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劉芒回國已經半個月了。
偶爾的午夜夢迴之際,她也會重複地看到那個熟悉的場景:望不到邊際的浩瀚沙漠上,熾熱的風吹起了漫天的沙塵,拋灑入金色的天空中。一位阿拉伯男子趕着駱駝行走在沙漠中,留下了一個長長的黑色剪影,彷彿已經穿越了千年的時空,所有的一切都融入了一片空曠無垠的金色之中。而每當那個阿拉伯男子回過頭來時,映入她眼簾的總是那張令人難以忘懷的俊美容顏。
原來,心裏的某些回憶,永遠都是會停留在那裏的。
這半個月以來,她的工作一直都不順利。那位新晉主持人小安比她想像的更加厲害,其大膽創新的能力也讓她自嘆不如。比起台裏的其他主持人,小安的人緣是出奇的好,這誠然與小安強大的背景有關,但更加討喜的是當事人在這層背景下的低調處事風格。可是不知為什麼,這位小安同學似乎和她從第一次見面就不對盤,所以每次最辛苦的出外景任務就當仁不讓地落在了她的頭上。
有時在夢醒時分,她也會問自己,是否後悔了當初拒絕王子殿下的決定?如果放棄自由,放棄驕傲,她所能得到的是常人根本不敢奢望的東西。
但無論問了自己多少遍,最後給出的答案卻還是一樣。
而且,那位高高在上的王子殿下,恐怕早就忘記了逃婚的約定了吧。
就在劉芒自己也不知不覺將那個約定拋到腦後的時候,她又很不幸地遭遇了新一輪的悲劇。台裏忽然新開出了一檔和鄉鎮企業合作的經濟類節目,這種節目其實不過是變相給那些鄉鎮企業打軟廣告,功利性很強,也沒什麼講究,純粹就是為了那點廣告費才應付一下,被鄙視程度僅次於那些賣藥類節目。當然,這個人人避之不及的“美差”毫無懸念地就落在了劉芒的頭上。
“小芒,那麼這檔節目就由你全權負責了。”看着秦蘭的笑容在自己的面前不停晃動,劉芒忽然有種想揍人的衝動,但同時也有種不知怎麼形容的無奈感和挫敗感。雞肋的節目,雞肋的主持人,還真是絕配。
“雖説這是個軟性廣告,但我們還是要用心做,總要對得起那筆廣告費。明天你就帶着台裏的那個小機子去騰安鎮,對方要求我們的記者最好是能在那裏住上一陣子,這樣拍出來的樣片他們也比較放心。你去幾天,我就按幾天的補貼雙倍發給你,能報銷的就都報銷。小芒,你覺得怎麼樣?”
“那我晚上準備準備。”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
“如果覺得吃不消的話,你也可以對我直説。”秦蘭頓了頓,有些試探地問道,“需不需要再給你配一名攝像?”
“不用了,蘭姐。我一個人能行。”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對方的提議。不想,也不願意再被別人小看。或許受挫折的次數越多,就讓她覺得自己和那個人的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甚至讓她覺得那如流星般短暫的交集也只不過是自己的白日夢。
秦蘭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架,不明意味的目光一閃而過,“小芒,台裏過陣子會進行一系列改革,節目也會有很多變動,其中也包括了主持人記者競爭上崗。到時我會期待你的表現。”
她的心裏微微一動,蘭姐這麼説的意思是——她還有機會?
“哦,對了小芒,記得帶上身份證。”
蘭姐的最後這句話令劉芒有點鬱悶,不過也難怪,以前她出去採訪被對方要求看身份證的情況不是沒有發生過。
第二天一早,來接她去鎮裏的汽車就準時來到了電視台門口。這家鄉鎮企業顯然是把不少銀子都砸在了廣告上,所以派來接人的居然只是輛舊兮兮的奧拓。出現在名車林立的電視台停車場裏的小奧拓是那麼格格不入,就好像是雞立鶴羣,而且還是隻被拔了毛的雞。好巧不巧,劉芒鑽進了那輛小破車時還正好被經過的美女三人組看到。幾位美女們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用打量着異形的眼神目送着這輛“天外來物”扭動着身子絕塵而去。
開車的司機是個面色白淨的年輕人,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説道,“抱歉劉小姐,我們廠裏的其他車子正巧被借用了,所以只能開這個來接你了。”
劉芒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沒關係,車子嘛,只要能代步就好了。”
司機在後視鏡飛快掃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了目光。
騰安鎮距離這裏大約有兩個小時的車程,為了打發路上的時光,劉芒隨手拿起了份扔在車後座的報紙翻看起來。在國際新聞的那一版,她瞄到了一個熟悉的地名,不由自主多留意了幾眼:據當地媒體報道,日前一塊數字“7”的汽車牌照在阿拉伯聯合酋長國首都阿布扎比的一場拍賣會上拍出了1700萬迪拉姆(約合人民幣3170萬元)的天價,成為迄今全球第三昂貴的車牌號碼。
這個天文數字不禁刺激的她在心裏感慨了一聲,三千多萬買塊車牌……Sigh,她和那些傢伙真的是活在同一個星球上嗎?
車子不緊不慢地行駛在路上,狹小的車廂裏不知何時起盪漾氤氲了一股奇怪的香味,像是花香,又像是水果香,甜甜的,淡淡的,倒有幾分安神的作用……就在她睏乏地閉上眼睛,報紙從手裏滑落的一瞬間,年輕的司機在後視鏡裏露出了一抹詭異的笑容。
劉芒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周圍似乎有點不對勁。她揉了揉脹得發痛的太陽穴,覺得腦袋裏還有些迷迷糊糊的,一時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現實還是在夢境之中……直到某個如大海波紋般温和的聲音傳入她的耳際,“小芒你醒了。想喝點什麼嗎?”
她如遭到雷擊般驀的抬起頭來,只見面前的那個白袍男人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從白色庫非葉下漏出的幾縷茶色髮絲散發着温潤的光澤,秀美的眉毛下是一雙清澈澄明的黑色眼睛,隱隱又有幾分促狹之意。
“埃……埃米爾!”她的聲音也因為過度震驚而走了調。這是怎麼回事?剛才她明明不是坐在開向騰安鎮的車子上嗎?埃米爾怎麼會出現在這裏?難道是自己做夢?
“好久不見,小芒。”他微微笑着,“哦,或許也不是那麼久,好像一個月都不到。我想你並沒有忘記和殿下的約定吧。”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並不是在做夢,在震驚的同時還湧起一絲説不出的複雜心情——阿布杜拉那個傢伙,竟然還記得這個逃婚的約定……下一秒,她立即想到了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這也太突然了!我一點準備也沒有!我還有工作沒完成,請讓車子立刻停下可以嗎?埃米爾!一切能不能等我把工作完成再説?”
埃米爾還是笑得那麼風輕雲淡,“現在立刻停車倒是沒有問題,不過飛機麼……就好像有點困難。”
什麼!?她被這句話激的一下子跳了起來,衝到了窗子邊往外一看,頓時風化了。
外面的風景很美很迷人,朵朵白雲在藍色天空中自由自在地漂浮着,就像是大團大團美味的棉花糖令人垂涎欲滴。
好吧……她算是明白為什麼不可以立刻停下來了。
“這是阿布杜拉從英國新訂購的私人飛機,裏面一應俱全。現在離飛機降落還有一些時間,你可以趁這個機會參觀一下。”埃米爾倒還不忘給這架飛機做個宣傳。
“我哪有這個心情!”她忿忿地回道,“我現在需要的是打電話給單位和我父母,不然他們會以為我又失蹤了!”這算不算是光天化日下的非法劫持?而且還是發生在自己的地盤上,這些人未免也太囂張了吧。
“關於這一點你大可放心。”他從冰箱裏拿出一杯橙汁放在了她的面前,“殿下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絕對不會讓你有任何後顧之憂。你所要考慮的,就是以什麼方法在最快的時間內逃走。”
“你什麼都知道了……”她訕訕地沒有説下去。
“100次逃婚的約定麼,”他彎了彎嘴角,“哦,不對,現在好像只剩下80次了。”
不説還好,一説起這個她就來氣。那個可惡的傢伙,最擅長的可能就是趁火打劫。
“80次……總有一次我可以成功。”她有些賭氣地站了起來,“那好吧,埃米爾,你就帶我到處參觀一下,不看白不看,正好看看那個傢伙有多腐敗!”
之前那架被炸燬的私人飛機在她眼中已經是奢侈到極致了,但這架飛機無疑又將她的奢侈認知度提高了好幾個層次。整個飛機被分為了三層,從最上層的主人私人區域到中層的音樂廳,以及最下層的車庫都有豪華的電梯運行其間。除此之外,各類最潮的娛樂系統,電腦配置的祈禱室,寬暢無比的卧室,帶着大屏幕的會議室……無不應有盡有。最令人咋舌的就是那個精美的土耳其浴池,運自希臘的上等大理石最大限度地體現了阿拉伯獨有的奢華。
看完了一圈之後,她深深吸氣又吸氣,從破破爛爛小奧拓突然十八級跳到超豪華私人飛機,這個落差是不是太大了點?
埃米爾將她驚歎的表情盡收眼底,唇邊飄過了一絲笑意。他看了看手錶,漫不經心道,“小芒,寄好安全帶。我們的目的地很快就要到了。
劉芒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朝着舷窗外望了出去——從這個高度望下去,隱隱綽綽似乎能看到下面有一片氣勢恢弘的建築物,以及足夠長的飛機跑道……但是,重點並不在這裏。
在建築物的周圍,除了黃沙漫漫還是黃沙漫漫。
劉芒的心頓時就涼了半截,這四周全是沙漠叫她怎麼逃啊?人家遊戲的初級玩家還分簡單和困難兩個模式呢,哪像這個傢伙,第一次遊戲設置的難度就這麼高!
此刻,阿布扎比的王儲阿布杜拉殿下正在視察賽馬場的建造進程。這個造價為20億美金的世界上第一賽馬場是阿布扎比今年的重點工程之一。所有的設計都只能用華麗盛大來形容,光是觀眾席就能容納6萬人次,就連場內觀光電梯的玻璃扶手上也嵌滿了施華洛世奇的水晶。
對於窮的只剩下錢的石油國家來説,這根本就是一點毛毛雨而已。
“殿下,您有一條新信息。”身旁的侍從將手機遞到了阿布杜拉的面前。
他打開了信息,只見上面只有簡短的幾個字:已辦妥。
“做得好。”王子回完信息的同時冷峻的嘴角略有上挑,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劃過了他的眼底。
小東西,遊戲——就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