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的太陽,熱力持續放送在台灣這塊太平洋島嶼上,柏油路面被蒸發出一種教人窒息的悶熱。
這時節,「鳳凰花開,蟬鳴別離」的驪歌不時在人們耳畔傳播,只不過暑氣蒸了淡淡離愁別緒,學子們只想早早結束舊身份,甩過書包、加快腳步投入社會。
即將畢業的章璽郡斜背著書袋,一副吊兒郎當的拖着步伐走出校門口。
她的牛仔褲管很畸形地一腳高、一腳低地向上翻卷,那是她剛去上廁所怕過長的褲管掃到地上的「黃金水」,才動手卷起來的,然而解決過腹中膨脹、走出廁所,她便忘記把褲管放下。
不過話説回來,就算讓她斜眼瞟過,也不會費勁彎下腰來把它復原,因為這……太費工了!反正童璽郡對外表從來沒花過太多心思。
一件長及膝蓋的黑色T恤斜斜掛在上半身,一百七十公分的童璽郡老是買那種XL的衣服來遮蔽肉身。
她總覺得同樣的價錢,買得越大賺得越多,就在她這種以賺錢為前提的考量下,她身上永遠是掛着大上兩、三號的衣服。
她的長髮捲成一坨便狀物,塞在帽子底下。
其實她一直想留短髮的,無奈高中畢業那年,童老爸一聲令下,逼得媽媽哭天搶地,哀求她在身上保留一點女性特徵,她只好讓步,乖乖地耐下心,把頭髮一-一-留長,到最後懶了,是性不去管它長到哪裏,反正洗頭小姐也不會為了那幾公分長度和她計較。
嚴格來説,她屬於性格比較接近男人的女生,她大而化之、散漫無謂,少了女人的纖細靈敏,多了幾分直率的坦誠,所以,從小到大她的男性朋友要比女性朋友來得多。
但男孩中沒人會興起追求她的意願,因為,她太像哥兒們了!而且那羣哥兒們當中,沒有人有同性戀傾向。
然她這種類似男子的作風,讓她老爸老媽嚇得是心驚膽顫,深怕哪一天童璽郡踏入家門,對他們哈-打過招呼後,張嘴説:「我已經做過變性手術,從此你們多了一個兒子!」
因此,在她念過一年大學後,童爸爸就發動家族力量,軟硬兼施地把她壓進妹妹童璽娃就讀的聖凱瑟琳女子學院上學。
本想在這郡氣質優雅的名門閨秀長期薰陶下,她會慢慢被同化,男子特質會逐漸消弭,誰料,在這個全是女人的尼姑學院裏,童璽郡反而成了眾家女子的傾慕對象。
她是學姊、學妹的偶像,不論走到哪裏,身旁總聚集着一羣美麗鶯燕,對着她發痴呆笑,讓她的賈寶玉性格發揮得更加淋漓盡致。
今日,她走出校門口,心裏計劃着週休二日,要找哪幾個倒黴的哥兒們來「義助」,夥同大家到老人院唱歌跳舞,逗逗那些老人家開心。
忽地,她聽到有人喊救命,轉頭一看,是同校的江-含學妹,她正讓幾個男人架着雙臂,預備塞入一輛加長型的豪華大轎車內。
她快步衝到那羣人跟前,雙手一拉扯,把一個瘦削的男子拉倒在地。
「光天化日下,你們在做什麼?」童璽郡大吼。
「璽郡,救我!」江-含抓住-住她嘴巴的大手,用力一咬,對方吃痛,乍然鬆開手掌。
「你們還在演三十年前,那種半路攔轎的超級大爛劇嗎?拜託,你嘛幫幫忙,就算想演綠林大盜,至少也要掩起一隻眼睛,裝出一臉破相的衰樣。」她嘴邊的冷笑有那麼幾分小李飛刀的味道。
小林瞪眼看看身旁的同夥,一、二、三、四,外加一個司機,想擺平這個瘦巴巴的小男生應該不難吧!
今天要是沒把這個朔華企業的千金帶回去,總裁怪罪下來,責任誰來擔?這年頭失業率高過於就業率,丟掉這份工作,説不定他就得申請到國外去當台傭了。
「小子!讓開點,沒你的事,少惹禍上身。」小林一手搭上她的肩膀,學那些口嚼檳榔的混混説着台灣國語。
這年頭裝大哥是最省時省力的擄人步驟。
「小子?」真是一羣有眼無珠的智障強盜!童璽郡挺挺胸,想把她的第二性徵拿出來彰顯性別。
無奈,「木蘭飛彈」還停留在幼年期,所能製造出來的效果不大,童璽郡只好不甘不願的脱下帽子,讓她的長髮出門見客。
「社會動盪、人心紊亂,夭壽哦!七少年、八少年,頭殼裏不知道裝哪國大便,一個好端端的大男生也學女人留起長髮,你乾脆去學女人穿裙子,蹲着尿尿好了。」小林的主觀認定太強,一手指着她,竟哈哈大笑起來。
「小林,不對!『他』……好像是女的。」剛剛被童璽郡推倒的同伴,扯扯他的衣袖説。
「女的?」他心一驚,立刻把手縮了回來。這樣搭女生肩膀,好像有點、有點……性騷擾嫌疑……「幹嘛縮手?」童璽郡問。高明!懂得人情世故的傢伙,否則她要是使出傳自周芷若的九陰神功,少條胳膊可怨不得人。
「-是女的,這樣……男女授受,不可以亂親親……」
「你也懂得男女授受不親?」
「當然,讀聖賢書所為何事?人之異於禽獸者幾稀……」要-文還難不倒他。
「既然知道,還不趕快叫你身邊那兩個『禽獸』,把我學妹放開。」她幾個利落身手,將壓住江-含的人給踢開,一口氣拉回她,把她護在身後。
這些連續動作,讓幾個甫從校園走出來的女學生看到,她們對童璽郡的崇拜不由得更加深一層。
「-硬要攬事?」小林看到她身後嬌嫩可愛的親衞隊,口氣弱了些。
「攬就攬,誰怕誰?」童璽郡雙手橫胸的酷樣,引得身後的的曠女一陣拍手喝采。
假鳳戲凰!這羣笨女人頭都昏了嗎?看不出他才是真正的頂天立地男兒漢,要歡呼也該是為他!
可惜,在這裏、聖凱瑟琳女子學院的門口,同性相斥、異性相吸的道理不成立。
「欠債還錢,沒錢當然拿人抵,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小林仰高頭,要讓她們看清他俊俏的大臉。
「要拿人抵,可以啊!誰欠了誰多少錢,一分一釐,連同利息,都給清清楚楚地算出來。」她-起腰,身後又爆出喝采的歡呼聲。
「江家老頭欠我們家總裁二仟五佰萬-還得起嗎?」小林的-樣越臨摹越見精湛。
「二仟五佰萬啊!好啊!既然要拿人抵,你先給我聽清楚價碼,-含身上的肉是以細胞為基礎單位,一細胞二佰起跳,當然要是買得多我會打個八五折給你,如果買不起,你也可以退而求其次,買買江家老頭,他便宜些,一公斤四十萬,他身上八十公斤肉加加減減算起來也還有三仟兩佰萬,多出的七佰萬就算是老闆我減價大相送。」
「我買那老頭做什麼?」
「當管家、當奴隸,隨你們把他操到死,我都不會有意見。有本事大便就要有本事擦屁股,這時代不興父債女還、賣身替父死。」
「我家總裁要這小妞,是要她去當總裁夫人、享受好日子,-這樣擋人姻緣會下十八層地獄的。」小林身旁的阿武挺身出來説話。
「十八層地獄?聽起來好像是個不錯的觀光景點,可愛的學妹們,有沒有人要陪我去逛逛?」童璽郡一臉皮皮地問。
後面響起一陣好大的迴響。
這羣女人一定是瘋了!小林在心底想着。
「人家江老頭都答應和我們家總裁攀關係,-這個路人甲乙丙丁在起什麼哄?想英雄救美,等下輩子長出鬍子再説。」
「江老頭答應了?-含那-的意思呢?」
「我不要,總擎的老闆是鐘樓怪人,大家都知道的,我才不嫁。」垂着肩,她痛哭起來。
童璽郡向來對這種美麗的「弱女子」最缺乏免疫力,搖搖頭,嘆口氣,事已至此只好再敗家一回合。
拿出筆記本,在上面寫下新借據───江-含家欠下的二仟五佰萬負債,由童璽郡於一星期內負責償還,否則任憑處置。
她將隨性填寫的借據撕下交給小林,阿莎力地説:「行了吧!一星期後在這裏還錢。」
「-説的?好!一星期後見。」小林突然喜歡起這個叫童璽郡的不男不女傢伙。一星期,哈哈!一星期……他好期待呦!
上了車,坐在他身旁的男人問:「林經理,萬一,她真的把二仟五佰萬湊齊還出來,那……我們不是就把總裁的新娘子給弄丟啦?」
「放心,她還不起的。」小林胸有成竹。
「為什麼?」
「因為,江家老頭欠的是二仟五佰萬美金,不是台幣。」他奸笑了兩聲,他迫不及待想看看,到時,她的臉會是哪一款癟三相?
看着四個男人上車,童璽郡得意地拍拍江-含的肩膀。「沒事了,放心吧!」
「-真的有二仟五佰萬可以還嗎?」-含擔心的問。
「安啦!-忘記我們背後這羣『財女』?星期一上學,我來辦個聯合勸募,一人兩佰萬,湊齊十三個人,還能倒賺一佰萬捐到流浪動物之家。再不,找我老爸也成,鏘他個二仟多萬兩,他也不至於肉痛。」
況且,她還有大媽咪當靠山呢!
「真的?」-含不放心地問。
「對啊!學姊説得對,我絕對支持-,捐兩佰萬不是問題。」一個圓臉的小妹妹率先響應。
童璽郡拍拍她的臉,笑出一臉春色,「謝謝-的善心,像-這麼善良的女孩,一定會有光明燦爛的未來。」
哦──她不愛光明燦爛的未來,只要有學姊的擁抱,餘心足矣。
她的舉動立刻引起骨牌效應,連着好幾個女孩都舉了手,有這羣人揭竿起義,江家代志就解決大半啦!
童璽郡得意地翻翻手上的筆記本,突然她臉色發白,追着早不知道開到哪個天涯海角的加長型豪華大房車喊:「喂!你們給我回來。」
連跑了幾十步,她停下來,氣喘吁吁地垂頭彎腰,懊惱地捶打自己的腦袋,噢!豬腦袋!
沒一會兒,那羣女人也隨之跑來。「學姊,-怎麼了?」
「我……我把畢業考的筆記當便條紙,撕下來給人家了。」
「沒關係,我回去影印我表姊的筆記給。」學妹羣中馬上有人反應。
當場,她的招牌笑容又浮上臉龐,左擁右抱眾家美女,一路往山下走去。「是啊!我有-們,天大事都能搞定。走吧!我請-們去喝茶、看電影。」
*****
背對光源,落地窗透進來的光線在傅煜棠身後染出一圈光暈。
他冷冷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雙眼皮覆蓋的眼睛,在聽到雷斯提到「傅煜凱」時,乍射出一道精光。
「説!他現在怎樣?」平板的單調嗓音傳送出,房裏的兩個男人約而同地接收到他話中怒意。
「他出賣身體,染上愛滋,現在正在加拿大的醫院休養。」雷斯簡述。
這叫天理恢恢、疏而不漏嗎?
哼!天理又如何,就算有天理,也還不了父母親的兩條命。
這些年他唯一學會的就是──除了自己,誰都不相信,包括那個自以為能掌控一切的「天」。
他嘴角微揚,但沒流露出笑意。「買下那家醫院。」
「要他死嗎?」雷斯問。
要一個人死,用不着勞師動眾,一管毒藥就能確定。
再並進一家醫院,工作量早超過常人幾倍的加拿大負責人──項華,鐵定要哀嚎上幾天,到時當地老百姓一定又要誤報有「狼人」出沒,害警察先生放着好覺不睡,四處去尋找狼人蹤跡。
「不!讓他拖着,我要他睜着眼受盡折磨!」
意思是把他醫得半死不活,讓他躺在病牀上,欣賞帥哥美女在他面前大演春宮戲?
對付這種色胚,最大折磨就是讓他看得到卻……力不從心,可這樣的「剌激」,對一個艾滋病未期患者會不會太不仁道了?
吞吞口水,他從現在起要改拜推行性惡説的荀子,把主張人性本善的孟子,丟到喜馬拉雅山上去當土地公。
「總裁,嗯……我是説……嗯……」咿咿呀呀説了半天,雷斯發覺自己只説出了滿口廢言。
「楊蓓莉呢?」他不聽任何人意見,只想聽自己想聽到的話。
「聽説她回台灣了,就不知道她會不會找上門來?」她要是還敢找上門,閻王不想收她,都難!
「她會來!我等着。記得把總擎企業總裁將於近日結婚的消息放出去。」
「你要接受那些記者專訪?」雷斯瞠目結舌,不敢相信他會選在這時候曝光。
「可以,在我結婚當天!」傅煜棠往後靠向椅背,半-起眼睛,表示談話結束,可以散會了。
雷斯和總管默默退離,留下冥思中的傅煜棠。
六年,夠久了!他等這一天,等得幾近不耐煩。
六年前,同父異母的大哥捲走了公司所有資金,夥同煜棠的新婚妻子──楊蓓莉,一起逃往加拿大。
臨行前,也一把大火燒死了父母親,也燒燬了他的一條腿和半張臉,這筆帳,他一直記着。若不是母親死前要求他放過兩人,他不會耐心地等到今天。
這些年,他把已成空殼的公司結束掉,將剩餘資金拿來購下一家經營不善的貿易公司,並找來大學時期的四個死黨合作,自己則暗居幕後操盤。
短短幾年內,五個年輕人把總擎企業經營得有聲有色,它的觸角橫跨了地球各大洲,成了世界上排行前百名的企業之一。
許多商業週刊都想採訪他這個傳奇人物,卻不得其門而入。
由於他的過度神秘,讓他在這個人人想成名的時代顯得格格不入,久而久之,開始有人繪聲繪影,説總擎企業的總裁是個見不得陽光的怪人。
而這些謠傳則更增添了他的神秘色彩。
楊蓓莉會找上門嗎?
會!她絕對會找上門,畢竟他們還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不好好利用豈不對不起自己。
打開抽屜,他拿出新娘檔案,現在的他迫切需要一個新娘,來打擊新婚夜逃跑的舊時妻。
(江-含,二十二歲,晉安企業負責人的二千金,性情善良,柔順體貼,就讀聖凱薩琳女子學院三年級,搞長芭蕾舞和長笛吹奏。)
很好!這樣一個小新娘的確很「適合」他的需求,她乖巧聽話,要她往東絕不敢往西,尤其是她那張絕豔的面容,像極了楊蓓莉。
他將會給江-含最好的待遇,讓她死心塌地愛上自己,他要在楊蓓莉找上門時後悔莫及……自從上帝選擇對他殘酷後,他毫不遲疑推開上帝,自己扮演起上帝,他嗜好這種操縱人心的快感。
叩叩!門板敲響兩聲,總管的聲音從門外傳入。
「傅先生,是林先生,要請他進去嗎?」
「讓他進來。」他淡淡地説。
六年前,是小林和他的一票飈車同學發現他們家着火,立刻爬過圍牆把他給救出火場,並通知消防隊。
他們於他有恩,所以,傅煜棠留下他們,讓他們成為自己的貼身保鑣和司機,挽救了幾個差點進少年觀護所的大男孩。
「總裁大人,我今天去過那個女生學校,本想綁了江小姐就回來,誰想得到半途殺出一個不男不女的程咬金,把江小姐給救回去……後來,我們看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就想先回來好了。」
他把童璽郡簽下的字條交到傅煜棠手上。
「童璽郡?」一個似曾相識的名字,他把玩手上的紙條,翻過後面那篇密密麻麻的重點整理,好個不怕死的初生犢!
「是啊!我們約好下星期見面,她説要代江小姐還錢。不過總裁大人您放心,她以為江家老頭欠我們的是二仟五佰萬台幣,不知道是美金,到時我們一定會把那個漂亮的江家小姐帶回來,不會再讓她跑掉。」
「你們約下個星期見面?」
「是啊!約好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啊!一手交貨?我真笨,錢和貨都在她手上,她要是存心賴帳的話怎麼辦?」他猛力砸自己腦門一記。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去查一查這個童璽郡的家世背景。」
「對、對,這個男人婆怪里怪氣的,説不定來頭不小。」小林附和。
「她的身手很好?一個女人可以動得了你們五個大男人?」
「啊……是、是……」他艱難地點了下頭。
這算不算詐欺?當時第一個被踹倒的老K,是因為迅雷不及掩耳,一不注意就被「高雷」劈中,至於,她能從他們三個大男人手下搶走江小姐,是因為、因為……那一票粉雕玉琢的「學妹」,讓在場的男人,出現短暫性腦中風,口水不自覺從嘴角淌下,才會讓她奪得先機。
「好!下次我和你們去會會她!」她讓他起了興趣,不為她不怕死的的膽識,不為她搶救同學的正義,純粹為了她那龍飛鳳舞的字。
她會是「她」嗎?
「您要親自出馬了?不、不、不用了!您安心在家裏坐鎮,這回我保證一定會把江小姐帶回來當您的新娘。」
主子一出馬,他這個詐欺集團鐵定現形!六年前沒蹲過少年觀護所,不會在成年後的今日去蹲成人監獄吧!
尤其總裁大人若是親耳聽到江小姐喊他鐘樓怪人,會不會當場吐血而亡?屆時家住國外的雷副總裁升格為總裁,一定會來個產業外移……嗚嗚……嗚……不要啦!他還要留在台灣照顧八十歲的阿嬤和五十歲的爸媽叔伯、二十歲的兄姊弟妹、十歲的侄表甥女……「我不能去嗎?」
他冷眉一掃,掃出小林滿身雞皮疙瘩。
「不是、不是……我是説……」是哪個預言家説的?説什麼講一個謊要再編幾十個謊來圓?唉……他真的編不出其它謊言了,誰叫他太平實古意,都是聖賢書的錯,沒事叫人不可以巧言令色,現在可害到自己了吧!
「不是就好,明天之前我要看到童璽郡的資料。」傅煜棠的命令都很具爆炸性。
「明天?」難道總裁大人以為自己是國際人口貿易集團的頭頭?他哪有那麼詳密的人口資料網?
「時間給的太長?好吧!那麼今天晚上就把資料放到我桌上。」轉過身,面對室外的一片光燦,再次宣佈散會。
「總裁大人,我想我還是明天再把資料交給您好了。」明天半夜十一點五十九分五十九秒,小林在心裏默默地補上一句。
傅煜棠沒搭理,徑自看着户外庭園,矮牽牛花開得極好,玫瑰花瓣在風的舞弄下微微跳動,魚池裏的魚偶爾會冒上來吐幾圈泡泡,然後又沉回池中。
他想起那年夏天,那個叫「壞壞」的小女孩,還有那一家子熱鬧……那時甫從國外回來的世伯,在新家還沒佈置好之前先暫住他家,世伯家有兩個媽媽,三個男孩和三個女孩,每到晚餐時間,常常是喧喧鬧鬧吵成一團。
相較起他家,只有一對父母和一個與他不親的異母大哥,他和獨生子並沒有太大不同。
那些日子,他充分享受了兄弟姊妹間的親情,這是他生命中最快樂的一段。
還記得,才十二歲就寫得一手龍飛鳳舞好字的「壞壞」,她是真的「壞」到底了。
哥哥受不了她,姊姊被她弄得有多遠就躲多遠,唯一的妹妹常常被她逗哭,她搗蛋得不像女生。
偏偏媽媽最疼她,所以她就順理成章的天天在身邊吵他鬧他,拉着他學國語。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當年,還是他女朋友的楊蓓莉還被她氣跑了好幾次。
若她真是她……六年來,他第一次對「明天」出現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