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點半,裴揚向各部門經理級以上的員工宣佈召開工作檢討會。
辦公室裏除了裴揚的得力助理小周在處理幾個緊急案件之外,就只剩下朱思甜這個雜工坐在計算機前偷懶玩遊戲。
反正老闆不在,小周又是個少言寡語的老實人,作為頂樓辦公區唯一的女性,朱思甜在裴揚面前不敢囂張跋扈,但在菁英助理團隊面前倒是很吃得開。
話説她好久都沒有逛網拍了,不知道現在有沒有便宜的蜘蛛蝴蝶標本在拍賣?
剛剛打開經常逛的網頁,就聽到高跟鞋擊在地板上所發出來的清脆聲音。
抬眼望去,來者很眼熟,居然是中午來過一次的陳樂珊!
她急忙將網頁關掉,起身對陳樂珊道:“老闆正在開會,可能要很晚才會結束。”
陳樂珊卻扭着纖細的腰肢,在接待客人的沙發上自顧自地坐了下去。
“沒關係,反正我今天沒事,就坐在這裏等他下班好了。”
“喔,那妳要喝水嗎?”
“我要咖啡!”
“速溶的可以嗎?”
陳樂珊不怎麼高興地瞪了她一眼,“妳覺得我像是會把速溶咖啡那種廉價的東西喝到肚子裏的人嗎?”
朱思甜很想説速溶咖啡也有貴的啊,可面對陳樂珊明顯不友善的臉,她還是把這句話給吞了回去,小聲回答,“茶水間只有速溶咖啡了。”
“那就橙子汁好了。”
“呃……茶水間沒有橙子汁。”
陳樂珊不高興的抬起大眼,“妳可以告訴我,妳們茶水間究竟有什麼嗎?”
朱思甜認真地想了想,一本正經地答道:“有龍井茶……呃,好像昨天被老闆給喝光了,還有冰可樂,可是喝可樂對女孩子的皮膚不太好,喔,我想起來了,有白開水……”
“我不喝了!”
面對她惡狠狠的怒意,朱思甜小心翼翼地點點頭,“好吧,那等妳口渴時再告訴我。”
説着,她坐回椅子,料定陳樂珊看不見,繼續逛她的網頁。
陳樂珊坐在她對面不到十分鐘,就已經有些坐不住了。
百無聊賴之中,她開始慢慢打量着計算機銀幕後面的朱思甜的五官。
昨天傍晚去裴家作客,一心只想着和裴老太爺敍舊,倒是忽略了這個裴老太爺心肝寶貝小曾孫的娘。
在她的印象裏,裴家大哥裴璟一直是個不可高攀的人物,他母親是裴老太爺獨生子的元配,據説孃家的背景非常強大。
可惜裴璟的父親卻喜歡外面的女人,也就是裴揚的親生母親。
小時候裴璟很少陪他們玩,就算是偶爾遇到了,裴大少的表情也總是冷冷的。
對於裴璟,她多少有點怕,不像裴揚的個性直率開朗,而且還漂亮得讓人為之痴迷。
聽説這個朱思甜是裴璟在外面包養的女人,身家背景很低微,所以裴璟至今還沒給她什麼名分。
仔細觀察,她並不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可那張天真可愛的娃娃臉,卻讓她充滿了親和力。
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朱思甜的同時,陳樂珊不經意看到她的辦公桌旁竟放着一個非常眼熟的白色便當盒。
她胸口突然一窒,那便當……不正是中午裴揚口口聲聲説要帶給客户的食物嗎?
她霍地起身,很不客氣的走到朱思甜面前,一把打開便當盒,果不其然,裏面還裝着幾個吃剩的、已經冷掉的羊肉餡小籠包。
她臉色當場冷了下來。
裴揚明明説是要帶給客户的,為什麼會出現在朱思甜的桌上?
難道裴揚和朱思甜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關係?!
她突然靠近,朱思甜嚇了一跳,隨即慌張地將網頁關掉,很擔心這個被裴家老太爺內定的裴二少女友候選人,會把自己上班偷逛網站的行為告訴自家老闆。
注意到陳樂珊臉色很差地盯着便當盒裏的小籠包,她忍不住説:“這個小籠包是羊肉餡的,涼掉就很難吃了,如果妳餓了,我可以打電話幫妳叫外賣。”
聽朱思甜毫無心機地説出這番話,陳樂珊的臉色徹底變了。
她指着朱思甜,口氣尖鋭地問道:“妳和裴揚到底是什麼關係?”
對方茫然地眨眨眼,“上司和下屬的關係?”
“哼!既然是上司和下屬,他為什麼要帶便當給妳吃?”
朱思甜不知該怎麼回答,據她所知,這個陳樂珊最近才回國,昨天才突然到裴家拜訪。
她雖然是裴老太爺看好的二孫媳婦,但裴揚卻並不一定會把她當成女友來交往。
兩人八字都還沒一撇,她就擺出一副裴揚老婆的姿態來向她興師問罪,這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我工作認真、做事努力,大概很得老闆賞識,所以他才會帶一份豐盛的便當以茲獎勵……”
陳樂珊卻怒不可遏的狠瞪她一眼,“聽説妳是裴家大少在外面包養的情婦!”
朱思甜剛想反駁,但又思及自己和裴璟之間曾有協議,便忍着沒吭聲。
“既然已經和裴家大少有了孩子,做人就該檢點些,我與裴揚自又一起長大,現在又是裴老太爺指定的裴家二少奶奶,我可不想因為妳的存在,而影響裴家的名譽。”
她的存在又怎麼影響裴家的名譽了?
再説,雖然她平時並不是多聰明,但裴揚對這位陳小姐究竟抱持着什麼樣的心態,她用膝蓋都推敲得出來。
先不説昨天晚上在裴家連問也懶得多問一聲,就從今天中午的那頓午餐來看,裴揚恐怕也沒怎麼把陳小姐放在心上。
朱思甜心裏雖然有氣,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這些被嬌生慣養着長大的小姐少爺們,怎麼一個個都這麼趾高氣揚?不過她修養好,決定不與這陳樂珊一般見識。
看她根本不理會自己的指責,陳樂珊顯得非常懊惱。
可朱思甜已經擺明了一副“妳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姿態,她氣到想罵人卻不知道該從何罵起。
好不容易捱到五點下班,逛了一下午網站的朱思甜,提起包包就走出辦公室。
裴揚這次召開的工作檢討大會,沒花上三、五個小時是結束不了的,像她這種小職員,也沒有必要陪着那些經理級以上的主管一起加班。
陳樂珊等了將近兩個鐘頭,裴揚還沒有回辦公室,眼看着朱思甜提着小包包打算拍拍屁股走人了,自己一個人留在公司實在沒意思,便跟在她身後一起出了公司大門。
原本還想繼續警告她以後最好離裴揚遠一點,結果才走出辦公大樓,一個身穿西裝,戴着眼鏡的年輕男子便非常歡欣地向陳樂珊撲了過來。
“珊珊,我總算找到妳了,妳回國之後怎麼一直都躲着我,打你電話都關機,發簡訊又不回……”
陳樂珊被突然出現的眼鏡男嚇了一跳,不經詫異地喊道:“林明鴻,你怎麼會在這裏?!”
對方笑得開懷,用力點頭,“我很想妳,可是妳都不接我電話,所以妳離開的第二天,我就買了機票追了過來……”
“你追着我幹麼?我不是説過了,這次回國就不準備再回去了!”
“沒關係,如果妳想留在台灣定居,我可以把我的工作室搬到這邊來的。”
“你的工作室想轉到哪邊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珊珊,妳怎麼如此無情……我這麼做,都是為了追求妳阿……”
“誰希罕你的追求?我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你以後最好離我遠一點!”
眼鏡男似乎聽到了難以置信的事,頓時瞪圓了雙眼,“珊珊,妳想甩了我?”
“喂!什麼叫甩了你?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開始過好不好?”
“可是當初大家一起去日本的時候,我們兩個明明……”
“給我閉嘴!誰要聽你胡説八道?”
陳樂珊被這個眼鏡男氣得渾身發抖,也不管了什麼氣質,直接抬起穿着小牛皮靴的右腳,狠狠踹了對方一記。
“從今以後不準再提那件事!”
“好好好,我不説,可是珊珊……”
“可是你個頭!你給我走開,我不想再見到你!”
“可是珊珊……”
“林明鴻,你再給我羅裏羅唆,小心我從此與你老死不相往來。”
果然,眼鏡男在聽到“老死不相往來”這句話後,嚇得臉色一白,忙不迭攤開雙手,堆了一臉抱歉的微笑,“我知道妳現在不太想看到我,沒關係,我就住在XX酒店308室,如果妳心情好一點了,記得打電話給我……”
在陳樂珊的叫罵唾棄聲中,眼鏡男非常識趣地趕緊攔了輛出租車,暫時逃難去也。
陳樂珊被氣得不輕,她恨恨地跺着腳,嘴裏還罵個不停。
躲在一邊看好戲的朱思甜興味盎然地伸長了脖子,小聲道:“剛剛那個眼鏡哥哥,他是妳前男友?”
“喂,什麼前男友?妳不要給我胡説八道,我和那個四眼田雞一點關係都沒有!”
“可是我覺得他對妳好像很不錯。”
“妳哪隻眼睛看到他對我很不錯?”
朱思甜無辜地指了指自己的左右眼,“同時有看到喔!”
陳樂珊原本因為林明鴻的出現而氣得小臉煞白,現在又被朱思甜火上添油的調侃了一頓,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地嬌吼道:“我和那個林明鴻之間一點關係都沒有啦!”説着,她滿臉警告的瞪向朱思甜,“我告訴你哦,裴揚是我的,如果妳夠聰明的話,最好不要被我逮到妳對我家裴揚有什麼非份之想。”
“可是我看裴揚好像根本就沒把妳放在心上……”
“妳憑什麼説他沒有把我放在心上?”
朱思甜笑了笑,“如果他在意妳,今天的午餐約會,他就不會放妳鴿子了吧!”
陳樂珊的臉色頓時青一陣、白一陣,很是精彩。
“其實找男友,英俊有錢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究竟能不能把妳當成女王來看待。
“有句話説得好,把妳當成女王的男人,他自己就是侍從,把妳當成女僕的男人,他自己就是國王。
“雖然剛剛那位眼鏡哥哥對妳唯命是從,很像一個小跟班,可我看得出來,他是真心把妳當成他的女王。
“如果妳拒絕了把妳當女王的人,非要選擇去當女僕,那豈不是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傻瓜?”
陳樂珊被她這番話激得火冒三丈,忍不住大聲反駁,“裴揚也會把我當成女王。”
“那妳可就錯了喔……”
還沒等朱思甜接話,公司大門處便閃出一道身影,截斷了兩人接下來的對話。
那人正是開完會的裴揚。
剛剛那一幕全都落入他眼底,當陳樂珊指着朱思甜的鼻子,命令她從此離他遠點的時候,他還感到非常厭惡。
可接下來朱思甜的那番話,卻令他十分讚賞。
雖然她平時笨笨傻傻,一副呆頭鵝的樣子,但很多時候這個小笨蛋説出口的話,還是很有幾分道理的。
他擋在朱思甜面前,鄭重其事地對陳樂珊到:“其實妳自己心裏也明白,就算我真的和妳交往,我也不會把妳當女王,更何況……”
他一點也不怕傷害對方,冷漠地宣判,“從頭到尾,我根本就沒想過要與妳在一起。”
***
裴揚以超級惡劣的態度氣走陳樂珊後,下場就是被裴老太爺拎進書房狠狠罵了一頓。
別看老太爺今年已經八十歲了,罵起人來聲音可是絲毫不減當年的宏亮威嚴。
只可惜做在沙發上一邊看報紙,一邊喝茶水的裴揚,顯然沒把爺爺的訓斥放在眼中。
任憑老太爺吼叫半晌,裴家二少始終保持着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悠哉模樣,將整整一個版面的娛樂新聞報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看完。
直到裴老太爺忍無可忍地走過來戳他的額頭,他才慢吞吞的放下報紙,很是無奈地對裴老太爺到:“那個陳樂珊已經有男人在追了,你孫子我就算在無恥,也不能破壞別人的美好姻緣啊!”
接着,他倒了杯茶水恭恭敬敬地遞到老太爺面前,滿臉賠笑地説:“爺爺,您也罵了好一陣子了,喝口茶潤潤口,等嘴巴不幹了,您願意的話再繼續罵好了。”
裴老太爺被這個孫子氣得直翻白眼,本想拿枴杖狠狠敲他一頓,可又怕怒極之下打傷了自己的寶貝金孫。
末了,他只能含着滿心怨恨,氣急敗壞地坐到沙發上,接過茶水大喝了幾口。
喝完,又覺得心有不甘,恨聲恨氣的指着裴揚的腦袋瓜,“你也老大不小了,可如今身邊卻連一個合適的女友也沒有,雖然你哥哥在婚姻方面也十分讓人頭疼,可好歹他還抱了一個小曾孫回來給我。”
“外面有成羣的女人想嫁進裴家當二少奶奶,爺爺您就別再為這件事操心了,早晚有一天,我會帶個漂亮的媳婦回來,再生一屋子漂亮的小曾孫陪您,這還不行嗎?”
裴老太爺白了他一眼,“早晚有一天?難道你要等到我腳踏進棺材的那一天?”
“怎麼會呢?爺爺您長命百歲,至少還有幾十年好活,別説小曾孫,到時就是小曾曾孫,也都指望着承歡您的膝下給您當玩具玩呢!”
這番話雖然説得有些誇張,但老太爺的怒火終究還是被澆熄了不少。
裴揚不但人長得帥氣迷人,那張嘴巴也是從小就甜的討人喜歡的。
就算裴老太爺再怎麼心有不甘,孫子抵死不成家,他也沒辦法。
裴揚見老太爺不再逼着他和陳樂珊交往,心底暗自鬆了一大口氣。
他陪着老太爺喝茶聊天,順便又下了兩盤棋,故意不着痕跡地輸棋後,才被赦免了重罪,得以脱身。
但剛從爺爺書房走出來沒多久,就感覺到一抹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偷偷跟在他的屁股後。
他猛然轉身,那躡手躡腳的小身影沒來得及躲開,就被他抓了個正着。
“裴小川,你神神秘秘地跟在我後面,究竟有什麼不良動機?”
雖然這小子和自己同住一個屋檐下,但自從到公司接掌大小事務之後,裴揚的作息時間十分不穩定,就算偶爾會在家裏看到這個他名義上的侄子裴小川,也是在晚餐的飯桌上。
細算起來,他也有些日子沒看到這個小傢伙了。
對方被他當場逮到,只有掛着尷尬的表情,晃着身子小心翼翼走向他,猶猶豫豫地仰起小臉,“我……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裴揚挑挑眉,示意他説下去。
“你……可不可以去我學校見校長?”
***
當初裴小川以私生子的名義被帶回裴家,身為他父親的裴璟,卻並沒有向媒體以及親戚朋友公開這件事。
但是住進裴家,享有裴家小少爺之稱的裴小川,在生活和物質上卻得到了更好的照顧。
今年快七歲的裴小川,正是上國小的年紀,在裴家人的安排下,他進入一所私立的貴族學校就讀。
可小川從出生與朱思甜相依為命,一些過去貧困時所養成的生活細節與習慣,一時之間還沒辦法改掉。
貴族學校裏那些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小公主們,從小就嬌生慣養的,吃穿用度奢侈浪費不説,脾氣性格也刁蠻任性得可怕。
自從裴小川進了貴族學校,因為長得討喜,性格開朗、調皮可愛,很快地便擄獲了小女生們的芳心。
但他這番招風惹眼的行為,卻引起其他人的不滿。
同一班裏有一個叫李少華的小朋友,老爸據説是某上市公司的大老闆,老媽也是某珠寶大亨的千金。
李少華身為獨生子,從出生那天起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在裴小川入學之前,他堪稱是校中的小霸王。
偏偏裴小川在不知覺的情況下搶了李少華的風頭,小孩子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原本就是幼稚無知,不值得一提,可偏偏這李少華卻是個心眼小的孩子,明裏暗裏欺負裴小川好幾次。
裴小川大人有大量地懶得跟他一般見識,豈料這樣的無視卻讓李少華氣得半死,更是變本加厲地騷擾裴小川。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某一天裴小川終於被惹惱,別看他個子矮、身材瘦,打起架來可是超級不要命。李少華當場被打成了豬頭,哭喊着回家找他爸媽告狀去。
李少華的媽,是個典型的刁蠻貴婦,見自己兒子被欺負得鼻青臉腫,氣沖沖地就跑到學校裏興師問罪。
李家的名聲和地位,學校的老師自然是清清楚楚的知道。
不管事情的起因是什麼,李家少爺被打成豬頭,校長和老師自然不能袖手旁觀,第一件事就是找家長到學校懇談。
裴小川有苦難言,不想因為這件事而驚動他老媽,所以才會猶豫不決地企圖找裴揚來幫忙。
畢竟,他名義上的老爸裴璟目前人在英國。
而裴老太爺年紀大,就算他還只是個孩子,也知道老人家的身體經不起折騰,萬一因為自己的事而把曾爺爺氣出病來,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當裴揚以裴小川父親的名義出現在校長室中時,正扯着嗓子在那叫罵的李太太,立刻被眼前這個俊美高大,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上位者姿態的男人給震住了。
裴揚再生意場上混了七、八年,各形各樣的人都接觸過。
在什麼樣的人面前該展露笑臉,在什麼樣的人面前又該保持嚴肅,他拿捏得可是非常精準。
一踏入校長室,裴揚便以毫無温度的雙眼冷冷掃視在場的幾個人。
“聽説我侄子惹了事,貴校的校長要找家長相談?”
他那句“我侄子”,果然引起在場眾人的注意。
李太太見狀,立刻迎上前來,擺出一副受害人的姿態,“你侄子實在太野蠻了,顯然是教育失敗。他把我兒子打成重傷,這件事希望你最好能給我一個合理的交代!”
裴揚上下打量了對方一會兒,淡淡笑道:“妳説我侄子打傷了妳兒子,那妳有沒有問過令公子,他為什麼捱打?”
對方表情一僵,口氣不太好地説道:“不管我兒子做錯了什麼事,你侄子將他打成那樣,就是不對!”
他沒理會她的鬼吼鬼叫,低下頭,將躲在他身後的裴小川拉了過來,揉了揉那一頭深棕色的捲髮,輕聲問道:“小川,你告訴叔叔,為什麼要動手打人?”
就算他對裴璟沒啥好感,但對裴小川卻還是忍不住打從心底喜歡。
被拉到裴揚面前的裴小川,瞪着那個臉頰瘀腫,滿臉不服的李少華,小聲回答,“他説我媽咪是情婦,還説我是個有娘生沒爹養的私生子……”
話音剛落,裴揚的臉色就冷了下來。
就算朱思甜如今已經不再是自己所管轄的女人了,但別人如此侮辱她的名聲,還是令他的怒氣頓時上升到了極點。
不只是他,就連校長室裏的幾個老師和理事,也因為這樣的答案而感到萬分尷尬。
李太太吞了吞口水,責怪地瞪了自家兒子一眼,李少華卻毫無罪惡感地辯解,“大家都這麼説啊!”
在這所貴族學校唸書的孩子,基本上都有一定的家庭背景。
關於裴家的情況,就算裴璟沒有大肆宣揚,但商場上一些好事、愛探人隱私的老油條,多少也聽説裴家最近新添了一個繼承人。
裴小川的突然出現,雖然還未造成喧然大波,但知情者卻已經開始在私底下談論着有關裴家的是是非非。
再加上來接送孩子的家長或保母得知,搭裴家的名貴轎車上下學的小男孩,就是不久前傳聞中裴家未來的接班人裴小川,漫天飛舞的八卦,也就在大人們的嘴皮子底下傳開了。
大人們談論是非的時候,小孩子再依旁自然一字不漏地聽見了,因此李少華會説出這樣的話,其實並不令人意外。
平日裏裴小川雖不把這些喜歡欺負他的人放在眼中,但欺負到他媽咪的頭上,那可就是罪該萬死了!
而且這次他闖禍揍了李少華,之所以在老師要找家長的時候沒有直接告訴老媽,就是怕含辛茹苦將他養大的朱思甜,若得知有人在她背後説閒話會傷心。
在單親家庭中長大的小孩,雖然不至於個個都有自卑心理,但對於一些敏感性的話題,裴小川還是十分在意的。
那些孩子可以打他罵他,但就是不能侮辱他媽咪!
在他眼中,媽咪雖然是個大笨蛋,但從小把他養到大,為他付出的努力和辛苦,他可是清清楚楚記在心裏的。
而李少華竟然敢侮辱他媽咪是人家的情婦,他當然怒不可遏,當場就失去理智地把李少華狠揍了一頓。
原本充滿竊竊私語的校長室,因為裴小川這番解釋而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裴揚露出冷笑,“看來教育失敗的家庭,真是大有人在啊!”
不理會室內幾個人難看的臉色,他倔傲地道:“既然我侄子動手打人,該給醫藥費和精神賠償,我們裴家是一毛錢也不會少給你們,不過……”他冷冷睨向李少華母子,“對於你們的惡意侮辱及誹謗,我們裴家也會找律師追究責任。”
“可是我家少華才七歲……”
“子不教,父之過,這孩子既然這麼口無遮攔,身為家長,你們自然要為此付出一些代價。”
言下之意,裴家一點也不介意將這件事搞大。
反正你讓我們裴家不開心,那麼大家就一起不開心好了!
李太太顯然沒想到事情竟然會鬧到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雖然李家的來頭不小,也算有財有勢,但裴家是什麼樣的家庭?動動手指就能將李家捏死,跺跺腳就能將李家震死-
一但惹到他們,將來李家的前途可真就令人擔憂了。
害怕遭到裴家的打擊報復,李太太趕緊賠上笑臉,好話説盡、禮數賠盡,還逼着被打得滿頭包的兒子向裴小川認錯道歉。
總之,這場原本該是裴家認錯的場面,因為裴揚的出現而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扭轉。
一直到走出了校門口,裴小川仍舊有些不敢相信,這位臨時抓來的“老爸”居然把事情處理得這麼完美。
起初還對人家心存成見,經過這件事,他很快便把裴揚當成了自己的偶像。
裴揚見這小鬼滿臉開懷,剛剛在校長辦公室因為聽到外人侮辱朱思甜而突生的不悦,也很快就煙消雲散。
今天裴小川只上半天課,裴揚便帶着小傢伙去吃麥當勞。
雖然裴揚對那種垃圾食品絲毫沒興趣,但裴小川卻非常喜歡吃裏面的麥香魚。
吃飯的時候,裴小川很認真地向他透露,之所以會找他陪自己見校長,完全是因為不想讓朱思甜知道這件事。
裴揚忍不住開始對這個小不點刮目相看。
明明只是個六歲的小奶娃,可小傢伙想事情的角度卻非常早熟嚴謹。
朱思甜若是知道兒子和人打架的原因,雖然不至於傷心,可難堪是肯定的。
小傢伙如此為他老媽着想,看得出來,裴小川是個聰明懂事招人疼的孩子。
裴揚不禁再次想着,如果裴小川是自己的兒子就好了。
言談之間,他發現裴小川很健談,雖然年紀小,口齒卻十分伶俐,思路也非常清晰。
小傢伙一邊吃東西,一邊自爆自己小時候的糗事。
他説媽咪帶他去商店買東西,因為看中了一個包包,居然就把隨身帶着的兒子給忘掉了。
母子倆走散,朱思甜急得報警,結果回到家發現,兒子早就蹲在家門口,可憐兮兮地嗚嗚啜泣着。
還有就是,朱思甜這個笨蛋每次給兒子洗澡的時候都粗心大意,不是把他扔到水裏險些淹死,就是把洗髮水弄到他眼睛裏。
聽着他們母子倆當年相依為命時的點點滴滴,裴揚不禁在心底發出感嘆,這果然是朱思甜的作風。
“以後你有爸爸了,不會有人再去欺負你。”
正喝着可樂的裴小川抬起頭,“你是説我媽咪的老闆,裴璟嗎?”
裴揚不懂這小子為何會直呼自己父親的名字,忍不住道:“他是你爸爸。”
“他又不是我親生爸爸,只是和我媽咪做了一場交易而已……”話剛出口,裴小川急忙又把嘴巴捂住,緊張地説:“我剛剛什麼都沒説!”
雖然他急於掩飾,裝出一副自己什麼都沒説的模樣,但裴揚還是聽了個一清二楚。
不是親爸吧?
只是做了一場交易?
這孩子到底在説什麼?
還是説……
裴璟與朱思甜之間的關係,另有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