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真的有跟歹徒説,那不是我的東西,請他別拿走,可是他根本不聽我的話。」
孟姜低頭,愧疚感將她淹沒,紅紅的瞳仁中,流泄兩顆晶瑩,在地毯上形成漬痕。
孟汶站在妹妹身旁,默默遞出衞生紙,今天她不反對孟姜哭,事實上,她哭得越兇,對於賠償這件事越有幫助。
「沒關係,我知道問題不在。」丁進泰安慰她。
昨天,他親手撕下鍾英鏵的留言時,就曉得他有恃無恐,果然,今晨一通電話,確定了他的直覺。
鍾英鏵手上握有十條以上的證據,可證明鑽煉是他從鍾家用不正當手段竊得,也證明鑽煉是鐘意承的所有物。
證據當中,包括鐘意承妻子的日記,上面記錄她如何竊取鑽煉轉交丁進泰的過程,還有當年鐘意承的購買證明等等。
鍾英鏵是隻狡獪狐狸,他一臉的陽光,讓人誤認他無害,哪裏曉得太親近陽光也會被灼傷。
「丁爺爺,昨天你好像認識那個歹徒,你點名他,我自願到警察局當證人,請警察把他抓起來。」
「千萬不要。」這件事萬一鬧上媒體,對-皇集團無妨,對他的進泰企業影響廣大。
「我知道您對那個鍾總經理很好,有心栽培他,可是做壞事的人一定要受點教訓,才能學會改過向善。」
孟姜堅持惡有惡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
「好了,不管怎樣,這件事我都不想再追究,孟姜,我很抱歉把-牽扯進來,也很抱歉昨晚讓-的家人操心。」
「沒關係、沒關係,丁董事長您千萬別感到抱歉。」一聽到對方不索賠,孟汶心情放鬆,貪念悄悄爬上心頭。
「很好,-們回去吧!我還要開會。」丁進泰揉揉眉心,挫折讓他深感疲倦。
「打擾您,我們很過意不去,可是丁董事長……您答應過要給孟姜的薪資呢?」
孟汶的問話讓孟姜想挖地洞把自己掩埋。拜託!人家不追究她的過失已是天大地大的喜事,還敢跟人家論薪論資?
「-們到會計室去領,我馬上交代下去。」丁進泰説。
「還是二十萬,沒有減少吧?雖然孟姜沒參與走秀,可那是她身不由己,不是她要大牌鬧缺席。」
「我瞭解,該給她的,我一分錢不會少。」孟汶的大膽讓丁進泰激賞。
他點頭微笑,這個嗜錢如命的小女生很符合他的脾胃,要是他的員工如她,個個向錢看齊,還怕企業規模贏不了-皇?
「謝謝-,丁董,和您合作很愉快,希望還有合作機會,」
現下,孟汶不覺得丁爺爺是仙人跳主謀,不認為演藝圈很黑了。
「我也希望。」
頷首,他目送兩個女孩離開辦公室,偏頭,他想起Sammi,昨夜她沒出現,也沒回到他為她準備的別墅,她去了哪裏?
倏地,丁進泰想起鍾英鏵的自信笑容,瞭解了,昨天是個周詳計劃,老狐狸栽在小狐狸手上,顏面有傷。
拄起杖,不管怎樣,該是他和鐘意承面對面的時候了。
孟姜是有正義感的女性,雖然丁爺爺説搶劫不關她的事,雖然丁爺爺已經把薪資送進大姊口袋,表示銀貨兩訖,可她不是不負責任的女性,對於沒本事勸退綁匪行為,她自覺罪惡感深重,總覺得自己該為丁爺爺做些什麼。
也許老天爺聽到她的心聲,也許命運贊同她的正義,從不看雜誌的她居然在某本八卦雜誌上面看到搶匪照片,知道他是-皇集團的總經理,知道他年輕多金,是名門淑媛心目中的黃金男人。
雜誌裏頭介紹了他的成長過程,也介紹他過於「絢爛」的感情生活,一個又一個的女人站出來坦承自己和他「關係匪淺」,並信心滿滿地向採訪記者表示,她將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
這篇報導讓孟姜哭了整整三天。
為什麼哭?她沒想過是否和那羣女人的「爭先恐後」有關,她就是不舒服,就是想哭。
三天後,她開始多方打聽關於-皇的所有消息,終於,孟姜站到他的辦公室樓下,仰頭眺望樓頂。
「他在那裏嗎?」孟姜自問。
她害怕,怕到不行,怕到眼眶中儲備起了濕氣,準備發動下一波攻擊。
捏捏自己的小拳頭,她鼓吹自己勇往直前,不要被金碧輝煌的建築物嚇到軟腿,房子漂亮了不起代表他有錢,並不代表他沒犯罪。
「-好,我找鍾英鏵先生。」孟姜很客氣,沒表現出惡意。
對方從頭到腳將孟姜上上下下打量幾番,眼睛紅紅、滿面委屈、小嘴微嘟,臉上寫滿毅力。
要找總經理?又是那羣女人甲乙丙丁,自從雜誌大幅報導,最近老有女人上門找總經理,上面已有命令下達,再不準陌生女人闖進總經理辦公室。
「-有事先預約嗎?」
「事先預約」四字代表總經理的態度,若總經理根本不願意和對方見面,不會有預約這檔子事情出現。
「沒有。」她沒想過和搶匪見面需要預約時間。
「那麼很抱歉,請-先和總經理約好後再來。」她高傲地昂起下巴。
「我沒有他的電話。」
孟姜實説,這個兇巴巴的門面公關很壞,壞得她眼角偷渡一顆晶瑩剔透。
連電話都沒有?看來,鍾總經理對她沒意思。
「對不起,我幫不了-的忙。」擺明拒絕,公關低頭做自己的事,不理會孟姜在前面晃來晃去。
「-一定要幫我,我要跟他討債。」
討債?討情債吧!總經理女人緣太好,不管國內國外、公司內公司外,不論漢滿蒙回藏、台灣人、大陸妹,不介意膚色是黑白紅黃,總經理不存種族歧視,一律平等對待。
見對方不理,孟姜急得跳腳,拍拍櫃枱,提高音調。
「我們都是女人,幫我等於幫-自己啊!」
幫她等於幫自己?她在説哪國鬼話?幫她等於替自己找死才對吧!事情弄大了,上面責怪下來,她就得回家吃自己。當今失業人口多,想取代她的人,馬路邊隨便吆喝兩聲,會列隊三千名。
「-理理我,先別管那些文件,我的事情比較重要,你們總經理欠我東西,我一定要把它拿回來。」
孟姜的斬釘截鐵只換得對方一個不以為然的眼神。
欠?欠她愛情吧!要是所有女人都到公司來索討愛情,-皇集團可能要改名字叫作……嗯,叫「我愛紅娘」。
「小姐,假如-要繼續在這邊大聲嚷嚷,很抱歉,我只好叫警衞請-出去。」
「我一定要見鍾英鏵。」她鄭重聲明。
「警衞。」小姐一喊,兩名警衞應聲而至。
他們不甩孟姜的聲明,勾住雙臂,將她往大樓外架去。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
警衞果真放開她--在把她拋到大樓外之後。
碰釘子,孟姜不氣餒,雖然哭了一小攤,她決定擦乾眼淚,再接再厲。
離開-皇,她買了五斤雞蛋,手舉寫滿標語的瓦楞紙板,額頭綁着用紅筆寫上「控訴鍾英鏵」的布條,再次走進-皇。
「小姐,請-幫我叫鍾英鏵出來,否則我要蛋洗-皇。」
孟姜話説得慷慨激昂,卻沒想過手上稀少的五斤雞蛋想「洗」-皇,根本是高難度挑戰,頂多只能拿來洗洗澡、敷敷臉,做做全身SPA。
「小姐,-鬧夠了!」
話説完,剛剛的警衞走來,重複相同動作,一個-物線,他們利落地執行了勤務。
她的蛋沒派上用場,直接在塑料袋裏變成散蛋,寫着「要公道」、「要正義」的瓦楞紙板橫在腳邊。
孟姜很無奈,坐在大樓前階梯邊,感嘆世態炎涼,想着想着,悲從中來,淚如雨下。
為什麼沒有人將歹徒繩之以法?因為他長得帥、家世好、身分崇高嗎?難道只有小老百姓犯罪才需要論罪?
換句話説,那些社會新聞上的壞人只是可憐人,不是真正的壞蛋,真正的壞蛋是西裝筆挺,坐在高位上,做壞事,司法只能睜一眼、閉一眼的有錢人?
當這些論調在悲觀的孟姜胸中-酵、膨脹同時,世界瞬地變得黑暗無助……
你知道的,當一個人坐在馬路邊哭泣,路過的人多少會看上幾眼,要是哭的人是個美麗精緻的漂亮娃娃,恐怕你不會單單看幾眼,而會留在她身邊,伺機安慰。
就這樣,她身邊的人羣越聚越多,加上她額上的標題太聳動,於是除開安慰聲,又加上若干討伐聲,最後,要真相的民眾越來越多。
終於,兩個小時後,來了第一個記者,然後兩個、三個……幾部SNG聯機車跟着出現,記者拿麥克風撥開人羣,擠到孟姜身邊。
「這位小姐,請問-控訴的對象是-皇集團的接班人--鍾英鏵嗎?」
閃閃的鎂光燈灼了她的眼睛,暫停哭泣,凝眸望去,團團圍住的人頭叫她心驚。
她上電視了?怎麼辦?
大姊會罵她吃飽沒事做,要説雞蛋碰石頭是不知死活的舉動,然後拿起紙筆,問她花多少錢買雞蛋、花多少錢做抗議牌。
「小姐,把-想控訴的事情對我們説明白。」
「小姐,-放心,我們會幫-揭發醜聞……」
醜聞?哪裏有醜聞啊?孟姜的頭殼被麥克風敲到,本就混沌的腦袋更加渾噩不安。
他居然想她,很怪!可他就是想她。
想她紅撲撲的臉頰,想她淚流滿面的可憐,也想自己這種樂意乘人之危的壞男人,為什麼不乘她之危,下手嘗一頓新鮮?
這幾天,三不五時浮上腦海的倩影,讓鍾英鏵自我懷疑,從未牽掛過哪個女人、從未讓哪個女人在心中停駐,為什麼那個愛哭的女生就是不能自他胸中乾淨剔除?
聽飯店人員回報,隔天中午有個女人到飯店將她接走,大概是她的親人。他曾後悔,沒留下她的資料,留待後尋,他想過向丁進泰詢問她的地址,可是對方的高姿態讓英鏵放不下身段。
關上計算機,手在後腦勺交叉,往後仰躺,略略下沉的皮椅帶出短暫舒適感。
很少女人敢像她這般當面嘮叨,而她不但唸了,還一次次反覆,非要他將就她的想法不可。特殊吧,她是他認識的女人中的少數特殊。
他從不認為一個愛哭到這等程度的女人可愛,可是沒辦法,他就是直覺她可愛,對她,他拒絕用美麗這類詞彙,他見過、相處過的女人裏,比她美豔的大有人在。
她缺乏女人的嬌妍風情,沒有足夠的野媚豔麗,卻讓他有不捨釋手的憐惜。還有機會碰到她嗎?應該沒有機會了,台灣説大不大,説小也沒小到可以時時在街頭碰上同樣一個女性。
電話鈴響,他接起,沒有表情的眉毛先是向上揚了揚,然後,往下彎出完美弧度。
他聯想到「她」,嘴角往上飄,飄出一枚七月太陽。
「把她帶進我的辦公室!」
命令下達,他起身,倒來一杯五百西西開水,準備在淚人兒上門時替她補充水分。
剛剛的電話是秘書撥進來的,May説--一個很漂亮的小姐坐在辦公大樓外頭流眼淚,她頭上綁着控訴,手裏提着「要公道、要正義」,連續哭了整整兩小時,沒有休息。
過路人勸不了她,記者先生小姐也沒本事阻止,麥克風圍住她繞好幾圈,繞不出他們想挖掘的「真相」。
光從「連哭了兩小時」幾個字上,英鏵就猜到應該是她,這種嗜哭的特異能力若非平日努力練習,是無法在需要的時候派上用場,而「她」--英鏵相信她絕對有足夠功力。
是她吧!是他連想過幾天的女人,那個淚腺忘記安裝關閉裝置的女人,她紅紅的粉頰、嫩嫩的香腮,在淚水浸漬後,更顯得豐潤動人。
見到他,她是否仍將嘮叨不停?是否仍將告訴他做人要如何、如何,然後舉頭三尺有神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結論是--你不可以拿走項鍊!
眼睛盯住門扇,他滿心期待。
門開,英鏵抬眉。賓果!是她!
淚灑過的臉龐船初雨夏荷,粉粉的柔嫩中襯着清新,讓他看傻了。雖然她頭上的白布條多少突兀,雖然她手上的雞蛋和紙牌讓她看來狼狽,但,他看她,仍舊看得發呆。
再度強調,她不美,真的,至少不比那些牀上功夫強的女人美。
孟姜望他,歷經千辛萬苦,終於見着他,見着了、見着了,阿波羅在睽違一星期之後,重返人間,照耀人類心田,瞬間,心田中的桃李梅杏紛紛開花、吐露芬芳,愛情隨着春天的陽光到來。
方一眼,她被他的帥氣迷惑,他的笑臉蒸散了她的淚水……
不對、這是不對的,他是搶劫的壞蛋,雖然他有阿波羅的魅力,卻也有地獄之王的邪惡。
在孟姜心中,對英鏵的感覺形成矛盾,喜歡與討厭相互纏鬥。崇拜他、看輕他?她解不來心中想法。
她竟然不説話?英鏵訝異。
「不説話?是不是口渴?」
趨近,英鏵牽起她的手,彷佛他們早認識幾百年,這種親暱是自然而然,是天經地義,全然忘記,之前他們是敵軍,壁壘分明。
「來,喝點水。」
英鏵用開水換掉她提在手上的雞蛋和紙牌,望一眼上面的「要正義」,他想大笑,不過在剛剛結束大哭的人面前大笑,是種差勁行為,紳士絕不會對淑女做出這類不道德表現。
拿掉她額間白布條,五指輕輕梳理她的長髮,細膩温柔。
他是大眾情人,對女人做這種動作並不特別,特別的是,他在對她做這個動作時不帶慾念、只存愛憐,沒在心中計劃如何哄她上牀,只心心念念想親幹她的淚水。
「好點了嗎?」英鏵問。
「我沒怎樣啊!」她否認。
「哭兩個鐘頭還沒怎樣?大部分的人若是這種哭法,會頭痛。」揉揉她的頭,他有淡淡不捨。
「嗯,我大姊就是這樣,所以再難過都不流淚水,可是,我不懂,要是眼淚不用來發泄情緒,要用來做什麼?」
孟汶、孟穗很難理解孟姜怎能把哭泣當成生活常態,一天三大哭,就像一天要吃三餐飯,睡足八小時一樣。
「很有趣的看法,眼淚是該用來發泄情緒,可是,-的情緒會不會太多?」英鏵打趣道。
「你的問法很不禮貌,我都沒問你,你精力是不是太充沛,否則為什麼要四處找女人發泄,你憑什麼來管我的眼淚?」
她看過那本誇大但真實的報導?英鏵笑望她。
這本雜誌讓許多「舊雨新知」紛紛上門,擾了他的工作情緒,原本,他火大,想出手讓雜誌社倒閉,但它的報導引來孟姜,看在這點份上,他決定放出版社一馬。
「有道理,我們都是體質特異的人類。」
接手她喝乾的杯子,英鏵拉她到沙發上坐下,他貼在她身邊,很近,近到她可以聞到他的味道,和他的氣息親密接觸。
孟姜挪挪屁股,想挪出安全範圍。
她對男性缺乏經驗,不瞭解鍾英鏵這種男生,不會給予女人安全範圍,他願意給,只代表一件事情--這個範圍是他能控制的部分。
「先説,-找我有什麼事情。」他打出主題。
對哦!居然忘記正經事,她不該讓那些亂七八糟女人,不該讓一杯水,幾個親暱動作,亂了她的目的。
「請你把項鍊還給丁爺爺,別人的東西沒經過同意,私自奪取,絕對是強盜的行徑,你那麼有錢……」
她開始他預計中的嘮叨,而更怪的是,他竟然感覺這女人的嘮叨……親切?
為了這份親切,他不反對她的叨唸,索性支起頭,往後仰靠,欣賞她的賣力演出。
「丁爺爺是個大肚量的男人,他不跟你計較,並不代表你可以理直氣壯地掠奪,這是錯誤的,人生在世不過短短幾十年,我們不應該讓人生蒙上污點,趁現在一切還來得及,請你把東西交出來,我拿去還給丁爺爺。」孟姜伸出手,手心向上,攤平。
「東西不在我這裏。」
握住她小小手心,英鏵一臉無奈,就算想交還,他也沒東西可交。
前幾天,丁進泰親自上門拜訪爺爺,有Sammi在中間當潤滑劑,在兩人的摩擦減到最少的情況下,他們展開冷戰多年後的首次對話。
談話內容他不曉得,只曉得結果是Sammi住在他們家,丁進泰天天上門開講,有時一聊整個上午,三人皆盡興。
英鏵的理論是,當荷爾蒙停止作用,費洛蒙用途不再,情敵間的仇恨也隨之降低。
「你把它賣掉了?轉贈了?説!你拿去送給哪個女生?」孟姜驚呼。
吃醋?太無聊,但胃酸卻不講道理地直冒上來,紅紅眼睛宣告她的心情不好。
「-好像認為我有很多女朋友?」
「不是嗎?這種事情很多人都知道。」
「-是指那些八卦雜誌的不實報導?」
不實報導?他説謊的姿態太優雅,優雅到讓人無法與「作假」聯想到一塊。
「很多女人的照片被刊登出來,她們向媒體保證自己才是你真正的女人,怎可能作假?她們不顧自己的名聲了嗎?」
「這是-不懂得商場上的爾虞我詐。」
他的姿態高高在上,彷佛是她的笨造成情勢誤判,問題不出在他身上。
「男女之間又不是生意,怎扯得上爾虞我詐?」她善良,但不笨。
「我是-皇集團未來的接班人,當然有許多應酬邀約,這些應酬當中不乏富家千金的相親行動,禮貌上的介紹、吃飯是避免不了的後續活動,你不能直接拒絕。」
英鏵沒提到後續的再後續,那個帶上顏色的部分是他可以拒絕,卻捨不得拒絕的部分。
往往清晨醒來,他懷疑自己怎會和這樣的女人來往,更懷疑昨晚自己的慾望出自何方。
「你的意思是,身不由己?」
「大部分時候是這樣子,」他的説謊能力已臻完美境地,
「你很可憐,我二姊看許多言情小説,小説裏面經常提到企業家的第二代沒有婚姻自主權,我以為那只是小説劇情,作不得準,原來是真有其事。後來呢?她們因此賴上你,非要逼你娶她們不可?」
「沒這麼嚴重,但儘管我不斷向她們表明,兩人之間只是朋友關係,可是她們仍常以我的女朋友自居,然後拿合作企畫書要求……」
「要求婚姻?太可惡了,你又不是靠身體臉蛋吃飯,你應該把企畫書扔回她們臉上,告訴她們要企畫書的話,你寫得比她們更好。」她義憤填膺。
「紳士不會把企畫書扔回女人臉上,不過,我暗示她們,這種合作方式我不接受。」
「對,有骨氣,我欣賞你!」拍拍他的肩,孟姜眼裏寫滿讚許。
「這麼欣賞我,想不想和我做朋友?」英鏵順勢問。
「朋友……」咬咬下唇,想起他們的初識,想起他的要求,孟姜認真想過半晌,然後鄭重搖頭。
她竟然搖頭!
曉不曉得多少女人為得到他的青睞擠破頭?曉不曉得多少女人用計,只求他多看一眼,她居然對他的提議棄如敝屣?
「為什麼不?」
英鏵問得很用力,從來只有她有本事左右他的情緒,他的陽光笑臉被后羿神箭射到,折兵損將,笑臉變天。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們家不富裕,但家世清白,幾代間沒出過作奸犯科的壞人物,假如我和強盜做朋友,爸爸媽媽九泉之下不會瞑目。」
「我幾時當過強盜?」英鏵反問,理直氣壯。
「那天你明明……」
「我明明怎樣?把-從一堆踩死人的人潮中解救出來?花兩個鐘頭聽-罵人?還是好心替-付飯店費用,讓-安安穩穩睡覺?」
他顛倒乾坤、白布染黑的能力,強到令人咋舌。
「你拿走項鍊。」她可不讓他三言兩語輕易卸責。
「好吧!-等等。」他拿出手機,撥下幾個號碼。「喂,我是鍾英鏵,丁董事長嗎?您好。有一位……」他轉臉向她,小聲問:「-叫什麼名字?」
「程孟姜。」
孟姜女?難怪她有哭倒萬里長城的本事。
「丁董,有位程孟姜小姐,到-皇來舉白旗抗議,她堅持要我『退』您鑽石項鍊,這件事情鬧得有點大,不少媒體記者過來關照,我擔心會『壓』不下去,可否請您和孟小姐『仔細』談談?解開她心中疑問,免得不該曝光的陳年往事曝光,我怕對進泰多少有『影響』。」
英鏵強調了某些字眼,讓對方瞭解他很不爽。
為了孟姜恐嚇他?老奸巨猾的丁進泰眉頭揚揚,若有所思。
「放心,都是些舊事,沒多少八卦雜誌對老頭子感興趣。」
「是嗎?我可不這麼認為,要是我祖母的日記,不小心流出去,不曉得Sammi奶奶和您還當不當得成朋友?」
恐嚇老人不道德,但他被孟姜的拒絕弄得火大。
英鏵的態度表明他對孟姜的興趣?丁進泰抓到英鏵小辮子,恨不得立時報一箭之仇。
「好吧,你讓孟姜聽電話。」
英鏵把話筒交給孟姜,孟姜輕聲打招呼:「丁爺爺您好。」
「孟姜,丁爺爺不是説不計較了嗎?-怎麼又跑去找英鏵?」
「項鍊在我手上弄掉,我覺得自己有責任追回來。」
「別這麼想,反正項鍊已經在Sammi手上,我不會再去計較英鏵的作法是否不恰當。」
「丁爺爺,我不懂您的意思。」
他偷走項鍊的目的是要交給Sammi?所以他不是偷而是幫?只不過幫的方法太「激烈」?孟姜被弄得一頭霧水。
「英鏵沒事先知會我,就把項鍊交給Sammi,這中間牽扯到一些陳年往事。總之無所謂了,我已經和Sammi聯絡上,年輕人做事多少有點莽撞,-別再和英鏵翻舊帳。」
「我懂,丁爺爺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孟姜覺得抱歉。
「沒關係,我很喜歡-這個女娃兒,改天有空和丁爺爺吃頓飯,我介紹我的孫子給-認識好不?」
「不、不用了。」孟姜尷尬,臉紅熟透,答起話支支吾吾。
「什麼不用,丁爺爺的孫子可是人中菁英,品格高尚的好男人。」
「真、真的、真的不用……」
孟姜連連搖頭,緊張的表情逗樂英鏵,孟姜是藏不住心事的女人,説謊是最困難的舉動。
「-要是沒認識我孫子,絕對後悔,不是我自誇……」
孟姜的冷汗冒出來,從額頭上一滴一滴往下落,拒絕的話含在嘴邊,靦腆得説不出口。
丁老頭威脅孟姜?要不,她怎滿臉潮紅、冷汗直流,一顆頭顱搖得像波浪鼓?
英鏵二話不説,接過電話,電話的那頭丁進泰説得正過癮。
「孟姜,除非-有男朋友,不然不應該拒絕丁爺爺的要求,這讓丁爺爺很沒面子,幾天前,我告訴我孫子有關-的事情,他希望我能介紹你們認識,就明天晚上怎樣?我讓我孫子到-家接-吃飯……」
「丁董!」英鏵的聲音截下對方的話。
呵呵,小子踩入陷阱,丁進泰沉默,靜待他的反擊。
「她是我的人。」
一句話,英鏵宣示所有權,不必在孟姜頭上插旗子,他説是她就是。
「你指孟姜?恐怕你弄錯次序,我認識她在先,她敬重我就像敬重自己的爺爺。」他在生氣?丁進泰捻捻鬍鬚,得意。
套親情?不管用。「她對老人家的興趣恐怕不高。」
不過見第二次,英鏵就作主起孟姜的興趣?「無所謂,我們家族的健壯青年不少。」
「是嗎?」冷冷的,他接下挑釁。
「沒錯,哈佛的、耶魯的、史丹佛的,我們家可以舉辦全世界排名前二十名大學的校友會。」
照過來、照過來,菁英全在他們丁家搖籃,至於鐘意承,代代獨傳,再厲害也不過兩個劍橋的獨生子、獨生孫,還想比嗎?省省。
看來,他執意要和自己搶女人?話鋒一轉,英鏵語帶恐嚇。
「丁董,您認為中部開發案,進泰企業得標率有多高?」初生之犢不畏虎,在英鏵眼裏,他是隻垂垂老矣的無毛虎。
「百分之百!」小蝦米對上大鯨魚,丁進泰自認可以一口氣吞掉他這隻無足輕重的浮游生物。
「那麼很恭喜,您現在的機率變成百分之零。」他的狂妄囂張和丁進泰年輕時一模一樣。
「是嗎?這麼有把握?」丁進泰冷笑年輕人不懂自斂,鋒芒畢露向來是致命傷。
「對,所以請您別老想着吃飯問題,有時問多去檢視您的『把握率』。」
「年輕人別太囂張,要了解薑是老的辣。」
「老年人請懂得步步維艱,長江後浪向來推着前浪跑,至於前浪……沙灘是不錯的歸宿。」
「走着瞧,我保證到最後,孟姜和中部開發案都會落在我的手上。」
丁進泰卯上英鏵,不服輸是他的人格特質,上次的項鍊事件他輸掉一回,這次無論如何他都要扳回一城。
「是嗎?下個月請撥個空到我家來,帶上中部開發案當賀禮,我和爺爺將會同時舉行婚禮。」
很不幸,英鏵和丁進泰有相似的人格特質--不服輸、只求贏。
掛上電話,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為丁進泰的挑釁,打死不結婚的英鏵替自己定下婚期,來不及去推想後悔問題,他拉起孟姜的手腕,走出辦公室,對秘書May交代:
「告訴企畫部,明天中午之前,把進泰中部開發案的相關數據放在我辦公桌上,宣佈下去,這個案子我要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