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嫣公主跟隨兀雷烈走出帳外,只見他殺氣騰騰地對部屬下命令:「把天龍王朝的輔國大將軍抓過來!」
「是!」部將聞聲應答。
玉嫣公主心情頓時跌入谷底,沒想到她的努力,竟換來兀雷烈對她更深的誤會。
他陰森嚴厲的冷漠,無視於她淚眼婆娑的哀求,令她有如冷入骨髓般的心生寒意。
兀雷烈聽着她為元官武勳委婉哀求的啜泣聲,他的心有如壓上千百斤重的石頭,直往下沉……
戰爭本來就是無情的,他對戰俘的懲戒,通常都是全部殺戮,一個不留。
但,在與玉嫣公主相處過後,他對天龍王朝戰俘的處理方式,始終有一種特殊的禮遇。
那是因為玉嫣公主經常耳提面命的説「一個明君的風範,不該屠殺戰俘和百姓」,她不喜歡狂暴烈性,茹毛飲血的他,更極力反對蠻橫的武力戰徵,她喜愛有為有守有文化的他。
他默默的接受了她的觀念,一點一滴的吸收了她的政治主張。
在他心裏,似乎還有某種期待的力量在牽引着他,他希望找到她後,她會告訴他,其實她心中只有他一人,她該告訴他,她的努力失敗了,她完全被矇在鼓裏……
身為可汗的他,為了她將應有的雄主氣度放一旁,甚至還不顧眾將的反對,為她找了千百種理由,讓她和她的兵將倖免於死!
他為她改變的,還不夠多嗎?
一見她對元官武勳竟如此的關愛,他對她所有的掩護和保衞,都在她為元官武勳落淚時,化成千濤巨浪,推倒了他對她築起的護堤。
他痛苦的激起原始的蠻性本能,聽不下她的任何解釋,甚至開始懷疑她是否曾愛過他!
「可汗,戰俘帶到!」
「別碰我,我自己會走!」元官武勳狼狽得滿身滿臉皆是污垢,他被脱去鎧甲,右臂有着乾涸的血跡,他全身虛耗無力的站立着。
「武勳!」玉嫣公主一看到元官武勳狼狽的模樣,她禁不住的呼喚他。
元官武勳聽見玉嫣公主喊他的聲音,他凝視着她淚流滿面的樣子,陡地打起了精神,挺直了背脊,「公主,對不起!」
雖然,他徹底的輸給兀雷烈了,但,在玉嫣公主和兀雷烈面前,他仍要維持一個將相的形象。
「輔國大將軍,你挺有骨氣的!待會兒,我會命人給你好好的吃一頓飽,再給你用刑!」兀雷烈眼中燃起了烈焰般的妒意,
「我不用吃,你直接用刑好了!」元官武勳霎時脱口而出。
兀雷烈兩道俯衝的濃眉,揚得更高,他雙眼微瞇的看着他,「既然,大將軍不滿意我族的膳食,那就先把他架起來!」
「不,不,可汗,求你,別這樣……」玉嫣公主趕緊上前拉住他的臂阻止他。
兀雷烈置若罔聞,他命人將她抓牢,很快的元官武勳被架上了粗大的木頭。
勁鷹族人似乎一直期待這一刻的來臨,他被五花大綁的高高舉起,仰頭住上看,在月光的照耀下,更顯悲壯淒涼。
「行刑!」兀雷烈面無表情的大喝一聲。
「咻!」他的下屬手執長鞭,在元官武勳身上用力的劃下一記鞭響!
元官武勳隱忍着鞭痛,咬緊牙根的不願求饒。
那快速而無情的揮鞭,讓元官武勳皮開肉綻,很快的,他全身已佈滿瘀血和鞭痕。
玉嫣公主眼睜睜看着元官武勳被鞭打,卻無力挽救,她的淚水恣意潰堤。
「不要,不要再打他了,求你們……」玉嫣公主悽惻的哀聲沸天,她看元官武勳已快支撐不下去了。
玉嫣公主奮力掙脱緊抓住她的人,衝至元官武勳的面前——
「公主!」元官武勳在看見玉嫣公主前來為他擋鞭,他驚愕的喊出口。
鞭無長眼,來不及停止,粗大的鞭尾硬生生落在玉嫣公主身上……
「啊!」玉嫣公主忍受着這一鞭強悍的力量。
這是她欠他的,她願為他挨鞭子。
「我願代他挨鞭子。」玉嫣公主毫無駭意的説着。
「公主,妳這是何苦!」元官武勳突地興起愧疚之色。
他不聽玉嫣公主的勸告擅自發兵,已經造成天龍王朝的損失和蒙羞,現在,他成為戰俘,已難逃一死的命運,竟還讓玉嫣公主為他擋鞭,他還算是個鐵血男兒嗎?
「這是我欠你的!」玉嫣公主篤定要受這場劫難,前面的苦頭都吃盡了,還忍受不了這一點皮肉之痛嗎?
「來吧!」玉嫣公主閉上雙眼,認命的接受着。
兀雷烈看見她不顧一切的護着元官武勳,他的心似被掏空了似的,痛與憤,交替在他內心撞擊着。
一想到暴風雨那夜,他正想念着她,一夜無法闔眼,可她卻帶來龐大的兵團,這叫他如何能接受?
倏地,他的表情森冷駭人,臉色驀地轉為鐵青,他不發一語,沒有喊停!
而勁鷹王朝的將屬,早就視她如蛇蠍,恨不得藉此鞭刑她、驅逐她,甚至想毀滅她!猛地,一陣陣的鞭打無情粗暴的落在她身上。
鞭到之處,令她全身像被火烙燒般,燙進她的心坎裏,像要撕裂她的靈魂般,令她陷入悲慘的泥沼之中。
但她心裏的受創,遠比身體要來的痛苦許多,她哀慼的眼眸,依然無法令他感應到嗎?
她到底欠了誰?只為皇兄的劫婚,便造成這般局勢?
無情的鞭,像一首發泄仇恨的急旋,激昂的熨燙在她的臉頰、她的胸口、她的背脊、她的大腿、她的腳踝……還有她那顆受傷的心,一吋吋,一縷縷,赤裸裸的,被撕裂、剝痛、削蝕、鞭盡……
如果,這樣椎心刺骨的痛,可以化解他們的仇恨,化解元官武勳對她的釋懷,她願意……她願意為他們付出一切,願意一肩扛起所有的錯……只要能得到他們的諒解……
兀雷烈再也無法忍受看她受鞭打之苦,他的心在淌血,為什麼她願意為元官武勳受這種苦?!
如果綁在木樁上的人是他,她會願意為她挨鞭嗎?
看着她因為疼痛而蜷縮的身子,他心如刀絞!
那一聲聲悽柔的嘶叫,更是教他肝腸寸斷!
她的身體每受一鞭,他的每一吋細胞都撞擊出絞疼,這樣又酸又痛、又憤又妒、又愛又憐的感覺,像蝕人心的劇毒,直竄到他肝腸俱裂。
不曾有過如此揪心之痛,那比當年得知雪漣被劫時還痛!
那是一種真正的愛戀!他知道自己愚不可及,但,不可否認,他心底對玉嫣公主有種難以抹煞的愛!
在她失去意識的剎那間,兀雷烈悲烈的狂吼:「停鞭!」
他輪番上陣鞭打玉嫣公主的下屬,霎時停了下來。
玉嫣公主已經昏迷不支倒地!
原想藉折磨元官武勳來報復她、懲罰她,但,她竟不知死活的衝出來代他受刑。此刻,他沒有一絲報復的樂趣,反而身心有如受盡千刀萬剮般的痛楚。
她如白玉般的肌膚,已被熱辣辣的鞭子,抽得體無完膚,他帶着揪心的痛楚抱起她,憐愛的撫摸着她的傷口,希望也能撫平對她的傷害。
***
玉嫣公主醒來時,全身熱痛難耐,她感覺到一雙粗糙的手,正極温柔的憐撫着她的痛楚。
「啊!」她忍不住還是發出輕吟。
雖然,兀雷烈早已細心的檢視她的傷口,為她上藥,冰涼的藥膏,讓她暫時忘了疼痛。
但,當她看見自己,全身沒有任何束縛,原本白玉無瑕的肌膚,全已赤紅的滲出血絲和瘀傷時,她還是忍不住閉上雙眼,不忍卒睹。
「妳恨我嗎?」兀雷烈疼惜的問。
他一向不容許有人背叛他,尤其當他已毫無保留的愛上她時;但,正因為他對她又愛又恨,他才會矛盾的讓她嘗受痛苦,又為她心疼不已。
「我想恨你……」玉嫣公主低語着。
如果她可以恨他,也許她就不會那麼痛苦,但,正因為她在乎他,她才會忍受鞭打,希望將來他們的愛變成能沒有負擔,沒有仇恨和怨憤的真誠之愛。
兀雷烈看着一張靈慧如玉的臉,閉上雙眼的不搭理他,面無表情的似乎在宣告着對他的敵意。
那柳眉桃腮的温婉氣質,深深吸引着他,他永遠看不膩她,然而她的朱唇因為鞭傷,留有一絲血跡,他不忍的觸撫她柔嫩的唇瓣。
她無聲的接受他的愛撫,忘記了疼痛、忘卻了煩憂,彷佛他們又恢復先前的愛戀般,任他温習着她的柔美。
他俯首吻住了她的唇,極輕、極柔,怕弄傷了她。
他用舌尖,輕輕撫慰她唇瓣的傷口,情不自禁的靈舌,帶着強烈的需求,探人她的口中,與之深情交纏。
「痛!」那濕熱強悍的接觸,引來她的呻吟。
兀雷烈立即鬆口,帶着責難的反問她:「妳不怕死的衝出來挨鞭,哪裏怕痛了?」
他見她噤若寒蟬,便毫無顧忌的撫弄她的身體。
那五日分離的夜裏,他強烈的思念着她,帳內迴盪着她婉柔的笑靨和淡雅的香味,他想念着兩人縫繕纏綿的情景,懷念她身體的水仙氣味,她的存在已令他習慣,突然的離開,卻令他沒來由的惴惴不安。
為何他對她用情如此之深,她的心卻還是牽繫着另一個男人?!
一想到此,他憤恨的親吻着她的鞭痕,所到之處,都讓她微微顫慄着。
他們明明都思念着對方,然而,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卻聽不下她的任何解釋。
她該説什麼?現在説什麼,只會換來他的嘲弄諷笑和不屑的鄙視!
他的手指輕拂過她的乳尖,她的身體倏地緊繃起來,一陣熟悉的悸動,令她全身顫抖了一下。
他明顯的感受到她敏感的反應,兀雷烈乾笑一聲,俯首在她温熱的唇畔中吐氣,「妳只愛這種肌膚之親的感覺,對吧?」
她在他撫弄雙峯的指掌間,呢喃不清的咽哼一聲。
他的唇下滑至她的豐盈,親吻着她的乳尖,嗅聞她的芬芳,温習她的柔美。
她的身體,為了保護另一個男人而傷痕累累,然而他卻為她心疼着!
這是哪門子的道理?他應該要恨她才對!
他堂堂勁鷹王朝的可汗,從不對任何女人如此牽掛着,唯獨她,可她心裏竟還有別的男人!
他是如此的在意她,然而她呢?
思及此,一種強烈的征服感,在他腹下憤恨的激流着……
她全身虛軟的癱在他身上,他猛地攫住她的小口。
「我跟妳的未婚夫,誰給妳最美妙的感受?」兀雷烈低啞的問着她。
玉嫣公主的臉熱燙髮紅,她從來沒跟別的男人做過這檔事,根本無從比較起。
「你。」玉嫣公主簡短的回答他。
不料,他卻大笑着,她中了他的計,被他套出話來了。
「果然!這五天來,妳果然跟他重温舊夢!」兀雷烈站起身。
「我到底該怎麼説,你才會相信?!」玉嫣公主不知道如何平緩他的佔有慾。
「我用不着相信,妳一次次的欺瞞我,當我是野蠻的愚夫,如果我相信妳,今天戰死沙場的,就是我和我的軍隊!」兀雷烈低吼着。
他當初是相信她,但還不至迷失在她誘哄的柔媚中。在軍事上,他永遠保持警戒,不會和愛情混為一談。
「你……不可理喻!」玉嫣公主不想再和他爭辯這種子虛烏有的事。
「我不可理喻?妳的大將軍帶來的軍隊,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兀雷烈抓起她的手腕,嚴厲的説。
玉嫣公主頓時啞口無言。
是啊!到現在,她還不知道元官武勳為何突然發兵?她又為何會昏睡在營裏?難道,這一切,都是武勳的預謀!
兀雷烈看着她遲疑不語的表情,冷笑一聲,「沒得辯了?妳的手腕高明,但,我也會有辦法對付元官武勳,讓妳後悔一輩子。」
玉嫣公主聞言,她的黛層微斂,臉色刷白,「不,可汗,別再折磨他了!武勳是無法接受我的悖離,所以才會暗自出兵,這是我欠他的!」
兀雷烈猶疑的思考一下,神情寫滿難以置信,「妳果然聰明,別再騙我了,攻伐失敗,妳心疼他被俘虜,怕他吃苦受罪,才又編出這個故事的吧?」
玉嫣公主搖搖頭,現下她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眼前這個男人被嫉妒和強烈的佔有慾給矇蔽了,現在,她説什麼,他都不會相信。
果然,她的心還系在他的未婚夫身上!
女人,會為了空虛無底的貪求,略施詭計,他怎麼會不知道呢?
然而,她痛擊着他的心、他的靈魂……她讓他無所適從……
兀雷烈憤恨難平的怒焰高漲,他快速的穿起鎧甲和披風,頭戴銀盔,蹬着鹿皮輕靴,拿起雕弓,背上箭壺,像一股疾馳的旋風,迅即走出帳外。
玉嫣公主擔心殺氣騰騰的他,會憤恨衝動的殺死元官武勳。她拉着羊氈裹住身體,追了出去。
四周靜寂,只有幾個兵衞在火炬下留守。當她看見兀雷烈以雷厲風行之速,驅馬急馳在夜空下,她稍稍喘了一口氣,但,仍擔心着元官武勳,和其他天龍王朝戰俘的安危。
經過這件事,玉嫣公主知道,他沒有將她論罪處死,已是對她最大的寬容,現在她沒有理由像之前那樣要求他,他更是不可能會答應她的任何請求了。
當她拖着疲憊的身體走回氈帳時,卻意外的發現伊林塔兒正坐在牀上。
「伊林塔兒妃,這麼晚了,有事嗎?」玉嫣公主被突然夜訪的伊林塔兒嚇一跳。
「玉嫣公主,我想跟妳聊聊。」伊林塔兒自從見過她之後,明白可汗對她已了無興趣,她應該早要注意到,玉嫣公主已經取代赫連雪漣在兀雷烈心中的地位。
她看見牀上凌亂,和散落一地的衣物,此刻又看到玉嫣公主身上只包裹一件羊氈,她心中一把妒火,更是高漲。
「伊林塔兒妃,對不起,玉嫣累了,明日玉嫣再親自去拜見伊林塔兒妃。」玉嫣公主身心俱疲,她真的好累、好倦。
「同樣都是女人,我是看妳受盡折磨和痛苦,實在於心不忍,好吧!既然要跟妳談救人的事,妳沒有興趣聽,那我先告退了。」伊林塔兒故作輕鬆的站起身。
玉嫣公主一聽,趕緊攔住她,「伊林塔兒妃,對不起,玉嫣疲累至極,説話若有冒犯之處,尚請見諒!」
哼!疲累至極?這分明是向她示威,她得到可汗的專寵!
憑什麼,明明是個戰俘,為何她獨有特殊的待遇?
整個晚上,她睡不着,跑來找兀雷烈,想為他解解悶,卻發現他們正在温存,她伊林塔兒明明比她美麗年輕,為何會得不到可汗的愛?
「其實,我知道妳是出於被迫,根本不愛可汗,現在妳還牽掛着妳未婚夫的安危。」伊林塔兒看了看玉嫣公主質疑的表情,又説:「如果可以,我希望可以幫妳救出未婚夫。」
玉嫣公主正愁如何施計救人,卻怎麼也沒想到,會有人願意暗中幫助她。
但,伊林塔兒對她懷有敵意,怎麼可能願意幫她?
「謝伊林塔兒妃,殊不知,伊林塔兒妃為何願意幫我這個大忙,難道妳不怕被可汗發現嗎?」玉嫣公主小心的問着。
伊林塔兒柔媚的朝她一笑,毫無掩飾的説着:「妳果然聰明,那我就挑明瞭講,妳和未婚夫被迫分開,就像我現在失去可汗的寵愛一般,我希望幫妳找回真愛,而我也可以得回可汗的寵愛。」
果真如此!
玉嫣公主突地又問:「條件是,我也必須跟着逃離此地?」
「妳果然聰明!」伊林塔兒愈來愈喜歡這個人的靈敏。
玉嫣公主心中突然備覺不捨,如果就這樣一走了之,那麼兀雷烈一定會恨死她了。
她的心像壓了一塊大石般,令她梗塞難過着。
她對他已經留下深厚愛意,他的狂烈和霸道,已經徹底地劫走了她的心,此生,她已無憾!
現在,只怕他過於憤怒,又會大舉入侵天龍王朝。
伊林塔兒見她遲疑了一下,只好再加賭注。
「明日丑時,我會將妳的兵士救出,並備上驃馬!」
事到如今,她只有這樣做,才能挽救命在旦夕的元官武勳和天龍王朝眾將。
對於兀雷烈,她縱有千般不捨、萬般不願,也只能將這份愛,永遠珍藏在她心中。
玉嫣公主無言的點點頭,希望他能諒解她身不由己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