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海水湍急,就算趙元承命所有懂水性的人一同人海尋找,終究敵不過無情的大海,怎麼也找不到紀傾顏的蹤影。
事後,看她落海喪命的上宮琛再次被抓入牢,雖然他恨趙元承恨得咬牙切齒,可的確是他擄人的行動害得顏妹被誤殺身亡,他也就默默束手就擒。
得知事情來龍去脈的趙元承更是後悔莫及。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自作聰明居然害得顏兒香消玉殯。
“已經過了半個月,可屍體依舊沒有打撈到,皇兄,或許老天會降下奇蹟,或許顏妹根本沒死呢。”趙元維努力讓語氣輕快,勸解道。
從紀傾顏落海那日起,趙元承便拒絕上朝,整日握着那串染血的聖靈珠手鍊睹物思人。
如今只能由趙元維出面處理所有的政事。他知道皇兄這次遭受了很大的打擊,畢竟顏妹就是皇兄的命。
就算現在屍體仍沒打撈上來,可當時她身負重傷,再加上海流湍急,那種情況下要生還的可能幾乎沒有。
這種安慰話別説皇兄不相信,就連他自己説出口的時候,也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説服自己勉強相信。
趙元承只是愣愣的,彷佛聽到弟弟的話,又彷佛沒有。
顏兒是他親手害死的。
他永遠也忘不了自己那一箭重重射向她肩頭的情景,她絕望的目光每晚出現在他的夢境裏。
他只是想阻止她用斷魄粉來對付自己,他真的從來都沒想過要她的命。
可無論他怎麼解釋、怎麼辯駁,顏兒都再也聽不到了。
顏兒一定恨死他了!
那種恨肯定深入骨髓,否則她不會連一句話都不留,就那麼閉着雙眼自己投入海中,親手了結自己的性命。
那是她對他無聲的抗議和報復。
她脾氣大,愛記仇,別人傷她一分,她就會十倍百倍的還回來。
她心裏清楚,一旦她死了,他這輩子就別想好過了。
她用這種最極端的方式來報復他對她的不信任,而這方式果然很成功,成功得讓他不佩服都不行。
因為他的世界坍塌了,所有的希望都隨着她墜入海中的那一刻全部煙消雲散。
他笑了,那笑容十分淒涼悲慘,“她用最殘忍的手段對我做出最狠的報復。”
趙元維見他笑得有些不正常,心中不禁有些擔憂。
顏妹落海生死不明已經讓他急得焦頭爛額了,皇兄若再出什麼意外,那他該怎麼辦?
“皇兄,你別這樣,至少在顏妹沒被打撈出來之前,你一定要堅強,顏妹吉人天相,不會就這麼死的……”
緊緊抓着手鍊的趙元承目光空洞的響應,“是啊,我也不相信她會死,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這麼輕易就死掉,她曾經説過,她最愛的就是她那條命,最恨的就是奪她性命的人。”
説到這裏,他笑了笑,“那丫頭脾氣大着呢,如今我傷了她,她肯定會回來找我報仇,既然我還活着,她大仇也未報,所以她怎麼可能會不回來呢?”
説着説着,他眼淚落了下來。
趙元維暗暗吃了一驚。皇兄一向堅強,就連當初被其他兄弟追殺,受困狼羣被咬得混身是血,他也不曾掉過一滴眼淚。
可如今,皇兄竟哭了。
像個委屈的孩子,哭得那麼傷心絕望,那麼無能為力。
即便他手握大權,可那些權力卻挽回不了他心愛女人的性命。
原來,皇帝並不是無所不能的。
趙元維默默嘆息。早知道情字傷人,卻不料其足以傷人如此深。
離京城不遠處有一個名叫蓋州的小漁村,裏面的村民都靠出海捕魚維生。
白天的時候,村裏的男人們都出海討生活去,只留下一羣女人在家補衣做飯,照顧老人和孩子。
此時已是陽春三月,天氣轉暖,滿山遍野開滿了美麗的桃花。
一個身着粗布衣、腳踩布鞋的俊俏少年,嘴裏不正經的叼着一根青草,正盤腿坐在草地上。
他的前後左右有四個留着白鬍子的老人家,每個老頭面前都擺了一盤棋,而每個棋局部陷入無法改變的死局狀態。
那俊俏少年把手搭上其中一個白衣爺爺的肩,“李爺爺,您認不認輸?”
對方哼了聲,繼續研究如何走出死局。
少年又轉頭看向另外幾人,一個個指着棋盤道:“死局、死局,全是死局!”
幾個老頭氣到不行,偏偏眼前的棋局根本沒有扭轉之勢,四人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從懷裏各掏出一顆碎銀放進那少年的手裏。
少年眉開眼笑的將銀子收進懷裏,笑嘻嘻説:“幾位爺爺,明兒個咱們再繼續啊。”
“你這丫頭好生厲害,這下棋的功夫到底是和誰學的?”
少年只是嘻嘻一笑,道別回家。
被叫成丫頭的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幾個月前落海卻沒有死的紀傾顏。
當初她含恨跳海,湍急的海水也不知道將她衝向哪裏,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躺在一户村民家中。
後來她才得知,當時有個漁民出海捕魚,魚沒捕到,倒是把她給撈進漁網裏。
那村民是個好心人,見她還有一口氣在,便把她帶回家中讓妻子好生照料。
也幸好村裏有個上了年紀的大夫,那老大夫餵了她幾副藥又認真敷了傷口後,小命總算得以保全。
紀傾顏身體初愈後,曾聽聞朝廷公告,説皇上下令出海打撈前皇后的屍體。
對此,紀傾顏不置可否,因為她已被趙元承這個混蛋傷透了心。
雖然當初的確是一場誤會,可他狠心將箭射向她的身體時,她就對這男人徹底失望了。
上天安排這樣的結局給兩人,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因為現在她還年輕,還能用美貌來得到他的寵愛,可一旦紅顏逝去、年華不再,那天下唾手可得的皇帝怎麼可能還把她當寶貝一樣寵着?
雖然這個想法經常令她難過得想哭,可人只活一世,不能總記掛着過往,他當他的皇帝,她當她的小老百姓,是最好的。
她和趙元承會有這樣的結局,也許真是老天的安排。
畢竟看看歷代史書,沒有哪個皇帝能對一個女人專情至死,唐明皇再怎麼愛楊貴妃,最後不也親手將心愛的女人送上黃泉路嗎?
這樣想着,她心底的抑鬱似乎慢慢化為烏有。也許再過幾年,紀傾顏這個人就會徹底從永烈帝的心中慢慢消失吧。
她甩開那人的身影,加快腳步,往家裏走去。目前她住在陳大叔和陳大嬸家,陳大叔就是當初把她從海里救出來的漁民,今年四十多歲,膝下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十七歲,小兒子十五歲,兩兄弟都很憨厚,對她也十分友善。
回到家後,出海捕魚的陳大叔已經回來了,往常他不會回來得這麼早,可是今天據説村長有事情要宣佈,所以他前腳剛到家,後腳就去找村長了。
陳大嬸正在做晚飯。
陳小龍是陳家長子,比她小了兩歲,個子卻比她高了半個頭,見她回來,便笑嘻嘻的迎過來,“小月姊,今兒個你又贏了那些老爺爺多少銀子?”
紀傾顏在這個小漁村裏名叫紀小月,小月是她的乳名,是當年她娘還沒過世時親自給她取的。
畢竟紀傾顏這個名字已經不方便繼續用下去,叫紀小月也是不錯的。
她從兜裏掏出幾顆碎銀炫耀了一番,轉身就交給陳大嬸當家用了。
這一家四口為人都非常淳樸憨厚,雖然她只是他們撿回來的人,可陳家夫婦卻是把她當親生女兒一般對待的。
況且紀傾顏美若天仙,再加上性子直爽、待人真誠,想讓人不喜歡她都難。
幾人在家閒聊着,沒多久,就見陳大叔一臉凝重的回到家,鄭重向大家宣佈,“皇上駕崩了,七天後將送往皇陵厚葬,各地百姓都要戴孝為皇上一一送行。”
話還沒説完,只聽砰的一聲,紀傾顏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
眾人同時向她望去,只見她臉色慘白,目光惶恐。
陳小龍見狀,關心道:“小月姊,你沒事吧?”
她呆怔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顫抖着嗓音小聲問:“陳大叔,我的耳朵可能有些不靈光,你……你剛剛説什麼?”
陳大叔看她臉色不好,忍不住有些擔憂,“村長剛剛得到縣太爺發來的公文,説皇上因過度思念前皇后,茶飯不思卧病在牀,已經去世整整三天了,而因為皇上沒有子嗣,所以新帝是皇上的弟弟,也就是去年被封為鎮國大將罩的六王爺……”
頓了頓,他又道:“村長剛剛告訴大家説,皇帝駕崩,舉國哀悼,所以在七天後,也就是皇上出殯的那一天,全國百姓都要為皇上披麻戴孝……”
接下來的話紀傾顏已經聽不太清楚了,滿腦子只被一個消息所佔滿--皇帝駕崩了,趙元承死了。
這怎麼可能?這不是真的!
落海之前,他臉上悲絕的神情仍歷歷在日。
她知道他後悔、自責,也知道他不是真心想要將她射死,他只是出於本能保護自己。
沒來由的,她感到一陣疼痛。
她伸手撫向肩頭,可痛的其實不是那裏,真正痛的是她的心,很疼很疼,疼得她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這一箭之仇她還沒報,那混蛋皇帝怎麼可以就這麼死了呢?
大顆大顆的淚珠突地從她眼眶滾落,嚇壞了陳家眾人,但在他們還來不及開口詢問時,她就兩眼一翻,整個人就那麼昏死過去……
永烈帝重病駕崩的消息幾乎傳遍大江南北,而百姓們在永烈帝出殯這一日,舉國戴孝。
金絲楠木製成的大棺被抬着直往皇陵,文武百官披麻戴孝尾隨在隊伍後方,成千上萬的百姓則跪在街道兩側為永烈帝送行。
紀傾顏跪在人羣之中四處張望,當送葬的隊伍逐漸出現在眼前時,她的一顆心也漸漸沉了下來。
金絲楠木棺材被二十幾個人扛着,她死死盯着那巨大的棺柩,思考着趙元承是否真的躺在裏面長眠不醒了。
不,這不可能,那人陰險狡詐、詭計多端,當初為了一舉擊敗蒼越,連那種卑鄙的手段都使得出來。
都説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像趙元承這樣的壞蛋怎麼可能會輕易死去?
這一定有什麼問題!
就算皇位易主,滿朝文武披麻戴孝,也不足以證明趙元承真的死了。
除非那棺柩之中躺着他的屍體,否則她不信,她要去確定……
想到這,紀傾顏突然起身,不理會旁人驚訝直奔送葬隊伍的最前端,非常大膽的將棺柩攔在半路。
那羣扛着棺材的侍衞被突然出現的她嚇了一大跳,其中一人對着她怒道:“大膽,你是何人,竟敢攔截先帝棺柩,可知該當何罪?”
紀傾顏根本懶得理會那人的叫囂,一手指着被高高抬起的棺木,高聲的質問:“棺材打開,我要看看裏面躺着的是不是趙無承。”她話説得強硬,身子卻微微發抖。
這話不但讓那羣侍衞嚇傻了,就連街道兩旁的百姓也被這突然冒出來的女人嚇了一跳。
這女人是不要命了嗎?
膽敢攔截皇家送葬隊伍已經罪不可恕了,她居然還敢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要求開棺驗屍?
“你好大的膽子,來人,把這大膽狂徒抓起來關進大牢!”那名侍衞大聲喊。
話落,旁邊衝過兩個身手敏捷的侍衞,一人一邊將她的手臂反扭到背後。
她急得大叫,又是掙扎又是踢腿,“你們放開我,我才不相信趙元承死了,這棺材裏根本沒有人對吧,除非我親眼看到,否則我絕不相信那混蛋皇帝會這麼輕易就死了……”她越罵越兇,眼淚卻流了滿臉。
她的心中哀慟難過,一方面不相信趙元承真的死了,一方面卻害怕若將棺木揭開,真的看到他屍體的話,她一定沒辦法像現在這般生龍活虎、又叫又罵。
可任平她如何叫罵怒吼,強扭着她手臂的兩個侍衞始終不放手。
見障凝已經清除,送葬隊伍便繼續前行。
紀傾顏哭得滿臉淚花,被兩個侍衞揪着,她不知道接下來自己該怎麼辦,這一刻,她只覺得整個世界坍塌得支離破碎。
她什麼都沒有了,她的心空蕩蕩的,送葬隊伍越走越遠,她連趙元承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侍衞架着她來到街尾停的一輛馬車前,其中一個侍衞走近馬車卓朝裏面説了句什麼,還沒等她回過神,整個人就被侍衞塞進了馬車裏。
迎面伸過一隻手臂,在她進入馬車的那一剎,緊緊將她攬進懷裏。
她根本來不及看清那人的長相,只覺得那雙抱着她的手臂越收越緊,彷佛怕失去什麼一樣,恨不得將她揉入自己體內那般用力。
“抓到你了,我終於抓到你了……”
那人的聲音雖然很輕,卻掩飾不住激動和哽咽。
紀傾顏被下傻了,呆怔了好久才慢慢仰起頭,努力尋找着那不應該還會出現在她面前的俊臉。
是他嗎?是他嗎?
死寂的心正在一點一點的甦醒,她想確認,卻又不敢,很害怕自己一抬頭,看到的是足以將她毀滅的絕望。
當日思夜想的那張面孔終於又浮現在眼前時,她已分不清自己應該表現重逢後的喜悦,還是被欺騙後的憤怒了。
兩人對視良久,紀傾顏突然發狠的抓起那人的手,用力一口咬下。
那人疼得大叫,看着自己被咬出一圈齒痕的手臂,委屈地説:“顏兒,你就不怕這一口咬下去,就真的把我給咬死了嗎?”
她瞪圓一雙美眸,在他懷裏拚命掙扎,“趙元承,我就知道你這種禍害根本不會輕易死掉,你騙我、你騙我,你居然一次又一次的騙我……”
趙元承及時捉住她不斷揮舞的小拳頭,討好的賠笑道:“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出此下策。你落水的那片海域我派人前前後後搜尋了好久,那片海里的那些小魚小蝦我都能叫出名字了。”
“我想,既然找不到你的屍體,就足以證明你還活着。”他只能這樣想。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依舊美麗的面孔,捉住她手的力道也不自覺的加大。
“顏兒,我知道當初那一箭傷透了你的心,我想彌補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可你總得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才是。”
“我趙元承的確還活着,可那個曾經叱吒風雲的永烈帝已經死了。”他緊緊將她擁緊懷中,認真道:“這世上再也沒有永烈帝,現在的我只是一個真心想和你過日子的普通男人。
“我們可以找一個好山好水又純樸的地方,種一塊地,生幾個娃娃,就這樣彼此相互扶持,一起老去……”
紀傾顏完全被他所勾勒出來的美妙畫面説服了。那樣的日子不正是她的理想?
淚水潸然落下,所有的委屈和不滿頓時消散,再也不留一點痕跡……
很多年後,離京城不遠處有一個名叫淮安的地方有一户非常有名的富貴人家。
這户人家的男主人生得俊美無儔、風流倜儻。
他的娘子更是豔壓全城,貌若天仙。
夫妻倆的膝下育有子女三人,個個聰明伶俐、討人喜歡。
他們經營了一家名叫聚福樓的飯館,飯館裏的廚子手藝十分精湛,引來各地的饕客,更令他們流連忘返。
據説就連當今皇上也經常駕臨此處,更對飯館裏的料理讚美有加。
很多人都説,這聚福樓的老闆和當今皇帝的關係匪淺,更有人私下透露,皇上之所以經常來到聚福樓,是因為老闆就是皇上的親兄弟。
不管這些傳書是否屬實,都只是一個傳言而已,對聚福樓的老闆而言,那些傳言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他的妻子能過着平凡又幸福的日子……
【全書完】
*欲知其他古靈精怪、令人又愛又恨的惡妻如何抓住真愛,請看新月春天系列惡妻臨門之一《惡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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