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沉下之後,羅馬城又迎來了一個平靜的夜晚。
如幕布般的天空中沒有星星,只有一輪殘月在雲層後散發着微弱的光芒。
作為意大利的首都,這裏有着令人驚歎的璀燦文明,有着無與倫比的偉大藝術,有着走在世界前沿的最新時尚,有着頂尖的超級球星,但在同一片天空下,在人們沒有留意到的角落裏,也存在着形形色色的罪惡——貧民區裏的毒品交易,偏僻街巷裏的搶劫,聖母像前的暗殺……
在城內的某條巷子裏,有一家看起來並不算起眼的小店。一個年輕的東方女孩正在幫忙整理着貨架,將貨物擺放的整整齊齊,看起來乾淨又利落。這女孩氣質高貴,舉止優雅,似乎和這裏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靜香,來喝點東西吧。“米婭將一瓶礦泉水遞給了她,“這真是不好意思,怎麼能讓你這樣的千金小姐做這種事呢?”
靜香接過水笑了笑,“米婭,你忘了嗎?這家店可是我開的哦,身為投資人,當然要親力親為更好了。”
米婭用一種感激的目光看着她,“靜香,我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像你這樣的女孩子,這個世上恐怕已經不多了。要是帕克能有你這樣的女朋友……”
靜香的臉微微一紅,打斷了她的話,“米婭,我和帕克只是普通朋友。”
米婭頗有意味的看着對方泛紅的面頰,眼底掠過一絲瞭然的笑意,但很快,這笑意又被一抹惆悵所代替。
“帕克還是一直在恨着我。自從上次偶然遇到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裏。”
靜香若有所思的望了一眼門外,唇邊的弧度若隱若現,“米婭,他一定還會來的。”
米婭顯然對她的話並沒有什麼信心,嘆了一口氣就沒再説什麼。
忽然,店門被一下子重重推了開來,從門外一湧而入了三個流裏流氣的青年。店裏本來就不大,這下因為多了幾個人而顯得更加擁擠了。
靜香看了看他們的打扮,就知道這幾個人並非善類。米婭神色一斂,隨即又扯出了一個笑容迎了上去,“我們很快要關門了,請問你們要買些什麼?”
為首那個銜着半支煙的金髮青年瞥了她一眼,若無其事的開了口,“把你們今天賺的錢全都拿出來。”
旁邊的黑髮青年抽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在她們眼前晃了晃,惡狠狠地低聲道,“還不快拿出來!要是敢耍什麼花樣老子就劃破你們的臉!”
米婭清楚今天是遇到了打劫的,也很清楚趕緊把錢拿出來才是上上策。但一想到今天的辛苦就要這麼白白浪費,她就不免稍稍遲疑了一下。
“這麼慢!”黑髮青年顯然不耐煩了。
靜香一看不對勁,急忙將收銀箱裏的錢都倒了出來,“這些都給你們,請你們趕快離開吧。”
“還算你識相。”黑髮青年敏捷的將那些錢全都裝進了自己的口袋裏,而為首的那個金髮青年卻不懷好意地瞟了靜香幾眼。
就在靜香以為他們很快會離開時,那個金髮青年將嘴裏的半支煙吐到了地上,一個箭步上來抓住了她的手。
“你做什麼!”靜香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掙脱他的手。
“做什麼?”金髮青年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邪笑,“今晚就跟我們去見識見識吧。我會教給你很多有趣的事情。”説着,他就不顧一切的拖着她往門口走去。
“哦,天哪,請不要這樣,我們已經把錢給你們了!”米婭大驚失色的撲了上來,想把靜香拉回來,誰知還沒沾到靜香的衣服就被那個黑髮青年一把推到了地上。
“米婭!”靜香焦急的想去看看她怎麼樣,但無奈又被金髮青年用力抓了回去。在混亂掙扎中,她的手劃到了對方胸口尖鋭的掛飾,一陣刺痛頓時從手腕處傳了過來。縱然她平時處事冷靜,但面對這種情況,她也不由開始恐慌起來。
怎麼辦?難道就這樣被帶走嗎?
她不敢想像……可是自己又不是流夏,該怎麼辦?怎麼辦?
“等一下!你們知道我兒子是誰嗎?”米婭忽然掙扎着啞聲道,“我兒子是EE的帕克!”
那幾人明顯一愣,先是有些慌張,隨即又哈哈笑了起來,黑髮青年更是更是上氣不接下氣,“瘋婆子,你是不是摔傻了?帕克大人的母親會在這裏賣東西?這,這簡直太可笑了!”
“有什麼事這麼可笑?”從門外忽然傳來了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低迴沉穩中又透着幾分性感,彷彿無垠大漠揚起了漫天的風沙,迷亂了人們的心和眼。
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聲音的主人就已經推門而進。
蜷曲的亞麻色頭髮掩映着他如同冷月般嚴肅的面容,琥珀色的眼眸沉靜如海,隱隱透着幾分威嚴,卻並不使人感到有壓力。羽毛灰色的Hugoboss外套簡潔流暢卻又帶着嚴謹之風,看起來和他的氣質極為相宜。
在聽到那個聲音的一瞬間,靜香只覺得鼻子一酸,像是被欺負了的孩子終於等到了自己的保護人。從小父母就教導她不能對人輕易示弱,但不知為什麼,僅僅是聽到這個人的聲音,就讓她有種想要傾訴委屈的衝動。
“帕,帕克大人,您……您怎麼會在這裏?”為首的那個金髮青年臉色頓變,顯然不敢相信EE的高層居然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帕克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目光先是掃過了靜香,又在米婭的身上停留了一瞬,接着又回到了靜香這裏。
“過來,靜香。”他的聲音聽起來冷冷的,卻又隱藏着一絲幾不可聞的關切。
金髮青年還沒反應過來,“帕克大人,這兩個女人……”
帕克終於瞥了他一眼,淡淡回了一句,“剛才你沒聽到嗎?我就是那個女人的兒子。而被你抓在手裏的這個……是我的女人。”
兩人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雙腿發軟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金髮青年像是觸電一樣放開了靜香的手,顫抖着哀求着,“對……對不起,帕克大人,我們都是剛到這個區混的,我們真的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帕克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是如此冷酷,“那還不快滾?”
他們幾個面面相覷,似乎不敢相信對方這麼輕易就放過自己。就在他們戰戰兢兢站起來的時候,又聽帕克那沒有情緒的聲音響了起來,“對了,剛才是誰碰過我的女人,誰推倒我的母親,應該清楚怎麼做了吧。”
靜香在聽到他説我的女人這幾個字時,心裏就突突跳了起來。這種心跳的感覺,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場初戀中都不曾體會過……
“啊!”一聲慘叫將她的神思猛的拉了回來,靜香抬眼望去,也不由心裏一驚。只見那兩個青年竟然用鐵棒硬生生砸斷了自己的手!
喀嚓——骨頭斷裂的聲音令人心驚膽戰。
在帕克點了點頭後,兩人才連滾帶爬的逃了出去。
“你……沒事吧?”帕克的臉上一掃之前的冷酷,看着靜香的眼中隱隱透出了幾分温和。
“我……沒事。多虧你來的及時。”靜香略帶羞澀的低下了頭,忽然又想起了米婭,“去看看她吧,不知剛才有沒有摔到哪裏了。”
就在這時,從米婭那個方向忽然傳來了一陣低低的抽泣聲。靜香急忙走了過去,輕聲問道,“怎麼了?米婭?如果不舒服的話我們就去醫院。”
“不……不是……”米婭的肩膀微微聳動着,“剛才……剛才我的兒子承認我是他的母親了……天哪……上帝啊……告訴我我不是在做夢……不是做夢……”
帕克的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我剛才那麼説只是讓你們以後可以少點麻煩。不用當真。”
米婭緩緩抬起了還帶着淚痕的臉,“不管怎麼樣,我很開心,帕克。我真的很開心。”
“好了,我也該走了。以後這裏不會有人再敢騷擾你們。”帕克避過了她的目光,“我會派人送你們回去的。”
説着,他就頭也不回的跨出了店門。靜香看了看米婭,忽然也追了出去。
“等等,帕克先生!”她很快就追上了他。
看到她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帕克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對了,剛才我所説的那句話,只是為了給你們減少麻煩。如果你在意的話,我可以道歉。”
“我不是因為這個才追出來的。”靜香輕撫着胸口微喘,看來平時運動太少了,跑這麼幾步路就這麼累了。
“那麼?如果是為了那個女人……”
“帕克先生,今天你來的真及時。”靜香微微一笑,“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來過不止一次吧?只不過每次都沒有進來而已。”
帕克倒沒有否認,只是神色有些尷尬。
靜香笑得更加温柔,“你已經親眼看到,她現在已經開始改變了,不是嗎?”
“就算她改變又關我什麼事。”帕克還是一如既往的嘴硬。
她抿了抿嘴,“帕克先生,過幾天是我的生日,米婭答應親自給我做幾個地道的帕爾馬菜式,嗯,我想如果你能夠接受我的邀請,我會更加高興的。”
帕克並沒有立即回答,似乎遲疑了一下。
“帕克先生,這是我來羅馬的第一個生日……我的家人……都在遙遠的日本……”靜香低垂着眼瞼,露出了一副惹人生憐的表情。就算是帕克這樣冷酷的男人,也抵不住美人輕輕一蹙眉,更何況,這個美人還是……
“我會來。”他清晰的説出了這幾個字。
“謝謝,我……太高興了。”靜香的睫毛微揚,掀起了一簾明媚的流光。
明明春天已經過去,但就在這個瞬間,帕克卻見到了——最美好的春光。
羅馬的一夜很快匆匆而過。到了第二夜,卡米拉也坐在了LaSeine等待着她的春天。
作為羅馬城內數一數二的高檔餐廳,這裏的裝璜自然是低調又奢華,但它成為人氣餐廳的原因並不是來自於這些裝璜,而是那些可口精緻的食物。
為了配合這間餐廳的格調,卡米拉特地換上了一條酒紅色的長裙,流暢的剪裁恰到好處的襯托出了她那傲人的身材。這樣一個性感的紅髮美人獨自坐在餐廳裏,自然是吸引了不少意大利男人的熱情目光。
當她杯子裏的水喝到三分之一的時候,已經有超過半打男人來跟她搭過訕了。
卡米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機,現在已經是九點十五分了。在她的約會歷史記錄中,這樣等別人好像是第一次。
那個傢伙,不會是説過就忘了吧?
想到這裏,她拿起了手機想發個短信給朱里奧。這時,一個打扮頗為時尚的年輕男人走到了她的身邊,笑吟吟問道,“你好,你是在等人嗎?這個世上居然還有人要讓這麼漂亮的姑娘等他,實在太沒禮貌了。”
卡米拉嬌媚的笑了起來,“那麼你有什麼好建議?”
男人眼前頓時一亮,“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請你……”
“她不介意,可是我會介意。”從他的身後忽然傳來了朱里奧充滿磁性的聲音。
卡米拉心裏一喜,但又有點不敢看,生怕對方就穿着一身非主流走了進來。不過等她再度抬起眼的時候,頓時愣在了那裏。
這,這真的是她平時見到的朱里奧教授嗎?
紀梵希的灰色西裝為他帶來了一種法國式的優雅,不經意間露出的那抹明亮熱烈的暗紅色襯裏,更是透出了無可挑剔的浪漫精緻。栗色的長髮整齊的梳成了一束,安靜的垂放在腦後,清清爽爽露出了那張俊美無瑕的面容。
這或許是卡米拉第一次完全看清楚他的臉。
如果用一句最通俗的話來形容,那就是——好像換了一個人。
“她等的人就是我。你想和我們一起用餐嗎?沒問題。”朱里奧頗有風度的對着那個男人笑了笑。
男人尷尬的看了看卡米拉,急忙轉身離開了。
“對不起,我來晚了。”朱里奧隨意的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因為要去臨時買這個可以混進來的臉面。”
卡米拉的眼角跳了幾下,輕扯了一下嘴角,“餐廳裏也可以租的。“
朱里奧看了看她,似是無意似是有意,“我從來不穿別人穿過的衣服。當然,我的衣服也從來不會借給別人。”
卡米拉早已習慣了他不同於常人的個性,所以也沒在意,又將話題扯了回去,“其實你也不用選這麼貴的餐廳,其他的地方一樣也可以的。”
朱里奧聳了聳肩,“可是其他的地方沒有那麼好吃的奶油蘆筍。這裏的特色就是能把普通的菜式燒出無與倫比的美味,打個比方,就像是把簡單的素描處理成了大師的風格。反正你一定要嚐嚐。”説着,他將菜譜遞了過去。
“這麼誇張?”卡米拉笑着擺了擺手,“我也沒進過這麼高級的餐廳,還是你幫我點吧。”
“那也行。”朱里奧示意侍應生過來,對着他説出了一連串極為流利的法文,末了又説了一句,“對了,我之前打電話來讓你們先開了那支89年的Ch?teauMargaux透氣,現在就拿上來吧。”
“你好像對這些很熟悉,法文也説得很好,”卡米拉忍不住好奇的問道,“難道你的親戚裏有法國人?”
朱里奧彎了彎唇,“也算有吧。不過法國菜和意大利也有着很深的淵源。當時法國國王亨利二世的妻子凱瑟琳就是個意大利女人,她把文藝復興時期的各種烹調方法都帶到了法國,也就慢慢形成了法國菜的基礎。”
卡米拉頗為欣賞的看着他,和一個知識淵博的人聊天總是一件愉快的事。
更何況,那個人還是她所感興趣的。
兩人邊吃邊聊,時間也過得飛快。等吃完了最後一個甜點,卡米拉一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半夜12點了。算起來,這一頓法國菜居然吃了三個多小時。
朱里奧瀟灑的簽了單,又站起身來,“時間已經不早了,我送你回家。”説完,他頗有紳士風度的扶她起來,並體貼的為她披上了小外套。
當他回到自己座位上拿東西的時候,汽車鑰匙啪的一聲掉到了地上。朱里奧只好彎下了腰去撿,也就是在他低頭撿東西的一瞬間,一位侍應生端着一碟熱氣騰騰的濃湯走了過來。就在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侍應生不小心腳下一滑,整個身體歪了歪,眼看着那碟濃湯就要滑到朱里奧的頭上……
説時遲,那時快,卡米拉突然極為敏捷的出手接住了那碟濃湯,冷靜的將它交還給了嚇得面色發白的侍應生。
朱里奧心有餘悸的站起身來,衝着卡米拉道,“幸好有你,不然我今晚就要腦袋開花了。沒想到你的動作這麼敏捷,真是看不出來……”
卡米拉笑得格外明媚,“這只是一種本能反應吧。你請我吃飯,如果因為這個出點什麼事,不是讓我內疚難過嗎。”
“原來是本能反應。”朱里奧的眼底閃過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走吧,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