雩娘又迷路了。
同樣的路已經走了好幾回,但這次她不敢隨便問人,那回遇到賤公子哥兒的經驗太駭人了!
也罷,就讓她漫無目的地走下去好了,她不知道自己該走到哪兒,心裏想的都是今早聽到的事,知道胤祥即將成親的消息,讓她好難受啊!她早該明白的,自己的身份根本配不上他。
可是,為什麼胤祥不和她説呢?
還説要跟老爺要我……是要她去侍候福晉吧?!女人遇這事兒心眼特別細,雩娘愈想愈遠,不由得淚如雨下。
是不是好歹也跟胤祥做個最後的告別?她要回雷家、她要回去陪着小姐、陪着老爺。天啊!可心裏還是好想胤祥吶!
還是回到胤祥身邊吧!她答應過要陪伴他一輩子的,縱使他成親了,愛他的心卻無法因此變卦呀!
雩娘就這樣在心底反反覆覆着,一個人在大街上來來回回地走着。
“不哭、不能哭,以後胤祥不會再安慰你了,要自己學着不哭!”雩娘自言自語,一手抹去臉頰上紛紛的淚水。
心傷的淚水不止,雩娘氣得罵起自己:“你就是這麼愛哭才讓人討厭!”
“姑娘——”她被人從後面一把抓住手臂,嚇得她驚跳了下。
“對不起,嚇着你了,我叫了好幾聲你都沒回應。”抓住雩孃的人,是名看來不過和她差不多歲數的——少年?少年有着一張五官分明、極精緻的臉,若不是喉結明顯,膚色略深,真是會讓人誤以為是姑娘家。
“放開我!”雩娘急着掙脱他的鉗制,她怕又遇到了和上次偷溜出來時同樣的事。
少年鬆開她,正好看清雩娘淚汪汪的臉龐,慌忙説道:“喂,你在哭呀?別哭、別哭喔,我……最怕有人哭了……”説到最後,他竟也哽咽起來。
哎,誰叫他博敏是出了名的軟心腸,八個兄弟中,就他這個老幺最沒男子氣概!他不是愛哭,而且見不得人哭;身旁有人難過,他永遠是哭得最大聲的那一個。
雩娘第一次見到男人淚眼婆娑的模樣,驚詫到淚水竟自動止住了。
“你不哭啦!那就好、那就好!”博敏拍了拍胸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這姑娘要是再淚流不止,他鐵定要陪在一旁號啕的。
博敏就是濟爾親王的第八個兒子,這次是奉阿瑪和眾兄弟之命,先行進京訪妹兼探路的。
“我跟你問個路好麼?”他第一次進京,京城的路又大又寬,難怪他會迷路。這邏輯很怪!
“你知不知胤祥貝子府往哪兒走?”
怎麼那麼巧?!“你要去找人嗎?”雩娘問他。
博敏毫無心機坦白回答:“是啊,我要去看看我義妹。”
咦?是誰啊?“你義妹住十三爺府裏?”
“唉,瞧你的口氣,好像跟胤祥貝子府挺熟的。”博敏的個性本來就容易和人熱絡,才沒幾句話就想開始聊聊對方的背景。
雩娘不想多説,因為一開口,就會讓她想到胤祥,還有那件讓她好難過的事。
“我知道在哪兒。”雩娘方向感極差,卻能記得十三爺府怎麼走回去。
“你就往前一直走、一直走,然後——”
“等等!”博敏打斷了她的話。“你帶我去好不?我記不得方向的。”
雩娘聞言先是一怔,然後不禁輕笑出聲,這人怎麼也和她一樣!
博敏瞧着她的笑顏出神了,沒發覺他一眼就能認出的皇家車輿就停在不遠處。
“真是有人哭也好看、笑也好看吶!”博敏情不自禁發出讚歎之詞。
“聽説我義妹美若天仙,我敢説她要是見着你,大概會自卑到恨不得趕快挖個洞將自己埋起來。”博敏孩子氣重,説起話來也挺溜的。
雩娘真是被他逗笑了,加上兩人的歲數差不了多少,博敏又天生具有羣眾緣,讓怕生的雩娘難得主動和陌生人交談。
“哪有人‘聽説’自己妹妹的事啊?”
“就説是‘義妹’。∈俏野⒙旮杖系吶兒,下個月就要嫁人了。”只不過,這女兒他阿瑪還沒見過就是了。再過幾天,家裏的人應該全到京城了吧?
雩娘這廂卻在想,十三爺府裏有要出嫁的人嗎?她好生疑惑,這些日子都住在那兒,怎麼沒聽説有人要從府裏嫁出去的?
“你義妹叫什麼名字啊?”
“嘿嘿,我漢字沒識幾個,記不得怎麼念那個字啦,只知道她的名字好像是和水有關吧,她是——”博敏頓時噤了口,怎好告訴旁人義妹原是人家的丫環?
不好、不好,他好不容易有個妹妹可以跟他玩,讓他再也不必和那些臭氣沖天的哥哥們成天混在一起,多好啊!他發誓,一定要好好疼這個妹妹!剛才説她不美是假的!
“你現在就帶我過去,那我也正好可以帶你進府裏逛逛。”博敏還是沒察覺往他們駛來的車輿。就在他準備拉起雩孃的手時,車輿正好停在他們身旁。
“博敏,放開你的手。”車裏的人怒喝道。
這回換博敏嚇得驚跳了下,雩娘倒還好,因為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聲音。
“是十三哥嗎?”博敏試探性地問道。
胤祥根本不打算理他。“雩娘,上車。”車伕一聽胤祥如此吩咐,便自行跳下,準備扶雩娘上車。
博敏這才察覺——“你……你認得十三哥?”
雩娘僅是輕點下頭,順從地讓車伕攙上車,説時遲、那時快,車簾內伸出一隻手將雩娘猛拉了進去。
“走。”
車伕聞言,低喝一聲,加速驅車疾行。
博敏仍然呆立在原地。發生了什麼事嗎?啊!他想起來了,這下誰要帶他到胤祥貝子府啊?
“喂——等等我呀!”他在後頭瘋狂追趕。
車外馬蹄達達,車內出奇的沉默。
胤祥緊抱着她,讓她悶得快透不過氣。
“胤祥……我……好難受……”
他略鬆開手,咬牙説道:“當我看到你一個人走在街上,我心裏更是難受。你又想離開了?”
雩娘點了下頭,又趕忙搖頭。一想到那件讓她難過不已的事,淚水又決堤。“我知道……你快成親了,我好難過……待在府裏我會受不了,可是一離開,才又發覺自己根本走不了,心裏一直掛念着你。”
她知道了!原來是為了這事!胤祥心上懸着的那顆石頭這才放了下來。
“我是快成親了,要娶濟爾親王的義女。”
親耳聽到胤祥説出來,心口真是疼得讓人受不了。
“那你還留我做什麼?”雩娘難過到顧不得身份,難得硬起了口氣。心想,該不會真要她侍候他的福晉吧?
“我不留你,到時候要我娶誰啊?”
他在説些什麼啊?雩娘真是被搞糊塗了。
“你在説什麼?”
“我説,我要娶濟爾親王的義女,就是你。”
雩娘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蛋,眼神嗔怨,這是什麼玩笑話啊?
“胤祥,別開我玩笑了,我是真的、真的很難過。心口好疼……”
他捧着她的淚頰,輕吻了下她的額,才緩緩道:“我只要你、只娶你,沒有旁人。我為了替你設旗籍,幾乎動員了我外婆家所有的勢力。我找到濟爾親王,他是我額孃的表親,膝下有兒無女,他一聽到這事,便即刻答應認一個女兒。而那個人就是你。”
“你怎麼不早説?害我……害我好難過、好難過!想待在你身邊,又怕你不要我了。”
“是濟爾親王要我晚點再説,他希望見到你時,親自對你説、他要親自認你做為義女。你剛才見到你的兄弟了,所以我想他們,不,應該説是你們一家大概也快到京城了。”
“我的兄弟?”是誰啊?“啊?是……是方才和我説話的少年?”真糟糕,方才一心想着胤祥要成親的事,竟然忘了問他的名字。
胤祥微頷首。“他叫做博敏,是濟爾親王第八個兒子,也是你的八哥。”
“糟了!”雩娘忽然想起——
“怎麼啦?”
“他和我一樣沒方向感,一直找不到你的宅第。你快踅回去找他,不然——”
胤祥驀然低頭封住她的唇。“別想他了,誰叫他剛才想碰你。我要你只能想我、愛我——”
這是她很熟悉、似大男孩般的口氣。
她回吻他,想平息他的不安。她抵在他嘴邊笑説:“我……你知道我心裏只有你的,我會一直吻你,吻到你……舒服為止。”最後幾個字,雩娘對着他吹氣説。“若是你心裏舒坦了,告訴我一聲,我再去接我的哥哥。”
“嗯。”胤祥讓她更貼近自己,更盡情放肆地扣着她的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