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知不覺快過去了一個多月。在這段時間裏,瑪格不但每天親自制藥熬藥,還趁着閒時,將拉美西斯那原本陰沉沉的宮殿換了個樣。那些暗色的帷幔全都被她換成了淺色的繪着紙莎草花紋的帷幔,房間裏擺放了新採摘的蓮花,花瓣上還帶着新鮮的露水,在陽光下變幻出七彩色澤。
這段時間裏,特納王子也常常約她一起吃晚飯,兩人也相處得十分融洽。
今天瑪格一踏進拉美西斯的房間,就察覺到他有點不對勁。再看看他身旁的殺敵者,也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這些天來,她和殺敵者也混了個半熟,雖然對方還是經常用不屑的眼神鄙視她,但明顯對她沒什麼敵意了。有時她小心地摸摸它的皮毛,它也很難得地默許了。
像往常一樣,她也伸手摸了摸它的背,沒想到它突然發起怒來,低吼一聲,毫無情面地朝她的手腕咬去!
“殺敵者!”拉美西斯也覺察出了異常,連忙大聲喝止它。
殺敵者的牙齒已經劃破了她的手背,被主人一聲大喝硬生生喝住了。它好像也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什麼,乖乖地退後了幾步,縮到了牆角處蹲了下來。
“你沒事吧?”他低低問了一句。
“沒事……”她心有餘悸地看了看手上的傷痕,“殺敵者怎麼了?我看它好像和平常不大一樣。”
“不知道,早上從院子裏轉了一圈回來後,它就變得很奇怪。”拉美西斯頓了頓,擔心地接着説道,“可問了那些侍從,他們都説不知道。”
這是瑪格第一次看到拉美西斯毫不掩飾地表露出擔憂的心情,不過也難怪,對於從小就失明的拉美西斯來説,殺敵者是他最為忠心的夥伴了吧,或者説,也是最好的朋友。在他充滿孤獨和寂寞的日子裏,也只有殺敵者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
想到這裏,她的心裏有些酸酸的,忽然有種想為他抹去一切擔憂的衝動。
“也許它是生病了,我來幫它看看。”她上前了幾步,走到了殺敵者的面前,低聲道,“我知道你不舒服,所以想替你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是沒有惡意的,所以你也要乖乖的,不可以咬我知不知道?”
殺敵者好像真的聽懂了一樣,低低嗚咽了幾聲,她輕拍它的背部,它的神情漸漸緩和起來,態度也温順了很多。
她仔細地查看起來,終於在殺敵者的前爪處發現了一點異常。
“哦,原來是它的腳上扎進了一根金合歡刺,怪不得會這麼狂躁不安。”她回頭對拉美西斯説道。
“金合歡刺?那你趕緊想辦法替它拔了。”他焦急地命令道。
她稍稍猶豫了一下,拔掉刺倒是沒問題,可問題,從獅子爪子上拔刺,倒還是她的頭一次。
“殺敵者,你的爪子裏有一根刺,就是它害得你這麼不舒服,現在我要幫你拔掉,你要像剛才一樣乖乖的好嗎?”她蹲下了身子,摸摸它的頭,細聲細語地和它商量着。在看到殺敵者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哀求的神色時,她才放心地抓住了它的腳,殺敵者好像也知道她要幫助它,一動不動,温順地任她擺弄。
拉美西斯坐在那裏,靜靜地聆聽着周圍的動靜,儘管明知看不到什麼,卻還是忍不住將目光投向那個方向。
眼前——還是一片黑暗。
就在他略感失落的時候,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
眼前的黑暗竟然一點一點地褪去,幻化為模糊不清的影像。他所望去的那個方向,居然勾勒出了隱約的輪廓,黑白的畫面漸漸開始有了顏色,漸漸開始變得越加清晰……
他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阿蒙神啊,他竟然看到了殺敵者的模樣……看到了那個異國來的女孩子……
陽光照在她的側面,淡淡地散發着光澤,彷彿夕陽中一枝清雅的藍蓮花般一塵不染。那一種低眉垂瞼的專注與温柔,居然讓他有些陌生的感動,在一瞬間甚至忽略了自己已經恢復了視覺的驚喜……
然後,他看到她興高采烈地抬起了頭,衝着他叫道:“拉美西斯,看,看,金合歡刺已經被拿出來了!殺敵者沒事了!”
殺敵者一聲低吼,居然像只貓咪般用頭親熱地蹭了蹭她的腿。
他緩緩站起身來,一步,一步,朝着她走去,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將她和殺敵者一起重重地攬入了懷裏,低聲説了一句:“我能看見了。”
她先是一愣,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攬住了他,欣喜萬分地一遍又一遍地確認:“真的嗎?拉美西斯?真的嗎?你真的看到了?”
“看到了——原來那個囉嗦的女人……”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促狹的笑意,“不過是個小丫頭。”
他那雙黑如子夜的眼,在夕陽的薄光中撲閃着如水的金輝,彷彿有什麼在裏面微微晃盪着,流動着神秘而蠱惑的光彩。多麼美麗的眼睛……她好像聽到了在自己的胸腔內,有蝴蝶破繭而出,緩緩打開了優雅翅膀的聲音……
“小丫頭,你要抱到什麼時候?”對方眯了眯眼睛。
瑪格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推開了他,神情慌亂地反駁道:“我這是為你高興,而且,而且,也是你自己先抱住我和殺敵者的好不好?”
“我不過只是想慶賀一下,可有人卻一直抱着我不放……”他露出了被佔了便宜的無奈表情。
“誰抱着你不放……”她囁嚅着回了一句,心裏卻是有些納悶,恢復了視覺的拉美西斯好像比之前更可惡了一些呢。
不知為什麼,心跳還是亂七八糟,卻有不能遮掩的一絲欣喜瀰漫心頭。
拉美西斯王子恢復了視力的消息很快傳遍了王宮,法老大喜之下立刻召見了瑪格。
“年輕人,你治好了我兒子的眼睛,想要什麼賞賜,你儘管提出來,我一定會滿足你的要求。”
瑪格聽到這句話,心裏一動,抬頭望了一眼拉美西斯。今天的他,和以往完全不同,渾身似乎散發着太陽般閃耀的光芒,鷹和眼鏡蛇交纏而成的環型金飾壓着烏黑細潤光柔的長髮,一雙黑曜石般的深色眼眸正霸氣而不失笑意地注視着她。
恢復了光明的拉美西斯,彷彿連自己也重新迴歸了光明,曾經的陰鬱黑暗,已經被明亮温暖所代替,只不過,唯一不變的只有他的傲慢和唇邊那抹譏誚的神色。
“是啊,瑪格,你有什麼要求?”亞舍也在一旁笑道。
她猶豫了一下:“那是不是什麼要求都可以?”
塞提身邊的圖雅王后也笑了起來:“只要是我們能做到的,什麼要求都可以。”
“瑪格,你從巴比倫遠道而來,現在也不知道住在哪裏,不如就提出留在宮裏工作的要求好了。”特納在一旁善意地提醒道。
“特納,我已經有決定了。”瑪格感激地望了特納一眼,再收回目光的時候,發現拉美西斯的臉色似乎有些難看。她並沒有多在意,只是在遲疑了片刻後還是説出了自己的要求,“尊敬的王和王后,我只有一個心願,就是希望能在神廟裏工作。”
她的話音剛落,眾人就譁然一片。神廟平時是很少有女人出入的,更何況還是個來自異國的女人。
連塞提法老也似乎有些為難:“這個要求……”
“王,雖然這個要求有些過分,但之前您已經説過什麼要求都可以,如果食言的話,恐怕會有失您的威信。”她不慌不忙地提醒道。
“她説的對,您應該答應這個要求。”亞舍適時地插了一句,“您不能在一個小女孩面前失去您的威信。就讓她做些文書的工作好了,這份工作偶爾也會由女性來擔任。”
“可是,她畢竟是個外國人……”有人又提出了異議。
“這倒也不完全是。”特納也微微一笑地開了口,“聽瑪格説,她的父親是巴比倫人,可母親卻是埃及人,這也是她能説這麼流利的埃及文的原因,所以,她也算得上是半個埃及人。”
瑪格衝着他微微抿了抿嘴,沒想到平時聊天時説過的話,他也記得這麼清楚。
塞提思索了一陣子,像是下了決心地點了點頭:“好吧,瑪格,以阿蒙神的名義,我允許你可以去神廟工作。”
瑪格激動地差點跳了起來,但還是拼命按捺住了內心的狂喜,帶着可以算得上平靜的神情朝着法老行了行禮,“謝謝王,謝謝!”
“不過,在神廟工作的時候,如果你願意,也可以繼續住在王宮裏。”圖雅王后微笑着説道,對於這個治好了自己兒子的女孩,她有着一種莫名的好感。
瑪格愣了愣,一抬眼正好撞上了拉美西斯的視線,腦海裏不知怎麼浮現出了之前他抱住她的畫面,面色不由微微一紅,連忙避開了他的目光:“不,不用了,王后,我還是和之前一樣借住在亞舍家好了。不知道亞舍你會不會介意……”
“怎麼會介意,我歡迎之極。”亞舍泰然自若地打斷了她的話。
她也沒抬頭去看拉美西斯的反應,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在慌亂個什麼勁。不過,這種煩人的心情很快就被從心底湧出的喜悦所代替。
太好了!之前所付出的一切都沒有白費,終於能名正言順地進入神廟了,她又怎麼能不激動?
因為,她所要找的東西就在神廟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