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宏回到公司,立刻把杜方的託付忘得一乾二淨。杜方從高中起就是白馬王子,女友像天氣,三天一小變,三月一大變,改變時大家都知道,但變來變去還是那幾種類型。杜方是大陸型氣候,冬冷夏熱。他喜歡的不是冷若冰霜的模特兒,就是鬧哄哄的小女生。他變天時,抵抗力弱的,比如安安,會感冒,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但身邊其他人,比如説他們這幾個同學,早就習慣了。到時間不變天,還覺得不自在。
高中時,杜方是大家的健康教育老師。除了定期提供“教材”,還帶大家實地參訪。他帶女生回家,走進房間。同時把家鑰匙給明宏,讓大家開門進來,跪在房間外偷聽。大家都譴責,也慶幸:杜方這麼低級!這種事做過一次,大家就不幹了。縱使杜方不介意,他們這幫人也無法忍受聽過之後,過了幾天在校園音樂會撞見那女生的尷尬。
回到公司,明宏立刻被老闆抓過去。下禮拜他們要提案,整組人在和PowerPoint游擊戰。
“台灣金融界逾放比率這麼嚴重,每家銀行都有壓力,他們的壓力就是我們的機會……”老闆激勵大家。
五個人坐在會議室,白襯衫和領帶像盔甲,讓他們講話大聲、姿勢唬人。明宏知道:專業形象只是一種武裝,大部分的時候他們和客户一樣茫然。什麼企管顧問?他們只是一羣沒有產業經驗的年輕人,憑着商學院的理論和PowerPoint的功能,試圖改變這個世界。
晚上七點,公司仍像補習班一樣嘈雜。大會議室人進進出出,鬆開的領帶押解着每一個人。明宏正在PowerPoint裏做一個表格,手機響起來。
“請問林明宏在嗎?”
“我就是。”明宏戴起耳機,兩手仍打着鍵盤。
“我是周琪,你記得我嗎?”
“嗯……喔!你找杜方對不對?”
“杜方?”
“對不起,他給你的名片是錯的!那張名片其實是我的,我叫林明宏。你早上碰到那個人叫杜方,他把我的名片給了你。他叫杜方,我給你他的電話喔……”
“你在説什麼?”對方笑出來,“我是周琪,Kiki,是Grace的同事,我們上禮拜六在她的婚禮上認識……”
“喔……”明宏突然站起來,像被點到名,“你是……那個……”
“伴娘。你記得嗎?”
“當然記得……呼……那天你踢得我好痛!”
“不好意思,我當時想在桌下把鞋脱掉,我那雙平底鞋太緊了!”
“那雙鞋的底真的很平,像磚頭一樣……”
明宏走出辦公室,走到電梯旁。他們聊了一下,讚美婚禮多成功。周琪説她出來開一個會,剛好就在他們公司附近,問他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嗯……”明宏看着電梯,門打開,有人走出來。
“沒關係,”周琪聽出他的猶豫,主動説,“你可能在忙……”
“謝謝你,Kiki。不好意思,我們正在趕一個東西,今天不太方便。”
“那改天吧。”她輕快地説。
“改天,改天我請你。”
“好啊,那你忙吧。”她的口氣仍然開朗,“改天再找你。我的號碼剛才有顯示,你可以找到我。”
明宏掛掉電話,走回座位,邊走邊回想那天的伴娘,只記得她很漂亮。他坐下來,看着電腦屏幕、撐着下巴。那晚被她踢到的腿還隱隱作痛,他揉一揉。他是伴郎,她是伴娘。她打給他,他為什麼沒有感覺?
“明宏,”同事叫他,“去吃飯吧。”
“走。”
他們一行四個人從電梯中走到loy,明宏的電話又響了。他看着屏幕上陌生的號碼,以為又是周琪。
“喂?”他猶豫了一下接起。
“請問林明宏在嗎?”
“我是。”
“我們今天早上在銀行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