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恐怕沒人會相信堂堂的王子殿下居然在這裏聽牆角。而且從王子那相當難看的臉色來判斷,這次的聽牆角非但沒有任何收穫,還着實讓他鬱悶了一把。
“這個女人……到底在想些什麼?”他微側過臉,將自己所有的表情都隱藏在了背光的陰影裏,令人無從分辨。但即使是被這樣不悦的情緒所影響,他的身上始終還是保持着一種有分寸的鋭利感。
“殿下,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埃米爾試探着徵求他的意思,“需不需要我派人送她去機場?”
“去機場?”阿布杜拉挑了挑眉,似乎壓根沒有朝這個方向考慮。
埃米爾的眼中飄過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殿下,難道你想把她一直禁錮在這裏?”
阿布杜拉沉默着沒有説話,但那緊抿的冷峻唇線顯然泄露了他的真實心思。
“那麼殿下,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埃米爾直視着他的眼睛,“你確實是因為愛她才想留下她嗎?”
阿布杜拉的目光微微一動,“你這是什麼意思?”
埃米爾微微一笑,“殿下,我曾經聽父親提起過你七歲時跟隨酋長去倫敦訪問的事。不知你還記得嗎?”不等對方回答,他又繼續説道,“聽説當時你看到那座金碧輝煌的白金漢宮很是喜歡,吵着非要買下來玩不可,結果侍從們費了好大勁才將你勸服。之後在接受英國王室款待時,你又看中了列隊歡迎的皇家衞兵,於是又想將他們全都買下來……”
“怎麼不記得?我還清楚記得當時那些記者的表情,就像是受了驚的駱駝那樣可笑。”或許是因為提起了當年的往事,阿布杜拉輕輕扯了扯嘴角,面部表情明顯變得緩和了一些。
“殿下,那個時候你一定認為沒有什麼是不能用金錢買到的。但是,你現在的想法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埃米爾的眼神平靜温和,猶如波瀾不驚的湖面,“至少對那個女孩,你是這樣認為的。”
“她喜歡什麼,我都能買給她。這樣喜歡一個人的方式,有問題嗎?”王子略略垂下眼,斂住了眼底浮動的暗芒,“我是這個國家未來的統治者,我的責任比任何人都要沉重艱鉅,身為一國之君的我,更要像父輩一樣尊重我們本民族的文化和傳統。千年來既定的風俗不可能因為她而改變,我們的傳統決定了她嫁到這裏的生活方式。富足安逸的生活,付出的代價只是一點自由,她還有什麼不滿的嗎?她為什麼就不能接受呢?埃米爾,你的母親,那位來自和她同一國家的夫人,不也接受了嗎?”
埃米爾温柔的笑容似乎略有凝滯,立即又轉回到了原來的話題上,“殿下……昨晚你那麼衝動的將她禁錮在這裏,究竟是因為愛她,還是因為……”
阿布杜拉再次挑高了眉毛,冷冷道,“説下去。”
“從小到大,除了白金漢宮,你想要的東西,幾乎都是唾手可得。但是這個普通的平民女孩卻出乎意料地打擊了你的驕傲,第一次讓你嚐到了拒絕的滋味。所以,你強行將她留在這裏……是否還夾雜着其他的因素呢?”
“我不會傷害她,只是想將她留在這裏而已。只要留在這裏,她很快就會發現拒絕我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
埃米爾搖了搖頭,“殿下,想要留下一個女孩有很多方法,你偏偏選了一個將她越推越遠的方法。”
“埃米爾……”他驀的抬起頭來,“你的意思是——?”
埃米爾伸手朝關着劉芒的房間一指,彎彎的眼眸閃着淡淡笑意,“殿下,我相信你會在那裏找到一個更有效的方法。“
此時,阿曼拉王妃的寢宮內。
女官尼娜匆匆走進房間,彎下腰對着王妃耳語了幾句,“王妃殿下,我已經打聽到了。昨夜殿下並沒有送那個女孩去機場,而是將那女孩留在了他的一棟別墅之中。”
阿曼拉王妃輕輕一笑,拿起了還在冒着熱氣的阿拉伯紅茶。
尼娜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敬佩之色,“一切正如王妃殿下你所料。想不到一向沉穩冷靜的殿下也會有這麼衝動的時候。”
阿曼拉王妃似乎是嫌紅茶不夠甜,又吩咐尼娜往裏加了大半罐的糖,“我這個兒子,身為母親的我自然是最瞭解了。至於小芒,我見到她就覺得她不是那種甘於被擺佈的人。她拒絕阿布杜拉我倒並不覺得意外。所以這也是我為什麼讓哈莎去當説客的原因。哈莎本來就對小芒不滿,在言語間自然多有得罪,這無疑也讓小芒的逆反心理更厲害,反應也更激烈。而這樣激烈的反應自然就會影響到阿布杜拉,從而讓他做出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尼娜放下了糖勺,“那天您和哈莎夫人之間的談話,也是故意説給殿下聽的吧?”
她抿了抿嘴,“嗯,我知道他會在那個時候來見我。”
“可是,您真覺得那個女孩適合殿下嗎?她似乎有些不夠安分。”
“這也不能怪那個女孩。畢竟她從小生長的環境和我們不同,所接受的文化更是大相徑庭。慢慢調教不就好了。”阿曼拉神色悠然地喝了一口紅茶,“我曾經有個法國女友,總是説阿拉伯紅茶太甜,影響健康。但之後嫁給了一位富商之後,還不是慢慢習慣了,現在她每次放的糖比我還要多。”她放下了杯子,意味深長地又説了一句,“那個中國女孩,一定也會愛上這種阿拉伯紅茶的。”
在埃米爾走出房間時,劉芒那顆忐忑不安的心終於恢復了平靜。尤其在清楚表達了自己的意願後,她的心情更是覺得輕鬆了很多。但接下來到底該怎麼做的困惑,又令她不得不託住下頦陷入了沉思。淺金色的陽光照射在她的臉上,彷彿為她籠上了一層朦朧的柔光。纖柔精緻的五官,光潔如白瓷的肌膚,形狀優美的月眉……還來不及梳起而垂散下來的烏黑長髮猶如一池濃墨,流淌出淡雅怡人的清澈流光。
當阿布杜拉打開房門的時候,映入他眼簾的正好就是這幅美好的畫面。在某一個短暫的瞬間,他恍然覺得眼前的女孩就像是擺放在那裏的青花瓷器。一樣的雅緻,一樣的清麗,一樣的——適合被珍藏在密室之內。
突如其來的開門聲打斷了劉芒的思索,她有些受驚地抬起頭望向了這位“不速之客”,整個人頓時就愣在了那裏。對方的那張臉上似乎沒什麼表情,談不上冷漠,但也絕不温和,隱隱有種暗藏的凜冽和令人無從抗拒的疏離感。
兩人就在這種微妙的氣氛中沉默對視了幾秒,最終還是阿布杜拉先開了口。
“你就這麼不願意嫁給我嗎?”他那冷硬的聲音緩緩地在空氣中漸漸瀰漫開來。
聽到這句問話,聰明如劉芒立即就明白了一個連她自己都有點不敢相信的事實——王子殿下剛才居然在聽牆角!
她努力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索性將自己的想法都在他面前真實的表達出來。
“殿下,我很榮幸也很感謝你對我的心意。但是對於一個女人來説,安全感並不僅僅是一棟奢華昂貴的別墅,一張沒有上限的信用卡,一棟完全還原的城市,一個尊貴無比的身份,或者是一個揮金如土的夢想成真。每天無所事事參加貴族們的聚會,比比誰的衣服首飾更加昂貴,其餘時間都在精心打扮等待丈夫的到來,如果丈夫不能到來,不免還要憂慮,他是否對自己生厭了?這樣的生活只會讓一個女人漸漸失去自信,失去自我,從而徹底成為一隻沒有任何生存能力的金絲雀。”
房間裏有淡淡的塵埃微粒在陽光裏飛揚,王子靜靜傾聽着她的言論,深邃的眼底帶着點摸不清輪廓的東西,似乎有幾分輕微的波動。
劉芒停頓了一下,見他並沒有動怒就繼續説了下去,“一個真正高尚的男人,應該在尊重對方愛惜對方的前提下,發掘到對方身上最特別的特質。我始終認為在一段成熟的婚姻關係裏,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都要先找到自己。先有“我”,才會有“我們”。如果連自己都失去了,那還談什麼愛和幸福?我希望對未來的丈夫有的是傾慕和欽佩,而不僅僅是依賴和乞寵。”
“你説的這些話我根本就不想聽。一個女人也不該有這麼多奇怪的念頭。説了那麼多,你還不是想要拒絕我?”他的臉色陰沉得像烏雲密佈的天空,琥珀色的眼睛也在一時間就深了下去。
“殿下,我只是個普通的小百姓,實在高攀不上您尊貴的身份。請您讓我回去吧。”她一臉真誠地懇求着他。
他的目光冷冷掃過她的面頰,”如果——我拒絕呢?”
她心裏一驚,但還是按捺住了緊張的情緒,“殿下,你怎麼説也是一國之君,我想你應該明白非法禁錮他國公民是違法的,我有權求助本國的大使館。”
他輕揚嘴角,勾起了一個略帶嘲諷的笑容,“不錯,我是這個國家的統治者,所以想要留下一個人對我來説是輕而易舉的事。這個世上只會多出一宗普通的失蹤人口案件而已。每年全世界無故失蹤的人口有多少你知道嗎?不久之後你也會漸漸被別人淡忘……
“阿布杜拉……你到底想要怎樣!”她的氣性也上來了。
“既然你還是堅持這個羞辱我的決定,”他的語氣彷彿能凝結成冰,“那麼,我的妥協也到此為止。你要為自己的決定付出代價。接下來的日子你就暫時住在這裏,直到你改變主意。””我……怎麼羞辱你了?!我有這個能耐嗎?你也太高看我了。”她實在無法理解這些阿拉伯男人的想法。男女之間,合則接受,不合則拒絕,怎麼扯上了什麼羞辱不羞辱,這個男人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你別以為這樣就能關住我。我一定會想盡方法逃走!”她賭氣地瞪了他一眼。
阿布杜拉挑了挑眉毛,“哦?你確定?可是就算你逃到火星上我還是有辦法把你抓回來。”
“抓回來我還是會想辦法再逃走!”她真的被惹火了。
“你逃多少次,我就能抓回你多少次。”他也不甘示弱。
“阿布杜拉,就算我逃100次,也不會答應你這個根本不尊重女人的傢伙!”
原本還陰沉着臉的王子在聽到這句話時突然不明意味地笑了起來,“好,那我就讓你逃100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