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文學 > 言情小説 > 《強佔鳳凰女》在線閲讀 > 第四章

第四章

    幾日過去,宇文江騰始終未來找她,凌依莎逐漸不安起來。她急着想見他,她要説出自己的心意,讓他早點醒悟過來,將傷害降至最低。

    她想要跟他做一世的朋友!

    揹着芸媽媽,帶上江騰給的令牌,她心急火燎地奔進沁陽上城。

    果然憑着令牌,一路無人阻攔,可剛過城門,她便傻了眼。

    她該去哪裏找江騰呢?偌大的沁陽上城,猶如迷宮,轉過幾條街,她便弄不清回去的路了。

    “龍極大神降臨,閒人迴避!”震天價響的鑼鼓聲轟然而至,一臉迷茫的凌依莎被官差粗魯地推到路邊,與上城貴族們擠在一起。

    “龍極大神降臨,閒人迴避!”身着官服的禁軍自東邊奔來,急遽地清空街道把人羣驅入道旁。

    “太子要來了,太子要來了!聽説他是這次祭辰的主禮官!”

    凌依莎豎起耳朵聽到身旁兩位女子興奮的輕嚷。

    “今天要不是龍極大神祭辰,恐怕我們都看不到太子殿下。聽我爹説,他一表人才,就是冷了點,可他年少有為,過不了幾年,就是一國之

    君了。”

    “聽説太子妃過世三年,朝中幾位大人都提議再次徵選太子妃呢!”

    “妳們都閉嘴,龍極大神是我海極皇朝的護國金仙,今日是祂的祭辰,怎可如此不敬!冒犯了祂,妳們等着倒黴吧。”一位老者嚴肅地斥道。

    兩人吐吐舌,踮着腳尖移到了凌依莎的右側,遠離那位老者,繼續八卦。

    一陣陣鼓樂之聲由遠及近,淹沒兩位女子的對話。

    凌依莎瞠大明亮的眼睛,極目望去,走在前面的,是八十個姿容靜穆的少女,她們手持香爐,燻着檀香的爐子吐出輕煙,霎時讓人如臨仙境。緊隨在後的是五十二個持刀的金甲武士,在武士的護衞下,後面由三十六個壯漢抬着一頂七彩罩紗車輦,透過層層罩紗,能瞧見一個端坐其上

    的身影,挺拔之中帶着莊嚴肅穆的氣勢。

    “我看見太子了。”一名少女大叫。

    原來那就是海極太子……凌依莎凝神看着,好奇那罩紗內會是怎樣的形貌。

    整整一頓飯的工夫,綿長的隊伍才慢慢從她面前通過。

    “三皇子也很不錯,我有幸見過他一面。”兩位女子的八卦仍未結束,聲音再次傳入她耳中。

    “嗯,的確不錯,他結實壯碩的身材好讓人心動哦。”

    “可惜他已經不在沁陽了!”少女遺憾輕嘆。

    “是嗎?!那他去哪了?”

    “我哥之前被調入三皇子麾下,前兩天連夜被召回,這次西邊虎國來犯,三皇子臨危受命,征討虎國去了。”

    原來江騰已經走了……凌依莎失落地垂下肩,心情異常沉重,除此之外,聽聞他去打仗,更是多了一份擔心。

    兩個少女隨着人潮逐漸湧向龍極宮的方向,獨留她站在空蕩蕩的街心。

    ※*※*※*※*※

    盛大的祭辰持續了一個月,這段時間凌依莎頻繁地進出上城,除了摸清上城的地形,尋找宇文江騰的府邸,她還四處為回春樓的花魁尋覓適

    合的古琴。

    她漫步在一條幽深寧靜的小巷,兩邊的粉牆上爬滿各色花草,她邊在小巷中緩行,邊留意着兩邊的院門,聽説上城最有名的林間琴室就坐落

    在深巷之中。

    四處張望着的她,聽見有如行雲流水的叮咚琴聲飄入耳中。

    好美的音色!追隨音律,她尋覓着來到一道小得不能再小的竹門。

    聽着清雅動人的琴聲,凌依莎舉步踏進院中,空無一人的小院裏種植着隨風搖曳的鳳櫻花。

    琴聲陡轉直下,激昂的樂曲在弦上跳動,體鏘交錯地展現了操琴人高絕的琴技及起伏不定的煩悶心情。

    “浩騰,你不要拿我的寶琴出氣好不好!”琴室主人莫可奈何地哀求。

    琴聲乍歇。

    “店家,有禮!”趁着這個空檔,凌依莎秀氣地提着絲裙,邁進琴室正堂。

    琴室主人一見温婉女子出現,連忙眉開眼笑地迎了上去,“小姐客氣了,屋中講,有什麼商某可以效勞的地方嗎?”

    正準備回話的她,突然感到有種莫名的壓迫感襲來。

    她直覺望向壓力的來源,只見一張古樸木琴前,坐着神情冷傲的年輕男子,他五官深刻,長眉斜飛入鬢,黑眸深遠幽冷,身形偉岸挺拔,他

    旁若無人的坐在那,清泠的曲調從他指縫間流泄而出。

    凌依莎定在那裏,心絃彷佛同時被他撥弄着,陌生的情感翻騰不已,可他冰冷孤絕的身影似乎又帶着奇異的熟悉感,不知為何,竟讓她的心

    隱隱作痛起來。

    下意識地抓住襟口,她什麼話都説不出口。

    “小姐請坐。”商羽笑着招呼她,接着在沉默不語的宇文浩騰耳邊悄聲説道:“太子爺!你搞什麼?弄得屋中氣氛怪怪的,小心我趕你出去

    哦。”

    做為太子爺的莫逆之交和下屬,他用腳指頭想都知道,向來自制力京人的太子爺今兒個竟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其中必有古怪。

    停止撫琴,宇文浩騰淡淡的瞥他一眼,沒有説話,然而埋藏在他平靜的外表下的,是驟然湧起的狂喜。

    燦亮的陽光籠罩着那人兒窈窕的身影,脱俗出塵的容貌秀美慧黠,身着一襲淺紫色雲裳的她嬌似蓮花,那夜挑動他心扉的女人,此刻就站在

    他面前。

    時光流逝,兩個月的時間簡直比兩年還長。這些日子再繁忙的政務以及祭辰之事,都無法阻止她走進他的思緒裏。

    他無法將她逐出腦中,每次只要想起那夜兩人交換的親密之吻,他就無法剋制的全身火熱不已。

    “請問店家,這張琴多少錢?”好不容易壓抑住混亂心情,凌依莎開口詢價。

    她陌生的視線和平靜的反應令宇文浩騰一愣。顯然,她並沒有認出他來。

    心中湧上一股沒來由的氣悶,他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姑娘,這張琴是由海極知名的制琴師傅花了十年時間打造出來的,千金難求啊。”商羽撫着琴身,展現奸商本質。此琴雖是琴中上品,用

    的也都是上好材質,但並沒有他形容的那麼昂貴。

    “那麼三千兩如何?”下意識的避開男子越發高漲的怒焰,她專注的看着琴身上的雕飾。

    “這個嘛,三千兩是不是……”

    “我出五千兩。”宇文浩騰突地出價,低沉的聲音中滿含怒氣。

    “哎呀!這位客倌你真是識貨人吶。”商羽笑得更開心了,心裏暗忖,這太子爺是怎麼了?目中無人由來已久,今天卻如此反常,該不是看

    上人家小姐了吧?

    “這位公子,這琴是我先出價的。”

    “價高者得。”他不改冷傲的態度,輕瞥她氣紅了的雙頰。

    “……那我出八千兩。”這男人好討厭,她是哪裏得罪他了?方才他根本就無心買琴嘛。

    “此琴用的是普通楠木,只不過琴師用心打造,耗時三年完成,弦也非東海出產的青應弦,出價到八千兩,真是外行。”宇文浩騰冷哼道。

    “公子這是什麼意思,不是你先行抬價的嗎?”凌依莎皺起小臉,努力壓抑怒氣。

    他冷冷的勾起一笑,瞧在她眼裏,卻覺得那笑好熟悉,此外他那低沉的嗓音也好像在哪裏聽過,彷佛穿越了無盡的時光,縈繞在她耳畔。

    “兩萬兩。它雖不值這個錢,但我還沒把這點小錢看在眼裏。”他知道這把琴很普通,也知道出的價錢很離譜,可為了引起她的注意、勾起

    她的回憶,他故意做出這種幼稚的事。

    “你……”她有惹到這個冰山男嗎?為什麼要跟她作對?

    商羽在訝異之餘忍不住奸笑起來。好久沒有賺到太子爺的錢啦!

    凌依莎氣得不行,但聰明如她,瞇起眸子想了想,笑容旋即又回到臉上。

    她招呼琴室主人道:“店家,借步説話。”

    “好,好,借步説話。”他不甩太子爺氣得發黑的臉,興匆匆地跟着她站到屋角竊竊私語。

    宇文浩騰心裏很不是滋味。她竟然不曾記住他!原來那夜只有在他心上留下痕跡……一思及此,他驀地心中一痛。然而角落裏的兩人根本不

    管他心情如何,越説越興奮。

    “真的嗎?真的可以請到、看到月梨?”

    “當然可以,我還可以……”

    “請問姑娘是……”

    “凌依莎,回春樓……”

    交談聲模糊得幾不可聞,宇文浩騰暗中做了個手勢,隱身窗外的銀狐收到主人的指示,輕輕點頭響應。

    “好好好,太好了,今日能見到依莎小姐真是商某三生有幸。”

    “商公子哪兒的話!”

    “這把琴就算小姐三千兩了。對了,若是想它音色更好,平日需要用上等的桐花油保養,來來,我再贈小姐一壺。”商羽的態度一百八十度

    大轉彎,那張琴不但半賣半送,還附贈禮物。

    “真是不好意思呢,那小女子就不客氣了。商公子人這麼好,小女子也有禮相贈,這是回春樓的至尊積分卡,歡迎你來玩!”

    “這就是沁陽文人都趨之若鶩的積分卡?”商羽雙眼發光。這積分卡在沁陽已掀起一股熱潮,此卡不但是身分的象徵,還可以憑卡享受回春

    樓特別的歌舞饗宴及尊榮禮遇,沁陽各富商仕紳莫不想弄到一張。

    “憑藉此卡,商公子將有機會見到月梨姑娘。”月梨是回春樓重金挖來的頂級花魁,她琴技過人,只要是會彈琴的沒人沒聽過她的名字。

    “月梨姑娘是否會用在林間琴室購買的琴?”傳聞月梨能操琴引蝶,被他敬為女神,可惜他鮮少有機會去回春樓,始終無緣得見佳人一面。

    “當然。”

    “商羽!”見兩人彷佛忘了他的存在,被晾在一旁的宇文浩騰顯示出極度的不悦。

    商羽渾身一震,連忙清清嗓子説道:“小姐慢走,這是您的琴和桐花油,請多關照,下次再會。”

    “多謝商公子,有機會我一定帶月梨來光臨貴店。”抱着琴,見天色已晚,凌依莎最後看了一眼渾身散發着冰冷駭人之氣的男子,接着便匆

    匆離開。對於他的刻意刁難她雖然有氣,卻暗暗遺憾沒找着機會問問他的名字。

    當她剛閃出巷口時,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跟在她身後。

    留在屋裏的商羽縮着脖子,涎着笑臉靠過來,“太子爺,方才讓你心浮氣躁的女人名叫凌依莎,在沁陽相當少見的名字。”

    “還打聽到什麼?”他們不但是好友,商羽另一個身分,便是太子手下的密探頭目。

    “以下的內容可是我的獨家消息。”他伸手討錢。

    “你想坐在牢裏説?”

    “我説我説。這回春樓以前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青樓,兩年間猛然成為沁陽第一樓,看來她的功勞不小。”

    “青樓?!”

    “沒錯,凌依莎便是回春樓當家芸媽媽的女兒,她們的生意非常好哦。”商羽神色曖昧,弦外之音引人誤會。

    “原來是沁陽下城的青樓女子。”宇文浩騰語氣驀地一寒,琴室裏頓時像是結了冰似的。

    “這兩年我有留意回春樓,因為它太引人側目。”

    “早知你有消息,就早點來問你了。”他一直不願靠商羽的探子來解決他的私事,現在看來有時也是必要的。

    “那當然,沁陽沒有我不知道的事嘛。這個凌依莎並非芸媽媽所出,行徑也頗為古怪,她的來歷是個謎,只知道回春樓正是因為她而起死回

    生的。”

    “她來自青樓……整個回春樓的生意都是因為她而好轉?”那一夜令他心心念唸的婉轉迎合,她也如此對待其它男人?包括江騰嗎?是否因

    為這樣,江騰才會破例帶她出入上城?越想他的神情就越陰鷙,好像被人狠狠捅了一刀。

    “的確是因為她。太子爺,你臉色很不好哦,可否告訴小的,你是不是着了她的道?”商羽笑得更加可惡,像在幸災樂禍。

    苦澀的滋味揮之不去,宇文浩騰無言地看着斜斜的夕陽。他不該把這樣的女人放在心上的……

    於堪來到龍極宮正殿,拜見太子。

    殿內,宇文浩騰疲憊地揉揉眉心,整夜未眠令他雙眼通紅,案前的蠟燭燒剩一堆燭戻。

    “丞相,什麼時辰了?”晨曦從窗格透進,形成一道道光柱。

    “回太子殿下,已過辰時。殿下,你要好好保重,重振海極的大業,不可以少了你。”忠心不二的丞相勸諜。

    “丞相,昨夜那些進京述職的官員都到了你府上,你也一夜未闔眼吧。”

    “什麼都逃不過殿下的眼睛。”

    “眼下正是關鍵時刻,趁着各地地方官進京,正好將我們的人安排到各府道,以抑制那些猖狂的氏族。”宇文浩騰起身,拾級而下,目光鋭

    利的説道。

    “殿下,除此之外,甄選太子妃也有利於我們拉攏其它勢力。”目前文武百官大多處於觀望階段,他們仍對太子的革新手段缺乏信任,但若

    能妥善運用聯姻,將眾人的利益綁在一起,太子黨的勢力便能如虎添翼。

    選妃?宇文浩騰面上一窒。

    “前任太子妃薨逝已久,聖上也有意為殿下另立太妃子,若於此時甄選,時機正恰當。”

    他保持沉默,憂鬱地背對丞相,看向庭中飄下枯葉的梧桐樹。

    “那就有勞丞相安排了。”靜默持續很久,宇文浩騰的心經過一番矛盾掙扎、猛烈角力,就在丞相開始懷疑自己提錯建議時,他才做出決定。

    “微臣這就去辦。”於堪倒退着離開。

    獨自一人站在殿前,遠跳着東方城樓,腦中倏然晃過一個嬌俏的身影,他竟然思念起不該想念的人……

    “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乾淨純淨的輕哼挑動着他的心絃,宇文浩騰正低頭穿過曲折幽深的小巷。

    思念着誰?他在思念着……

    夕陽下,歌聲繚繞,他加快腳步,彷佛他就是被思念的那個人。

    “冷風吹,冷風吹,只要有你陪,一雙又一對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折過林間琴室最後一道月洞門,前方豁然開朗。誰也想不到窄細的破舊路徑之後,竟然有一池碧波盪漾的清泉。

    林間琴室的後堂寬大遼闊,除了繞着泉水池的碧荷新柳,還有一艘頗具匠心的精緻畫舫。讓人如沐春風、扣人心絃的歌聲,正是從畫舫中傳

    來的。

    “唷!今天什麼風把你也給吹來了。”一曲漸歇,商羽從琴譜裏抬起頭,一眼便看見太子爺。

    以冷臉回應他的熱情,宇文浩騰在翻飛的輕紗間瞄到婀娜的身影……她也在?他沒想到會再見到她。

    不知是京訝還是歡喜,他的呼吸漸漸加重了。

    享受着輕風拂面,執杯品茶的凌依莎恰好緩緩回過頭,不經意地對上他冰冷且有些複雜的眼神。

    四目相交,她心跳亂了,每每被他那冷酷的眼神一望,心跳就會異常失序。

    “噫?!怎麼才來就要走了?”宇文浩騰一見她,轉身便想離開,誰知卻被纏人的商羽拉住,將他半推半拖地拉入畫舫中。

    凌依莎淺淺地一笑,有禮地對他頷首致意,而他始終冷淡以對。

    “今天真是巧了,依莎小姐要我幫忙譜一首琴曲,你來得正好,我吩咐下人備酒,我們好好快活快活。”

    “不必,我沒那閒工夫。”只要想起她每天過着送往迎來的生活,對着無數男人展現她的嫵媚風情,他就無法平心靜氣地面對她。

    “那首曲子你聽見了吧?依莎小姐叫我將此曲改為新調,經過我譜上新曲,一定會在沁陽城中聞名!有幸見識到依莎小姐婉轉動人、空靈如

    風的天籟之音,商某真是開了眼界。”商羽毫不吝惜讚美之詞。

    “放手,商羽。”今日來此是有重要的事交給他調查,不是來聽歌的。

    “別急別急,聽我把新曲奏給你聽。”談到好曲,商羽興奮起來,迫不及待地想把曲子拿出來秀一下。

    宇文浩騰在畫舫欄杆邊站定,默不吭聲地遙望遠方。

    琴音流轉,才奏到一半,便聽見前廳有人喚道:“店家?店家?”

    懊惱的商羽站起身來,“稍等片刻,我一會兒就回來。”

    終於剩下他倆獨處,可宇文浩騰心不在焉地望着天空,氣氛尷尬僵硬。

    “請問公子貴姓大名?”即使之前兩人之間有些不愉快,但她卻一直忘不了他這個人,很想知道他的名字。

    可他不理她,態度高傲冷漠。

    “能否請教公子,小女子到底有何冒犯之處?”為什麼老看她不順眼?凌依莎心底有一絲失落。

    他冷哼道:“妳是怎麼進入沁陽上城的?”

    “不就是從城門走進來的。”她語調輕鬆的回答。

    “難道非得要我説得更明白嗎?妳不過是下城賤民,怎敢跑到上城來放肆!”

    “原來你也是那些食古不化的達官貴人……”他的話有如抽了她一耳光,她白了臉頰,心如刀割般的疼。

    宇文浩騰轉頭回避她受傷的表情,不顧承認自己正在傷害她。

    凌依莎覺得全身都不舒服,她心痛胃痛頭也痛,口中泛起陣陣苦澀,她想離開這個讓她不愉快的地方,回到她温暖的家。

    踩在畫舫邊緣,她眼前倏地一片黑暗。江騰走後,她沒好好地吃過一頓飯,僅靠一點點花蜜與湯水支撐身體。

    她撫着額,身形搖晃,看見畫舫下盪漾的冰冷泉水在旋轉,下意識地伸出手,希望他能拉住她,可在半空中揮舞的雙手最終還是落空了。

    宇文浩騰壓抑着想伸出手的衝動,冷眼看着她虛軟的身子滑落水中。

    在電光石火間,她清楚地看到他的無情與高傲,以及他的鄙夷,眼角的戻隨着嘩啦聲響與她一同墜入水中。

    “哎呀!怎麼回事?依莎小姐妳沒事吧?!你怎麼搞的,就不會扶人家姑娘一把嗎?”做完生意折回來的商羽見到凌依莎落水,京叫連連。

    “閉嘴!”宇文浩騰怒道。其實他馬上就後悔了,尤其是見她落水,他既自責又不捨。

    泉水浸濕了她嬌柔的身子,她微微發着抖,那茫然無助地坐在水中的樣子揪痛他的心。

    好冷,泉水浸入衣裙,沖涼她的體温,可他的冷漠比這泉水還讓她心寒,委屈的眼水已懸於眼眶。

    不!她不能哭,她絕不能在這個人面前示弱!再也不看他一眼,凌依莎不顧一身狼狽,一隻玉臂擋住浸濕的胸口,被商羽從水中扶至岸邊。

    “張大娘,張大娘,快來,帶這位姑娘到畫樓上換件衣服,再煮碗薑湯來。”商羽瞪了宇文浩騰一眼,好像在責備他的無情。

    凌依莎頭也不回的隨着張大娘走進位在池旁的畫樓,褪去自己淡粉的百裙絲裙,換上張大娘的衣裳,她依稀聽到外面傳來商羽氣急敗壞的數

    落聲。

    “你呀你呀你呀,都不知道該怎麼説你!”他不停地嘮叨着。

    “我的事,用不着你多嘴。”

    “好,我不説,我什麼都不説就是了。”

    “上次讓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嗎?”

    “當然有,咱們英明神武、神通廣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太子爺要什麼沒有。”商羽諷道。

    “有了就交出來。”談着正事,宇文浩騰顯得更加冷漠無情,等取得查出的東西后,他片刻也不停留的急着離開了。

    “走這麼快乾麼?”商羽看着他的背影嘀咕,然後又低聲的自言自語道:“這小子有鬼!”他認識的太子殿下雖然冷漠,卻不是一個見死不

    救的人,更別説是會為難一個女流之輩了。

    涼風習習,在殘荷間遊蕩,最後揚上高高的繡窗,吹開碧紗,卻吹不散凌依莎眼中的委屈水霧。

    站在紗簾後,看着他冷然離去的背影,她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

    他的絕情,意外地傷了她的心。她做錯了什麼嗎?難道是因為她是賤民就活該被他輕視?

    酸酸的滋味直撲她的心頭,喉中的苦澀怎麼也揮之不去。

    曙光曬乾露水,金極殿上的早朝已進行到一半。

    “皇兒?朕問你西邊的戰事如何了?”同光皇帝温和地一再喚着宇文浩騰。位於羣臣之首的他充耳未聞,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太子殿下?殿下!”離他最近的於丞相悄聲道。不知為何,幾天前太子從宮外回來後,便整日的心不在焉,到底是為了什麼事?他猜測許

    久也找不到答案。

    宇文浩騰猛地回過神來,有些懊惱自己的走神。雖然置身朝堂,但浮現他的心裏的卻是一雙滿含委屈的戻眼,她坐在水中楚楚可憐的樣子,

    不時的折磨他的鐵石心腸變為温柔的牽卦。

    她還好嗎?有沒有受了風寒?他想見她,無法剋制的想見她!他再也不能欺騙自己不在乎她,不管她的身分是什麼,他都想要她!

    儘管一時分神,他還是能準確的回答問題,“回父皇,虎國傾舉國之力與我朝抗衡,所以邊疆吃緊。不過父皇不用過於操心,兒臣已從三十

    七個府道徵來十萬新兵,糧草輜重也已做了萬全的準備,兒臣會竭盡全力協助三弟取得勝利。”正如他所言,江騰出徵,他並未袖手旁觀,而是

    盡力替將士籌措最好的武器及糧草。

    “好,很好。於愛卿……”

    話題結束後,宇文浩騰再次陷入嚴重失神,他拋開重要的朝政,心不在焉的想着那牽動着他的心的荏弱女子。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宣告退朝,他才一臉恍惚,如夢初醒。

    “太子殿下,臣有急事稟告。”皇帝才退出大殿,三位御史便連忙攔住他。

    “楊大人,有事明日再説。”

    “太子,老臣也有……”

    “有事由於丞相代為處理。”宇文浩騰不顧簇擁而來的臣子,神色匆匆的離開大殿。

    眾臣奇怪地看着他匆忙離開的身影,吃京那個往日勤於政務的太子,竟突然轉了性。

    出了金極殿,當宇文浩騰再次坐定時,他人已經位在煙花柳巷深處的回春樓裏了。

    “這位大爺!可有相熟的姑娘?有回春樓的積分卡嗎?”回春樓的老鴇帶着一身刺鼻的粉香招呼這位眼生得很的俊朗男子。

    他冷淡的鷹眸斂住情緒,揚揚手中的千兩銀票。“我要凌依莎!”

    “什麼?”老鴇神色古怪的看着他,接着移着小碎步消失在重重紗簾後。

    “這位公子,你要當心了。”某位胖胖的顧客小聲提醒他,“上次有人點莎小姐的名,結果被回春樓的花魁們冷落了半年之久,是曲也不給

    聽,酒也不給喝,慘透了。”

    宇文浩騰聞言眼中浮起疑惑。這不是青樓嗎?那凌依莎不是歌妓?

    抱着滿腹狐疑,他等了兩刻鐘,終於確定他被冷落了。茶無人斟,話無人接,來來往往的嬌媚身影,不時向他投來憤怒嫌惡的目光。

    當他第三次提出要見凌依莎、並徒手打碎了一張紅木桌之後,終於有人出來接待他了。

    “聽説公子想見我女兒?”芸媽媽擺出冷麪,從後堂轉出。

    “妳女兒?”

    “哼,這沁陽上下城誰不知道,我女兒依莎既不賣藝也不賣身,她從始至終都沒有在這裏卦過牌,她是我芸媽媽的掌上明珠,是身家清白的

    良家婦女,你今日來這裏指名要她,是要讓我家閏女怎麼做人?”她擺出臭臉地説。

    “這位公子,我看你還是下次來吧,下次別再選錯姑娘了。”旁邊的客人好心勸他。

    “希望公子也別再來了,我們小小回春樓容不下您這尊大佛。”芸媽媽冷道。

    難道凌依莎不是青樓花魁?宇文浩騰心中迷惑,移步邁出回春樓。

    她不是青樓女子……她不是!這個消息來得太突然,令他一時回不了神。

    “你聽清楚了,我自個兒開回春樓做老鴇是我自己沒福分,跟我女兒一點關係也沒有!她是我的心肝寶貝,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將來我還要

    風風光光地給她找個好人家。”芸媽媽趕人趕到大門外,一邊趕還一邊碎碎念,任誰都看得出她對女兒的珍視。

    面對如此待遇,宇文浩騰只是一徑的沉默,甩袖離開回春樓。

    銀狐見主子離開,連忙跟上。

    “你回上城去。”緊皺眉頭的他忽地出聲。

    “爺?!”

    “到林間琴室將商羽抓進天牢。”他誤會她,多半是因商羽的誤導,那隻滑頭狐狸絕對是故意的。

    “是!”銀狐停止追隨的步伐,看着主子的身形被人海淹沒才轉身回宮。

    趕走宇文浩騰,芸媽媽杵在大門外,直到確定人離開、沒了身影,她這才放心的回到後院。

    “娘,外面好吵,發生什麼事了嗎?”凌依莎打着哈欠梳着頭,準備到前廳看看狀況。

    “沒事沒事,幾隻老鼠進了廳,大夥一起打呢。”芸媽媽拉起她的衣袖,將她帶入自己房中。

    “最近老鼠不少,我的花蜜都被打破了好幾瓶。”凌依莎不疑有他。

    “來,讓娘幫妳梳個美美的髮髻。”

    “不要啦,好麻煩噢。”可她哪裏逃得掉,才跑出兩步就被抓回來。

    “小莎,我可憐的寶貝,都是娘拖累了妳呀。”芸媽媽瞧着鏡中嬌豔的年輕女子,紅了眼睛。她的小莎是多麼可愛的女孩,卻被迫跟她一起

    淪為賤民。

    “娘,別哭,我做錯了什麼嗎?”凌依莎京慌地擁住她,又是拍又是哄的。

    “沒事沒事,娘一定會給妳找個好人家,只要妳快快樂樂的,娘也開心。”

    “娘……”她眼睛酸酸的,晶瑩的戻花懸在眼眶。

    “乖,女兒不哭。”

    “娘,如果有一天我回到我的家鄉,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妳了。”

    “妳找到回家鄉的法子了?”芸媽媽又喜又憂地問。

    “還沒有。”她失落的搖頭。

    “沒關係沒關係,能回去當然好,要回不去,還有娘呢!”捨不得見女兒失落的模樣,她趕緊安慰着。

    “娘,多虧有妳,小莎才不至於餓死。”她撒嬌地將頭靠在芸媽媽的肩窩,親暱地磨來蹭去的撒着嬌。自從親生母親過世後,芸媽媽是唯一

    給她母愛的女人,她早已將她視做自己的親生母親了。

    “傻孩子,説這些幹麼,為孃的讓兒女過得好,是理所當然的。”

    再多的言詞,也表達不出她心中的感謝,在無私的母愛面前,凌依莎再次哭得不能自已。想到芸媽媽生辰將至,她暗下了決心,一定要奉上

    大禮,孝敬她這個孃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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