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似颳了大風,吹得窗欞咯吱作響,我甚蕭瑟起身去關窗户,回到牀邊上,夜華已脱了外袍抖開一條大被。
我目瞪口呆將他望着。
他熟稔地將牀鋪拍好,轉頭問我:“你是睡裏邊還是睡外邊?”
我看了眼牀鋪看了眼地,誠懇答他:“我還是睡地上罷。”
他輕飄飄道:“我若有心要對你做些什麼,不論你是睡地上還是睡牀上,結果都是一樣的。若你尚有法力在身,同我拼死打一場,大約也能做個兩敗俱傷,唔,可你的法力不是被我封了麼?又或許容我私下揣測,淺淺你這麼正是半推半就……”
我抹了把腦門上的汗水甚親厚將被面掀開:“夜華君説的哪裏話,我不是怕這牀太小了怠慢你麼,哈哈……你先請你先請,我習慣了睡外側的。”
他似笑非笑瞟了我一眼:“那就勞煩你熄燈了。”
於是乎,我同夜華一個人睡裏側一個人睡外側,總算安歇下了。
如今我住的這進院落叫紫竹苑,大約是為了應這個名,裏裏外外便都種滿了竹子。夏天十分涼快,初夏的夜裏就更是涼快。只有一牀薄被,我同夜華不僅須得同牀共枕還須得同蓋一牀被子。我因背對着躺在牀沿上,胳膊腿便都晾在被外,又沒有仙氣護體,冷得一陣一陣哆嗦。
夜華呼吸綿長,想是已經睡着了,身上有淡淡的桃花香。此情此境真是十分的要命,我往牀沿邊上挪挪,這漫漫長夜啥時候才是個頭啊。
夜華翻了個身。我趕緊再往牀沿邊上挪挪。
背後夜華道:“你想不想我抱着你睡?”
我呆了一呆。
他沒説話又翻了個身,我條件反射地繼續朝牀沿挪。
通一聲,掉牀底下了。
他哧地笑出聲:“看吧,我方才還在想,若我不將你抱着,你今夜便時不時得往牀底下滾一遭,果然。”
我悵然道:“是這個牀太小,牀太小。”
他一把將我從牀下撈起來推到裏側:“是啊,我們兩個人平躺着,中間居然還只能再睡下三四個人,這牀委實太小了。”
我只得乾笑兩聲。
因躺了裏側,是個易攻不易守的地形,我便更睡不着,偏偏夜華還靠得緊緊的,那桃花香一陣一陣飄過來,本上神今夜,是在受幽冥司十八層地獄下的苦刑啊。
我正在唏噓憂愁,夜華突然側轉身來面對面將我望着。
我詫然看着他。
他淡淡道:“想起一件事。”
我屏住呼吸。
他説:“淺淺,你可識得司音神君?”
我怔了怔,將被子往上面拉了拉:“唔,崑崙虛墨淵上神的十七弟子,聽是聽説過,卻從未有緣見過。七萬年前鬼族之亂後,説是這位神君同墨淵上神一同歸隱了。”
夜華嘆了口氣道:“我原以為你會知道得更多些。”
我呵欠道:“難不成還有什麼隱情。”
他道:“鬼族之亂時,天君尚在做太子,小時候常聽天君説,我長得同墨淵上神很有幾分神似。”
我在心中很贊同地點了回頭,不僅神似,形也很似。
他續道:“史冊裏雖沒這麼記載,但依天君的説法,鬼族那場大亂裏,墨淵上神已經是灰飛煙滅了的,萬萬不會再偕同司音神君歸隱。當時的老天君派了十八個上仙前去崑崙虛料理墨淵上神的身後事,卻被司音神君一把摺扇趕了出來,而後便是崑崙虛的大弟子上報,司音神君同墨淵上神的仙體一概不見了。”
我做驚歎狀道:“竟有這回事。”心中隱隱的痛。
他點了點頭:“七萬年來未曾覓得司音神君仙蹤,近日裏,聽説鬼族的離鏡鬼君在四下尋找這位神君。昨日下面的一個魁星送了一副司音神君的丹青與我,據説正是這離鏡鬼君作的。”
我心裏咯噔一下。
他果然道:“淺淺,恍一瞧,我還以為是女扮男裝的你。”
我打了個哈哈:“竟有這樣的事。如此一説,這世間竟有兩個人都長得同我很像。這位司音神君我雖然不太熟,不過離鏡鬼君當年娶的王后卻還同我們白家有些沾親帶故的關係。她那王后正是我大嫂的小妹妹,你可真該去看一看,跟我卻是長得一絲都不差的。”
他沉吟了會兒,緩緩道:“哦?竟有這樣的事,倒須得拜會拜會。”
我唔了一聲。
他笑道:“我彷彿聽見你在磨牙?你那位大嫂的妹妹,即便同你長得像,也決然沒有你的神韻罷。”
我抬頭望了眼帳子,打了個呵欠,沒答他。當年卻是我沒她的神韻。
夜華睡得甚快,半盞茶功夫不到便沒聲了。他睡覺的教養良好,既不打呼也沒磨牙,等閒連手腳也不亂動一動。我苦苦支撐了大約兩個時辰,到後半夜,終於迷迷糊糊也睡着了。半夢半醒間,突然朦朧地想起一件很要緊的事,待要仔細想想,神智卻已不太清明瞭。
那一夜,似乎有一雙手,冰涼冰涼地,輕輕撫摸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