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自己做的簡單餐點,何懷希敲了敲書房門後徑自進入。
他有點意外看到正在桌子前抽煙的夏予謙。
夏予謙看到何懷希竟會來找自己感到很意外,一聽到他咳了幾聲,便馬上把煙熄了,還把窗户打開讓瀰漫着煙味的房間空氣流通。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會進來。”
把餐點放上桌,他瞄到煙灰缸裏幾乎滿是煙頭。
“我平時不會抽煙,只是今天有點煩。”夏予謙斟酌用字,其實他已經煩到非常想找個人來出出氣了。
視線落在桌上的餐點,夏予謙頓時眉開眼笑起來。
這是想與自己和好的方式嗎?
“趕快吃。”
何懷希彆扭地把托盤推上前催促他,並在他要再次開口之前先聲奪人。
“別羅唆,快點吃!”
夏予謙緊抿的唇角終於彎起,朝他柔情一笑,對於他再怎麼生氣還是擔心自己的情意感到開心。
近十分鐘過去,儘管仍沒有什麼胃口,夏予謙還是把他特地為自己準備的餐點全都吃光光。
確定他已吃完了,何懷希有自見之明的向後退了好幾步,低下頭掩去偷笑,待他重新抬起頭時,臉上露出一絲害怕和惶恐不安。
“請問……你吃飽了嗎?我可不可以下去休息了?可是我找不到地下室,我不知道今後該睡哪裏。”
哐啷一聲,已經空了的碗盤全被掃到地上。
還好他有先見之明逼他先用完餐!何懷希在心中忍笑,又退了幾步。
原先滿是柔情的黑眸忽然染上鋭光,殺氣騰騰。
“你不要再跟我提到那個見鬼的地下室!你每説一次,我就要人去炸了那個人渣的一個地方!”那個該死的何天龍竟把他關在地下室,實在可惡!
他正愁沒地方找人出氣,這下子剛好!
咆哮過後,夏予謙真的眼帶寒光地撥能電話,待接通便劈哩啪啦講了幾句後就掛上電話,然後把被自己嚇愣住的何懷希拉回房間裏。
“你每天都給我安心待在這房間睡覺!我家沒有那種鬼地方!”
雖然難掩憤怒,他的動作卻極為輕柔地把何懷希推上牀,帶進自己懷中,為彼此蓋好被子。
偎進熟悉的懷中,不一會兒,疲憊的何懷希便逐漸進入甜美的夢鄉。
在完全沉睡之前,他好像聽到耳邊傳來一句又一句熾烈又膩人的“我愛你”。
手握着話筒許久,食指都已經按在數字鍵上了,但何懷希遲遲就是未將號碼撥出去。
自從那天不歡而散的對談後已經又過了好幾天,這期間凌威堯曾多次打電話來關切何懷希,並且猜到他可能會有的決定後,交代夏予謙好好照顧他。
而這些天來何懷希也不只一次想起凌威堯在離去前,那因自己無法接受他,還指責他而變得更加滄桑的面容。
“想打就打吧!”
不知何時走近背後的夏予謙,手臂越過他身前,徑自為他按下電話號碼,等待接通。
“哼!”何懷希從手臂下鑽出他懷中,離他遠遠的。
兩人這種情形已經持續多天了,雖然那天保懷希先行示好,可是他“口頭上”還沒有完全接受夏予謙,儘管心中早已經原諒他了。
他喜歡看夏予謙為自己緊張、着急的模樣,那可以讓自己再多一點信心。
“喂。”
沉思間,電話另一端傳來的聲音讓何懷希愣了一會兒,啓唇數次還是沒有説話,他不知道該怎麼叫凌威堯才好。
“喂,我……我是何懷希。”
“我知道,沒關係,等你直到能接受我之後再叫吧。”凌威堯帶着慈愛與包容説道。
凌威堯一直在等何懷希的電話,原以為到了離開前都還無法和他説上一句話,現在他願意打來真的很欣慰了。
“那個……”
何懷希看着他交給夏予謙一張飛往紐約的機票,心中其實早就有答案了,只是不願意聽到他失望的聲音。
“對不起,我想留在這裏,我想待在予謙身邊。”
一聲長長的嘆息後,凌威堯仍是用慈樣的嗓音説:“不要道歉,這是我們大人的事,卻讓你吃苦了,真正該説對不起的是我們。如果你覺得待在那邊對你比較好,你就留在那邊吧。等過一陣子你心情平復一些時,你再和他一起回來可以嗎?我不會勉強你留下來,但是回來看看我們就好,好不好?”
“好。”他雙手緊緊握住話筒,心中酸酸的有一種説不出的感覺令他好難受。
感覺到後頭的人靠了上來,下巴抵在自己頭等,緊緊摟抱住自己安慰;何懷希放鬆身體偎進夏予謙的懷裏,雙眼泛起些微紅絲。
“我可以去送你嗎?”
“當然可以!”
話筒中傳來的愉悦聲音讓何懷希又是一陣難受。
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凌威堯卻可以如此開心,令何懷希難過不已。
***
一聲聲催促登機的廣播聲不斷傳來,凌威堯還是捨不得離開。撫着何懷希的黑髮,充滿父愛的目光緊盯着這唯一的兒子,他多希望他能待在自己身邊,好彌補自己虧欠他的一切。
壓在何懷希胸口的酸澀感從剛才就沒停過,凌威堯用力吸了吸鼻子,不讓自己情緒潰堤。
“我真的該走了。懷希,如果遇上什麼麻煩,一定要來找我知道嗎?”
“知道。”點了一下頭,他緊握住手心中給予自己力量的那隻大手。
“有空多打電話給我。”
凌威堯又揉一揉他的頭後,轉頭看向夏予謙,長嘆口氣後,像是以看女婿的目光對他沉重説道:“懷希交給你了,好好對待他。”
儘管凌威堯不想就這麼把何懷希交給他,但在看過兩人的相處之後,何懷希眼中確實只有他;也真的如夏予謙那時所説的,只有他才能帶給他幸福與快樂。
“我會的。”堅定地給予保證,他也緊緊回握住何懷希的小手。
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不可否認的,在家裏親耳聽見所愛的人説要留在自己身邊時,心中頓時盈滿一股前所未有的滿足與歡悦。
如果不是個性長年以來就是如此內斂壓抑,夏予謙甚至想大聲狂呼歡叫起來。、
第一次聽見何懷希如此直接地表達出心底的情感與想法,夏予謙説什麼也絕對會好好珍惜他,給予他永遠都賺不夠的寵愛與疼惜。
“那就好。再見了,懷希。”抱了他一下後,凌威堯轉身離去。
“再見。”盈眶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模糊了視線。
“過一段時間我陪你回去。”
“嗯。”何懷希抹去臉上的淚液。“我去一下洗手間。”
“要我陪你去嗎?”夏予謙温柔一箋,卻被瞪了一眼。
“不用!”都幾歲了,難不成還要手牽手一起去廁所?
甩開他的手,何懷希進入洗手間在洗手枱前衝臉,整理好自己情緒後,抬起頭來,忽然見到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幾個高壯戴着墨鏡的黑衣男人。
發覺情形不對正想呼叫時,一個有力的手刃直接襲往他的頸部,何懷希立即感到一陣暈眩,接着跟前一暗,暈了過去。
***
緊閉的眼睫終於扇了幾下,何懷希緩緩睜開眼,看着上面一片白的天花板,稍微適應光線後,腦袋也開始運轉起來。
“對了,在機場的洗手間之後……”
轉了轉仍發疼的頸項,他皺起眉,伸手覆上輕輕按揉。
“下手真重。”
幸好沒有被綁起來!何懷希下牀,看向這間純白又陌生的房間一眼後,輕步來到門邊,手搭上門把卻沒有立即轉動。
“外面應該不會有人吧?算了,如果真的有人,我都已經醒了,遲早也是要面對。”只猶豫一會兒後,他還是試着旋動門把。
可惜門被人從外面反鎖住。
又再走回這偌大的房間正中央,他細細觀察着想找出能否知道自己身在哪裏的線索。
整個房間潔白乾淨得一塵不染,一眼看去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忽然,何懷希的目光定在玻璃櫃裏面的那個相框之中。
他忍不住走近,手和額頭還貼在玻璃上,想將照片裏一個温柔又美麗的母親與懷中抱着一個襁褓中罌孩的照片看得更清楚。
何懷希知道這是誰的房間,也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裏了。
從徐媛婷懷胎十月產下的兒子竟然是和別的男人所生一事曝光後,“徐嬡婷”這個名字在何宅裏已然成了禁忌,沒有人敢提上半句,所有隻要有她的照片也全部都被換掉,所何懷希從有記憶以來,還不曾看過自己的母親一眼。
心思原本就比—般人來得細膩的何懷希,杏圓的眸子裏不知道何時已盈滿了淚水。儘管聽大家説得再多,都不及眼前這張照片來得有衝擊力。
喀啦!
房門外的鎖被打開來,接着有人走近。
“醒了?”
隨着男人開口的瞬間,何懷希渾身一顫緩緩回過身……
***
“你再開快一點!”
小喬瞄向後照鏡,見後座的夏予謙雙眼幾乎噴出火來,吶吶低語:“夏哥……我已經開很快了。”
時速飆到一百二已經是這輛車的極限了,又不是在開他家那輛蓮花跑車!小喬嘟嚷在嘴裏不敢真的説出來,怕在活火山口上加油。
掃了一眼時速表,夏予謙最再多説什麼靠回椅背上,心急如焚。
不應該讓他離開自已視線的!
想起那時久等不到何懷希,立即警覺不對勁時,夏于謙馬上衝進轉角的洗手間,裏頭已經空無一人,只剩下來不及關上的水龍頭所傳出的潺潺流水聲。
當下夏予謙立即打電話給人在香港的小喬。
在小喬冒險攔截通話後,得知何天龍有幾個手下正在台灣,不過他們的目標是凌威堯,他們會遇上何懷希是意外。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答應讓懷希來送機的。”坐在一旁的凌威堯雙手掩面,無比自責。
臨進登機門時,忽然有般莫名的不安讓他又下了飛機,馬上找到夏予謙,沒想到何懷希真的出事了。
看了老淚縱橫的凌威堯一眼,夏予謙心裏也好過不到哪裏去。一想起何懷希是在他面前被綁走的,他就想賞自己幾拳。
“小希,你千萬不能有事!”
儘管他們搭上最近一班班機前來香港,但是離何懷希被綁走的時間也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
希望他一切平安才好……
***
“你不要過來!”
何天龍每逼近一步,何懷希就退一步,機伶地尋找任何可以防身的物品。
“房間就這麼大,看你還能逃到哪裏去。”
何天龍精神狀況並不是很好,一直把何懷希逼到牆角,神情猥褻地上下瞧着眼前與他毫無血緣的何懷希,動起了報復的念頭。
“你也長這麼大了,和那婊子還真像。”
“不准你這麼説她!”
“都自身難保了,還管得着我怎麼説?”何天龍上前一扯,把何懷希摔上牀。
“我本來不是要捉你的,都是你那個好父親!如果不是他把我整得這麼慘,公司全被併吞了,我也不會想去找他報復,更不會遇上你,這都是你的命啊!”
何天龍扯住他的手臂,將他壓制在牀上。
“嘖嘖,這麼細皮嫩肉的,看來這段時間你過得很好嘛,你知不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日子?”
“你瘋了!”何懷希極力要掙脱已經陷入瘋狂之中的何天龍。
“我是快要瘋了!如果不是你,我現在會變成這狼狽的模樣?你跟那婊子不愧是母子啊,先有凌威堯,後有夏予謙,兩個人都這樣為你們拼命,把我逼到現在這落魄的地步,真行啊你們!”
何懷希的上衣被猛地扯破,只剩兩條衣袖還殘掛在手臂上。
“呵呵,就在這個房間裏、這張牀上,媛婷啊,你好好看着你寶貝兒子是怎麼被我欺負的!枉費我對你那麼好,你看清楚了,這就是你背叛我,讓我成為所有人笑柄的後果!”
何懷希並不害怕,此刻只覺得跟前被逼到絕境的何天龍非常可憐。
“她沒有背叛你,如果不是你強行拆散他們,你今天也不會這樣子!”
啪!閃躲不開,何懷希接下這火辣辣的一巴掌,嘴角沁出血絲。
“不要逼我打死你跟那婊子作伴去!”
面紅耳赤斥罵完後,何天龍又笑了。
“不要説那些不開心的事了!媛婷,我們好久沒恩愛了,你這撩人的身子真是想死我了,別急,我馬上就讓你舒舒服服,你再幫我生個兒子我就原諒你,你説好不好?”
“你真的瘋了。”掙不開壓在身上的何天龍,何懷希只能伸長手在牀頭櫃上不停摸着……
有了!
他抓住那個銅製的牀頭燈,猛力往何天龍砸了好幾下,然後趁他抱頭喊痛時把他踹下牀就想往門口跑,卻又再被擋下來。
“想跑,門兒都沒有!”
“你不要過來!”
把燈舉在面前,他一步步往後退,眼看就要到牆邊了,何懷希忽然將手中的燈往被緊鎖住的落地窗一砸,顧不得赤腳踩着一塊塊玻璃碎片,退到了陽台上。
“呵呵,再退啊!你想死我就成全你!反正我什麼都沒有了,就拿一條老命跟你同歸於盡,到了地府我還要你們母子倆作伴!”
語落,何天龍雙眼滿布怨恨紅絲,一個衝撲上前——
懷希下意識側過身躲往一邊的欄杆處,接着就見何天龍直直衝撞上因長年未有人居住,早已生鏽沒人整修過的欄杆。
生鏽欄杆不堪這猛力撞擊,擋不住何天龍高壯身材,連人帶欄杆一起墜下樓。
而靠在欄杆上的何懷希也被甩出陽台外,他馬上在第一時間抓住旁邊突出來的一小段鋼筋,努力想要爬上去卻沒有辦法,只能雙手牢牢的緊抓住,不敢鬆手,更不敢大口喘氣。
“予謙,救我……你在哪裏?快來救我……”
懸掛在半空中,何懷希閉上雙眼不敢往下看,口中喃喃不停低語。
“我不該自己去洗手間,我也不跟你賭氣了……你快來救我……我不想死……予謙……救我……”
不知道吊在三樓高的半空中多久,整個何宅裏像是早就人去樓空般的寂靜,沒有人聽到何懷希的呼救聲。
“手好酸!予謙,我快抓不住了……對不起……”
左手真的抓不住的緩緩鬆開來,只靠右手力量支撐的何懷希整個人跟着往下一滑。
當夏予謙他們飛車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個讓他們心臟幾乎要停止的畫面。
“小希,你不要動!我馬上就來救你!”
三個人馬上衝上樓,夏予謙上半身幾乎傾掛在陽台外,牢牢抓住何懷希的手不敢放開。年輕力壯的小喬在後面拉抱住夏予謙,最後是凌威堯。
一會兒後,他們終於合力將何懷希安全拖進房間內。
“對不起、對不起!予謙!”
何懷希神情激動地撲在他身上,緊緊摟抱住不放手,力道緊到夏予謙都要喘不過氣來,但還是由着他,沒有要他鬆手。
“沒事了,都沒事了。”
兩人像連體嬰般相擁在一起,絲毫投有空隙。
“對不起,我不跟你生氣了!我愛你,真的好愛你,你不要離開我!”
幾乎在生死邊緣走一遭,何懷希已經不想再介意以前那些事情了,可以平安相伴在一起比什麼都重要!
“嗯,我也愛你。沒事了,小希,冷靜下來,已經沒事了,沒事了。”
凌威堯跌坐在牀邊,看着眼前分不開彼此的兩人,剛才提到喉嚨口的心也漸漸恢復正常。
如果自己當年也有他們的勇氣,今天是否一切都會不同?
凌威堯側頭看向旁邊玻璃櫃裏的那張照片,含笑的眼眸像是在詢問她:這個“女婿”是否滿意。
照片裏面温柔笑着的徐媛婷,像是在回答他:很滿意。
而被冷落在一邊,也是現下最為冷靜的小喬打了幾通電話報警,也通知人前來處理。
“我送你去醫院。”
夏予謙脱下自己的外套為何懷希穿上後小心翼翼地將他抱起,生怕傷到了他剛才用力過度的手和扎滿玻璃碎片的雙腳。
在夏予謙站起身後,何懷希和後頭的凌威堯四目相對,被他那佈滿紅絲的眼中那濃濃的擔憂與自責給深深震懾,心頭緊揪着。
“你沒事就好。”他走上前輕輕抹去兒子小臉上的血跡。“沒事就好。”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凌威堯只是微笑着搖搖頭,剛剛何懷希吊在半空中那畫面,他的心臟幾近停止,幸好他一切平安,沒什麼比這更讓人安慰了。
轉身,凌威堯敲破玻璃,取出裏頭那張照片後,跟上前與他們一起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