西最有價值、最稀奇,不是嗎?我連東西都想好了。”傅雲菁沒反應,她還沉醉在自個兒織繪的幻想之中。
“師父——”熊大力手舉到她面前揮了揮,不解她閉目在陶醉個什麼勁兒。“説來聽聽。”傅雲菁眼一睜,脱口問道。隨即眯眼瞧着他,不信他能説出什麼稀奇的玩意兒。
這就是傅雲菁厲害的地方,心裏想的、眼睛看的、耳朵聽的,她能三方同時進行不混淆,甚至還能個別整理出其中的邏輯,可説是將“一心三用”發揮到淋漓盡致!熊大力還在幻想自己快脱離苦海了,興奮地説:“啊,江南一帶最著名的布坊‘彩織’,您聽過嗎?”
傅雲菁微點頭,自顧拿起茶杯啜了口茶,以為他要説什麼新鮮事兒呢,不過爾爾——而且,他什麼不好提,偏偏提到《彩織》——熊大力繼續説道:“‘彩織’這家百年布坊,已經傳到第三代曲-的手上。説起這個曲家大少爺呀,他可是名滿江南的黃金單身漢喔,不知道有多少名門淑媛走前門託媒、走後門倒貼,就只想嫁給他——”真讓他嫉妒啊,小指搖搖就有一堆女人投懷送抱。“你是想偷‘曲-’嗎?”傅雲菁笑問,不然做什麼一直提起他?
熊大力伸出食指左右擺了二下,徑自拿起茶杯汲口茶,茶入喉,“嘖”了聲,再道:“我偷個大男人做啥?我提這個人,是因為他身上有件這世上絕對獨一無二的東西——”“彩繡譜。”傅雲菁説。
“您也知道?”熊大力一臉詫異。
傅雲菁白了他一眼。廢話!神盜門的人怎會不知世上任何稱得上“珍貴”二字的東西?江南絲綢冠天下,彩絲綢冠江南。原因就在於無人能出其右的《彩繡譜》。蠶絲因織法不同,而有紗、綺、絹、綿、羅、綢、緞之分。其中織紋的圖案,便是倚賴繡譜上記載的紋樣設計,一般稱之為“花本”。
而這《彩繡譜》上的花本,就算技藝平庸的織工,照着花本上的紋樣設計,也能織出紋路精緻的綢布;就算是次級蠶絲,藉由繡譜上的織法,也能搖身一變,成了高檔綢緞,更遑論其中載明的色譜。九百九十九種染色法,勝過一般染坊數十倍。
人間唯有絲綢勝黃金,這也就是《彩繡譜》之所以珍貴的原因。
“你知道三個月前的盜王爭奪,我準備去偷什麼嗎?”傅雲菁手支着下頷,語氣故作輕鬆。熊大力搖頭。這才想起,一路上她一直耿耿於懷失去盜王寶座,卻從沒提過她究竟是為偷什麼東西而失手?當然,他是連問也不敢問!傅雲菁是隻準她自個兒説,不準旁人提。“當初我一直在考慮,去偷遠在天山,三百年開一次花、結一次果的‘冰玉雪蓮’好呢?還是下江南盜取能化苧麻為玉帛的《彩繡譜》?”
“原來您也打算偷《彩繡譜》?”
“可是我選了冰玉雪蓮。天山那麼遠,很難得去一趟的。沿途既能玩、偷到手了又能吃,多好啊,而且我向來最愛偷‘吃’的玩意兒——”
“嘆,這就怪了。師父,我瞧您身手了不得,怎麼會失手啊?”熊大力一時失了防心,竟問出又揭她一層傷疤的問題。
傅雲菁淡然一笑,卻答非所問。“我師父曾説,十六年前,最有可能成為第十代盜王的小師叔,到江南盜取《彩繡譜》;他和我一樣,從不失手的人,卻輸在一生只能參加一回的盜王爭奪之中。小師叔從那之後銷聲匿跡,再也沒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哼,這該死的《彩繡譜》,竟讓‘神盜門’損失二名大將,連我也栽在它手裏,害我沒臉回師門——”熊大力心想——你未免也太會“牽拖”了吧?明明是自己決定不偷繡譜的,卻硬要給人家扣上罪名。但他還是説出違心之論:“師父,以您的功夫,不必等八年了,現在就去把它偷來,不就得了?”
傅雲菁斜睇他,輕勾嘴角時,酒渦微現,更加烘托出她身上那股難以言喻的嬌俏之美。“這是我‘最後’和你説的三件事”她特地加強了“最後”二字。
“客倌,上菜!”店小二卻在這時打斷了傅雲菁的話,熱絡地將好菜一一送上,當然,還有那碗特地為熊大力準備的白湯麪。
熊大力一看好菜上來,加上自以為博雲菁願意收他為徒,順手一撥,將湯麪移到桌角,徑自拿起筷子,手到半空準備夾菜時,倏地被傅雲菁以筷子夾住——“師、師父……趁、趁熱吃嘛……”熊大力開始覺得不大對勁。
“我並沒有答應收你為徒,你幹叫師父叫個什麼勁兒?”
她變臉了嗎?要不要準備跑了?熊大力舉箸的手不住發抖。
“第二,我最討厭別人替我出主意,要不要偷繡譜,祖奶奶我自個兒會做決定,用不着你擔心。神盜技講求眼、手、心合一,輸了盜王爭奪,我哪還有那個‘心’,你偏偏要提醒我——”
跑吧、快跑吧——熊大力不斷為自己加油、打氣,因為他再不跑就慘了!“同門師兄弟們都怕我,常説我這個人的性子沒個準頭,説風是風、説雨是雨!師父疼我,説我的性子亦正亦邪,天生就是做神盜的料——”
熊大力手一鬆,筷子啪啦落地,他急急起身,旋即被傅雲菁扯住後頸。他慢動作般、緩緩地扭過頭,臉上硬是擠出生平最天真無邪的笑容。傅雲菁不為所動,神情依然是如此俏皮。“可是我自己卻認為,哪來那麼多説法?我只不過是順着自己而己!你真的讓我覺得很煩!做什麼又提起盜王爭奪這事?這一次,我要你滾得遠遠的,別再讓我看到你!去——”傅雲菁順手一帶,將他整個人提起,往食堂門外揮去——豈料,就在她出手的一剎那,門口正好走進來三個小女孩——糟了!
“快閃!”傅雲菁大喊,雙足一頓、縱身躍起,眨眼間抓住飛在食堂半空中的熊大力,眼角餘光瞥見小女孩閃開了,再提氣將熊大力往門外丟去——但,小女孩才剛閃開,又進來一名男子。
怎麼又來一個?
好在傅雲菁功夫了得,她借力使力,旋即側身一飛,再踢熊大力一腳,借力俯身下衝抓住男子。她的身手極快,快到只稍一眨眼就會錯過她所有的動作。就在熊大力飛到門前時,傅雲菁趕在他之前及時將男子拉進食堂裏,免遭熊大力波及。
“啊啊啊”熊大力慘叫飛出食堂,殺豬般的嘶叫聲伴隨他的身影,由大而小,最終消失於藍天外的一點間。
食堂裏,幾乎所有的人都見到這一幕,幾回驚險鏡頭下來,莫不對傅雲菁的功夫嘖嘖稱奇。在熊大力狂叫飛出食堂的同時,眾人亦對傅雲菁的精彩表演叫好連連。
傅雲菁哪聽得到羣眾的歡呼聲,她抱着男子,全身僵直。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男子先回過神來,伸手朝眾人揮了揮,止住他們的鼓動。等鼓譟稍歇了才低頭,朝目瞪口呆看着他的傅雲菁説:“姑娘,我沒事了,你可以放開我了。”
傅雲菁仍然不為所動,她到底是怎麼了?
就在她俯身抓住男子時,由於力道過大,似乎碰上了——似乎和他唇碰唇?傅雲菁自小生活在深山僻壤之中的“神盜門”,加上十二個師兄弟只當她是對手,從沒當她是女人,她哪會懂得什麼男女有別的禮數?區區一個嘴巴、上下兩片肉對她來説,不具任何意義。可是,那極短暫、似有若無的碰觸,卻讓她全身流竄着一股騷動,這種感覺似曾相識——記憶中曾有過同樣的感受,但,是什麼時候的事?
“漂亮姐姐,你快放開我爹啦!”小女孩趨前拉扯傅雲菁的衣袖,才讓她明白自己的舉動。她鬆開環着男子的手,卻仍怔望着他,同時反覆思索心中悸動的原因。
男子長得十分俊秀,濃眉下的一雙眼,深邃幽遠。他身穿白色府綢,飄逸瀟灑,有如玉樹臨風,不知他身份的人,一眼便直覺他應是一介儒生。
如此俊逸的男子,任何女人只稍一眼便不住怦然,傅雲菁也承認,她從沒見過生得如此好看的男子。但她明白,這不是讓她心緒沸騰的原因。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
“漂亮姐姐,你怎麼了?”小女孩聲音甜甜的,她叫曲昀。
“哼,又是一個煞到少爺的女人——”另一名女孩雙手橫抱胸前冷冷地説,她叫曲昕。“他是爹,不是少爺。”柔聲指正曲昕的女孩,叫做曲映。
這三個年紀不到十歲的小女孩,全是男子這回到沿海巡視產業時,沿途收養的女兒。哎呀,她想起來了!傅雲菁在心裏驚叫了聲。
六歲那年,第一次下山做義賊,偷到第一件東西時的感覺,就和現在一樣!當時全身熱血沸騰、興奮到連着三天睡不着覺。就是這種感覺、就是這種感覺啊!傅雲菁雙眸炯動,直愣愣地盯着男子。師父曾説,做神盜一定要有旁人無法領會、極敏鋭的直覺,即便身入漆黑不見五指之處,也能憑直覺找出寶物所在。
她的直覺來了——男子被傅雲菁瞧得有點不自在。他明白自己的相貌極易受到女子青睞,但一般女子見着他,多半羞紅臉、急急忙垂首,不像她這般大咧咧直盯着他看。而且,她的眼神樂然、瑩瑩晶亮,好像在他臉上發現了什麼新奇似的。
好奇怪的姑娘啊……
“嗯,在下曲-,多謝姑娘出手相救。”他拱手説道,是希望藉此讓這位姑娘回過神來。一個姑娘家如此直視男人,怕是會損了她的名聲。
他就是曲-?《彩織》的主人?《彩繡譜》的——怎麼會這麼巧?
她再看了看站在他身邊的三個小女孩,方才聽到她們喊他——“爹”?
“你成親了?”語氣中有股難掩的失望。
傅雲菁問話的方式,叫曲-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回應。他和她素未謀面?怎麼這位姑娘説話的口氣,好像和他很熟似的?
“我們是他的養女。”曲昕見曲-沒回應,沒好氣地替他做了回答。其實,她是氣自己竟對這八婆起了好感,方才她那幾個招式,真是帥斃了!“哦?”傅雲菁朝曲昕做了個俏皮的表情,同時在心裏下了一個決定。這一定是老天對她的補償,失了盜王寶座,卻給了她另一件寶物。嘿嘿,他還沒成親呢——傅雲菁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曲——”她像朋友般膩聲喚他,完全不管人家到底願不願意。“我叫傅雲菁,八月十五就滿十七了,我雖然沒爹沒孃,可卻是清清白白的一個人,你記住了嗎?”天啊,她還反問人家一句。
曲-僅是禮貌性抿嘴一笑,一派温文儒雅,對傅雲菁唐突的言語似乎挺寬容的。反正他的好脾氣也是出了名的。
“漂亮姐姐,你是不是喜歡我爹啊?”曲昀一臉開心地問。老天爺真的聽到她的祈求了,先送給她一個英俊的爹、這會兒又來一個漂亮的娘!“曲昀,別亂説話。”曲-柔聲斥她,曲昀立即噤口,吐了吐小舌。
“傅姑娘,請你別介意。”
傅雲菁搖首,笑顏粲粲。“她説的是實話,我幹嘛介意?剛才那件事是我造成的,我才要和你説聲對不起呢。喔,對了——”她指向裏頭的座位。“那桌是我的,我要走了,你們就坐到那兒吧,那些菜算我請。”
“這怎麼成——”曲-才一開口,便被傅雲菁打斷了話。
“嘆,我有急事得先去辦,實在是不能陪你吃這頓飯,不過沒關係,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你可別太難過,反正咱們往後有的是機會!”傅雲菁完全扭曲人家的本意!語畢,一轉身,忽然想起什麼,再回過頭。
“傅姑娘,方才多虧了你,應該是我謝你才是……”曲-見她回過頭,趕緊説道。雖然心裏直覺這位姑娘説話的方式真是——“異乎常人”啊!“不客氣。”傅雲菁笑答,眼睛卻望着三個小女孩,眼神滿是稱許。方才的情況,要是一般孩子,早就驚慌失措、無法反應,但這三個女孩卻是萬分鎮定、不哭不鬧。挺對她的味兒的——或許……
“你叫曲昀,那你們二個叫什麼名字?”
“她是曲映、她是曲昕。”曲昀搶在她們兩人前頭,向傅雲菁介紹她二個義姐妹,一旁的曲彝耆沒有插話的機會。
“哦。第一次見面,為‘師’送你們一人一個錦囊當做見面禮。”她們什麼時候開始變成“師徒”關係的?
傅雲菁手一伸,遞上三個錦囊。
“哇——”曲昀三人看到傅雲菁手上的錦囊,同時驚呼出聲。她們不敢置信地拿起各屬於“自己”的錦囊,因為錦囊上分別繡了她們的名字。
怎麼可能這麼巧?竟和爹送她們三人的錦囊一模一樣?甚至連爹請人在上頭繡的名字都一樣!“後會有期。”傅雲菁笑睇曲-一眼,旋即轉身離去。
“傅姑娘——”
“漂亮姐姐——”
曲-、曲昀同時打算喚住她,但傅雲菁早已不見人影。
“啊!”曲映驚叫一聲。
“怎麼了?”曲昕問她,曲-、曲昀也側過身來。
“我、我放在暗袖裏的錦囊不見了。”
曲昀低下頭,看向自己的腰側。“啊!”她也驚叫一聲。“我掛在這裏的錦囊也不見了!”這時,三人同時看着曲昕。她緩緩將手探人衣襟,”雙回眸漸漸睜大。“我——我的也不見了!”
三個女孩彼此互看一眼,似乎頗有默契地同時打開傅雲菁送給她們的錦囊。啊!裏頭都是她們原先各自放進的東西!這麼説,傅雲菁根本就是拿她們的錦囊當成見面禮嘍?可是,她是如何弄到手的?
這個問題讓三個小女孩呆思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