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就在這個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急切的敲門聲。
阿方索的身子微微一僵,似乎被這敲門聲喚回了幾分理智,啞聲道,“什麼事?”
“老大,你快來看看!瑪格麗特她突然肚子疼得很厲害!“門外響起的居然是羅密歐的聲音。
“肚子疼就去叫喬萬提來看看!”阿方索沒好氣地應了一聲。在這個緊要關頭,他不希望被任何人騷擾,即使是自己的女兒和親信都不可以!心情煩躁的他同樣也沒有意識到為什麼羅密歐會出現在這裏。
“不行,老大,瑪格麗特説一定要你去看,她好像真的疼得很厲害,臉色都變了!”羅密歐的聲音聽起來頗為緊張。
阿方索被他這麼一叫喚,之前混亂的思維已經清醒了不少。剛才整個人似乎完全被不可抑制的慾望所控制,直到此刻他才好像忽然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些什麼。
身下還在微微喘息着的人兒衣衫凌亂,朦朧的光線映照出了她泛着淚光的黑瞳,但讓他心頭一震的,卻是她眼底的那種忿恨和絕望……
不知為什麼,他忽然一下子失去所有的興致,不想再繼續下去了。
懷着連自己也無法説清楚的糾結心情,阿方索起了身,又拉過毯子蓋在了她的身上,什麼也沒説就去開了房門。
流夏用微顫的雙手抓緊了毯子,難以置信的看着對方放棄了進一步的侵入……直到他走到了門邊,她才確定自己真的是逃過了一劫。
在房門被打開的一瞬間,她留意到羅密歐的目光迅速望向了自己,儘管只是短短一瞬間,她卻清楚的看到了其中所包含的擔憂。
“老大……”他似乎想説什麼,卻還是沒有説出口來。
“我去看看瑪格麗特,”阿方索頗有意味的看了一眼羅密歐,“既然你特地趕來了,就先幫我看着她吧。”
特地這個詞,在這裏似乎顯的很微妙。
阿方索離開之後,房間裏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説實話,流夏對於羅密歐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有很多不解,但在這樣尷尬的處境下,她一個字也問不出口。
“是瑪格麗特讓我過來的。”羅密歐反手關上了房門。
她愣了愣,靜靜等待着他的下文。
“她聽到房裏有點不對勁,但又不敢打擾她的爸爸,所以只能打了電話給我。”羅密歐一掃平時玩世不恭的表情,“至於肚子疼,也是她想出來的主意。”
流夏心頭一震,喃喃道,“原來是瑪格麗特……她……她……都聽見了嗎?”
“她並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只是以為她的爸爸很生氣,怕你會受傷。”他的目光在她凌亂的衣衫上停留了一瞬,又飛快轉了開去。
“能讓瑪格麗特這麼在意的人屈指可數,流夏,你也算其中一個。”他邊説邊走到了桌子旁,順手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
“瑪格麗特……對不起……她這麼幫我,我卻還利用了她……”她的胸口一陣難受,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似的喘不過氣來。
“或許她早就知道你在利用她了。”羅密歐的這句話令流夏心裏又是一驚,是啊,她怎麼沒有想到呢?像瑪格麗特那樣聰明絕頂的孩子又豈會被這麼簡單的謊話糊弄?難道她故意偷出鑰匙放走她,只是為了幫她而已?
“流夏……請你不要怪他。”他沉默了幾秒,又説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話。雖然沒有指明是誰,但流夏很清楚這個他指的是阿方索。
“就算我怪他,他也根本不會在乎吧。”她垂下了眼瞼,“或許在他眼裏,我只是一件比較有趣的玩具而已。只要他高興,就可以為所欲為。”
“其實……他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羅密歐的眼角收縮了一下,彷彿被什麼刺痛了,“流夏,你想知道我是怎麼和他認識的嗎?”
她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露出這樣凝重的表情。似有傷感,似有悲哀,似有心痛……
“你一定想不到,我的父親是位警察,還是警局裏的拆彈專家。”他微微彎了彎嘴角,想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輕鬆一些,“父親是個太認真的男人,所以在發現自己的上司有貪污行為時,並沒有選擇和他同流合污。”
“但是,有時正義與邪惡,誰又能分得清。那些看似正義的人,也許會有一顆比惡魔更黑暗的心。”他頓了頓,“父親的上司怕自己的劣行被拆穿,就在一次拆彈行動做了手腳,讓我的父親做了犧牲品。不止這樣,他還把所有的罪行推倒了EE身上。反正EE這樣的黑幫也不差少做這一件惡事了。”
“那你怎麼會和阿方索……”流夏欲言又止。
“我是個警察的兒子,當然會相信警察所説的話。”羅密歐自嘲的笑了起來,“而且我還不知天高地厚的去刺殺EE的人……或許是我運氣不錯,那天在車上的人居然就是老大,他不但沒有殺我,反而收留了我,也讓我知道了父親被害的真相。”
他的語氣很平靜,就像是在述説着一個很自己無關的故事。但流夏還是從這個故事裏隱約聽出了一種壓抑的感傷。
羅密歐,原來也有着這樣的一段過去。如果不是父親的意外,也許他會成為一名同樣優秀的警察……也許會成為一個很普通的青年,做一份穩當的職業,然後結婚,生子……
命運,有時就是這樣陰差陽錯。
“那個害死你父親的警察呢?”她小聲的問道。在她看來,這些批着正義之皮行苟且事的人,並不比他們口中的渣滓好多少。
聽到這句話,羅密歐終於露出了愉快的笑容,“那個傢伙嗎?我早用一個小情人送他去河底餵魚了。”
“沒想到你這麼早就知道了阿方索的身份……難道他就這麼肯定你會成為他的手下?”流夏有些感嘆的搖了搖頭。
“所以説,這就是命運的安排。我就是老大撿回來的。”他又恢復了那種笑嘻嘻的表情,“我説這些話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他並不是個無情的人。流夏,或許你也可以嘗試瞭解他更多一些,你有讓他更加快樂一些的力量,也只有你——才有這種改變他的力量。”
流夏怔了怔,或許有一瞬間的思索,但一想起之前他對她和託託所做的種種,她的語氣又變得無比生硬,“你太高估我了,我想沒有任何人能改變他。他也不會願意被任何人改變。”
羅密歐的眼眸似乎暗淡了下來,但很快又被他迅速掩去。再抬起頭的時候,他的笑容還是像陽光般明媚美好,“流夏將來有什麼不開心的,就再和我喝酒去好了。雖然幫不上什麼忙,但我至少可以做個稱職的垃圾箱,把你所有的難過和傷心統統收納起來。”説完這句話的時候,他還特別擺出了一個可愛的垃圾箱造型。
聽到這個形象的比喻,流夏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雖然嘴上什麼都沒説,但她還是在心裏默默説了一句,“謝謝,羅密歐。”
阿方索回來的時候,羅密歐又在他的耳邊低語了幾句才離開。
看着他朝自己走來,流夏全身的神經又進入了高度的戒備狀態。她暗暗下定了主意,如果他再敢侵犯她的話,她絕對會咬斷他的舌頭。不過他看起來似乎已經平靜了很多,沒有再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只是一言不發的坐到了她的對面。
經歷了剛才那樣可怕的事情,流夏現在根本就不想和他説一句話。
“流夏,我知道你想離開這裏。”他先低低開了口,聲音裏帶着不可忤逆的威嚴,“不過,這個念頭你最好完全放棄。”
流夏只覺得一股怒氣直衝心頭,但因為不想再像剛才那樣刺激他,她忍耐着什麼話也沒説。
“我還是會給你該有的自由,你可以正常學習,參加社交活動。但是不能再和託託見面,無論是什麼理由。”他頓了頓,“至於剛才的事,我保證不會再發生。”
“你就不怕我逃跑嗎?”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逃跑?你可以試試。”他又笑了起來,“不過逃跑後,一切和你有關的人,我都不會放過。不止是託託,還有林靜香,卡米拉,甚至你遠在中國的父母。”
“你就這麼想留住我嗎?那麼在這裏的只是一個軀殼,你也無所謂嗎?”她的嘴唇因氣憤而抖動着。又來了,他又要用她重視的東西來威脅她了。
不可原諒,最不可原諒的就是這一點!
“如果能留住你的心,那是再好不過。但如果不行,只留住你的身體也可以。”他冷酷的神情讓人不寒而慄,“還記得花園裏的那些雛菊嗎?即使它們因為不能自由自在的生長枯萎而死,我也要它們死在這裏。”
“阿方索……你會後悔的。”她轉開了頭,不願意再看他一眼。
從窗外透進來的淡淡月光為他抹上了蒼白的顏色,堪稱完美的臉上落下了沉沉的陰影,那雙水綠色的眼瞳內彷彿有什麼在閃動,“流夏,留不住你我就一定會後悔。”
直到他關上房門離開,流夏還是一直保持原來的姿勢沒有動。月色不知何時隱入了雲層之中,前方見不到一絲光亮,就像是永遠不可預知的未來。
但是,就算眼前被黑暗籠罩,她也絕對不能被它迷惑。
兩個月後。
在不知不覺中,亞平寧半島的秋天就快要到來了。
經過兩個月的角逐和評選,Margherita大賽的總決賽也已經到了尾聲階段。來自羅馬美術學院,佛羅倫薩美術學院和威尼斯美術學院的作品猶如百花齊放,各有各的特色,令專家教授們也是難以抉擇。
最後的獲獎者將會在入選複賽的二十幅作品裏決出。為了增加人氣,大賽組委會特別邀請了這二十位作者前往佛羅倫薩,參加最後的角逐。
而流夏作為二十人其中的一名入選者,自然也收到了大賽組委會的邀請。其實能在這麼重量極的大賽中入圍,這本身已經是一種成功了。憑藉着這個籌碼,將來無論是找份好工作還是想要有更大的發展,都會比其他人更加容易。
這兩個月裏,阿方索果然再沒有對她做過什麼過份的舉動。但是他的威脅也讓流夏不敢動逃跑的念頭,更加沒有和託託有過任何聯繫。她知道的那一點關於託託的消息,還是來自於報紙雜誌和卡米拉的轉述。
雖然不知道這樣的生活會持續多久,但她目前也只能堅持下去。幸好這裏還有她所愛着的繪畫,這多少也能讓她感到一些安慰和喜悦。
每次看着那些色彩在自己的筆下如同魔法般變換出美麗的場景,那份滿足感是任何事情都無法比擬的。
就算她失去了很多珍貴的東西,但至少,她還有自己的夢想。
還有可以追逐夢想的自由。
當流夏將這件事告訴阿方索的時候,她還以為對方不會讓她去佛羅倫薩,誰知他居然很爽快的答應了。但還沒等她來得及高興,他接下來的話頓時令她很崩潰。
“到時我會和你一起去。”
“什麼?”她的臉一下子耷拉下來,“為什麼?”
“這是什麼表情?”他的眼底飄過了一絲玩味的笑意,“難道你忘了,我們洛倫佐家族就是Margherita比賽的贊助人。身為洛倫佐家族的繼承人,我自然是要親自給獲獎者頒發雛菊獎章的。”
流夏心想反悔不去,但一時又找不到個合適的藉口。
阿方索似乎早就猜到了她的小心思,還特意又提醒了一句,“如果不親自去的話,是會被取消獲獎資格的。你自己考慮清楚哦。”
她一愣,“誰説的?我怎麼沒聽説過?”
阿方索笑得優雅又迷人,“如果你不去,這一條就會即時生效。你也知道,作為贊助人,要求加上這一條是很方便的。”
流夏再次氣結,這又是他所謂的特權嗎?有錢有勢就了不起嗎?真是氣死人了。她平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又開口道,“還有一件事,明天靜香她們想為我慶祝一下,所以……”
“又是去冷月嗎?如果回來太晚的話,我去接你。”現在的阿方索看上去就像是一位體貼入微的男朋友,讓人根本無法把他和黑幫老大聯想起來。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來就可以了,不會太晚的。”她連忙一口拒絕。
“那就好,如果超過12點,我就會親自去接你。”他特別強調了親自這個詞,所要表達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必須在12點之前回家。
對於流夏,他非常清楚什麼樣的威脅對她最為有效。
此時,在冷月俱樂部的包廂內,靜香正在向帕克展示着自己的那把淡路。
帕克愛不釋手的把玩着這把短刀,臉上流露着毫不掩飾的欣賞之色。
“的確是一把好刀。”他的琥珀色眼睛裏映着冷冽的刀光,看起來更是充滿了令人畏懼的魄力。
“那你以後就每天帶着它。“靜香輕輕笑了笑。
帕克愣了愣,“你是説……”
“嗯,我想把淡路送給你。”她邊説邊摸了摸戴在脖子上的一枚十字架掛件,“你把自己的護身符送給了我,我也想把自己最重要的東西送給你。”
“但是這不是你們家族傳下來的嗎?”帕克看着她時眼中隱隱透出了一絲温柔。自從他將自己的護身符送給她之後,就從來沒見她摘下來過。
“送給你,不還是等於留在我的身邊嗎?”靜香忽然意識到説漏了嘴,臉上不由微微一紅。
帕克那冷硬的臉部線條頓時變得柔和起來,“也是,不管是我還是淡路,都會在你的身邊守護着你。”
靜香低着頭笑了笑,臉上的紅暈更加動人,直看得帕克心神一蕩。
“對了,她——最近怎麼樣?”他忽然又想到了那個人,斂起了那抹還來不及化開的笑意。
靜香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誰,“她很好,工作的也很認真。而且現在也沒有人再敢來騷擾我們了。”
他若有所思的嗯了一聲,似乎是稍稍猶豫了一下,接着從口袋裏摸出了一把亮閃閃的鑰匙。
“那個貧民區魚龍混雜,你總是去那裏看她我也不放心,乾脆……你就讓她搬到我新買的這個公寓。”他又像是掩飾般地加了一句,“我只是擔心你的安全,並不是為了她。”
靜香抿嘴一笑,並不揭穿他的心思,“好,那我就接受你的這份心意。就算是為了我,也請她搬離那個貧民區。”
帕克滿懷愛意的看着她,像是試探着説道,“靜香,有沒有人説過,你一定會是個最出色的妻子,也會是個最温柔的母親。”
聽到這句話,靜香的眼中飛快掠過了一絲旁人不易察覺的複雜神色。
“一回家就能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這個願望對很多人來説都能輕易實現,但對我來説實在是太遙遠了。或許是我奢望太多了。”他自嘲的彎起了嘴角,“也是,像我這樣雙手沾滿血腥的人,還有什麼資格談這些。”
她微微一愣,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疼,忍不住將自己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用自己的温暖也讓他感到同樣的温暖,“帕克,不管是什麼人,不管是什麼身份,都有得到幸福的權利。你也是,我也是。但是人們在得到某些東西的同時,往往就會失去另一些東西。究竟是得到的東西更重要,還是失去的東西更重要,帕克,這是你我都必須想清楚的事情。”
帕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給我一些時間,靜香。我會想清楚。”
在帕克離開沒多久之後,宮本敲門進來,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大小姐,西門寺少爺又來電話了,要不要還像以前一樣推掉?”
靜香略一思索,搖了搖頭,“把電話給我,我有事要對他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