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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吃蘋果?”

    一顆咬到快剩果核的蘋果湊到她面前。

    “……不用了,謝謝。”陰麗華森幽幽地謝絕。

    “那我就不客氣?!”本來就沒在客氣的陳九湘繼續喀嚓喀嚓把蘋果啃掉。“陰同學,你最近臉色不太好,怎麼樣?心情不好?”

    其他幫的幫眾霎時投給她們幫主尊敬的一瞥。

    怎麼你從陰同學臉上還可以分辨她心情好和心情不好的差異?

    “有一點……”陰麗華低下頭。

    陳九湘不禁抖一下。她只是想説偶爾也要關心一下幫眾而已,可是這一尾實在是讓人家越關心越“寒心”。

    “陰同學,你有什麼心事可以告訴我,我就算幫不上忙,聽聽也是可以分憂解勞的。”她慷慨地拍拍胸脯。

    有一瞬間,陰麗華真的考慮把自己的煩惱説給陳九湘聽。可是,一來她實在不習慣跟別人分享心事,二來她想到,陳九湘哈黃光磊已經哈很久了,她不確定自己該不該把那傢伙的惡劣本性説給陳九湘聽。

    想了半天,青、藍、綠、紫各種恐怖的顏色在她臉上交錯而過,旁邊幾個幫眾全在那裏吞口水忍着不尖叫逃跑;終於,慘白固定為她臉上唯一的顏色,陰麗華輕輕嘆了口氣,搖搖頭。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陳九湘的喉嚨咕嘟一響,發誓她看到陰同學嘆出來的那口氣在冒白煙。

    “哈哈,那個,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嗚,原來幫主也不好當!

    突然教室門口有個男生班的人探進頭來叫:“陰同學!你們班有沒有一個叫陰麗華的同學?教務處有事找。”

    若這個男生不講,大部分的人早已經忘了“陰同學”還有個本名叫陰麗華了。

    “有!”陳九湘兩大步跳過去把那張叫人的紙條拿回來,遞給事主。“快看快看,教務處找你幹嘛?”

    一羣人全好奇地包圍……呃……包圍在五步遠的地方。

    陰麗華青白的手指伸過去,慢慢把紙條挑開。上面什麼都沒有多寫,只有一句“陰麗華同學請速至教務處報到”而已。

    她想了一想,以極慢的動作抬起頭,鬼氣森森地説:“上面沒有寫。會不會是我上次的數學小考,只考四十七分……”

    “不會吧?教務處不會管到我們數學小考的成績吧!”陳九湘唬了一跳。

    “他們是教務處啊……”除了這點,陰麗華也想不起來教務處還有什麼可能找自己去。

    “那就,保重了。”

    於是,一干人含淚目送。陰麗華帶着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心情,踏上教務處之旅。

    午休時間就要開始了,陰麗華每天中午一定要午睡,這是讓她能在陽氣旺盛的白天活動一整天的重要因素。現在跑去教務處聽訓,就表示會壓縮到她的午睡時間。她重重嘆了口氣,本就毫無血色的臉龐看起來更寒澹了。

    “喂!”猛不期然,一隻蠻橫的大手一把揪住她的手臂,拖到旁邊無人的角落。

    “哇——”陰麗華慘叫出來,“我沒錢我沒錢……”

    一個高大的陰影罩了下來,屏蔽了正午的猛烈日光,但是陰麗華並沒有覺得涼下來,事實上她整個人燒滾滾,簡直比被晾在曬衣竿上更火燙。

    “你是一天到晚被人家搶錢是不是?老是幻想人家要搶你的錢!”黃光磊盤着手,好整以暇地道。

    這個世界上,除了某人,再不會有人有這麼烈的陽火了。

    “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她慘叫。

    看他額角猶淌着熱汗,一定是剛才打球去了。古銅色的臉襯着白亮閃耀的牙齒,一雙眼睛不懷好意地發亮着,整個人看起來既健康陽光又閃亮,簡直就像把天上的日頭整顆揣在懷裏一樣,陰麗華站在他身邊的感覺也差不多是這樣。

    好燙!好燙!燙到她快受不了了!每次被他燙到一下,她就要打坐上好久元靈才能恢復。

    “你不要過來……教務處在找我……我要是不去報到的話,他們就會發現我失蹤了,然後他們會報警……”

    這個好像是電視里人質跟黑道綁匪對話的台詞?

    黃光磊嘿嘿冷笑,一個跨步就縮短了她那雙小短腿辛苦拉出來的距離。

    “教務處,你是説這個?這種公假條你要幾張,我寫幾張給你。”

    “你、你……假傳聖旨……”她抖着手指住他鼻子。

    “少囉唆!”他是籃球校隊,平時很容易就申請到出公差的名義,所以拿幾張假的公差條辦點私事根本不算什麼。“喏,這個是門房的通行令,出去幫我買酸梅湯。”

    “你、你……”這傢伙竟然假傳聖旨把她召過來,就為了要叫她出校門幫他買酸梅湯?

    黃光磊看着她瞪大了那雙黑溜溜的眼珠子,不禁有一種快意的滿足感。欺負她會讓人上癮。

    “少囉唆,快點去!總共七杯,我的那杯要加冰半糖,其他的照正常甜度就好。買到之後送來籃球場,我在那裏練球。”他還算很有良心地掏兩張百元鈔票,沒有要她自行掏腰包。

    可惡!真的把她當送茶小妹了。陰同學很有骨氣地挺直背心。

    “我、我才不……”

    “嗯——?”他長長地哼了一聲,巨大的體魄慢慢地往前傾,猶如大軍壓境般的氣勢。

    陰麗華小蠻腰慢慢往後彎,他壓得越低她就後彎得越低,仰到最後那個曲度已經可以去當瑜珈教練了。

    “好,好……我去買……你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好燙,救命啊!她的元靈快要起水泡了。

    “記得,加冰半糖。”黃光磊愉快地走了。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受這樣的苦毒?為什麼?

    陰麗華悲慘地拿着那張公差條出去幫忙買酸梅湯了。

    一走到校門口,她眼前一花,差點跌倒。正午的烈日幾乎要將她烤融化了。她是那種只要温度一高就連體育課都上不了的體質,黃光磊那可惡的傢伙竟然叫她項着大熱天去替他們隊上買酸梅湯。

    當然她可以拒絕的!他的那個什麼幼稚園老鼠冤,讓他自己去想辦法。

    但是,每次他熱烘烘的陽火一燒過來,她就迫不及待想逃走,所以任何能夠讓她在最短的時間內逃離他身邊的事,她就想也不想的點頭了。嗚!

    “同學,你沒事吧?”不愧是堅守崗位二十年的老校警,對於她一身異於常人的陰氣依然眼也不眨。

    “我沒事……”陰麗華抬手擋在眉際,渾身輕飄飄地晃出校門外。

    遠遠看過去,她一道青白的身影猶如用飄的,東搖西晃。

    “呃啊!”幾個錯身而過的行人還以為自己大白天撞鬼了,嚇得連忙往旁邊跳開。

    陰麗華沒有工夫去理他們失禮的行為。

    酸梅湯、酸梅湯……酸梅湯在哪裏?她已經快暈倒了……為什麼樹蔭一點都不涼?為什麼酸梅湯這麼遠……

    好不容易晃到三百公尺以外的酸梅湯店,她一隻手扶着攤子,頭低下來拚命喘氣。

    “同學,你要買什麼?”老闆娘站在攤子後面,踮起腳往前探。

    陰麗華青青白白地揚起臉。“七杯酸梅湯……”

    “哇啊——”老闆娘被她的鬼樣驚嚇到,然後用力吞了口口水。“好……好!馬上來”

    好恐怖!竟然大白天看到停屍間的“好朋友”,臉跟牀單一樣白,嘴唇還是青色的。

    陰麗華覺得自己快不行了,拚命用力喘息,不一會兒,攤子後面裝好兩大袋的酸梅湯推出來。

    “總、總共一百七十五。”老闆娘壯着膽子道。

    陰麗華看着那兩堆山一樣的酸梅湯,眼前轉得更厲害了。

    她無力地會完鈔,提起將近五公斤的酸梅湯,再度左搖右擺、東搖西晃地飄回校園裏。

    嚴格來説,她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來的,可是一股“絕對不能死在馬路邊,再怎樣也要見到小湘,把遺言説完”的毅力讓她堅持了下去。

    她踩着她自己覺得很沉重、但是外人看起來根本像足不沾地的飄浮,慢慢飄進校園裏,直直往籃球場而去燦爛的陽光下,一身古銅色皮膚的俊朗少年叫着笑着,肉體互相碰撞,熱汗揮灑,籃球穿梭在一道道矯健的身影之間,靈活的由兩隊人馬操控,掌弄。一羣心醉的高中女孩不斷在場邊歡呼叫好,為場中央的男生們灌注滿滿的虛榮心。

    好一幅青春與生命力的熱情圖畫啊!陰麗華覺得自己就快要死在這張青春美圖底下了。

    她把酸梅湯放到旁邊的休憩區,整個人差點軟下來。

    不行了……她快死了……對了!遺言!無論如何要見到陳九湘把遺言説完。

    她的遺言是:幫我跟黃光磊説,頭七那天我會去找他報仇。

    她吐着絲絲寒氣,也不管黃光磊他們有沒有看到她把酸梅湯買回來了,如一縷青煙般地飄回自己的教室。

    如果讓她趴下來眯五分鐘的話,或許還有一息生機……

    當黨當黨!午休時間結束的鈴聲。

    陰麗華的腦袋咚一聲垂到胸前。

    “喂!”

    一隻大手猛然粗魯地揪住她。

    陰麗華一口氣霎時梗在胸口,煩惡欲嘔。

    “找錢呢?”黃光磊古銅色的手板攤到她鼻子前。

    陰麗華臉色發青地抬起頭看着他,基本上她的臉色向來不是青就是灰或是白,黃光磊也不覺得她現在這樣有什麼不對。

    “快吐出來,那是我們的隊費,要報公帳的!我可沒説要付你跑腿費。”比她高出一整顆頭的大男生繼續對她皺眉。

    陰麗華抬眼看看他的臉,再看看他那張大手板,緩緩開口——

    然後把中午吃的東西全吐在他手上。

    ***

    “好了,讓她補充一點水分,再躺一下就沒事了。”保健室的護理老師笑着説。“跟你女朋友説,不要再頂着大太陽看你們打球,這樣當然會中暑了。”

    “她才不是我女朋友!”黃光磊反駁。

    “好好好,反正要當心中暑就是了。”護士老師把簾子拉上,讓虛弱的女生靜躺休息。“碘酒用完了,我去買些碘酒回來。你要在這裏陪她嗎?還是回去教室上課?”

    黃光磊咕嚕一下。

    “……我等老師回來再走好了。”

    “那就麻煩你?!如果她醒了,再喂她喝一點稀釋的運動飲料。”護理老師交代完,走了出去。

    保健室恢復了寂靜。

    下午第一堂課已經開始,不過他有交代隊員幫他跟老師説,他送不舒服的同學到保健室去,所以可以晚一點進教室沒關係。

    黃光磊看看自己的手掌,一想到剛才滿掌心都是那堆黏答答的酸物,他噁心地皺起眉頭,走到旁邊的洗手槽再衝了一次。

    真受不了,不過去買個酸梅湯而已,她也能搞成中暑!有誰會出去曬個太陽就中暑的?換成他,一天在大太陽底下練球好幾個小時,不就要直接送進醫院急救了?

    “女生就是這麼麻煩……”

    他不斷叨唸着,想平衡心裏的愧疚感。

    他當然知道,陰麗華會中暑自己難辭其咎。可是,他真的不知道女生會這麼虛啊。

    你不覺得她看起來就一臉很虛的樣子嗎?他心裏的那個正義之聲質問他。

    拜託,她看起來隨時一副女鬼樣,他哪知道她什麼樣子叫虛,什麼樣子叫不虛!

    女鬼本來就不能曬太陽的吧?正義之聲再度質詢。

    可是她大白天還不是照樣出來走?她又不像他表嫂!聽説他表嫂小時候是連大白天都不能出來,所以都是在家自學的。她如果跟他表嫂一樣,他就不會叫她正午去買酸梅湯啦!

    他站在洗手槽旁天人交戰,努力想説服自己,不是他的錯,真的不是他的錯。

    “咳。”簾子後頭傳來悉悉窣窣的翻身聲。

    陰麗華慢慢睜開眼睛,看見熟悉的保健室的天花板,不由得吁了口氣。

    她對保健室並不陌生,在農曆五月陽氣最旺盛的時節,跑保健室已經是她習以為常的事,連護理老師都認識她了。

    體內那種煩惡欲嘔的感覺稍微淡去了。他們學校的保健室正好蓋在巽位上,巽為風,柔潤順從,綿綿不息,所以對她這種被陽火烤焦的人來説最是舒適不過。

    她拉開被子想坐起來,突然,綠色的簾子被掀了開來。

    熱……

    熱簾子一掀開,那股直撲而來的燒燙感立刻讓她知道來者何人。

    “……”陰麗華把毯子高高的拉到脖子上遮住全身,兩隻黑眼珠瞠得圓圓的,一副隨時想逃跑的樣子。

    黃光磊一拉開簾子就看到她這副驚惶的兔子樣,彷彿他是隻邪惡的大野狼,心頭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她幹嘛老是看見他就是這種臉?他沒那麼恐怖吧!認真來説,他們兩個人裏面,會嚇到人的是她耶!

    “咳。”他清清喉嚨,想化解一點尷尬的氣氛。“你醒了?”

    “噯。”那雙黑眸被她死白的臉孔一映,顯得更圓更大。

    她想起來自己剛才把午餐吐在他身上了。光幼稚園的時候她只是講了一句話,他就能記恨到十六歲,今天中午的這筆帳不知道又要被他加上幾年。

    “那個……護士老師出去買碘酒了。”

    “噢。”

    “你身體不舒服幹嘛不説,還吐在我身上!沒的讓人看了還以為我平時多虐待你!”她的缺乏反應讓黃光磊不禁抱怨。

    “你……本來就……虐待……”

    “什麼?”黃光磊不爽地大喝。

    看吧,開始罵人了!她就知道,這個虎豹小霸王安分不了幾分鐘的。

    陰麗華受到驚嚇,小兔眼瞪得更大。

    他不會趁四下無人的時候動手打她吧?幸好他們在保健室,他打完走人之後她可以立刻找到藥擦。

    “你幹嘛這樣看人?我又不會打你!”黃光磊一迎上她驚懼的視線,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怒氣就一直往上燒。

    他的理智告訴自己,他應該向她道歉,可是她那副孬樣怎麼看就讓他不想對她低頭。

    於是,直覺地,他開始和她算老帳,以強化自己“根本不需要對她道歉”的決心!

    “你覺得我欺負你嗎?啊?那你怎麼不想想看,你隨口亂講話害我小時候被多少人欺負?難道我不應該找你討回公道嗎?你還裝那副可憐兮兮的無辜臉,我小時候被人家欺負的時候,我有跑到你家裝那種臉給你看嗎?”

    “你不要過來……冷靜一點……有話好説,有話好説……”燙燙燙燙燙!她被燙到快不能呼吸了!

    “你説啊!不然我有打過你嗎?啊?先欠在前頭的人是你不是嗎?你説啊!”

    “老鼠冤……”講來講去也只有那一套。

    “什麼老鼠冤?你欠我就是欠我!”

    “小心眼……”

    “什麼小心眼!你再講我就——”

    “你要幹嘛?”陰麗華雙眸瞪得圓碌碌,盯着他那隻握成拳的手。

    黃光磊缽大的拳頭沒地方捶,砰!重重一拳捶向牆面。

    “你不要走馬景濤路線……”陰麗華悽悽慘慘地説。

    “什麼馬景濤……你!我真是會被你活活氣死。”

    護理老師正好買了碘酒回返,一進來就看見他們兩個人劍拔弩張的氣氛。

    “怎麼啦?你們兩個怎麼吵起來了?”

    “老師救我……”陰麗華哀慘地呼求,從來沒有這麼高興看見護理老師過。

    “救什麼救?我對你怎麼樣了嗎?”

    “好啦,小倆口有話好好説,幹嘛用吵的?”護士老師笑道。

    “誰跟他/她是小倆口?”兩人此時倒是異口同聲。

    黃光磊胸膛用力起伏。媽的,誰有時間浪費在這隻小女鬼上面!

    “懶得理你!”少爺他甩頭回教室上課去。

    終於走了,得救了,嗚……陰麗華不禁低頭感謝祖師奶奶保佑。

    他還敢口口聲聲説他以前被其他壞小孩欺負,以他那種火爆脾氣誰敢欺負他?他不欺負別人就偷笑了!

    她怎樣都想不通陳九湘為什麼會覺得他很迷人,什麼“你不覺得他在陽光下打球的樣子很帥很帥嗎?”、“這才是熱血揮灑青春的男兒啊”,邊説還邊兩眼綻放着星星。

    幫主,終有一天你會明白他的真面目的。陰麗華在心底激動大叫。

    “唉,青春期的孩子,個性就是這麼陰晴不定。”護理老師笑着搖搖頭。“陰同學,你要不要再躺一下?”

    “好……”陰麗華含淚地説。

    剛才只躺了一下,就被那個虎豹小霸王又臭又罵的吼了一頓,她中午喪失的元氣根本還沒補回來。

    她渾身發軟地往後一倒,堅決不能死在保健室裏。

    陰麗華連牀都還沒躺熱,驀地,窗口冒出一張明豔亮麗的臉孔——陳九湘來探病了。

    “噗嗤,陰同學,你醒了嗎?”

    陰麗華躺在牀上,緊閉着眼掙扎在要不要再爬起來的念頭之間,最後,同學的情義終於讓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張開眼再度坐了起來。

    “我醒着……”

    “你來看你同學了?”護理老師笑道。

    “對啊!”陳九湘青春爽朗的笑臉立刻晃進她們的眼簾。

    “聽説你前陣子摔斷腿了,傷勢還好吧?”以前陰麗華躺保健室時,陳九湘有空就會晃來看一看,所以保健室老師對她並不陌生。

    “安啦安啦,那種小傷才難不倒我呢!現在不又是一尾活龍了嗎?”陳九湘拍拍胸脯保證。“陰同學,你身體好一點沒有?”

    一聲輕輕的嘆息從簾子後飄出來,慢慢地,幾根白中帶青的手指攀住了綠色的簾子邊緣,緩緩地往旁邊拉,一顆黑色的頭顱低垂着,慢慢地往被單中升了起來,然後是一截同樣白中帶青的後頸,然後是瘦不見骨的身體。牀上的人低着頭坐在那裏,一聲悠渺飄忽的低音呢喃而起。

    “幫主,我好多了……”

    媽啊!這簡直像看恐怖電影,鬼魂從牀上冒出來的那一刻!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哈哈。”陳九湘打了個寒顫,強迫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拿出幫主的氣魄,絕對不可以尖叫逃走。

    “你看,我臉色都恢復正常了……”

    原、原來這樣是正常的臉色嗎?陳九湘的嘴角抽動。

    “那個……咳,老妖婆要我問你什麼時候可以回去上課?”老妖婆是她們的班導,以成績高低的勢利眼而聞名。

    “我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開玩笑,陳九湘可是逮着了好理由不急着回教室上課,怎麼可以就這樣錯過?

    “不用不用,再坐一下沒關係!我們聊聊天。”只要可以從課堂上開溜,就算被女鬼,不,是被陰同學冰到也無所謂!

    “不要待太久了。”護理老師在旁邊搖頭輕笑,然後回頭忙她的,縱容兩個女生偷閒片刻。

    該不該告訴小湘她偶像的真面目呢?陰麗華的心激烈起伏。

    最後,她決定還是説吧!長痛不如短痛,旁邊又有證人,到底陳九湘是她高中以來最好的朋友,她不能眼睜睜看着這個大女生淪入魔掌。

    可是話到嘴邊,她突然不曉得該怎麼講,如果突然提黃光磊的名字好像會很奇怪。她不曉得陳九湘有沒有聽説是黃光磊送她來保健室的,應該是沒有,要不然陳九湘早就一堆問題噼哩啪啦地轟出來。

    算了,先從陳九湘也認識的那個黃光磊的死黨切題好了。

    “幫主,那個宋輝煌……”

    這三個字才剛冒出來,陳九湘就像被火燒着了屁股一樣跳起來。

    “別別別,拜託你,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個名字!我已經被他下咒了,他的名字我每聽一次,頭就痛一次。”

    “宋輝煌會下咒?”陰麗華霎時瞪眼抬頭。

    “沒錯,而且是緊箍咒!”陳九湘齜牙咧嘴,咬牙切齒。

    “什麼緊箍咒?”

    “這個緊箍咒呢,輕者讓人頭疼欲裂,重者讓人灰心喪志,豬羊變色,日月無光啊。”陳九湘慘痛地説。

    “是什麼咒語這麼厲害……”她竟然沒學過。

    “這緊箍咒只有三個字:劍、道、社。”陳九湘一字一句吐出。

    “……”陰麗華低頭無語。

    幫主,身為幫眾的我實在是不忍心告訴你,憑我們這羣人的爛成績,這輩子是永遠別想成立新社團的。劍道社,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陳九湘繼續沉痛萬分地哀嘆着自己的衰運。“這種感覺你是不會明瞭的,除非你也有個緊箍咒是一聽了就會全身不對勁的。”

    “我有……”她的腦袋又垂下來,側顏慘白,緩緩點頭。

    “哦,真的嗎?是什麼?”陳九湘頓時精神一振,終於找到難友了。

    “遙控車……”

    “遙控車?”看不出來陰同學喜好這一味的。“你很喜歡遙控車?”

    “不,我一點都不喜歡遙控車……”她悲慘地搖搖頭,“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這個世界上永遠都沒有遙控車”

    那樣的世界該有多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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