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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偌大的牛皮沙發中,斜躺着一個看來玩世不恭的男人,他翻閲着自祖父手上遞來的雜誌,盯着祖父口中的「星辰」。

    那是一顆約三克拉的鑽石,周邊鑲上幾顆碎鑽,款式並不精美。説別緻?勉強!但要他來選購,他絕不會挑這種不起眼的舊式鑲工。

    乾淨的象牙白窗簾因微風撩撥,掀起層層波浪。兩個立在角落,等待召喚的僕人,垂手低頭靜默。

    這裏是-皇集團產業之一——北部第一間六星級飯店。

    「小威,不管怎樣,我要你替我把星辰拿回來。」

    爺爺的枴杖在地板上重重一敲,僕人的肩膀輕抖兩下,然斜卧的男人沒受半分影響。

    「怎麼拿?」乳名叫小威的高個頭男人,慵懶回問。

    仔細審視,他的眼珠是藍色的,白白的皮膚、黑黑的頭髮,是俗稱混血兒的品種。

    他的爸爸是中國人,媽媽是英國人,黛安娜的同鄉,聽説當年查爾斯王子也看上小威他媽媽,只可惜後來選擇黛安娜。

    也幸好查爾斯選擇了黛安娜,否則英國將減少一個人氣旺的小王子,而台灣則會少掉一個帥到教女人瞠目結舌、口水不自主受地心引力誘拐的鐘英鏵。

    他是陽光男孩,走進女人堆,露齒一笑,萬丈光芒迸射,從無空手而返之理。他很聰明,他不追求女人,只等女人來主動,若想分手,一句「抱歉,-會錯意,我從沒想過和-繼續」,輕輕鬆鬆解決一段愛情。

    也許,你會懷疑,難道他沒有鍾情對象,否則怎不主動追求?道理很簡單,躺着吃,食物都太豐富了,何必起身追逐獵物?

    「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我只要從丁進泰手中拿回項鍊。」老人的要求近乎無理。

    「別忘了,對方擺明不賣。」鍾英鏵提醒。

    「那個死老頭子當然不肯賣,他分明要我低聲下氣求他!」

    「爺,不過是一顆鑽石,幹嘛大費周章?想要鑽石,我找幾個鑲工更美、切工更精緻的給你,包君滿意。」

    「不過是一顆鑽石?對我來説,那不單是鑽石,還是一段記憶、一份競爭!」説到丁進泰,老人便咬牙切齒,到死他都不原諒他!

    「有故事嗎?説説看,也許能刺激我的大腦蠕動,想出辦法。」聽故事是他年幼時期的無聊嗜好。

    「我不説。難道你不能想想辦法?」

    他想用長者氣勢壓制他,可惜陽光男孩沒念過幾天倫理與道德,對於敬老尊賢這套,生疏得很。

    「不是説不能想,是……懶!反正沒啥大原因,幹嘛和人家老公公搶奪一條式樣過時的鑽煉?這未免太不懂得尊重。」他擺明沒故事就沒辦法。

    「你……很好,一定要原因是吧?好,我説!」

    老人枴杖敲得花崗石地板叩叩響,皺皺指節在杖頭上捏出蒼白,可惜,年輕人不受威脅,仍漾滿笑顏。

    「你知道的,我年輕時在劍橋念大學。」老人選了個全世界都曉得的話題當開頭。

    「沒錯。」英鏵點頭。

    接下來英鏵的爸爸和他本人,年紀到了後,也只有一個選擇——劍橋大學,這是這個家族對於勞苦功高的爺爺表示的唯一敬意。

    「當時,我在英國認識了一個女孩子。」

    「英國女人?」和他母親源自相同出生地?

    「對,但出國前,家裏已經幫我決定好親事。」

    愛情無自主,此乃古人最大悲哀之一,英鏵發覺自己好幸運,女朋友一個一個換,從沒人嫌他舉止不合宜。

    「奶奶?」

    「嗯,婚禮過後我才申請到學校。原本你奶奶要和我一起出去,可是沒多久,她發現自己懷孕,她的身子弱,為了平安生下你父親,曾祖父要她留在台灣待產。」老人嘆氣,回想是件需要體力的事情。

    「瞭解,徐志摩第二,可惜你不擅長寫作。」

    「當時我和丁進泰一起作伴到英國唸書,他是我的同學,異鄉異地,自然走得較近,有心事常會互相討論幫忙。」

    哦,在成為世仇之前,他們曾經是死黨。

    「你和他討論起那位異國的『林徽音』?」英鏵問。

    「對!」

    果然,敗筆出現在這裏。「真不智,你不曉得愛情是造成男人友誼變質的最大因素?」

    「我沒想過,他是一個小人。」

    「在愛情面前扮演小人,並不過分。」英鏵替進泰老董事長説話。

    這類小人,不經意間他當過幾次,幸好知道錯誤形成,他踩煞車的技巧還算不錯,否則,他會變成過街老鼠,走到哪裏,都有人朝他潑王水。

    爺爺沒理會他的意見,繼續説故事:「他陪我去挑選鑽石項鍊,送給Sammi作為生日禮物,他替我向家人隱瞞Sammi的存在,對他,我很是感激,於是我把Sammi介紹給他認識。」

    「星辰就是你送給她的那條項鍊?」

    「沒錯,起初我沒想到,丁進泰會愛上Sammi,可是Sammi堅持對我的感情,不願接受他的愛意,丁進泰憤慨之下,打電話回台灣向我的家人告狀,當時接電話的是你奶奶。」

    「天崩地裂了?奶奶是不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到英國去?」

    英鏵主觀認定,發現男人外遇,女人只有一種連鎖反應——一哭二鬧三上吊,四回孃家五住廟。

    既然爸爸擁有親生母親的照護直到四十歲,那麼可見,奶奶沒選擇後面三四五項激烈反彈,但哭哭鬧鬧多少需要一些吧。

    「你奶奶是個傳統女人,她沒把事情鬧開、鬧大,她向你曾祖父母要求,讓她帶孩子到英國服侍我,好讓我和孩子培養親情。

    奶奶一來,許多事情便再也隱瞞不住,Sammi知道我結婚,把項鍊退還給我,要求分手,她説很抱歉,沒辦法接受有婚姻的男人。

    好幾次,我出口對你奶奶提出離婚要求,她不回話,單單抱着你父親站在窗口默默垂淚,看她這樣子,我心軟了。」

    「很高興你選擇當個負責任的顧家男人,告訴我,為什麼項鍊會落到丁進泰手中?」這會兒,他和爺爺同仇敵愾起來。

    「Sammi並不因為退出我的愛情,就轉身投入丁進泰懷裏,她和他成為談心好友,卻不肯進一步成為他的情人、妻子。」

    「有個性,我欣賞她,奶奶去世十幾年了,你如果要續絃,我不介意Sammi成為我的新奶奶。」

    老人瞪他一眼,沒回應他的荒謬。

    「大約是丁進泰從Sammi的談話間發覺,她對我存有許多懷念,引發他的不滿,於是他找上你奶奶,刻意挑撥,奶奶憤怒之餘,從我這裏偷走項鍊,交給丁進泰,這段,是我從你奶奶的舊日記裏面得知的。」

    「然後呢?」

    「去年,丁進泰妻子去世,他向我示威,説他將找到Sammi,那麼多年過去,她對他的感覺肯定有所改變。上個月我聽説他要以義賣名義,展出多款鑽煉,探聽之下,星辰竟在這次的展示品中,你知道這意謂什麼?」

    「意謂你們即將展開新的競爭?」

    「沒錯,而我,不打算輸在這回。」

    「我懂了,這件事是他過分,爺,放心,我幫你。」

    得到小威口頭承諾,老人曉得可以放心,他看人眼光向來奇準無比,只要孫子想做的事情,就會成功。

    他看好孫子,一如看好自己的企業,雖然眼前小威僅掛着總經理職銜,但幾個大刀闊斧方案,輕易解決公司多年沉-,在上半個年度開出亮麗業績。

    初生之犢不畏虎,方唸完博士班返國的鐘英鏵,已出色地贏得多數員工的支持肯定。

    在大家眼中,他不是二世祖,不是空降部隊,而是大有作為的漢武帝,將為-皇畫出輝煌版圖。

    「你打算怎麼做?」老人問。

    「你不用擔心,我會把東西連同英國美女交到你手上。」

    懷着滿滿自信,露齒一笑,光芒顯耀。怎麼?想象不出畫面?很簡單,上網去看看威廉王子,他們的血緣類似。

    程孟姜超可憐。

    程孟姜很無聊。

    程孟姜是沒人想理會的悲情女人。

    嗚……程孟姜在哭,眼淚一串一串,沒有嚎叫聲壯大聲勢,只有水淹金山寺的悽美,閃閃瞳眸,刷上兩道悲情,粉粉的雙頰點綴上美麗。

    自從她和大姊成功將二姊孟穗嫁給有錢人,接收人家兩千萬聘金後,她搖身一變成為「有錢人」。

    她的泡麪可以買碗裝,不用再為省錢而買袋裝產品,沒事她還可以上麥當勞打牙祭,點杯玉米濃湯和蘋果派。

    但碗裝泡麪吃多、蘋果派啃膩後,她能做什麼?

    大姊不因為存摺裏多出兩千萬而停止上班,她仍然汲汲營營於金錢,鎮日忙得暈頭轉向。

    二姊夫楊名揚不准她天天上門找二姊聊天,原因是二姊懷孕,基於胎教想法,他認為長期面對愛哭妹妹,將引發孕婦情緒不穩危機,於是限制她一星期只能出現一次,而且還必須是二姊夫在場的情況下。

    那麼……生活中空出來那麼多、那麼多……那麼多用不完的時間,她要做什麼?

    以前還能收拾笨二姊搞出來的爛攤子,現在她的爛攤子有姊夫搶着收拾,孟姜能做的事只剩下……哭倒萬里長城。

    嗚、嗚、嗚——嗚、嗚、嗚——兩短一長,是防空演習時最常使用的頻率,也是叫人逃命的標準警訊,不過,聽她哭泣倒不用急着逃命,只要記得將新開封的五月花送到她面前就可以。

    電話鈴響,孟姜接起電話,是樓下房東林媽媽。

    「孟姜啊,今天天氣不錯,要不要出去走走?」這是程家大姊孟汶託她幫的忙,她害怕小妹一人在家,哭到脱水。

    「去哪裏?」

    「哪裏都行啊,國父紀念館不錯,故宮博物院也很好,對了,天文台更是個好選擇,最近天文台隔壁又開了一家新的科學館,-要不要去看看?」林媽媽熱力推薦。

    「我想想。」

    「要想出門想,別窩在家裏想。」

    「好吧,我出去走走。」

    接受建議,孟姜離開沒有彈性的彈簧沙發,走出家門,眼淚垂在腮邊,尚未乾燥。

    騎上破到不行的舊機車飆到天文館,風吹風吹,吹乾淚水,卻吹不掉眼中一閃一閃的傷悲。下車,鎖好機車,她不希望回程發現,摩托車已被人誤認為回收廢鐵,大鎖旨在提醒大家,它是有主廢鐵。

    往前走,行經停在路邊的雙B轎車,孟姜拿黑色玻璃窗當鏡子照,抹抹淚痕,梳梳長髮,還好,不是太狼狽。

    直身,繼續往目標建築物,走了一二三,不多不少的三步,雙B車上的司機衝到她身邊,朝她一鞠躬,恭敬説話。

    「小姐,我們家老爺想和-説話。」

    孟姜回頭,望着甫下車、西裝筆挺的老先生。四目相望,孟姜眼中的是疑惑,老人眼底的是驚喜。

    孟姜呆立,腦中轉過幾百個念頭;老先生則在人員扶持下,緩步走到她身邊。

    「我們可以找個地方談談嗎?」

    老人細細審視孟姜細緻的眉眼,皙白皮膚,芭比娃娃的神態像極她——他思念多年的心儀女子。

    怎麼會?她明明是東方女子,怎麼會有西方女人的明麗五官?

    「對不起,你可能誤解我的工作。」

    後退兩步,她是悲觀的孟姜女,習慣碰到事情,往最壞的方向作打算。

    「-認為我誤解了什麼?」

    老人温和笑笑,她和「她」一樣,反應靈敏。

    「一種你會在馬路邊相邀的特殊行業。」孟姜實説。

    「對不起,我想誤解的人是-,我並沒有認為-在從事任何特殊行業,我想……-應該是學生吧!」他試圖猜測她口中的工作。

    「不對,我是家庭煮婦。」

    孟姜沒騙人,她一天煮三餐泡麪,不為勾引康師傅家的年輕小開,而是為了貪圖康師傅帶來的方便快捷與便宜。

    「-結婚了?」

    「一定要結婚才能當家庭煮婦?不,我煮飯做家事,大姊賺錢養家,我們一主內、一主外,是分工合作的好搭檔。」

    「我懂,-沒有上班工作。」

    「這樣很可恥嗎?」

    常常,她為自己的米蟲生涯感到可悲,但……沒辦法呀!失業率是全台灣人民的問題,她沒當總統,沒能力解決這層恐懼,之前,她可以藉口留在家裏照顧笨蛋二姊,二姊一出嫁,便剝奪了她的米蟲藉口。

    「並不,我們家的女孩子都沒上班賺錢,她們連想當稱職的家庭主婦都辦不到,相較之下,-很厲害。」

    「希望你的誇獎發自真心。」

    「當然。」

    「老爺爺,很高興認識你,我要去……」

    截斷話題,雖然她不急着去哪裏,但和陌生人哈啦不是她的習慣之一。她只想隨便走逛,不讓淚液氾濫,否則下地獄,會被閻羅王懲罰,變成一棵樹木,讓人東砍西砍,以懺悔她在世時候用掉太多衞生紙。

    「先別走,我真的有事想請-幫忙。」

    「我……我沒錢哦!」

    孟姜懷疑他想向自己調頭寸,也許他從哪裏得來消息,知道她們最近得手兩千萬新台幣。

    「我不要-的錢。」

    「我的人也不給。」孟姜立即反應,除了錢和人,她找不出自己身上有何東西值得被覬覦。

    「是這樣的,下個月我們公司要舉辦跨國的鑽石珠寶義賣活動,到時參加的知名人士很多,我需要很多展示模特兒,-可以來幫忙嗎?」

    「我……我沒當過模特兒。」

    迅速地,一些悲慘畫面充斥了孟姜腦海——她在伸展台上跌倒,身上珠寶被搶,老爺爺上法院遞告狀,法院裁定她賠償,二姊孟穗的聘金賠光了仍不夠。大姊説,我們當中要再賣掉一個,結果,大姊賣掉自己還清債務,她因為沒有賺錢能力,只能蹲到台北橋頭流浪……

    咕嚕咕嚕……中樞神經提醒她,骯髒和飢餓的感覺很糟糕。

    「沒關係,慢慢訓練。」老爺爺勸説。

    「可是……」

    「我給的待遇很高。」

    聽到待遇高,孟姜試探問:「多高?」

    「一天二十萬。」

    決定是她了!他要將盛會獻給Sammi,要把一個和Sammi年輕時相似的女孩送到她面前,讓Sammi看見自己的用心,歷經數十年不更變,他要她接受自己的感情,讓兩人間彌補起多年遺憾。

    想到這裏,丁進泰笑開,五十年前,他輸去第一遭,五十年後,他將要扳回一城。

    「我怕……」孟姜仍有遲疑。

    「別猶豫,關於訓練部分,我將聘請知名模特兒來指導,安全方面,我會找來全台灣最傑出的保全人員。當天與會的,都是社會上的名流紳士,許多演藝界女性都想加入,運氣好的找到金龜婿,就算沒有任何收穫,知名度也會因此更上層樓。」

    「聽起來好像很不錯,我需要負擔什麼責任嗎?」

    「-只要負責戴上鑽煉,其它的事情與-無關。」

    「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相信我?」

    「我是不相信好運。」

    「別懷疑,好運來了,誰都擋不了的,給我-的電話地址好嗎?明天,我派車接-去上訓練課程。」

    應該多想想的,可首次賺錢的喜悦矇蔽了孟姜的視聽,於是她留下住址電話,飄飄然揮手和老爺爺説再見,飄飄然走到她的「有主廢鐵」邊,飄飄然打開大鎖、騎上車,飄飄然來到大姊跟前,忘記大姊正在上班賺薪水。

    「孟姜?」

    孟汶推推她,她還在飄飄然,軟綿綿的心蕩在空中,回不到地平面。

    「孟姜,-不舒服?」

    辛苦哦,長姊如母,一手帶大這對雙胞胎已是不可能的任務,好不容易傾銷掉笨孟穗,若是孟姜在當下鬧出精神遲緩症,她一定痛不欲生。

    「孟姜,説話!」她擺出大姊的氣勢,用力吼她。

    突然,孟姜一把抱住孟汶,未語淚先流,孟汶感覺到背後兩道暖暖的濕氣,沿肩胛往下滑。

    「姊,我找到工作了!」

    嗚、嗚、嗚——嗚、嗚、嗚——仍舊是兩短一長,警報的標準配置。

    偌大馬路上擠滿車輛,這是週末假期,壅塞車潮沒減緩蓮花跑車速度,流線造型的跑車在車陣中快意穿梭。

    「少爺,盯上了!」司機側眼對鄰座的鐘英鏵説。

    「很好,跟緊。」於是蓮花緊咬奔馳車屁股。

    三分鐘後,紅燈阻下奔馳轎車,鍾英鏵迅速從自己座位下來,繞到奔馳車旁,敲敲窗户。窗户搖下,他揚起一臉燦爛陽光,對車內老太太説話。

    「您好,我是鐘意承的孫子,爺爺習慣喊我小威,他生病,病得很重,不曉得您願不願意去見他一面?」流利順暢的英語從英鏵口中吐出。

    老太太望着他,眼眸閃動。他優雅的口吻和「他」如出一轍,他的神態、他的高貴一如當年的「他」,小威二字打在心頭,心如刀割,鼓譟的回憶在胸中氾濫。

    他病重?Sammi沒有猶豫,提起禮服下-,打開車門下車。

    英鏵牽起Sammi緩緩走向後面的蓮花跑車,綠燈亮起,後排車子不斷對他們大鳴喇叭,英鏵彷佛沒聽見,持續他的優雅緩步。

    送Sammi奶奶上車,關上門,準備妥當後,鍾英鏵忍不住彎腰問她一句:「我可以請教您,為什麼我的祖父強調,一定要我向您提及小威二字?」

    「小威是我們在路邊撿到的貓咪,分手當天,貓咪走失,我們找了很久沒找到,我想意承試圖喚起一些共同記憶。」

    「我懂了,謝謝!」英鏵優雅欠身。

    揮揮手,送走Sammi,小威的笑臉讓寒冰取代。

    難怪從小到大,每次追問為什麼替他取一個和本名完全無關的小名時,爸媽的反應是-住嘴巴偷笑。老傢伙居然用一隻野貓來替他命名!

    小威?該死!衝着這點,他不狠敲爺爺一筆才有鬼。

    站在路口,手揚起。

    帥氣的小貓,呃,不!是帥氣的小威引得女性紛紛行注目禮,人長得好看,連招到出租車的速度都比別人快,三十秒後,他順利搭上車揚長而去。

    孟姜的裝束和其它模特兒差異很大,別人是清涼性感的高級服飾,挽起的髮髻帶起高雅,她則是一個寬寬、綴着黑白圓點的復古式髮箍,簡單固定住及腰長髮。

    她的長髮被染成金黃色,要不是化妝師再三保證,她回家洗頭就能除掉顏色,孟姜肯定當場哭給你聽。

    另外,她穿着白底黑點的圓蓬裙洋裝、黑色包頭高跟鞋,脖子上一條式樣古板的鑽石項鍊,活生生的四○年代人物。

    當所有模特兒打扮好,孟姜終於瞭解,為什麼丁爺爺會找上她這個路人甲來充當模特兒,大概是沒有專業模特兒能容許設計師把自己弄成這副俗樣。

    走入大廳,丁進泰和一羣保鑣向孟姜走來,丁爺爺沒多望其它模特兒半眼,獨獨挽起孟姜,穿梭在眾賓客之間。

    微笑,孟姜把淚水收乾淨,她提醒自己,埋在萬里長城下面的萬杞良和她沒關係。

    「緊不緊張?」丁進泰慈藹地問。

    「有點,我怕在伸展台上會出錯。」

    「別擔心,-不用學模特兒的專業走法,只要自自然然在伸展台上逛一圈就行。」

    舞台上,孟姜的存在只為喚得Sammi感動,其餘人眼光?他不在乎,也不認為孟姜需要在乎。

    深吸氣,孟姜手腳冰冷。

    「孟姜,陪我到門口等人。」丁進泰邀請她。

    「等誰?」

    甜甜的孟姜一笑,笑來無數男子眼光,可以見得,人們並不在乎她身上的裝扮有多滑稽。

    「等我的夢中情人,她叫作Sammi。」談起Sammi,丁進泰的眼角——,滿足的笑紋在眼角處揚起。

    「真浪漫,她是怎樣的女生?」

    「她是個英國淑女,貴族後代,我年輕在英國留學時認識她,當時我卯足全力追求她,我們很談得來,思想相近,觀念相當,要不是一些意外,我們會成為夫妻。」

    「後來呢?你們分手?」孟姜愛聽故事。

    「回國後,我娶了個富家女,岳父對我很好,盡心盡力栽培我,為對妻子表示忠誠,我和Sammi斷了聯繫,但她始終在我心底,沒離開過。」

    「她一定很傷心。」

    眼淚在孟姜眼眶裏打轉,輕輕一個用力,自來水廠重新開幕,無限制供應民生用水量。

    「去年,我的妻子去世,孩子們都成家立業,我完成身為男人該對家庭付出的義務與責任,於是我想當回自己,彌補生命缺憾,我發誓要重新追回我的愛情。」

    丁進泰刻意避開和鐘意承有關的部分,愛情讓他這個遲暮老人燃起活力,龍鍾的心變得年輕。

    「你辦到了嗎?」

    「是的,去年我回到英國,請許多位當年的在地同學幫忙,經過半年努力,我終於找到Sammi,這次,我約她到台灣,舉辦義賣晚會,我準備將-脖子上的項鍊獻給她,並向她求婚。」

    這條項鍊是他陪鐘意承選購的,他們一起在Sammi生日那天送給她,在丁進泰心目中認定,這條鑽煉是他送的定情物。

    「為什麼是我身上這一條?別的模特兒身上的項鍊更漂亮。」

    「五十年前,這條項鍊就戴在她脖子上面,知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看到-,就硬要邀請-來當模特兒?因為-和她當年的樣子有幾分相似,尤其是説話的神態。」

    「哦……原來。」孟姜恍然大悟。

    「現在,我們一起到門口等她。」丁進泰紳士地伸出右手。

    「當然。」

    孟姜輕勾住丁爺爺的手,温婉模樣一如當年的Sammi。

    在門口,孟姜和老人説説笑笑,聽着老人談起美麗的劍橋風光,看老人聊起愛情的神采飛揚,不相信愛情的孟姜不由得興起幾分嚮往,她相信老爺爺的愛情是醇酒,越沉越香。

    一部出租車停在飯店門口,車裏下來一個英挺男人,微勾的嘴角顯露自信笑意,他踩上金色地毯,威昂的神態,彷佛是自畫中走下來的西澤大帝。

    「丁董,你好。」鍾英鏵主動向丁進泰打招呼。

    「鍾總經理,你爺爺沒來?」

    他寄了邀請函給鐘意承,有炫耀,也有挑釁意味,更可惡的是,他挑選-皇企業旗下的飯店作為義賣會場。

    不過,他有十足把握,他的特意安排,不會讓鐘意承和Sammi有機會見面,更何況,鐘意承根本不知道,他已經找到Sammi。

    「我爺爺身體微恙。」鍾英鏵禮貌回答。

    「不會是看到雜誌上面的報導給氣病的吧?」兩個拄杖老頭,面對愛情爭鬥,強悍得令人咋舌。

    「應該不是,不過,他的確生氣——在看過雜誌報導之後。」

    斯文有禮的鐘英鏵輕易地讓人帶上好印象,很少不被男人嚇哭的孟姜,居然忽略他的高大挺拔,怔怔地欣賞起他賞心悦目的五官。

    「他氣得沒力氣下牀,派你過來?」丁進泰得意微笑。

    「-皇集團打算在年底舉辦像這種類型的義賣活動,我先過來參觀,吸取一些經驗。」

    「不錯,年輕人懂得學習是好事,等活動結束之後,我讓企畫部門把這次活動的企畫案送到你手上。」

    「多謝丁董。」

    「栽培年輕人向來是我最常做的事情,我可不像你那剛愎自用的爺爺,如果你想在工作上有所挑戰的話,我不介意你跳槽到進泰。」

    「那我真是太榮幸。」英鏵謙遜地説。

    「好説。」

    鍾英鏵眼光向孟姜身上掃描,就是那條項鍊了。目標鎖定,他的微笑更見深刻。

    「丁董,我先進去。」微微欠身,他舉止高雅。

    「請。」丁進泰稍讓。

    孟姜的目光跟着英鏵,黏住、不放。

    他是太陽神阿波羅嗎?為什麼能散發出眩目笑容?他的金色馬車、他的燦爛光芒、他……孟姜説不出話。

    「孟姜、孟姜,-還好嗎?」丁進泰問。

    孟姜甩甩頭,用力捕抓自己的意識,可惜眼睛有自己的想法,硬是往有阿波羅的方向飄去。

    陪老爺爺説話的語氣帶上幾分敷衍,有些些心不在焉,有點點恍惚,三不五時,鍾英鏵的身影在她腦海裏飄來飄去飄不停,印象深刻教人難以忘記。

    終於,小小的邪惡在她身體-酵。再看他一眼,只一眼就好了,她必須確定,他並不如想象中那麼帥氣。是的,沒錯,他的帥一定有一半是出自她的想象力。

    當慾望之牆越攀越高,她決定出擊。

    「丁爺爺,我想進去上廁所,兩分鐘就回來。」孟姜説。

    「好,李強,你陪孟姜進去。」丁進泰答應得爽快。

    深吸氣,孟姜走回會場裏,方偏頭,就看見他——他在距離她不到三步的地方。

    四目相交,該死,他比她想象的更加英俊!心臟狂跳,血液逆流,腦漿湧入大量血液……她快暈了……她真的快暈……

    突然,下秒鐘,所有的光源消失,黑暗中,賓客的尖叫聲在她耳膜間鼓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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