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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維羅納的浪漫之行

    米蘭,這座城市就好像它的名字一樣美麗。

    被稱為大理石詩卷的多摩大教堂是這裏的地標,教堂尖塔上的聖瑪麗婭雕像在陽光下閃耀着金色的光芒,日復一日用悲憫的目光注視着她的信徒們——虔誠的,或是不虔誠的。教堂後的步行街雲集了Armani,GUCCI,PRADA,HERMES這些頂級品牌旗艦店,打扮時尚的帥哥美女們瀟灑地穿行其中,彷彿時時上演着一場場高水準的時裝秀。儘管還沒到炎熱的夏季,但意大利人早已迫不及待地擠滿了露天的咖啡館,提前享受起了燦爛温暖的陽光。

    春天的米蘭城,一切都平穩有序,慢節奏的生活似乎讓空氣裏都帶上了幾分悠閒的氣息,令人感覺這座城市到處都是懶洋洋的。

    除了——一個地方。

    此時的聖西羅球場裏,非但沒有半分悠閒的氣氛,反倒是充滿了劍拔弩張的緊張感。

    儘管這裏是紅黑軍團AC米蘭隊的主場地,但看台上也聚集了不少特地趕到米蘭觀戰的羅馬隊球迷。享有主場之利的AC米蘭球迷舞動着大副標語,大聲吶喊着一浪高過一浪的"FORZAMILAN!(米蘭加油!)"。而作為敵對方的羅馬球迷也不甘示弱,扯着最大分貝齊聲高唱着羅馬隊隊歌。總之兩大陣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彼此都是憋足了勁,誰也不願輸半分氣勢。球迷們大多數都穿着自己所擁護的球隊的隊服,所以可以輕易的看出對方是屬於哪一個陣營的。如果有人勢單力薄的身處敵對方陣營,那可真是不一般的倒黴。

    不過,眼下這倒黴的人兒正好就有一枚——

    流夏將票根放進了口袋,又朝周圍打量了幾眼,不由抹了一把冷汗。託託這個傢伙到底給的是什麼座位啊,這一帶全是米蘭球迷的勢力範圍,幾乎都被紅黑兩色所侵佔了。最要命的是她還穿了託託送給她的那件羅馬隊客場隊服,明亮的白色在一片紅黑色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自然也為她招來了無數個鋒利的眼刀。

    好不容易熬到比賽開始,流夏終於等來了託託的出場。儘管遠遠的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但當那個穿着3號球衣的背影映入眼簾時,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間,她的心底突然湧起了一股熱流。

    整整十年了,卻彷彿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四季更替,白駒過隙,兒時的話語猶在耳邊迴響着……此時此刻,她終於可以坐在這裏追逐他的身影了。

    在綠茵場上,他那飄逸的身影好似一陣輕風,來去自由卻又不留痕跡,又彷彿是一位心中有劍手中無劍的絕頂高手,時刻尋找着機會給予對方致命一擊。在場上的任何一個位置,都能看到他努力奔跑的身影。

    就在流夏完全沉浸在比賽中時,身後的一個米蘭球迷忽然吹起了尖鋭的口哨。她有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這個男人是不是故意的,每次託託拿球他就猛吹口哨,還用嘴發出極其難聽的噓聲。

    由於實力相當,上半場雙方戰成了零比零,下半場一開始,AC米蘭的隊員就打了一次漂亮的防守反擊,羅馬隊回防不及,只能眼睜睜地將看着球滾入了自家大門。

    1:0!

    這個比分頓時令全場米蘭球迷沸騰了,羣情激動的球迷們燃放起了煙火,拋灑着花花綠綠的碎紙片,用傳統的方式慶賀着主隊的暫時領先。

    流夏看着身邊那些欣喜若狂的人,不由替託託捏了一把汗,只能在心裏默默替他加油。當託託再次拿球發起攻擊的時候,她身後的那個球迷又開始狂吹口哨……流夏終於忍無可忍,轉過頭一手奪過了那隻哨子。

    "喂!你做什麼!你——"那個男人剛叫了一半,在看到對方竟然輕巧地將哨子一下子捏碎時,立即乖乖的將後面的話全吞回了肚子。

    終於清靜了。

    解決了這個麻煩,流夏又替託託擔起心來,憑着她多年看球的經驗,感覺到羅馬隊總體似乎是處於下風。畢竟這回他們是客場作戰,不比家門口,想要扳平都不容易,何況是取勝。羅馬隊員們也因為被對方領先而顯得士氣普遍低落起來,奔跑的速度開始放慢。就在一種沮喪的情緒在球員間漸漸滋生的時候,流夏忽然又聽到了熟悉的羅馬隊隊歌……她循聲望去,只見穿着羅馬球衣的球迷正一個接着一個地站了起來,激情昂揚地高唱着這首歌曲……他們的神情如此虔誠,他們的眼神充滿着對勝利的渴望,他們的心裏洋溢着對自己球隊深深的愛……

    RomaRomaRoma

    corede-staCittà

    unicograndeamore

    detantaetantagente

    chefaisospirà

    羅馬,羅馬,羅馬

    我們城市的核心

    我們唯一的真愛

    成千上萬支持你的人們

    就是你的期望……

    渾厚有力的歌聲響徹了整個聖西羅球場,將源源不斷的愛與勇氣傳遞到了每一位羅馬隊員的心裏。本已露出疲態的羅馬球員就像是被打了一針強心劑般精神大振,積極地跑動了起來。在這樣振奮人心的氣氛感染下,流夏的眼圈也有些泛紅,嘴裏忍不住輕輕跟着哼了起來,RomaRomaRoma

    lassacecantà

    da-stavocenascen-coro

    so-centomilavoci

    chehaifatto-nnamorà……

    羅馬,羅馬,羅馬

    讓我們一起歌唱

    彷彿來自唱詩班的神聖聲音

    十萬個一樣的聲音

    他們的愛與你同在……

    唱着唱着,她索性站起了身,在"敵人包圍圈"裏用盡全力的大聲跟着那些球迷唱着接下來的歌詞……在鋪天蓋地的歌聲中,託託也終於逮到了一次機會,趁着對方後衞的失誤,輕鬆地將球送入了球門。

    1:1!

    羅馬隊追平了比分!

    聽着羅馬球迷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流夏激動地抹了抹眼角的淚花,一眨不眨地繼續追隨着那個單薄的身影……託託進了球之後並沒有慶祝,而是立即又投入了比賽。趁着士氣大振的東風,他那飄忽不定的走位又一次晃過了後衞和守門員,一記準確的勁射再次洞穿了對方的大門!

    1:2!

    羅馬隊領先了!

    託託難掩內心的狂喜,即興表演了一個帥到爆的空翻,隨即意氣風發地衝着他的隊友們做出了慣有的甩手指的小動作,就像是驕傲的王子殿下等待着羣臣的朝賀。隊友們也前赴後繼地撲了上來,欣喜若狂地將他壓到了最底下"蹂躪",隊長更是摟住了他的脖子連給了他幾個意大利式的熱吻!他好不容易才從人肉軍團下掙扎着爬了出來,這次卻是跑到了場邊,做了一個他從不曾在球場上做過的誇張動作。

    一看到這個動作,流夏頓時瞪大了眼睛,這——不是大力水手的招牌動作嗎?

    "那這次我要為了你贏這場比賽。"

    "為了我?"

    "是啊,大力水手要為他的奧莉弗贏這場比賽。"

    這場勝利——是送給她的。

    她忽然覺得有灼熱的液體一下子湧了上來,在眼眶裏直打着轉。那個穿着3號球衣的清瘦身影在淚光中漸漸變得模糊起來,但那神采飛揚的笑容,被風吹亂的咖啡色髮絲,以及他進球后恣意甩着手指的可愛小動作,卻在她的心裏折射出比彩虹還要美麗的光芒。

    不知不覺中,彷彿有一種説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她的心裏生根,發芽……

    比友情更醇厚……更復雜……更曖昧……

    比賽結束之後,流夏就趕到了和託託約定見面的地點——瑪麗亞修道院。而託託因為推不掉隊友們舉辦的慶賀勝利的party,所以只能趁着之後一片混亂的時候溜了出來,隨後連夜帶着流夏開車前往附近的維羅納。

    當他們到達這座連空氣裏都瀰漫着愛情氣息的小城時,已經是半夜時分了。

    街道上空無一人,兩邊的店門緊閉,只是隱約在櫥窗裏透着若有若無的燈光。古老的殘牆在夜色中更顯滄桑,風吹過牆壁而發出的摩擦聲,聽起來就像是在為羅密歐與朱麗葉悲傷的愛情而嘆息。

    "託託,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流夏捂着嘴打了個哈欠。

    "不如我們去朱麗葉的故居看看?"他衝着她微微一笑。

    "現在?"流夏遺憾地搖了搖頭,"其實我也擔心要是明天我們去朱麗葉故居的話,你會被大家認出來。現在半夜去是再好不過了,只可惜這個時候那裏不開門。"

    託託還是笑,"既然來了,我們就去看看,説不定有驚喜呢?"

    朱麗葉的家就在卡佩羅大街27號。

    穿過了幽長昏暗的凱普萊特花園牆外的小巷,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扇鐵石相間的大門。

    "看,門果然關着呢。"流夏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那我來試試。"託託伸手輕輕一推,只聽吱呀一聲,那扇門居然被推開了!

    流夏驚喜的看着他,"這,這怎麼回事?"

    "這是我的魔法啊。"託託眼帶笑意地凝視着她的臉,"我記得小時候好像有人非要説我會魔法哦。"

    流夏的臉色微微一紅,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一副讓她想找個地洞鑽下去的情景。

    那好像還是他們初識不久的時候,在某一天她莫明其妙地對他的藍色眼睛產生了莫大的興趣。

    "託託,為什麼你的眼睛是淺藍色的?我也想要淺藍色的眼睛!"

    "誒……我生下來就是這個顏色的。"

    "你騙我,你一定是用了魔法對不對?"

    "啊……"(某人冷汗中)

    "我不管,你快把魔法教給我!我也要淺藍色的眼睛!"

    "好好好,這個魔法很簡單,只要你每天早上抬頭盯着天空看一小時,一個月後眼睛就會被染成藍色了。"

    "真的??"

    "真的……"

    結果一個月下來,眼睛沒變藍,脖子倒脱臼了……她想着想着就格格笑了起來,接着只聽託託也輕輕笑出了聲。兩人相視一笑,雖然什麼也沒説,但彼此心裏都明白,他們此刻想到的必定是同一件事。

    "這裏的管理員是我的好朋友,我提前和他打了招呼,所以才能暢通無阻。"他邊説邊往前走去。在通往院子的過道上,到處都是形形色色的塗鴉,那都是戀人們期待愛情永駐的證明。

    "我們也把名字寫在這裏吧?"託託眨了眨眼。

    她甩給了他一個白眼,"我們又不是戀人,把名字寫在這裏做什麼。"

    "用來證明我們的感情比愛情還要牢固啊。"他笑咪咪地拿出了彩筆,毫不猶豫地在牆上籤上了自己的大名。

    "別玩啦……去院子裏看看朱麗葉吧。"她極快地轉移了話題,彷彿這樣就能掩飾她心裏微妙的波動。

    院子很小,朱麗葉的銅像略帶落寞地站在中央,彷彿一直在這裏等待着羅密歐的到來。可是幾百年時光匆匆而過,她卻始終沒有等來她的心上人。儘管銅像全身已經開始氧化發黑,但她的右胸卻被遊人撫摸得閃閃發亮,據説這樣可以為戀人們帶來好運。

    屋頂上爬滿了常春藤,似乎隨時都能看到朱麗葉在狹小的陽台上探出身,呼喚心上人的名字。

    "流夏,來這邊坐一會。"託託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橘黃色的街燈燈光,將院子籠在一片朦朧之中,紅色的房頂,綠色的藤蔓,斑駁的銅像,暗藍色天空中的點點星光,一切看似凌亂卻又和諧統一,各種豐富微妙的顏色融合在一起,充滿了自由的夢幻感,就像是一副出自於法國印象派大師莫奈之手的隨興之作。

    "今天那些羅馬球迷齊聲喊着你的名字時,我感動的差點哭了,這種感覺不在現場是完全感受不到的。託託,你真的很棒。"她急切地想要表達自己的感受。説實話,在觀眾席觀看比賽的時候她已經完全融入了其中,所以才做出了捏碎哨子那樣失禮的事情。在比賽結束之後,為了表示歉意,她還特地把從中國帶來的小扇子送給了那個男人。

    託託低低地笑了起來,"不過我還記得剛開始轉會羅馬的時候,因為我的失誤而輸了一場至關重要的比賽,那些日子迎接我的就只有噓聲。他們就是這麼愛憎分明的表達着自己的感情。"

    "可是現在你不是已經贏得了他們的心嗎?"

    "流夏,我最清楚我自己的實力。論天賦,我並沒有很多,論速度,我也不是跑得最快,論身體素質,我更不能在衝撞中佔上風,"他輕輕靠在了椅背上,輕輕吁了一口氣,"所以,我只能付出別人更多的時間,在場下我要練習的比任何人都努力,在場上我要跑得比任何人都多,抓住一切機會進球。就算別人説我是機會主義者也好,撿漏者也好,我都不在乎。因為我不管什麼過程,我只要一個結果——進球。"

    流夏抬起頭看着他,複雜的眼神中夾雜着體諒,瞭解,心疼……眼前彷彿又出現了那個在金色夕陽下一遍一遍練習着射門的孩子……

    "不,不是這樣的。"她凝視着他淺藍色的眼眸,綻放出一個最真摯的笑容,"什麼投機者撿漏者我都沒看見,我只看見了那個在場上不知疲倦的奔跑着的你,那個為了千分之一個機會也要拼盡全力的你,那個將進球當作生命的你。這樣的你,值得任何人尊重。在國內的時候,每次看到你在賽場上的努力,都能給予我無限的勇氣,讓我感到生命的可貴就在於全心全意的去實現自己的夢想,你的每一個進球都告訴我堅持不放棄才是王道。"

    託託微微側過臉,眼眸中那淺得近乎透明的藍色在一瞬間變深了。

    "流夏……"他喃喃喊了一聲她的名字,伸出手覆在了她的手上。他的手心和她的手背疊在了一起,一股暖意從那裏源源不斷地傳送到了她的體內,與她的體温交融在一起,就像是在温柔地擁抱着彼此。

    流夏心裏忽然有種奇異的預感,或許從這一刻開始,他們之間的關係就產生了微妙的轉變。不知為什麼,她卻隱約感到了一種莫明其妙的不安。

    但——她始終沒有抽出自己的手。

    兩人就靜靜地坐在一起,誰也沒有開口説話。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天邊開始漸漸泛白了。不久,初升的陽光就照在了陽台的玻璃窗上,折射出了五彩斑斕的光點,投在地面上如星辰般閃閃爍爍。

    流夏藉着站起身伸懶腰的機會不着痕跡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她抬眼望向小陽台,隨口唸起了那幾句家喻户曉的對白,"是什麼光從那邊窗户透出來?那是東方,朱麗葉就是太陽。"

    "起來吧,美麗的太陽!那是我的意中人;"託託忽然念出了接下來的句子,他的眼睛裏流露着異樣的温柔,比美酒更加醉人,"啊!那是我的愛;唉,但願她知道我在愛着她。"

    流夏的全身此時都沐浴在温暖的陽光之下,她伸手摸了摸忽然發燙的面頰,不知是陽光灼熱了她的臉,還是她本來就在發燒……

    只是書中的對白而已……只是這樣而已……

    手機鈴聲不合時宜地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流夏急忙摁下了接聽,只聽那一頭傳來了國內好友小丁的聲音:

    "流夏,現在混到意大利去了,過得怎麼樣?"

    "還可以,你呢?"

    "我挺好的,不過我聽説你爸爸好像投資生意失敗了,家裏虧了不少錢,你沒事吧?"

    聽到這句話,流夏有些吃驚,父母打電話的時候壓根就沒提起這件事啊,於是她胡亂敷衍了小丁幾句之後就立即就給家裏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正是她的母親蔣琴。

    在她的追問之下,蔣琴不得不承認了這件事,但又趕緊安慰她,"不過你放心啊,我們只是手頭稍微緊了些,還沒那麼誇張。你在意大利的生活費我們會照寄的。"

    "不用了,媽媽,你們那些錢就自己留着吧。我可以在這裏找份兼職,生活費方面應該沒問題的。你們自己要保重,錢沒了可以重新再掙,身體好最重要。"流夏再三囑咐了媽媽幾句才掛了電話。

    "流夏,有什麼事嗎?"託託看她神色有點異常。

    流夏笑着搖了搖頭,迅速戴上了若無其事狀面具:"沒事,一切都很好。趁着還沒什麼遊客,我們趕快回羅馬吧。"

    只要自己能夠解決的事情,她一定不會麻煩別人——

    就算對象是託託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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