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裝備室裏,冷夜挑了幾把常用的槍出來擦拭,一旁的季少愷則是看得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光是槍枝就有數十把,遠、中、近射程的各種需求一應俱全;各式防衞短刺刀也一字排開來,把把皆閃爍着鋒鋭銀光,肯定都比他的手術刀還利上幾倍。
再看過去,櫃子裏一顆顆是那天炸得他耳膜嗡嗡作響的手榴彈,然後旁邊是數不盡的各種型號彈匣、彈藥……
這裏簡直就是一個小型地下兵工廠嘛!
「夜,這些……全都是你的?」
「嗯。」
不是沒看過,但現在還是他頭一次如此近距離看到這麼多的「危險物品」,果然死賴着跟冷夜回家是對的!
「你沒去過堂裏的地下室?那裏東西更多。」冷夜抬眼説道,忽然臉色一變,喝道:「那把有毒不要碰!」
聞言,正要去摸刀鋒的季少愷嚇了一大跳,手馬上縮回來,卻不小心輕碰到旁邊的刀,指尖立即滲出血珠。
「不要告訴我這把也有毒。」
「你説呢?」冷夜冷冷瞪他一眼,抓過他的手審視傷口,還好割得並不深。
「你會這樣説就是沒有,果真比我的手術刀還利啊!」
不説還好,這一説讓冷夜忍不住又再瞪向他,完全不把他當成三少主看,脱口就罵;「你白痴啊,誰讓你用手去試!」
堂主和二少主都沒他這麼脱線,果然從小不在堂裏影響很大。
見冷夜剛才那麼緊張,季少愷衝他挑了挑眉且暖昧一笑,還用肩頭撞撞他。
「夜,你這麼擔心我,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啊。」
冷夜往後退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接着將手中剛擦拭好的一把銀白色改良式輕型手槍遞給他。「握看看合不合適。」
這幾天來冷夜已經教過他一些基礎的射擊訓練,雖然成績還是慘不忍睹,但也該是給他一把槍帶着防身用了。
「咦?」先怔愣一會兒,季少愷接着笑得更為燦爛。「夜,怎麼你送的定情物都這麼與眾不同啊?先是你自己用了多年、出生入死的短刀,現在又是槍,你該不會是在暗示我們的生命從此刻起將緊緊糾纏吧?」
不理會有人眉角已經微微抽動,季少愷馬上衝上前去將冷夜壓撞在牆上,勾過他的頸項,沒給他拒絕的機會,熱辣直接堵住他的唇,舌尖長驅直入的挑開緊抿的唇瓣,不由分説的就是一記熱情十足的纏吻。
上次只是偷嚐了一下,現在終於有機會好好品嚐一番。
冷夜的唇,果然如想象中的美好啊!
就在季少愷還陶醉於這個吻時,猛然被人狠狠地推開。
那張佈滿寒氣的臉龐雖然有些可怕、過於深沉的眼神雖然令人感到危險,但卻更增添他獨特的冷峻危險氣息。
果然是自己看上的男人!季少愷滿意地勾起唇角。
「真小氣,我都還沒吻夠。」他幫意探舌舔過濕潤的唇瓣,像是在回味般。
「不要再惹我!」冷夜一臉冰寒的扳過他的臉,堅定且嚴厲地直望進那雙佈滿情意的眼眸,一字一字清楚的告訴他。
「為什麼?」
冷夜沒有答腔,徑自將東西收拾好後先行離開這密閉的空間,而季少愷則緊跟在後頭不停的追問。
從以前他就很想問,但一想起當年大哥那沉重的表情,到口的話便又吞回去。
現在是個機會。
他知道冷夜會有如此的態度絕對和他的過往有關,一件無論他怎麼查也查不出來的過去,一個他會進入掣雲堂的主要原因。
「夜,你以前發生過什麼事嗎?」
冷夜臉上一瞬間閃過的傷痛,季少愷全看在眼底,雖不忍挖開他的過去,卻也不得不如此。
只要冷夜一天無法將過去完全放下,他就一天毫無機會。
「夜,你為什麼會進掣雲堂?又怎麼會當上大哥的護衞?」
冷夜停下腳步,緩緩回過頭來,語氣無比寒冽。
「與你無關。」
又來了!就是這想要撇開所有人、老是一副別來接近我的態度,讓季少愷終於忍不住對他低吼。
「冷夜!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你為什麼非得拒人於千里之外?發生的事都已經發生,你為什麼不試着遺忘,讓自己重新來過?」
「遺忘?」冷夜冷哼一聲,抬起隱含着一抹複雜情緒的眸光瞟向他。「既然要我遺忘你就不該一再提起!槍帶着,繼續訓練!」
「冷夜!」
季少愷追上前方的人,扣住他的手臂,用力將人扳轉過來與自己面對面。
「你要逃避到什麼時候?」
此時的冷夜已經完全沉下臉,目光冰冷而鋒鋭地直盯着他,「你究竟想要怎麼樣?」
凜厲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慄,但季少愷並未被嚇住,反而睜大熾熱到會燙人、濃烈且深情的眼眸,凝望進他眼中,語氣極為堅定地一字一字清楚説出口——
「我、要、你!」
被這突來的告白和那懾人的目光給震住,冷夜很快的又恢復平常,移開視線不再與他相對。
「我不需要任何人。」
「不要勉強自己,夜,人是最怕孤單的,讓我陪你好嗎?讓我幫你忘了不開心的過去。」
捧住冷夜剛毅的臉龐,季少愷湊近他,唇貼着他温熱的唇瓣。
「你一定不知道自己一個人時都露出什麼樣的表情,憂傷,而且很孤單。」季少愷在他唇上輕啄,手掌平貼在他左胸前,感受着底下有力的跳動。「無論你曾經多麼傷心失望,但此刻你的心還是活的,它需要自由、需要喘息,你不該再把它關起來,假裝自己已經毫不在乎。」
「我沒有。」
「你有,否則你今天就不會這個樣子。」
「別説得你好像很瞭解我似的,我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季少愷笑了笑,「我確實是很瞭解你,從你進入掣雲堂後的所有事情我全都清楚,瞭解的程度可能還遠比你都瞭解。」
向來不輕易顯露情緒的冷夜,聞言也漸露愠色,被掌控監視的感覺令他非常不舒服。
「不要再把自己關起來了,夜,給我機會,也給你自己機會,放下過去,重新開始好嗎?我永遠都不會是你的敵人,讓我陪着你,夜?」
冷夜想要抓下他的手,卻反被緊緊握住。
他只能看着季少愷那比自己還小的手掌包覆住自己,灼熱的温度還不斷從那掌心滲透進來。
有那麼一瞬間,冷夜感覺到自己的心似乎被燙了一下。
「放下吧,夜,不要再壓抑自己。無論再天大的事,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解決的。」
一再被勾起隱藏在心底最深處的回憶,冷夜終於忍不住朝眼前的人大吼——
「閉嘴!不要再説了!人都死了還要解決什麼!」
他一把用力揮開季少愷的手,像是要甩掉那股陌生的感覺,不想再受到影響。他不再看季少愷一眼,毅然邁往大門,不想再繼續在這裏多待一秒鐘。
「你……説的是什麼意思?」季少愷抓住他,結果卻又被無情的甩開。
眼睜睜看着他走出大門,還設下層層密碼,上鎖。
除了冷夜以外,這個房子迄今還沒有人能不經他的同意擅自進出。
把季少愷鎖在裏面,一方面是不想他再緊跟着自己,另一方面也是避免他的身分曝光。
「放我出去!你再不開門,就等着回來時看到我把你的房子射成蜂窩,還炸成平地!冷夜……」
冷夜趴在方向盤上。原本他只是想暫時離開季少愷,讓自己平靜下來,但握着方向盤的手,不知不覺就駛往郊區來。
車子停在一處幽靜的墓園。
剛才被季少愷那麼一鬧,讓他又陷入過往那忘不掉的痛苦事件之中。
一個他花了好多年時間,才漸漸學會遺忘的傷痛。
「已經十年了嗎……」
每次看着季少愷,總讓他想起已經長眠於此的那個人,這也是為什麼明知不該跟他有太多接觸,卻又無法真正狠心拒絕他的靠近。
否則真要躲,季少愷絕對是找不到他,更遑論一次又一次被他偷襲纏上。
冷夜下車,步往那個人的墓前,黯然的眼眸看着上頭的名字——伊凡。
他的思緒不禁跌回過往……
冷夜從有記憶開始就在孤兒院裏,和只比自己晚幾個月進來的伊凡結識後,兩人相互扶持、倚靠、信賴,從朋友變成情人,彼此深深相戀着。
孤兒院後來因種種原因關閉了,那年冷夜十七歲、伊凡十六歲。
兩人在外打工,辛苦而快樂的生活了幾個月。
原以為兩人這樣平靜且帶着淡淡幸福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但冷夜並不知道伊凡已經被外界所誘惑,已經不再是那個純真可愛的男孩。
伊凡在打工的地方結識了一名混混,被對方的甜言蜜語及出手闊綽所誘惑,最後背棄了冷夜。
但伊凡後來才知道自己也被騙了,其實對方已經欠下大筆債務無法償還。
「你跟了我的事都已經傳開,如果不想被地下錢莊追殺,我們兩人最好合作,事成之後我們一定會有好日子過的。」
男人不斷慫恿伊凡,最後伊凡終於受不住誘惑,又再一次背叛冷夜。
「好,我幫他籤。」
伊凡未詢問過冷夜的意願,擅自將冷夜賣給了另一個幫派,然後和他的情人拿着大筆金錢跑了。
當冷夜被告知事情真相時,當場驚愣住。
「你説什麼?」
冷夜怒瞪來人,完全無法相信伊凡會揹着自己做出這種事情來!
「你自己看。」對方將契約複本丟到他面前。「你要自己乖乖跟我回去見老大,還是要我動手?」
看着那張契約上熟悉的筆跡,冷夜渾身開始發顫。他此時此刻真的非常的生氣,但更多的是失望!
冷夜想也不想的就抓起身邊的硬物往對方頭部猛擊,見他終於不再動了,他馬上收拾重要的東西躲到一處曾經去過的隱密地方。
一個只有他和伊凡彼此知道的地方。
原以為至少可以平安躲過一陣子,沒想到隔天伊凡竟然哭着來求他原諒。
「伊凡?」
「夜,對不起,我錯了,我是被逼的,原諒我,我真的是被逼的。」
「你先起來。」
與深愛的人相識同甘共苦了這麼多年,冷夜不相信伊凡真的會背叛自己,再次心軟開門讓跪在外頭的他進來……
幾個道上兄弟逮到機會馬上破門而入,團團圍住冷夜。
「這次你別想再逃了,小子!」
看着面前這些人,再看向一臉心虛的伊凡……他,又再一次騙了自己,而自己也傻傻的相信他、愛着他……
「哈——哈哈——」
剎那間,冷夜像是瘋了般狂笑不止的走向伊凡,沒人知道他心中正淌着血。
伊凡被步步逼退到牆角,驚慌的拿出槍對準冷夜。
「你不要再過來了……我……我真的會開槍……」
已經心灰意冷的冷夜,絲毫感受不到額上抵着的冰涼,一臉失望的看着他。
「我們那麼多年的感情,你真能狠下心這樣對我?你忘了我們小時候在孤兒院是怎麼一起撐過來的?你忘了我們是怎麼一起努力至今?你忘了我們的誓言?你也忘了你説過會永遠愛我的嗎?」
「我沒忘,只是我已經不愛你了……他現在對我很好,他會讓我過好日子……你不要再過來了。」
「你不愛我了?哈哈……不愛我所以這樣對我?你老實告訴我的話,我會讓你離開!這麼多年了,你還不瞭解我的個性嗎?你明知道我有多愛你,絕對不可能強迫留住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伊凡被冷夜嚇得不知所措,從沒見過他這般失控,只想制止他不斷的逼近,食指緩緩扣下扳機……
幾個混混在伊凡動手之前先行打掉他手中握着的槍。老大交代他們要抓活口,並不是要一具屍體。
「説完了就乖乖跟我們回去。」
「我不會去的。」冷夜撿起伊凡掉在地上的槍,對準向自己走近的兩名混混。
「由不得你。老大隻説要活的,沒説不能開槍,你別自找苦吃。」一名混混拿出槍射向冷夜握槍的手,沒想到竟被閃過,正要開第二槍時,冷夜也開始反擊。
一陣混亂纏鬥過後,冷夜只被子彈擦劃過幾處,而對方皆已經倒卧在地。
最後,冷夜將槍對準從剛剛就倚靠在門邊、沒有任何動作、始終冷眼旁觀的男子。
正當冷夜要扣下扳機時,身後的伊凡忽然拿起花瓶用力從冷夜後腦勺砸下,當場血流如注。
「伊凡……」緩緩回過身,冷夜驚愕中更帶着滿滿絕望的眼神,深深凝視着他。
「夜,不要殺我……我不想死……」
伊凡生怕冷夜殺了最後一個人後,下個目標就是自己,才會在他還沒對自己下手前先殺了他。
撿起地上尖鋭的碎片,伊凡像是發了瘋般,不停地猛力直往冷夜胸口刺進,不在乎噴灑了自己滿臉的温熱血液。
冷夜已經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只是苦澀地看着一心想置自己於死地的人,一個自己深深愛戀的人。
「伊凡……我不會殺你,你該知道我不會……只要殺光所有的人,我就會放你離開,從此我們再無任何瓜葛……這麼多年了,你該明白我的,伊凡……」
冷夜沉痛地閉上雙眼,無法形容自己目前已如死灰的心情,也不想去制上他這瘋狂的動作。
但當冷夜這麼想時,忽然聽見砰的一聲!
他立即睜開眼,只見原本倒地、應該身亡的一名混混,撐着最後一口氣開槍,子彈筆直地往兩人射過來,最後射入伊凡的後背裏。
「伊凡——」
痛聲呼喚過後,室內恢復寂靜。
冷夜將倒落地上、動也不動的身軀緊緊擁在胸前,頰貼着他的頰,不在意彼此身上不斷湧出的血沾滿兩人。
他沒有轉頭,只是朝門邊的人説:「你要殺就殺吧。」
季少君來到他身後。
幾個小時前正愁無聊時,碰巧讓他聽到這件可以打發時間的事,遂跟過來冷眼旁觀這出像鬧劇般的戲碼。
「我沒有要殺你。」
雖然稍嫌生嫩,但季少君讚賞他的膽識和狠勁。他尚年輕,若再加以訓練,假以時日必定會是掣雲堂中極為出色的一員。
「你要跟着我嗎?」
冷夜沒有回答,失血過多加上深刺入骨的傷勢,讓他只能擁着懷中早已斷氣的人靠在牆上。
「為了一個背叛你、已經不愛你的人,有必要賠上自己的性命嗎?」
想進掣雲堂的人多不勝數,季少君還是第一回親自開口邀約。
「跟着我,我可以讓你忘了現在的傷痛。」
冷夜警戒的抬起頭看他,一個只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男子,雖然説話平緩温和,但從他身上不難發現隱藏的攝人氣勢,一股獨具的王者狂肆霸氣。
看出冷夜的動搖,也知道他需要其它的事來轉移注意力;未等到回覆,季少君徑自朝門外手下交代。
「帶他回去,把這裏燒了。」
之後,季少君替他解決了所有事情;而冷夜也進入掣雲堂開始接受殺手特訓,想漸漸淡忘心中的痛。
一段時間後,冷夜自己要求要當季少君的護衞。雖然他知道以季少君的身手不需要任何人,但他就是想回報他,以自己僅有、也是唯一的東西——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