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明不是許家惟一的孩子,他記得小時候有個弟弟,他會走路的時候弟弟出生,他上幼稚園弟弟跟在他身後,他很喜歡弟弟,把他當洋娃娃般抱進抱出。
然後有一日,弟弟不見了,母親哭泣。
他每間房間找弟弟,十分忙碌,放了學就亂找一氣,輕輕喚,弟弟,弟弟,以為弟弟會得譁哈一聲撲出來與他擁抱,可是沒有。
不久,他們搬了家,他漸漸忘記弟弟,直到少年時期,一個下午,母親與他説起弟弟。
他永遠不會忘記母親哀傷的面孔,她説:“弟弟患病,早已經到上帝那裏去了。”
開明記得他這樣安慰母親:“上帝身邊那些長翅膀的小天使必有一個是弟弟。”
母親的聲音相當平靜,可是豆大的淚水直滾下來,開明知道母親的悲痛長存。
弟弟啓明沒有長大,開明總覺得他要做得加惜好來補償母親。
他是個循規蹈矩的好青年。
世上的誘惑不能打動他的心。
考試他名列前茅,運動是游泳健將,常替學校拿獎牌,音樂老師説他拉小提琴音色與姿勢都似海費茲,閒時躺在藤椅子上看小説,一絲不良嗜好都沒有。
記憶中弟弟啓明永遠只得十多二十個月,開明十分喜歡那樣歲數的小男孩。
可是漸漸同學的弟妹、親戚的孩子全部長大,已不大有小小孩上門來,開明略覺好過。
數年後許化夫婦移民到加拿大温哥華,開明留在大學念建築系,成績優異,課餘活動十分忙碌,也不覺寂寞。
父母不在,他得照顧自己,生活細節上錯漏百出,他對洗熨煮一竅不通,家裏很快像垃圾崗,鬧出許多笑話,譬如説,他以為毛衣需拆開還原成為毛線才方便洗滌之類。
女同學大起憐惜之心,帶了家裏訓練有素的傭人上問去幫許開明度過難關。
開明説:“不不不,不要服侍我,請教我,那樣,我有一日會得獨立。”
女同學們母性大發,為之惻然,紛紛囑家務助理傾全力教授,不得留任何私心。
開明漸漸自眾多師傅處學會家務秘訣,打理一個家已不成問題,準時交水電煤氣電話費,冰箱裏常備新鮮飲料食物,三房一廳傢俱井井有條,一星期換一次牀單,還有,牛仔褲T恤全熨得筆挺,温習得累了,起來燉一碗牛奶雞蛋當點心。
母親回來看到他時訝異得説不出話來……
開明摟着母親的肩膀説:“初級工夫,華生,初級工夫。”
他母親笑着説:“我是華生,你就是福爾摩斯了。”
“我是你愛兒。”
母親緊緊握住他的手,開明心酸,他愛煞他受過傷的母親。
半晌許太太問:“有女朋友沒有?”
“女友十分多,尚無愛侶。”
許太太握着茶杯,看着天花板,“一切隨你,媽媽不會干涉你。”
“我知道,但總得畢了業找到工作再説。”
“早點結婚生子也好。”
開明問:“媽媽這次回來打算做些什麼?”
“無特別目的,看看親戚朋友吃吃螃蟹。”
開叨嫌吃蟹麻煩,又覺不衞生,可是他樂意陪母親出席。
親戚的飯局排得滿滿,有時一晚兩席,不知去何處好,只得合併成兩桌,一起吃。
一日飯局完回家,開明斟上一杯濃例的玫瑰普洱給母親,把她的腿擱好,陪她説話。
許太太十分滿意,忽然低下頭,“你弟弟如果在,不知是否如你一般聽話孝順。”
開明不得不勸道:“媽媽,世事古難全,何必想那已經失去的,你有我不是得了嗎。”
許太太飲位,“是,開明你説得是。”
開明試説些愉快之事,“媽媽,你有無發覺請客親友統統都帶着女兒一起來?”
許太太凝神一想,果然如此,不由得破涕為笑。
開明絞一把熱毛巾給母親。
“你不説我還真的不留意,你可有看仔細?”
開明躺在沙發上,頭墊着雙臂,“當然有。”
許太太詫異,“咦,伯母們都贊你眼觀鼻,鼻觀心,目不斜視。”
開明悠然答:“我工夫上乘,毋需鬼祟眼也可看得一清二楚。”
許太太笑,“看中誰?”
“都不錯。”
許太太點頭,“那就是説一個都看不上。”知子莫若母。
開明也笑了。
“太太只要對你好就行。”
“不,”開明不以為然,“那是不夠的。”
許太太取笑他,“走着瞧,將來別娶一名黑小豬。”
“媽媽,我會娶美女。”
許太太看着兒子,“那是一個宏願。”
開明拍胸口,“你看看好了,她既美且惠,又有學養涵養,我不會叫你失望。”
許太太拍拍他的手,“你喜歡誰我就喜歡誰。”
開明知道母親笑他大言不慚,可是他卻信心十足。
翌年暑假,他在劉關張建築事務所做工,每天做得老晚不下班,他有的是精力,有的是時間。
鬍髭長出來了,襯衫皺了,仍在辦公室聽電話。
連清潔女工都問:“那英俊小生是誰?”
劉關張三人都有女兒,也都介紹給許開明認識過了。
劉小姐年紀較輕,還沒有性格,關小姐十分驕矜,不易討好,張小姐卻似歷盡滄桑,聽説已訂過兩次婚,服飾開始暴露。
都不錯,但不是開明喜歡的那個人。
開明沒有單獨約會誰,但是老闆們卻不住在家搞聚會邀請許開明參加,“年輕人,多見面,好培養感情。”
背後無限感慨,老關就同妻子説:“人家祖宗山墳風水好,生出那樣品學兼優相貌英俊的孩子。倘若給我做女婿,減壽也情願。”
關家長子專愛搞男女關係,一次在夜總會為爭與一小明星共舞被人家男伴毆打終於鬧到警局去,官司打了半年,關氏夫婦從此白了中年頭。
劉家有泳池,大家比較喜歡到那裏聚頭。
劉小姐永顏才十八九歲,迷歌星黎某人,整間書房都是歌星簽名照。
開明把她當小妹妹,陪她談歌壇走勢。
“寇可平吞槍自殺了。”劉小妹感慨,“一手創辦GRUNGE樂派,唱片全球超過一億張,還要輕生。”
開明答:“他的樂隊叫納梵那。”
“是呀。”
“納梵那是梵語,在佛教中,意即涅。”
“何解?”
“涅-即生命火焰熄滅,解脱、圓寂、往極樂世界,他思想一早晦暗。”
劉小姐啊地一聲,“我竟沒有留意到!”
“人生要積極。”
劉小妹十分欽佩這位大哥,“你言之有理。”
可是他懂得與她們維持一個距離。
張小姐到過許家,發覺許開明衣櫃中只得五套西裝,分別是深深淺淺的灰色,還有一打白襯衫,他只有那麼多衣裳。
“為什麼?”張小姐問。
“沒有需要穿花衣服。”年輕的像舞男,年老的像太太奶奶。
“你真可愛,許開明。”
許開明但笑不語。
“這是你最後一個暑假了吧?”
“正確。”
“畢業後可有考慮加入劉關張?”
“已有公司與我接頭。”
“哪一家?”張小姐好奇。
“黃河實業。”
“啊大公司。”
“最終目的是自己出來創業。”
“你把一生都安排好了。”
開明微笑,“盡力而為。”
“有用嗎?”張小姐有弦外之音。
開明欠一欠身,“當然,命運往往另有安排,可是,我總不能趴在地上聽天由命,總得努力一番。”
張小姐讚道:“這是最佳態度。”
開明忽然温和地問:“你呢,張家玫,你在生活中最想得到什麼?”
張家玫對自己也很瞭解,“戀愛。”
開明點點頭,沒有人會怪她,大多數人都渴望戀愛,只是無時間精力負擔,她大小姐不憂生活。倒是可以努力找對象。
可是她接着嘆口氣,“一直沒找到。”
不是也訂了兩次婚嗎。
她又嘆口氣,不再言語。
開明温言安慰,“追求快樂是很應該的。”
張家玫以感激的眼光看他一眼。
可是最早結婚的卻是驕傲的關小姐。
接到帖子的時候,開明已經返回大學,讀完這個學期就大考畢業,他胸有成竹,不算緊張,也不是太忙,卻沒有心情參加婚禮。
念在;日情,還是匆匆趕到教堂,新娘子已站在牧師面前讀誓詞。
雙方交換指環,新郎掀開新娘面紗,開明一看,咦,新娘不是關尤美。
他第一點想到的是新郎換了對象,然後在電光石火間,他知道自己走錯地方。
糟!連忙自口袋中把帖子取出再看,原來弄錯了日子,不是這個星期六,而是下一個星期六。
他根本不知道這一家姓什麼名誰,真是糊塗荒謬。
許開明籲出一口氣,既來之則安之,且待儀式完畢才輕輕離去吧。
他前排坐着兩個伴娘,興高采烈地朝一對新人撒紙屑,笑得花枝亂顫。
開明見觀禮親友紛紛站立,心想這是消失的好時候,誰知正在此際,一位老太太拉住他,“大弟,來,一起拍照。”
開明知她認錯人,又不好推開她,只得解釋,“我不是大弟,我不拍照。”
老太太十分固執,“那你一定是三弟,來,扶我過去與新人拍照。”
開明一看,老太太有一雙小足,心便慈了,啊老人怕接近一百歲了,否則怎麼會纏足,他高高興興地答:“好,我扶你,請小心走。”
大家排好隊,開明剛欲走開,攝影師説:“笑一笑,”咔嚓一聲,連許開明拍在內。
新人向每一位親友道謝,開明發覺他一件外套還留在教堂座位裏,折回去取。
穿上大衣,經過走廊的時候,忽然有一隻皮球輕輕滾出來。
開明將球拾起,一個約歲半的幼兒搖搖晃晃走過來,看着許開明,手指放嘴邊,笑眯眯,想許開明把球還給他。
開明看到那孩子,只覺眼熟,忍不住輕輕喚:“弟弟,”太像啓明小時候了,同樣的捲髮圓臉與水手服。
想到弟弟,開明心酸。
不要説是母親,連他也不能忘記。
他嘆口氣,把球還給那小小孩兒。
這時候有人揚聲叫:“弟弟,咦,弟弟不見了,”焦急驚惶,“弟弟,你在何處?”
他也叫弟弟,真巧。
開明連忙應:“這裏。”
有人掀開絲絨簾子,鬆口氣,“呵,弟弟,你又亂走。”
開明這才發覺原來那兩家人把所有幼兒都集中在這間小小房間照顧,一瞥眼,約莫看到三個嬰兒與兩個會走路的小傢伙,那保姆抱一個拖一個,所以讓弟弟走脱了。
開明忍不住笑,“弟弟在這裏。”
保姆立刻説:“謝謝你。”
開明目光落在保姆身上,呆住了。
他一生都不會忘記第一次看到邵子貴的情形。
她有一張鵝蛋臉,綴着汗珠油光,分外晶瑩,長髮本來攏在腦後,此刻卻被手抱的幼兒扯出來把玩,大眼睛,紅嘴唇,這可能是她最狼狽的時刻之一,可是絲毫不影響秀美。
她看到對方是一個陌生年輕男子,十分尷尬,幸虧這個時候,嬰兒們齊聲哭泣,替她解了圍。
開明聲不由主地説:“我幫你。”
“他們怎麼還不回來認領孩子?”
“正拍集體照呢,快了。”
“我支持不住啦。”
“我明白。”
開明找張椅子,把三個較大的孩子都捧到膝上坐好,看見桌子上有面包牛乳,每人分一份,然後自袋中取出一隻口琴,輕輕吹奏。孩子們得到娛樂,顯得很高興。
開明説:“你可以喂那些小的了。”
“是,是。”
她轉過頭去準備奶瓶,開明見她穿着薄身套裝羊毛衫,圓台裙,平跟鞋,身段修長美好。
開明微微笑,他沒有走錯地方。
啊絕對沒有,開明心裏甜絲絲,有種奇異感覺。
半晌她喂妥嬰兒,一手抱一個逗他們玩,孩子們的母親也紛紛來領回孩子。
“子貴,今天謝謝你。”
“子貴,你這保姆十分盡責。”
“子貴,今日沒你,不知怎麼辦。”
“咦,”一個太太説,“大弟,你也在這裏。”
另一位説,“姨婆説他是三弟。”
六個孩子轉瞬間被領走。
那個叫子貴的女孩子跌坐在椅子裏,“我一生最累的三小時!”
開明伸出手去,“我是許開明,你好。”
“我是邵子貴,新娘的表妹,多謝你相助。”
“應該的。”
邵子貴看着他,“你是男方的親友?”
許開明怔怔地凝視邵子貴,她那濃眉長睫與澄澈的眼神真叫他忘我。
他半晌低頭,“呵,不,不,我,我,”然後鼓起勇氣,“我根本不認得任何人,我冒失走惜了婚禮。”
邵子貴大表詫異,“呵。”
外頭有人叫:“於貴、子貴,我們走了,等你呢。”
子貴正想走,忽然之間,珠子項鍊斷了線,掉下來,撒滿地。
“哎呀,一定是被孩子們拉松的。”
她與開明連忙蹲在地上搶拾珍珠。
開明把拾起的珠子先放進口袋。
邵子貴的親戚探頭問:“子貴——”
子貴説:“你們先走吧,我有事。”
“呵斷了珠鏈,先找珠扣。”
一言提醒許開明,他眼尖,看到白金鑲鑽的圓形珠扣落在牆角,“在這裏了。”
邵子貴鬆口氣。
他們把珍珠逐一拾起,開明心細,又到處找了幾次,方把袋中所有珠子取出放碟子裏,“數一數。”
邵子貴笑,“我也不知道一共有幾粒,相信大部分已拾起,算是十分幸運,可以啦。”
語氣豁達,許開明欣賞這種性格。
開明替她把珠子包在手帕裏交還。
“謝謝你。”
他幫她穿上大衣,走到教堂門口,理應道別分手,可是兩個人都看着鞋面,躊躇不動,然後齊齊鼓起勇氣説:“我的電話號碼是——”
許開明與邵子貴都笑了,笑中帶一絲述惘,又帶一絲喜悦,靦腆中略覺似乎太過倉猝,不過也只能迅速把握機會。
開明掏出筆紙寫電話地址給她,又記下她的電話地址,兩家住得頗近,開明又放了心,應當算門當户對。
然後他説,“我送你一程。”
邵子貴心想,陌生人,應當警惕,可是隻覺許開明一舉一動,無限親切,不禁説:“好呀。”
在車上,她問:“你真的不認得今日的新郎新娘?”
“素昧平生。”
“真是奇事。”
“我也這樣想。”
送完她回家,開明返回寓所,倒在沙發上,忽然淚盈於睫,原來世上真有一見鍾情這回事。
半晌起來更衣淋浴,忽然看到西裝褲管褶邊上落出一粒珍珠。
他立刻撥電話給邵子貴。
“是伯母嗎,我是許開明,我找子貴,是,我是她朋友,我多大年紀?二十四歲,我是建築系學生,幾時畢業?明年,是,家裏只得我一個孩子,不,沒有兄弟姐妹,爸媽?移了民在温哥華——”
説到這裏,忽然聽得子貴在一旁駭笑,“阿笑,你同誰説話?”連忙搶過聽筒。
開明為之噴茶,這分明是她家的老傭人好奇心熾,乘機打聽小姐男朋友身世。
子貴沒聲價道歉。
開明問:“要不要出來?我認得串珠子的首飾店。”
子貴毫不猶疑,“明天下午五時在宇宙大廈正門口等。”
“你在宇宙上班?”
“我是鄭宇宙私人助理之一。”
已經在工作了,可見經濟獨立,她簡直天造地設為許開明所設,上帝造她,分明單單就是為了他。
開明想到這裏,心裏充滿幸福的感覺。
這不是一個適合年輕男女約會的都市,人太擠,而且每個人認識每個人,天氣惡劣,不是太熱,就是下雨,街道骯髒,簡直無處可去,可是開明等到了子貴,還是認為一切困難可以解決。
子貴略遲,抵步時有點擔心,“叫你久等了。”
開明微笑,“應該的。”
“我們到哪裏去?”
開明説:“我一個表姐開珠寶店,可以先去把珠子串起來。”
他毫不猶疑拉起她的手往前走,她覺得也只得這個辦法,否則在擠逼的街道一前一後終於會失散。
開明的表姐通明親自出來招呼他們。
開明把他揀到的那顆珍珠小心翼翼奉獻出來。
表姐數了數,“七十二顆,數目對嗎?”
子貴含笑點點頭。
在店堂的燈光下,開明發覺子貴穿一套小腰身女式西裝,十分婀娜。
店員取出香茗及餅乾糖果,開明與子貴邊吃邊談,等於享受下午茶一樣。
開明看到一副珍珠耳環,問表姐:“流行一隻黑珠一隻白珠嗎?”
表姐答:“不配對有不配對的別緻。”
開明説:“我喜歡配對。”
表姐又説:“在一張文藝復興的名畫裏,維納斯戴一副珠耳墜,一隻在陰影裏、畫家畫成黑色,所以流傳到首飾鋪來。”
開明留意到子貴有細小耳孔,“請取出我看看。”
子貴並無拒絕,趨近來觀賞。
表姐很是高興,這位邵小姐氣質好,相貌娟秀,與開明配極了。
因此她説:“我同你照樣子鑲兩隻白珠好了,後日送上去給你。”
“是,”開明説,“我喜歡配對。”
表姐試探,“幾時請我們吃飯?”
“快了。”開明聞絃歌而知雅意。
“母親知道嗎?”
“我會去探望她。”
“那才是個美麗的城市呢,有假期的話不妨多呆一會兒。”
開明遲疑,“我剛打算開始工作一一”
表姐教訓他:“一個人最要緊的是有一頭家,否則你的功績有誰來分享。”
稍後他倆告辭,一出店門開明就説:“通明表姐是老小姐,很可愛。”
“她不過三十出頭年紀。”
開明訝異,“那不已經老大了嗎?”
子貴含笑更正:“六十以上才叫老年。”
一出門開明就十分自然地握住子貴的手,而且無話不説,像是自小認識子貴。
少年時看《紅樓夢》,讀到賈寶玉甫見林黛玉即道:“這位妹妹在哪裏見過,”真覺百分百是吊膀子惡劣手法,可是此刻對子貴,他卻有同樣感覺,可能怪錯了怡紅公子。
他對子貴説:“自明日起一連五日我需考畢業試,你願意等我嗎?”
子貴一本正經説:“那是要到下星期三才能見面了。”
開明微笑,“是,好幾十個秋天。”
於貴温婉地答:“我會等你。”
“好極了。”
可是,開明並沒有遵守自己的規則,每天一出試場他便爭取時間與子貴見一個面,一次是送珍珠耳環上去,另一次把項鍊原壁歸趙,還有一次只是去看看於貴,送上一包小熊水果橡皮糖。
“考得怎麼樣?”
“不幸辱命。”
“什麼?”
“不不不,講錯了,幸不辱命。”
“那是有把握。”
“沒有人會比我做得更好,假如伯母問起我這個人,別説我是學生,説我比你大一歲,而且下個月就開始上班,正籌備經濟基礎。”
子貴只是笑。
建築系學生讀七年,畢業略遲。
星期六是關尤美小姐舉行婚禮的日子,許開明攜眷出席。
子貴服飾含蓄得體,仍然配戴同樣的珠珍項鍊,只不過多一副開明送的耳環。
關小姐的禮服只能以花團錦簇四個字來形容,她神色緊張,一般新娘都擔心人生至重要一次演出不夠十全十美。
老闆同開明説,“你要是在黃河做得不愉快,記得同我聯絡。”
開明唯唯諾諾,“是,是。”
當天晚上,母親與他通電話:“聽説你找到女朋友了?”
“是,母親,她叫邵子貴。”
“你真幸運。”
“是,有些人要到三十多歲,甚至四十歲才找到適當的終身伴侶,幾乎寂寞半生。”
“早婚有早婚好處,快點生孩子,抱到我處養。”
“那是很辛苦的。”
可是許太太一直説:“我不怕我不怕。”笑個不停。
半晌又問:“未來親家母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媽媽,邵家的女子統是美女。”
“你一直喜歡美人兒。”
開明承認,“是,子貴的面孔叫我忘憂。”
許太太説:“這叫作秀色可餐。”
春季她見到子貴,才知道開明一點也沒有誇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