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智眼中閃出驚異的光芒,道:“你如何得知他是魔刀門中之人?”
沈宇道:“這事也值得奇怪麼?”
玄智道:“當然啦,照理説他縱是曾經抖露過刀法,但以天下之大,人才之眾,也恐怕只有敝派之人,方始認得出他的來歷。”沈宇大訝忖道:“這話倒是不錯,我以前也認不出他的刀法。”要知這沈宇身兼兩家之長,尤其是少林高僧紫木大師,曾經將天下各門派的絕技特點,告訴過他。
紫木大師亦曾提到魔刀的特點,可是厲斜的刀招手法,卻完全不同,是以他起初完全看不出來。
現下這玄智老道人這麼一説,顯然其中大有道理,而不是像他自己猜想,認為是紫木大師弄錯了。
他道:“宇文澄的魔刀,曾經縱橫天下,宇內無敵,見過他絕藝之人,如今還有不少人活在世上,何以見得只有貴派之人,才認得出?”
玄智道:“這是因為字文登早年的刀法,只有敝派之人曉得,到了晚年,他的刀法已經達到登峯造極,出神入化之境,本來繁複奧妙的招式,只須簡簡單單的一刀,就能發揮全招的威力。”
他停頓一下,又道:“因此之故,天下之人,都不曉得字文登簡單樸拙的一刀,其實含藴着千變萬化的威力,在外表上,無人能看得出這一刀進化過程的痕跡。因此,若有人看見他早年的奇幻刀法,反而不知道那才是真真正正的魔刀。”
沈宇拱手道:“多蒙道長踢教,茅塞頓開,在下這廂有理。”
玄智道:“沈施主好説了,貧道只不過是聽過先師兄等議論,故此得悉。貧道本身,卻絲毫不懂武功。”
沈宇道:“只不知令師兄的法號如何稱呼?”
玄智道:“先師兄姓徐名通,號神機子。”
沈宇肅然起敬道:“原來是徐老前輩,據在下所知,徐老前輩雖然不曾親自入世行俠仗義。但他多少年來,一直運用他的絕世智慧,是以德望尊隆,舉世仰敬,卻想不到已經仙逝了。”
玄智欣然含笑道:“想不到他在暗中所耗費的心血氣力,世上還是有人知道的。”
他接着以關心的語氣,問道:“沈施主喬裝改扮之後,暗中監視着厲斜的行動,是不是與他有什麼過節?”
沈宇道:“是的,他想殺死我,但沒有得手,所以我不得不加以化妝,避過他的眼睛。”
玄智又關心地道:“他何故要加害於你?”
沈宇道:“説出來實在沒有什麼道理,只因為我恰巧碰上他大肆兇威,殺了不少人,我目擊之後,被他發現。他看我修習過武功,便迫我動手。他的魔刀果然厲害不過,殺得我幾乎無力招架。幸而天命不絕,由於地形之利,使我逃出了刀圈。他不明白箇中奧妙,認定我真有脱身之力,是以苦苦相迫不已。”
玄智道:“這樣説來,你是被他追到此地來的?”
沈宇道:“也可以這麼説,雖然在這幾個月當中,我匿藏一處地方,足不出户。可是一到成都,他們也就趕到了。可見得他們曾經搜過許多地方,最後判斷出我可能露面於成都。”
玄智道:“你打算如何對付他?”
沈宇道:“他仗持武功,橫行欺人。在下除非是甘心認輸。如若不然,就須得在武功上着手,設法尋出他魔刀的破綻,出手擊敗他。”玄智道:“這樣説來,沈施主定然也曾修習上乘武功,具有與厲斜一拼的實力了?”
沈宇道:“不敢相瞞道長,如果在下能夠全無顧忌的施展全力的話,厲斜雖然刀法高絕當代,但也無法在三兩百把之內,把我打敗。但話説回來,以在下目前的武學造詣,卻是永無贏得厲斜之望。”
玄智道:“根據先師兄的理論,出手交鋒之時,決定勝負的往往不是武功,而是機智圖謀,如果他説得不錯,你未必就不能贏他。”沈宇道:“道長説得甚是,若論機詐詭變,在下自問尚稱聰明,決計不肯認輸。”
他回頭一望,但見那名替他掩護身份的老婦人與他的侄子,早已收拾好一切,站在一旁等候。
沈宇向立智老道人淡淡一笑道:“例如這刻厲斜和艾琳二人,正在現外未走,以他想來,此舉必定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因為以他們武功及身份,早先大可以直接盤查於我,無所顧忌。但既然沒有這麼做,則我定必以為他們揚長遠去。決想不到他們還在門外等候。”
玄智眼中射出飛揚的神采,連連點頭,道:“推測得好,你打算如何對付他們?”
沈宇道:“我偏偏要從大門出去,使他們死心塌地的走開。”
他微笑一下,笑容中充滿了信心,又道:“事實上我看準他的為人,乃是言不輕發,發必有重之人。換言之,他無論説什麼話;做什麼事,都一定要有十分把握,在沒有充分證據之前,他決不輕舉妄動。正因如此,他剛才方會放過了我,卻改在觀外窺伺。一旦看破我的真面目,或者發現了明顯的破綻,這才發動攻勢。”
玄智衷心讚佩,道:“你説得不錯,他一定是作此打算。”
沈宇起身,道:“在下告辭啦!”
玄智道:“再等一下行不行?”
沈宇訝道:“道長有何吩咐?”
去智道:“貧道願意告訴你一個殺死厲斜之法。”
這個建議實在十分驚人,是以沈宇為之一愣。
玄智拂髯道:“當然,這是先師兄迫下的錦囊妙計,你意下如何?”
沈寧迅快的尋思一下,才道:“在下不妨恭聆妙計,可是實行與否,卻不一定。”
玄智現出迷惑之色,問道:“為什麼?”
沈宇道:“厲斜雖然修習的是魔刀一脈,刀法兇毒無匹,出手必定傷人。但在下卻不認為他是個天生兇毒殘暴之人,他甚至須得製造理由,才能支持他的殺人行為。因此,在下可不能輕易殺死他。”
玄智蒼老清厥的面上,泛起了喜悦和敬重的神色,誠懇地道:“你竟是這樣的一個人,實在太好了。貧道只不過如此相試,瞧瞧你的為人如何而已。如今已知你品性,那麼貧道倒是真心奉勸一句,厲斜此次自有遇合,你最好不要再跟隨他了。”
沈宇想了一下,道:“道長賜示的玄機,在下實是不甚明白。”
玄智道人徐徐道:“天機不可泄漏,貧道已經饒舌了。你如若依從貧道之言,定然福在其中。”
沈宇抱拳道:“多蒙道長指點,在下自當銘記心中,這就告辭啦!”
玄智也迅速的離開,他旋即置身在一道邊門後面,從狹小的門縫中,向外窺視。
他所在的角度甚佳,能夠將道觀大門外的情形,全收入眼中。
但見沈宇和另一個年輕人,攙扶着那名老婦人,走出觀門。
他們行動很緩慢,這是因為那名老婦移動之時,現出相當痛苦的神色。而沈宇肩上的木盒,也令他行動不大方便。
玄智心下恍然大悟,立即轉眼向別的方向望去。
但見在左方兩文外的路邊,樹叢後面有人影掩映。細看時可以辨得出是一男一女。
起初他看不見這對男女的面目,但旋即因他們走出大路上而看得清楚,正是厲斜與厲艾二人。
玄智心中微凜,大是為沈宇擔心,因為艾琳二人,很可能迎上去找他麻煩。
沈宇大概也發覺厲斜和艾琳二人走出大路之舉,是以抬頭瞧看。
厲斜目光如電,鋭利地遙遙瞪了他一眼。
玄智見他向沈宇瞪眼,心頭又是一震,付道:“看來大事不好啦!”
這一剎那間,他幾乎為沈宇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艾琳嫋嫋舉步,徑向返城的方向行去。
厲斜尋思了一下,這才緩緩轉回身子。
玄智一點兒也不因他轉身欲去的動作而感到輕鬆,反而更為緊張。
原來玄智閲歷甚為豐富,深知大凡智力過人之士,每每喜歡做出驚人之舉。
因此莫看那厲斜已經轉身欲回,其實這才是最可怕的頃刻,是禍是福,誰也不敢妄下結論。
玄智眼睛睜得老大,屏息喘氣的等候這個結局。不論是悲是喜,只希望趕快得知,免得一顆心懸在半空。
這剎那間的焦急憂慮,終於隨着時光消逝。但見厲斜在原地上停頓了一下,接着便因見艾琳已走出三四文之遠,也就拔足趕去了。
他當時是不是打算轉回身子,去找沈宇的麻煩,這一點已成為永久不能揭曉的秘密了。
玄智鬆一口氣,念聲無量壽佛轉身飄然回到觀內。
沈宇也消失了緊張,微微一笑,心中對這個裝出蟎珊痛苦的老嫗,頗為感激。
要知他已計算過時間,知道自己在觀中與玄智老道人,談得太久了,是以如果所料不差,那艾厲二人尚在外面窺詞的話,則他們定認為大有蹺溪,甚至會認為他已從後門逃遁。
厲艾二人也許不追趕他,但最低限度,他們已知道,這可疑的長工,是沈宇假扮的。
因此,他請老嫗裝作不良於行,滿面痛苦的神情。使厲艾二人一看,敢情耽擱之故,是因為老嶇跌傷了。既有理由,則他們當然不會攔截查看。
假如厲斜改變主意,認為沈字可能猜到他們尚在外面窺伺的話,則老嫗跌傷的理由,當然不足採信。但厲斜可不相信對方猜得出他仍在外面窺伺的這一招,因此,對他來説當然認為對方不會製造理由。總而言之,厲艾二人已經走了。沈宇一方面暗感得意,但另方面,卻大為悵然,生像失落了什麼似的。
沈宇不久之後,就在一間破舊的屋子內,見到了馬仲昌和於得時兩人。
他將大概情形向兩人説了一遍,最後道:“據我最後向那老道主詢問,得知厲艾二人,是向他打聽一處地方的走法,那老道士不肯説出地點,我也沒有法子。”
於得時道:“那個老雜毛果然是個不愛説話的傢伙,你就算迫他,他不説就是不説。”
馬仲昌問道:“小沈你此行到底可有收穫沒有?”
沈宇道:“當然有啦!以我想來,厲艾二人,不是馬上離開成都,就是逗留一段時間。”
馬仲昌道:“這卻是什麼緣故?”
沈宇道:“假如他們馬上出發,那就是已從老道士口中,得悉走法,是以立刻前往。如果不走,便有兩種解釋了。”
於得時道:“怎麼又有兩種解釋之多?”
沈宇道:“第一個解釋,便是他們不識得走法,所以不能馬上出發,必須再尋人問路。”
馬仲昌道:“有道理,第二個解釋呢?”
沈宇道:“第二個解釋他們已知走法,但先想抓到我,才動身出發。因此,不論哪一個解釋,顯然都不是一天半天就會離開成都。”馬仲昌道:“我們自然希望他們留在成都,才有下手的機會。”
沈宇笑一笑,道:“這一點兩位放心,他們自動留下的話,那就不必説了。如果離開成都,我有法子使他們改變主意。”
馬仲昌道:“這倒要請教請教,你用什麼法子,留住他們?”
沈宇緩慢而有力地道:“剛才我們分析過,如果他們一徑離去,顯然他們已查明方向路途,同時亦不打算為抓我之故而耽誤。可是假如我略現形跡,使點兒手法激怒厲斜,他一定會改變心意,決定先打發了我,才前往那一處地方。”
馬仲景接口問道:“你不怕被他們擒下麼?”
沈宇道。“此舉雖然很危險,但為了那白骨家中的金窟,也只好冒險一試了。”
於得時道:“這話甚是,天下間沒有全不冒險,就可以發大財的呢!”
馬仲昌沉吟一下,才道:“小沈現在的神情口氣,與初見面時全然不同,實在奇怪。”
沈宇尚未開口、於得時又問道:“他有什麼地方不同了?”
馬仲昌道:“我們初見面時,小沈雖然對發財之事,與現下一般熱心,可是談到厲斜他們之時,神情和口氣,都很軟弱,顯然是極不想招惹他們。”
於得時道:“現在呢?”
馬仲昌以鋭利世故的目光,凝視着沈宇,道:“現在他不時流露出雄心勃勃,毫無畏懼的心情。當然,他是無意中偶爾流露的,如不仔細觀察,不易發現。”
於得時回想了一下,也點頭道:“你説得不錯,他似是已恢復了信心,不像起初見面時,那般的不大起勁的樣子。”
他們在觀察與感覺中,已發現了沈宇由消極的態度,轉變為積極,甚至有一種迫人的雄心豪氣。
此一觀察十分正確,沈宇最初恢復鬥志,是在受胡玉真相勸之後。正因他決定聽從胡玉真的建議,盡力設法化解這段血海仇恨,才會找上馬於這兩個黑道中偷竊門的高手,助他行事。
只是由於他外表消極的日子過得太久了,是以起初之時,還時時帶着這種味道。
直到他剛才與厲艾二人,鬥過智謀和膽力之後,他的雄心豪氣,已經完全恢復了。尤其是與玄智老道人談了那一陣,亦得到了不少鼓勵和啓示。
他高漲的鬥志,配上過人的才智,馬上就讓那長於觀測的馬仲昌發現。分析起來,卻是很自然的一回事。
馬仲昌道:“我指出這一點,只想證明我的一個假定是對的。”
於得時忍不住問道:“你有什麼假定?”
馬仲昌道:“我初見小沈時,就感到他不似是線上的朋友。他沒有這種味道,反而具有特異超俗的氣質,定然是身懷絕技之人。”
於得時道:“如果他身懷絕技,豈不更妙?”
馬仲昌道:“那得看他天性是屬邪惡?仰或正派而定了。如果他屬於邪惡一類,哼,哼,老子我告訴你,我們都將被他利用之後,還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
沈宇道:“那麼我是屬於哪一類呢?”
馬仲昌道:“以我看來你是屬於正派的一類,因此,我真奇怪你如何懂得我們這條線上的規矩和切口?”
沈宇道:“那還不簡單麼,我找道上之人請教請教,總可以冒充一下呀!”
馬仲昌搖頭道:“若然你是外行之人,是向線上前輩臨時請教的話,在最初碰面之時,你就瞞不過我們了,何況我們線上的南北二老的秘密傳説,也就是那白骨冢一事,你便不可能得知。”
沈宇沉默了一下,才道:“倘若你們能信得過我,那就依計進行如何?”
於得時道:“你不想我們多問麼?”
沈宇誠懇地道:“是的,如果你們對我的事,全然不知,你們就沒有什麼危險,亦不會捲入是非圈子之中。”
馬仲昌道:“這話倒是可信。”
他向於得時看了一眼,又道:“老於,我們去商量一下。”
兩人一同走出房外,沈宇只好耐心地等候他們的決定。
過了一陣,馬於兩人回到房中。
馬仲昌道:“我們已經商量過啦!”
沈宇道:“怎麼樣?”
馬仲景道:可以合作,但有些條件要你答應。”
沈宇道:“什麼條件?”
馬仲昌道:“你須得全力協助我們,不可過河拆橋。”
沈宇道:“使得。”
馬仲昌道:“我們得手後,找到藏金窟時,你須得如數分給我們,不許獨吞。”
沈宇道:“使得。”
馬仲昌道:“你不許趁機殺死任何人,亦不得對女孩子亂來。”
沈宇道:“我絕對遵守,還有什麼條件沒有片馬仲昌轉向於得時道:“你還有得補充麼?”
於得時適:“沒有啦!”
沈宇道:“那就一言為定,馬上進行。”
於得時道:“我去調查一下他們的行蹤。”
他走出之後,沈宇馬上改為盤膝打坐的姿勢,運功行氣,調息呼吸。
馬仲昌也練過武功,是以曉得他正在温習功課,所以也不打擾他,一徑到院子中坐下來等。
不過他腦子並沒有停止工作,卻更為忙碌地作全盤的檢討和考慮。
對於合作之事,他想到最後,仍然認為沒錯,接着忖道:“小沈馬上就調息運功,莫非是他認為可能很快就有動手的機會?”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沈宇突然大叫一聲,身子蹦起數尺高,然後砰的一聲,摔在塵埃中。
馬仲昌大吃一驚,趕緊將他抱到牀上。
但見他各方面都很正常,四肢百體,沒有僵硬現象,面色亦不變異,只是睜開的雙眼中,流露痛苦的神色。
馬仲昌盡其所能推揉血脈。
過了片刻,沈宇自己坐起身,道:“我沒事……”
馬仲昌道:“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字嘆口氣道:“看來我這一輩子,也休想贏得厲斜的七殺魔刀了。”
馬仲昌細味一下他話中之意,才道:“你何須着急,如果我們得手,你將他的武功秘籍,取過來熟記心中,一定有法子可以取勝。”沈宇搖搖頭,道:“沒有這麼簡單。”
他下地溜了一圈,在椅子上落座,又道:“我如果是以詭詐手段,將他擊敗的話,這等勝利,有何味道?”
馬仲昌道:“有時候為了成功,也只好不擇手段了。”
沈宇道:“唉,我不是全然沒有機會擊敗他,而是困難太多了,必須要通過很多關,才能得窺最上乘武功的堂奧。”
馬仲昌擔心地道:“你回到種灰心頹喪的老樣子啦!”
沈宇聽了這話,心頭一震,道:“啊,難道我已經成為如此易變之人麼?我往日的毅力決心,如何都已消失了?”
他這麼一想,登時對自己大感不滿。要知他的天性,加上師父的訓誨,無不都是勉勵他勤奮向上,做一個永不氣餒屈服之人。因此,他這種人最是鄙視那些反覆多變,做事沒有恆心魄力之人。
沈宇突然發現自己已有了這等傾向,可就不由得鄙視起自己來,立時痛下決心,定要改變這等態度。
他仰天一笑,豪氣潮湧道:“馬兄指責的是,大丈夫若要成千秋不朽的功業,豈能不奮發推飛,力克艱難?”
馬仲昌欣然道:“這就是了。”
此時,有人來傳報消息。
馬仲昌與來人説了幾句,便回屋告訴沈字道:“老於已指使四五個最能幹的角色,暗暗監視厲艾二人。但根據他收集的消息研判,厲艾二人,有離開成都的跡相。所以他派人傳話,要你準備一下。”
沈宇道:“厲斜他們現下在什麼地方?”
馬仲昌道:“他們正在買一些出門遠行的用物,其中還包括一些乾糧,我這就前去調查,相信可以從他所購置的物事上,猜測出他要到什麼地方去。”
沈宇道:“你去調查時,千萬不可與他們碰面。”
馬仲昌笑道:“我懂得這等關鍵的重要性,你放心等候我們的消息。”
他出得此屋,很快就穿過幾條街,最後在一家熱鬧的茶館中,見到了於得時。
現下雖是傍晚時分,但流連在茶肆中的人,好像都不知日之既晚。
於得時劈頭告訴馬仲昌道:“他們已經整理好行裝,現下在吃晚飯。”
馬仲昌道:“看來他們一定不在成都逗留了?”
於得時道:“我也這麼想。”
馬仲景道:“聽説他們買了一些應用物事,能不能從這些物事上,推測他們的去向?”
於得時道:“這倒是不容易,他們添置了一些衣服鞋襪,一點兒乾糧,還有幾件本地的小玩意,大概是回去送給親友的。”
馬仲昌道:“若是如此,只好從別的方向下手了,他們用過飯之後,若是僱車,必定在劉瘤子的車行,我們派一個人,替他們趕車,這樣就方便得多了。”
於得時道:“行,就這麼辦。”
他們將各事安排妥當之後,馬仲昌可沒有忘記命人送食物給沈宇。至於他們自己,亦已整裝待發。
原來他們已計議定當,倘若厲斜與艾琳,乃是循大道南下,則一直到長江邊為止,都是馬於二人的地盤,便不妨在路上找機會下手。如果他們不是南行,這時才須要沈宇出馬,將他們誘回成都。
於得時與馬仲昌在茶肆中吃擔擔麪時,於得時就遭:“老馬,你現在似是比開始時起勁得多了,只不知是何緣故?”
馬仲昌另外叫了罈子肉,肥腸和風雞,一面放懷大嚼,一面道:“這是因為我已測透沈宇的為人,知道他不但不會騙我們,甚至將來找到黃金突窟之後,連自己的一份,也不會要。”
於得時愣了一下,道:“若是如此反而不妙。”
馬仲昌道:“為何不妙了?”
於得時道:“自古道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若不為財,何故迢迢千里來到成都,他如是聲明不要他的一份,就更不可靠了。”馬仲昌搖頭道:”若是以常理來論,你説得不錯。可是沈宇並非普通人,自然也不是我們線上之人。”
於得時迷惑地道:“他是什麼人呢?”
馬仲昌道:“他是武林人物,遊俠天下。在他心中,萬兩黃金,不當是一回事。但如果他能擊敗厲斜,稱雄天下,便死也瞑目了。”於得時道:“你這話可是真的?”
馬仲昌道:“當然是真的,我們兄弟相交了二十多年,難道你還信不過我?”
於得時道:“不是不信,而是覺得太過奇怪而已。”
馬仲昌道:“假如你親眼看見他豪氣干雲的樣子,你就不必任何解釋,便能深信不疑。”
於得時遭:“我還是頭一個聽到你如此誇讚一個人,我信就是了。”
馬仲昌道:“你放心,都聽我的,要知比手這種人,不但守信重諾,而且他如著成功,成為天下武林的大人物,我們與他有了交情,不但面上光榮。同時也有了大靠山,不怕任何人欺侮了。”
街上天色已經昏暗,華燈如繁星般,在這座富庶繁榮的古城內處處閃耀。
街上有一對青年男女,很惹行人注目。這是因為他們都着白色或銀色的外衣,男的雖是作書生裝束,卻佩着刀,一手提着行囊。女的煙娜輕俏而行,風姿絕佳,叫人不得不多望一眼。
他們走到一家車行門前,停下腳步。
行棧內有四五個漢子,都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們。
其中一個迎上來,含笑哈腰打招呼,道:“兩位貴客敢是要僱車子?”
白衣佩刀書生,正是厲斜,他發出令人膽懾的目光,盯住這個掌櫃身份之人,冷冷道:
“不錯。”
掌櫃生像是被一陣寒冷的刀氣,拂過面門,不由自主地縮一下脖子。
他逃避地轉眼向那白衣美女望去,冷不防又碰到一對冰冷鋭利的目光,駭得他身子一震,幾乎失聲驚叫。
這個掌櫃的已不知見過多少人,老的少的,美的醜的,但從來沒見過具有這等駭人的目光的人。
他吶吶道:“貴客打算往哪兒去呀?”
厲斜道:“你別問,派一輛好車給我們,走到哪裏,就算到哪裏。”
掌櫃苦笑道:“貴客不先説到哪兒去的話,這價錢怎生商量呢?”
厲斜掏出一小塊金子,丟在他手中,道:“價錢不必談,但你吩咐趕車的,最好聽話一點兒。”
掌櫃的一瞧這塊金子,儘可把車子直放數百里外的長江邊了,於是連連應是,一面回頭吩咐一名車把式,叫他速速挑選牲口,備好馬車。
就這樣,厲斜和艾琳,同來一車,在夜色中離開了成都。
馬車駛出南郊,車把式不禁疑神疑鬼地直向後面瞧看。
原來他驅車之時,老是聽到後面隱隱有蹄聲傳來。可是回頭張望,卻沒有看見什麼。
他耳中偶爾也聽到車廂內這對俊美年輕的男女,傳出來笑語之聲,尤其是那個美女銀鈴似的笑聲,使得卑微如車伕的他,也不禁有點兒心頭髮癢。
馬車在茫茫黑夜中,走了好久,經過一處村莊。
有些屋子門外,挑着燈籠。車把式可就暗暗留意,等到大概可以看清楚數丈距離之時,他迅速回頭,向馬車後面望去。
但見車後空蕩蕩的,沒有任何人騎馬趕上來。可是這一路上時時傳入耳中的蹄聲,究竟是怎麼回事呢?馬車繼續向前駛行,由於是晚上,視線不明,所以行得甚慢。
走了一程,車把式不但聽到車後時時傳來的蹄聲,同時還聽到前面來路,傳來一陣急驟的蹄聲。
他皺起眉頭,嘟噥道:“在這半夜三更時分,還跑得這麼快,敢情是瘋子。”
轉眼間兩騎迎面而來,在車子外廂的風燈照射之下,車把式與來騎打個照面,互相望了一眼,隨即交錯而過,情況甚是正常。
車把式也不在意,仍然驅車前行。
但車中的兩人,卻談論起來。
厲斜道:“這兩騎深夜飛馳,一定有什麼急事。以我看來,他們皆是武林中人,只不知是什麼家派的?”
艾琳道:“你猜得出來才怪呢!據我所知,四川除了峨嵋青城和擅用毒藥暗器的唐家等,乃是天下知名的家派之外,比較不甚著名的,還有七八個家派之多。另外在本地開壇立派的,全省少説也有百數十派,武風之盛,再沒有什麼地方可以相比的了。因此,如果你在四川看見武林人物,就想辨認他們的家派的話,實在是難之又難的事。”
厲斜道:“你説得甚是,不過這兩名騎上,目光強烈,兇悍之氣迫人可見得他們的武功得有真傳,是以不但眼力甚強,無礙夜間視物,同時這一股氣勢,亦是從武功中鍛練出來。
根據此理,可以斷定他們的出身,決非一般泛泛的家派。”
艾琳道:“你這麼一説,我倒是想起來了。他們的鞍邊都有一根五尺左右的短鋼槍,份量甚沉,這等兵刃,可以列入奇門兵器譜中。只不知什麼家派,居然訓練出這等剽悍的人物廣厲斜道:“要不要回去瞧瞧?”
艾琳道:“算了吧,有什麼看頭呢!”
厲斜沉吟道;“假如他們在這根短鋼槍上,有着驚人的造詣,則傳授他們之人,可想而知,我倒是很願意去會一會這個人。”
艾琳道:“你的刀法天下第一,已無疑問,何須還求證不已。”
厲斜道:“我目下的刀法,如是碰上真正的一流高手,仍是凶多吉少。”
艾琳道:“不見得吧?”
厲斜道:“真的,就拿沈宇來説,他身兼家傳絕學,以及一個佛門高手的兩家之長,尚未達到巔峯境界,就能衝出我的刀圈。換句話説,我已殺不死他。由此推測,我一但碰上各大家派的頂尖高手,自是非敗不可了。”
艾琳道:“你口氣之中,似是不把沈宇放在眼裏,認為不能殺死他,乃是十分奇怪之事,如果你這樣想,你就錯了。”
厲斜心中大感興趣,付道:“她一直都閃避開沈字的話題,現在居然給我忠告,要我不要輕視沈宇,顯然已經在偏袒我了。”
他口中説道:“我什麼地方錯了?”
艾琳道:“沈宇小的時候,曾被當時好多名家高手,譽為根骨最佳的人,他們都一致推許他將來盡得家學後,必定是武林中百年罕有的人物。因此,他目下已兼兩家之長,而你能擊敗他,實在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厲斜正要説話,突然又閉起嘴巴,側耳而聽。
過了一會,艾琳輕輕道:“這一陣蹄聲,想是那兩騎去而復轉?”
厲斜肯定地道:“不錯,他們所騎的馬匹中,有一匹是上佳駿馬,我已聽出這一匹名駒的蹄聲了。”
當厲艾二人談論了一陣後,車把式也聽到急馳趕來的蹄聲了。
他直覺地感到有點兒邪門,不由自主地連抖繮繩,催馬疾行。
馬車速度一增加,頓時劇烈地顛簸起來。
車把式正驅車疾駛,忽見拖車的兩匹牲口旁邊,突然多出了一匹出來。
他吃了一驚,定睛看時,在黑暗之中,果然看見當真有一匹黑馬,傍着拖車的兩馬馳去。
由於此駒全身烏黑,是以若然不是相隔得近,又是居高臨下的話,決計不易看得出來。
他這時方始恍然大悟,敢清早先一直聽到蹄聲,而又不見有馬匹蹤影,敢情就是這匹黑馬作怪。
不過後面急驟的蹄聲,越來越接近了。車把式無暇理會那匹黑馬,而回頭向後面張望。
此時馬車與後面的兩騎,相距只有三丈。
車把式正張望時,突然一件物事從耳邊嗤地掠過,勁急之極,那股鋭風,颳得他麪皮又熱又疼。
他駭然縮頭曲背,急急勒住馬車。
馬車尚未停定,那兩騎已抄上來,迫貼車邊。
其中一名騎士粗暴地罵道:“你這龜兒子的,想跑到啥子地方去?”
另一個夾馬欺近,就在馬背長身揚臂,打了車把式一個耳光,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一巴掌勁道奇大,那個粗皮厚肉的車把式也險險一頭栽跌地上,同時疼得哇地大叫。
厲斜從車廂內探頭出來,淡淡道:“喂喂,你們攔住馬車,還動手打人,這算是什麼規矩?”
一名騎士狠狠地道:“格老子你少管閒事。”
厲斜道:“我不是管閒事,只是問一問罷了。”
那騎士道:“問一問也不行。”
早先出手打人的騎士,已抓住車把式胸口,搖撼一下,厲聲道:“那匹黑馬呢?”
車把式忙道:“在……在那邊……”
他們轉眼望去,果然看見在拖車雙馬的另一側,站着一匹烏亮神駿的黑馬,便都現出喜色。
其中一個道:“好極了,等會兒朱龍就有敵手,可以餅一拼腳程了。”
另一個道:“這匹黑馬看來神采駿逸,恐怕比朱龍還強一頭。”
他的同伴道:“這話靠不住,朱龍是川康地面的萬馬之王,這匹馬雖是不凡,但比起朱龍,還是比不得的。”
艾琳忍不住斥道:“胡説八道。”
那兩個剽悍騎士,都驚訝而顧。
艾琳跳出馬車外,現出全身。晚風將她的秀髮和衣換,都吹拂得飄揚起來,亭亭玉立,風姿甚美。
兩名騎上都仔細地向她注視,他們雖然看得目不轉睛,但奇的是並沒有予人邪褻非禮的印象。
原來他們表現出的態度,倒像是在欣賞一件藝術品,僅僅是發掘和領略其中的美,而沒有非份的佔有的慾望。
因此,連厲斜也不見怪他們,他也走出馬車,道:“那匹馬駒,是這位姑娘的坐騎,物各有主,你們談之無用。”
兩名騎士的目光轉到厲斜面上,其中之一道:“我是李奇,他是張一風,你貴姓?這位姑娘是誰?”
厲斜報了姓名,又遭:“這位艾姑娘,是我的朋友。”
李奇道:“我等急於趕路,沒有時間多説了,這匹黑馬,我們打算買下,你們開個價錢吧!”
艾琳正要給他們一頓斥責,但厲斜已搶先一步,説道:“兩位老兄是高明得很,在黑夜之中,只匆匆看了一眼,就曉得這匹黑馬不是見物,兄弟真是佩服之至。”
李奇和張一風聽他的話説得奉承,大為受用。
張一風道:“我們堡裏有數百匹良馬,所以人人都精通相馬之道,這一點本領,算得什麼。”
李奇道:“厲兄,你快地開個價錢。”
厲斜道:“好,好,兩位認為值多少,就算多少。”
艾琳當即曉得厲斜另有用意,也許開個玩笑,尋尋開心。
當下道:“這匹馬你們最好別要。”
她語出驚人,李張二人同時訝然地望着她,在風燈昏談的光線之下,他們毫不費力就把她瞧得十分清楚。
李奇很感興趣地問道:“艾姑娘為何這般相勸、’艾琳道:“因為這匹牲口,很難侍候,我們都不大敢騎它。”
張一風長笑一聲,道:“原來如此,但艾姑娘放心好了,我們都是專門對付壞脾氣牲口的人。”
李奇道:“厲兄為人很乾脆,既然價錢由我們開,那總不能少了你們就是。”
他舉步向黑馬走去,一面道:“我們現在就換上此馬,也好趕路。”
厲斜道:“那麼你們究竟出多少錢呢?”
張一風道:“我們自有道理。”
李奇過去拉住嚼環,黑馬靜靜的站着,顯得又驕傲又冷靜,簡直不像是牲畜,而似是有智慧靈性的人類。
這個剽悍的騎上失聲嗟嘆,道:“啊,啊,好馬,好馬,一定是宛西名種。”
他聲音之中,充滿了驚讚愛慕之情,簡直願意五體投地向此駒膜拜。這等心情,正如良工發現了美玉一般,已經大大超越過貪求佔有的慾念,而變成一種感人的虔誠崇敬了。
他接着扳鞍上馬,矯健地跨上馬背,動作之利落美觀,使人一望而知是個騎術高手。
艾琳見他踞鞍挺坐的姿勢,好像已與那駿駒合為一體,簡直無懈可擊,心中大受感動,臨時改變了主意,沒有發出號令,命愛馬作弄他。
她反而低低噓了一聲,這是叫愛馬服從的命令。
李奇微微伏身,雙腿一夾,兩手微微一推,這匹黑馬登時如箭離弦,以快得出奇的速度急衝而去。
蹄聲在黑夜中霎時去得老遠,張一風大笑道:“啊,真是好馬,真是好馬。”
厲斜驚奇地用手肘轉碰艾琳一下,低聲道:“你怎麼讓那廝安然離去?”
艾琳道:“他是個第一流的騎士。”
厲斜道:“原來如此,這叫做貨賣識家,對不對?”
他們都輕聲笑起來,艾琳隨即告訴他道:“別擔心,他只不過試試腳力而已,兜個圈子就回來啦。”
厲斜道:“我沒有買過馬匹,可不知有這等規矩。”
艾琳道:“瞧,這個姓張的可不是還在這兒等他麼?”
厲斜道:“我對他這個人沒多大興趣,倒是他這匹紅鬃駿馬,很合我意。”
艾琳道:“那是上佳名駒,腳程不在我的烏煙豹之下。”
厲斜提高聲音道:“張允,你的坐騎叫做朱龍是不是?”
張一風道:“不錯。”
厲斜道:“只不知它值多少錢?”
張一風追:“那我也不知道,這是我家堡主的愛馬,大概萬兩黃金也不肯賣的。”
厲斜道:“貴堡養了很多匹好馬,是也不是?”
張一風傲然道:“不錯,若論數目之多,本堡不算第一,但説到品質,本堡大概是天下無雙的了。我們那裏有三百多匹,品種甚多,匹匹皆是上佳好馬。”
厲斜道:“朱龍算是最好的一匹馬?”
張一風道:“不錯,前兩個月特挑選出十匹最好的快馬,一斗之下,還是朱龍最快,又能耐遠。”
厲斜道:“若是如此,我倒是想與張兄商量一下。”
張一風道:“商量什麼?”
厲斜道:“把朱龍讓給我行不行?”
張一風愣了一下,突然暴出一陣狂笑。但見他在鞍上笑得前仰後合,好您聽見世上最滑稽的笑話一般。
厲斜等他笑完,才道:“張允笑什麼呀?”
張一風道:“你以前可曾聽過敝堡?”
厲斜道:“沒有,貴堡是什麼名字,在什麼地方,我根本不知。”
張一風道:“我和李奇是從連威堡來的,這個地名,你未到過,也該聽過吧?”
厲斜恍然道:“原來是鼎鼎大名的連威堡,聽説是四川省最有勢力的賊窩,老百姓不必説了,縱然是公門之人,亦可以到堡中游逛,每逢市集,總有上千論萬的人趕集,熱鬧盛況,幾乎可以比得上成都的花會。”
張一風含怒道:“好小子,你口中不乾不淨的,敢是找苦頭吃?”
艾琳接口道:“唉,厲斜兄,你怎可以説連威堡是賊窩呢?”
厲斜道:“那是事實啊,據我所知,堡主是坐地分髒的大賊頭,像他張一風和李奇這種人,大概是頭目之流。”
張一風大怒罵道:“老子宰了你這個雜種的。”
他伸手綽住鞍邊鋼槍,忽的一響,那匹神駿坐騎已像掣電般掠過了厲斜,在這交錯的剎那間,張一風掄搶橫掃,風聲勁烈震耳。
張一風估計這一記,定可將對方掃翻,至少也得折斷三四根肋骨。
誰知鋼槍到處,卻格個空。在感覺上似乎是因為坐騎衝刺之時,距離拉得太遠了一點兒,所以沒毅着。
他無須運用繮轡指揮,只用雙腿示意,胯下的朱龍倏然一個大旋轉,呼一聲又衝回來。
轉動之靈活,衝刺速度之快,比之練就輕功之人,亦有過之而無不及。
張一風這回橫槍掃中了對方,砰的一響,厲斜己摔在七八尺外。
張一風大笑道:“姓厲的龜兒子,你這是自招奇禍,這回連那匹黑馬也收不到錢啦!”
艾琳尖叫一聲,道:“喂,那匹黑馬是我的,與他無干。”
張一風反而一愣,道:“你與他分得這麼清楚嗎?你居然不去瞧瞧他是死是活?”
艾琳道:“我只要知道,你們出多少錢買我的馬?”
張一風搖搖頭,道:“跟你一道走的人,倒是倒了他媽的大黴啦!
我們向例碰上好馬,就要買下來,只給三五兩銀子意思意思。”
艾琳尖叫道:“不行,不行。”
張一風道:“得啦得啦,我們可不跟你這娘們吵架,就給你整整十兩吧療艾琳又尖叫道:“不行。”
張一風道:“你別不知趣,小心連一枚銅錢也拿不到。”
他見她又尖叫,連忙又值:u好,好,給你二十兩。”
艾琳道:“不行,我找你們堡主去。”
張一風呵呵笑道:“好,我帶你去,你上來吧!”
那張一風話聲未歇,胯下的朱龍已得到暗示,倏然來到艾琳身邊。
這個剽悍的騎士曲腰伸手,道:“上來吧,我帶你去見堡主。”
艾琳把雙手藏在背後,道:“不,我不跟你坐在一起。”
張一風道:“本來你自家乘車前去也行,但我勸你還是跟我回去的好。”
艾琳訝道:“為什麼?”
張一風邪笑道:“你一個人上路,又是黑夜,小心那趕車的吃了你。”
艾琳道:“胡説。”
張一風道:“我老實告訴你,我家堡主剛剛娶了新夫人,最近訣計不會向女人動腦筋。
你若是跟我,包你有穿有戴,還有大把銀子花用”
他巨大的手拿一下子勾住艾琳的纖腰,口中發出得意的笑聲,便.要把她抱上馬背。
誰知勁道乍使,竟然沒曾抱起這個美女。
張一風猛一使勁,叭噠一聲響處,敢請他自個兒一跤栽跌在地上。
艾琳格格嬌笑,道:“你怎地沒有坐穩?摔傷了哪兒沒有?”
張一風坐起身,一看艾琳伸手來拉他,氣得一揮手,把她擋開,怒聲道:“臭婊子,滾遠一點兒。”
他毫不留情地辱罵,一面挺腰起身,誰知雙腳竟然失去知覺,-片麻木,根本站不起來。
張一風心中一驚,臉上沁出冷汗,付道:“我這一交竟摔斷了腿不成?”
才轉念間,一陣蹄聲響處,霎時來到切近。
來人正是騎了烏煙豹去試腳程的李奇,他轉目一瞧,但見歷斜躺在七八尺外,張一風也坐在地上。
他連忙掣起鋼槍,問道:“怎麼回事?”
張一風道:“我自家摔下來,好像傷了腿啦!”
李奇道:“那個姓厲的又怎樣了?”
張一風道:“他被我掃了一槍,大概活不成啦!”
李奇嘟噥道:“這倒好了,你若是傷筋動骨,如何趕路辦事?”
他刷地躍下來,伸手拉住張一風道:“站起來看看。”
張一風道:“不行,兩隻腳都麻木啦!”
李奇訝道:“這是怎麼回事?”
艾琳挪動一下,使自己站在李奇與那匹朱龍之間,口中輕輕吹哨。烏煙豹聞聲,迅即馳開數丈。
李奇迷惑地向馳開的烏煙豹望去,忽見七八尺外的厲斜,站了起來,還揮手撲拍身上的灰塵。
他迅即放開張一風,橫槍待敵,口中道:“老張,那廝沒事呀?”
張一風驚噫一聲,尚未開口,厲斜已搖搖擺擺的走過來,説道“憑你們兩個小毛賊,也能擺平我麼?”
李奇怒道:“你小子才是小毛賊。”
厲斜道:“這樣説來,你是連威堡中有點兒地位的人了,是也不是?”
李奇道:“你小心了,老子要動手啦!”
厲斜道:“行,本人正要瞧瞧你這杆鋼槍上,練得有什麼出奇招數?”
李奇更不打話,沉身坐馬,雙手持槍,齊胸平刺出去,但刺出之勢相當緩慢,他也顯出吃力的樣子。
在他槍尖之前,還有一段三四尺的空間,才是厲斜的身體,因此事實上並沒有任何物事阻擋他的鋼槍。但他卻顯得很使勁用力的樣子,好像正在使力運槍刺穿一道無形牆壁一般。
厲斜的面色馬上變得十分凝重,右手一抬,已多了一把精光閃閃的短刀,順勢在槍尖前劃個小圈子。
他的動作一氣呵成,順暢之極,比起李奇那種沉重吃力的樣子,恰恰形成極為強烈的對照。
短刀剛剛劃了一個圈子,但見李奇身子向前急傾了一下,好像前面的無形牆壁突然撤去,以致力氣完全落空,所以向前傾滑了一下。雖然李奇不至於當真撲跌.但他已經駭然汗下.不明白對方怎能化卻他這一槍的威力。
厲斜道:“好槍法,這是正宗的毒龍槍,是也不是?”
李奇目光驚異,道:“老兄敢情是身懷絕技之人,眼力之高明,也真少有。我也曾會過不少名家,但還沒有一個人能道破我的槍法來歷的。”
厲斜道:“那麼我果然猜中了,是也不是?”
李奇道:“不錯。”
厲斜問道:“張一風也修習過毒龍槍麼?”
李奇道:“我等均隨堡主習武,學的完全一樣。”
厲斜面有喜色,道:“很好,你即速帶我們去會見貴堡主,便饒你一死。”
李奇仰天厲聲大笑,道:“好大的口氣,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厲斜冷冷道:“張一風的下場,你看見了沒有?”
張一風直到這時,才接口高聲道:“我是自家跌傷的,別聽他胡謅。”
李奇應道:“我知道啦!”
厲斜道:“這話當真可笑得很,以他一個練過武功之人,焉能跌成這等模樣?”
李奇一想甚是有理,道:“是呀,老張你想想看,究竟如何中了他們的道兒?”
厲斜道:“本來我不要多費唇舌,但實在又氣不過他的愚蠢,我告訴你,憑我的本事,他豈能擊倒我?這樣吧,李奇則才你已曾向我出手,現在不妨走馬換將,你拿槍攻擊艾姑娘一招,假如她無法招架,我和她一齊向你們磕頭陪罪就是。”
李奇忖道:“本堡的毒龍槍法,向例一招就可判出高下,假如此女接得住我一槍,我和張一風加起來,也不是他們的敵手了。”
他當然願意一試,以便窺測對方苗頭。
艾琳談談道:“稱出手吧!”
説話之時,玉手中的金絲鞭輕輕搖拂,竟不作勢待改。
李奇一個翻身,挺格直指艾琳。但見他坐馬推槍,用刀刺出。
這一回仍然向剛才一般,顯得十分吃力,好像槍尖前面的空氣,乃是一道無形牆壁,須得極費力才可刺透。
艾琳玉腕一振,鞭鞘劃過空氣,發出一陣輕嘯之聲。只見鞭鞘在敵槍槍尖四周,飛舞了好幾下,接着似是尋到空隙,刷地鑽入,一下子纏卷在槍桿上。
她的金絲鞭一搭在鋼槍上,李奇全身的勁道馬上泄去,不禁心頭一震,連忙掣槍躍退兩步。
艾琳收回金絲鞭,沒有追迫。
厲斜冷冷道:“你現在明白了沒有?她所站的位置,用意是阻你奔向牲口,借那千里駒的腳力逃走。”
張一風大聲道:“依們怎麼暗算我的?”
厲斜道:“本人與艾姑娘,分別點了你一條腿的穴道,可笑你全不知曉,還在那兒大言不慚。”
李奇道:“我與張一風奉令趕往某地辦事,實在不暇抽身帶領兩位前往本堡。”
厲斜道:“你若是違背堡主之令,或者當不至於送死。但如是違我之令,今晚休想活着離開此處,你自家斟酌斟酌。”
李奇悍然道:“你們若是要我們服從命令,那就得先打敗我手中鋼槍。”
厲斜皺起眉頭道:“位好生不知進退。”
李奇搖晃一下手中鋼槍,道:“我已説過,你先勝了我的鋼槍,再説別的。”
厲斜道:“好,既然你是個睜眼瞎子,我本人便請艾姑娘好好教訓你一頓。”
李奇嘲聲道;“你為何不親自出手?莫非你須得簡靠艾姑娘才行?”
厲斜道:“你一定要本人出手麼?”
李奇道:“不錯,咱們算是泡上啦!”
厲斜道:“那麼你等一等。”
他收起短刀,走向馬車,從車廂裏取出慣用的長刀。
兩人迅即各佔方位,互相瞪視。
厲斜道:“本人刀一出鞘,例是見血方回,你迫我出手,簡直是自家尋死路。”
李奇道:“我們難死誰生,現在還不知道,你少吹幾句行不行?”
厲斜面上泛起森冷殺氣,鑄一聲掣出寶刀。在黑夜中但見光華打閃,不問可知此刀定必鋒快絕倫。
他刀一出鞘,跟着人隨刀走,化為一溜精虹,光芒強烈奪目,直向李奇捲去。
李奇依然使出吃力刺激的那一招,平淡無奇地指人攻擊。
厲斜衝到切近,果然受阻,為之一挫。
但他沒有一點兒吃驚的神色,猛一揮刀,劃出一片縱橫交錯的刀光。
李奇只覺槍上勁道突然泄去,趕緊把槍往後退,以便騰出空間,作捲土從來之計。
可是厲斜的大片刀光,在他後退的一剎那間,化為一線,侵人槍圈之內。
這一片刀光乍閃即隱,李奇悶哼一聲,踉蹌後退三四步,隨即拋槍跌倒,再也不會動彈了。
厲斜垂刀向張一風走去,冷冷道:“你看清楚了沒有?要不要解開穴道,決一死戰?”
張一風瞠目結舌,訝異不已。歇了一下,才道:“不用啦,我不是你的敵手。”
厲斜收刀人鞘,道:“這廝如果向艾姑娘討教,便不至於送了性命。現在你趕快帶路到連威堡去,把你們堡主陳伯威找出來見我。”張一風沉吟一下,才道:“敝堡雖是座落羣山之中,但四方八面皆有通路,方圓數百里的居民,無不去過。便是這名趕車的,亦可以送兩位前往。在下須去辦一件事,好在朱龍腳程甚快,大概可以趕得及回堡,為兩位面報求見。”
厲斜斥道:“胡説,第一點,我們不會讓你再使用這匹朱龍,本人已經收作坐騎,絕不出借。第二點,你找到陳伯威,叫他趕快出來迎接,誰去求見他?”
張一風決然道:“在下如果不能先去辦事,便不能為兩位帶路。”
厲斜淡淡道:“隨便作,大概你願意到陰間陪陪姓李那廝。”
艾琳突然道:“那個什麼連威堡,我們不去也罷。”
厲斜訝道:“為什麼?”
艾琳道:“你想想看,雖説毒龍格是字內絕藝之一,但觀其僕可知其主,大概陳柏威也高明不到哪裏去。”
這正是千請不如一激,張一風聽了這話,登時改變主意,道:“好,在下帶你們去。”
厲斜迅即將朱龍拉到稍遠的樹林內,縛在樹上,然後將張一風搬上馬車,命車伕驅車向連威堡馳去。
馬車在黑暗中,行駛得相當迅速,因此,車廂之人,稍稍感到顛簸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