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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我。

    震盪之餘,是深切的悲哀,我做過些什麼,以致招惹這麼大的羞辱?先是葉世球,後是他父親,都對我表示想拿我做情人。

    我別轉面孔,但脖子發硬,不聽命令。

    我想説,這是沒有可能的事,但葉成秋不同其他男人,我得另議一個更好的理由。

    怎麼會呢?他怎麼會提出這麼荒謬的要求?自小到大,我把他當父親一樣看待,事情怎麼會崩潰到今日這般局面?

    是不是我的錯?我太輕佻?我給他錯覺?

    自始到終,他是我最敬愛的長輩,他在我心目中,有最崇高的地位,他是我四季的偶像,不落的太陽,他怎麼可以令我失望?

    忽然之間我憤懟填胸,一股前所未有失落的恐懼侵襲我心,在這世界上,你不能相信任何人,真的不能相信人,你最看好的人便要了你的命。

    我氣得濺出眼淚來。

    是,我做人不成功,我尚未成精,我不夠成熟,我不能淡淡的,連消帶打漂亮地處理掉這件事。

    我從頭到尾是個笨女人。

    我又用手掩住面孔,我又掩住面孔,我也只會掩住面孔。

    我連拔足逃走的力氣都沒有,我頭昏。

    葉成秋遞給我手帕。

    他鎮靜地説:“之俊,你的反應何必太激?對於一切的問題,答案只有兩個:是,與不。”

    他説得很對,我一向把他的話當作金科玉律,我太沒有修養,我必須控制自己。

    我抹乾眼淚,我清清喉嚨,我説:“不。”

    “有沒有理由支持這個答案?”

    我説:“母親……”

    “她知道,我昨天向她説過。”

    我更添增一分恐懼,“她知道?她沒有反應?”

    “她説她早看出來。”

    我後退一步。

    “之俊,”葉成秋無奈地笑,“你的表情像苦情戲中將遇強暴的弱女,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像個老淫蟲嗎,我這麼可怕?這麼不堪?”

    我呆呆看着他,想起幼時聽過的故事:老虎遇上獵人,老虎固然害怕,獵人也心驚肉跳。

    在這種歇斯底里的情緒下,我忽然笑了起來。

    葉成秋鬆口氣,“好了好了,笑了,之俊,請留步,喝杯酒。”

    我接過白蘭地,一飲而盡,一股暖流自喉嚨通向丹田,我四肢又可以自由活動了。

    人生真如一場戲。該上場的女主角竟被淘汰出局,硬派我頂上。

    我終於用了我唯一的台詞,“這是沒有可能的。”

    葉成秋笑,“你對每個男人都這麼説,這不算數。”

    我氣鼓,“你憑什麼提出這樣無稽的要求?”

    “我愛你,我愛你母親,我也愛你女兒。之俊,如果你這輩子還想結婚的話,還有什麼人可以配合這三點條件?”

    我看住他,不知怎麼回答,這個人説話一向無懈可擊。

    過半晌我説:“你也替我母親想想。”

    “對我來説,你就是你母親,你母親就是你。”

    “強詞奪理。”我冷笑。

    “我一直愛你。”

    “我需要的是父愛,不是這種亂倫式的情慾!”我憤慨。

    “你言重了,之俊,”他也很吃驚,“我沒想到你會有這不可思議的念頭。”

    “你才匪夷所思。”

    他只得説:“之俊,你看上去很疲倦,我叫車子送你回去。”

    “我不要坐你家的車子。”

    他無奈地站着。

    我問自己:不坐他的車就可以維持貞潔了嗎?數十年下來,同他的關係千絲萬縷,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我嘆口氣,“好的,請替我叫車子。”

    我原想到母親家去,但因實在太累,只得作罷。

    這個晚上,像所有失意悲傷的晚上,我還是睡着了。

    做了一個奇特的夢。

    我與我母親,在一個擠逼的公眾場所,混在人羣中。

    看仔細了,原來是一個候機室。母親要喝杯東西,我替她找到座位,便去買熱茶。到處都是人龍,人們説着陌生的語言,我做手勢,排隊,心急,還是別喝了,不放心她一個人擱在那裏,於是往回走。

    走到一半,忽然發覺其中一個檔口沒有什麼人,我掏出美金,買了兩杯熱茶,一隻手拿一杯,已看到母親在前端向我招手。

    就在這個時候,有四五條大漢嬉皮笑臉的向我圍攏來,説些無禮的話。

    我大怒,用手中的茶淋他們,卻反而濺在自己身上。

    其中一個男人涎着臉來拉我的領口,我大叫“救我,救我!”沒有人來助我一臂之力,都是冷冷的旁觀者。

    在這個要緊關頭,我伸手進口袋,不知如何,摸到一把尖刀,毫不猶疑,將之取出,直插入男人的腹中。

    大漢倒下,我卻沒有一絲後悔,我對自己説:我只不過是自衞殺人,感覺非常痛快。

    鬧鐘大響,我醒來。

    這個夢,讓佛洛依德門徒得知,可寫成一篇論文。

    一邊洗臉我一邊説:沒有人會來救你,之俊,你所有的,不過是你自己。

    我要上母親那裏,把話説明白。

    我大力用刷子刷通頭髮,一到秋季,頭髮一把一把掉下來,黏在刷子上,使它看上去像只小動物。

    陶陶來了,已誇張地穿着秋裝,抱着一大疊畫報,往沙發上坐,呶着嘴。

    我看這情形,彷彿她還對社會有所不滿,便問什麼事。

    “造謠造謠造謠。”她罵。

    “什麼謠?”

    “説我同男模特兒戀愛,又説我為拍電影同導演好。”

    她給我看雜誌上的報告。

    我驚訝,“這都是事實,你不是有個男朋友叫喬其奧?還有,你同許導演曾經一度如膠如漆。”

    “誰説的?”陶陶瞪起圓眼,“都只是普通朋友。”

    我忍不住教訓她,“你把我也當記者?普通朋友?兩個人合坐一張凳子還好算普通朋友?”

    “我們之間是純潔的,可是你看這些人寫得多不堪!”

    “陶陶,不能叫每個人都稱讚你呀。”

    “媽媽,”她尖叫起來,“你到底幫誰?”

    我啼笑皆非。她已經染上名人的陋習,只准贊,不準彈,再肉麻的捧場話,都聽得進耳朵,稍有微詞,便視作仇人。

    我同她説:“陶陶,是你選擇的路,不得有怨言,靠名氣行走江湖,笑,由人,罵,也由人,都是人家給你的面子,受不起這種刺激,只好回家抱娃娃。名氣,來自羣眾,可以給你,也可以拿走,到時誰都不提你,也不罵你,你才要痛哭呢。”

    她不愧是個聰明的孩子,頓時噤聲。

    “夠大方的,看完一笑置之,自問氣量小,乾脆不看亦可。這門學問你一定要學,否則如何做名人,動不動回罵,或是不停打官司,都不是好辦法。”

    她不服帖,“要是這些人一直寫下去,怎麼辦?”

    “一直寫?那你就大紅大紫了,小姐,求還求不到呢,你倒想,”我笑,“你仔細忖忖對不對。”

    她也笑出來。

    我見她高興,很想與她談比較正經的問題。

    她伏在我身邊打量我,“媽媽,你怎搞的,這一個夏天下來,你彷彿老了十年。”

    我説:“我自己都覺得憔悴。”

    “買罐名貴的晚霜擦一擦,有活細胞那種,聽説可以起死回生。”

    “別滑稽好不好?”

    “唉呀,這可不由你不信邪,我替你去買。”

    “陶陶,這些年來,你的日子,過得可愉快?”

    “當然愉快。”

    “有……沒有缺憾?”

    “沒有。”

    “真的沒有?”

    “沒有。你指的是什麼?”

    “你小時候,曾問過我,你的父親在哪裏。”

    陶陶笑,“他不是到外地去工作了嗎。”

    “以後你並沒有再提。”

    陶陶收斂表情,她説:“後來我明白了,所以不再問。”

    “你明白什麼?”

    “明白你們分手,他大約是不會回來了。”陶陶説得很平靜。

    “一直過着沒有父愛的生活,你不覺遺憾?”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生活,你所沒有的你不會懷念。”

    她竟這麼懂事,活潑佻脱表面下是一個深沉的十八歲。

    “媽媽,你為這個介懷?”

    我悲哀地點點頭。

    “可是我的朋友大多數來自破裂的家庭,不是見不到父親,便是見不到母親,甚至父母都見不着,這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換句話説,媽媽,我所失去的,並不是我最珍惜的。”

    我默默。

    “媽媽,輪到我問你,這些年來你的生活,過得可愉快?”

    “過得去。”

    “媽媽,你應當更努力,我們的目標應當不止‘過得去’。”

    “陶陶,你母親是個失敗者。”

    “胡説,失敗什麼?”

    我不出聲。

    “就因為男女關係失敗?”陶陶問。

    我不想與女兒這麼深切地討論我的污點。

    “陶陶,我很高興你成熟得這麼完美。”

    她搭住我的肩膀,“媽媽,你不把這件事放開來想,一輩子都不會開心。”

    我強笑地推她一下,“怎麼教訓起我來?”

    她輕輕説:“因為你落伍七十年。”

    我鼓起勇氣説:“陶陶,你父親,他回來了。”

    “啊?”她揚起一道眉毛。

    “他要求見你,被我一口回絕。”

    陶陶問:“為什麼要回絕他?”

    “你以為他真的只想見你一面?”

    “他想怎麼樣?”

    我看着窗外。

    “他不是想領我回去吧?”陶陶不置信地問。

    我點點頭。

    陶陶忽然用了我的口頭禪:“這是沒有可能的事。”

    我大喜過望,“你不想到超級強國去過安定繁榮的生活?”

    “笑話,”陶陶説,“在本市生活十八年,才剛露頭角,走在街上,也已經有人認得出,甚至要我簽名。”

    “電台播放我的聲音,電視上有我的影像,雜誌報章爭着報導我,公司已代為接下三部片子,下個月還得為幾個地方剪綵,這是我自小的志願,”陶陶一口氣説下去,“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向母親爭取到這樣的自由,要我離開本市去赤條條從頭開始?發神經。”

    這麼清醒這麼精明這麼果斷。

    新女性。

    做她母親,一切擔心都是多餘的。

    “把他的聯絡地址給我,我自己同他説。”她接過看,“呵,就是這個英念智。”

    完全事不關己,道行高深。

    這種態度是正確的,一定要把自身視為太陽,所有行星都圍繞着我來轉,一切都沒有比我更重要。這,才是生存之道。

    我懂,但做不出,陶陶不懂,但天賦使她做得好得不得了。

    她擁抱我一下,“不必擔心,交給我。”

    陶陶瀟灑地走了。

    我呆在桌前半晌。

    事在人為,在我來説,天大的疑難,交到陶陶手中,迎刃而解。

    人笨萬事難。

    我翻閲陶陶留下的雜誌。

    寫是寫得真刻薄,作者也不透露陶陶真姓名,捕風捉影,指桑罵槐地説她不是正經女子。也有些表示“你放馬過來告到樞密院吧,歡迎歡迎”,指名道姓地挑撥當事人的怒火。

    看着看着,連我都生起氣來,一共才十八歲的小女孩子,能壞到什麼地方去?愛捧就捧到天上,愛踩又變成腳底泥,不得不嘆口氣,有什麼不用付出代價?這就是出名的弊端。

    但寧為盛名累死,也勝過寂寂無聞吧。

    至要緊是守住元氣,當伊透明,絕不能有任何表示。他們就是要陶陶又跳又叫,陶陶要是叫他們滿足,那還得了!

    我把雜誌全部摔進垃圾桶,本是垃圾,歸於垃圾。

    今日告一天假,我務必要去與母親算賬。

    母親在看劇本,身為玉女紅星的經理人,她可做的事多得很。

    我取笑她,“星婆生涯好不好?”

    她瞪我一眼。

    眼角有點松,略為雙下巴,然而輪廓依舊在,身材維持得最完美。

    有一次她説:“沒法度,保養得再好,人家也當你出土文物看待。”

    真的,連用詞都一樣:什麼顏色沒有失真,形狀有時代感,兼夾一角不缺等等。

    她抬起頭來,“阿一,盛一碗紅棗粥出來。”

    阿一大聲在廚房嚷出來,“我在染頭髮,沒得空。”

    我笑。

    “你來是有話同我説?”

    我點點頭。

    “為了葉成秋?”

    “他無恥。”我衝口而出。

    母親瞪我一眼,“別誇張。”

    “他向我求婚,多卑鄙。”

    “之俊,一個男人,對女人最大的尊敬,便是向她求婚,你怎麼可以把話掉轉來説?”

    “他以為他有錢,就可以收買咱們祖孫三代。”

    “誠然,有錢的男人花錢不算一回事,花得再多也不過當召妓召得貴,但現在他是向你求婚呀。”

    我發呆,“你幫他,媽媽,你居然幫他?”

    母親冷笑,“我是幫理不幫親。”

    “什麼,你同他那樣的關係,幾十年後,你勸我嫁他?”

    母親霍地站起來,“你嘴裏不乾不淨説什麼?我同他什麼關係?你聽人説過還是親眼見過?”

    我一口濁氣上湧,脖於僵在那裏。

    豈有此理,十八歲的女兒堅持她是純潔的,現在五十歲的老孃也同我來這一套。

    好得很,好得不得了。

    我氣結,只有我齷齪,因為我有私生女,人人看得見,她們不同,她們沒有把柄落在人手。

    我像個傻瓜似地坐在那裏,半晌,忽然像泰山般號叫起來泄憤,碰巧阿一染完頭髮端着紅棗粥出來,嚇得向前撲,倒翻了粥,打碎了碗。

    我又神經質地指着她大笑。

    母親深深嘆口氣,回房去。

    我伏在桌上。

    這麼些日子,我勤力練功,但始終沒有修成金剛不壞身。

    多年多年多年之前,母親同葉成秋出去跳舞,我就在家守着,十二點還不回來,就躲在牀上哭。

    阿一説:“傻,哭有什麼用?哭哭就會好了?”

    頭的重量把手臂壓得發麻,我換個姿勢。

    忽然聽見母親的聲音:“我不是勸你嫁他。”

    抬起眼,發覺她不知什麼時候已坐在我身旁。

    “我不能阻止他向你求婚。”她苦澀地説。

    我已鎮定許多。母親有母親的難處。

    “我亦不怪他,”她説下去,“近四十年的老朋友,他的心事,我最瞭解。”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下來,呈一種紫灰色,黃昏特有的寂寥一向是我所懼,更説不出話來。

    “他想退休,享幾年清福,怕你不好意思,故此建議同你到加拿大去。”

    我輕輕問:“他為什麼不帶你去?”

    一對情人,苦戀三十多年,有機會結合,結局卻如此離奇。

    “我怎麼知道他為什麼不帶我。”母親的聲音如摻着沙子。

    可是嫌她老,不再配他?

    “帶誰,隨他,去不去,隨你。有幾個人可以心想事成,”她乾笑數聲,“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

    “他怎麼會想到我頭上來。”

    “他欣賞你。”

    “媽媽。”

    “這是事實,他要女人,那還愁沒人才。”

    “他開頭那麼愛你。”我無論如何不肯開懷。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你不恨他?”

    “不。我已無那種精力,我還是聚精會神做我的星婆算了。”

    我不相信,但也得給母親一個下台的機會。

    阿一又盛出紅棗粥,我靜靜地坐在那裏吃。

    “葉成秋可以給你一切,這確是一個機會。”

    我説:“葉世球説他也可以滿足我。”

    “但葉成秋會同你結婚,而葉世球不會。”

    “媽,你不覺荒謬?他們是兩父子。”

    “也不過是兩個男人。”她冷冷地説。

    “可以這樣機械化地處理?”

    “當然可以。”

    “那麼依你説,如果我要找歸宿,葉成秋比葉世球更理想?”

    “自然。”

    “如果我不打算找歸宿呢。”

    “這是非常不智的選擇。”

    “你看死我以後沒機會?”

    “之俊,你想你以後還有沒有更好的機會?”

    阿一在旁勸説:“兩母女怎麼吵起來?再苦難的日子也咬緊牙關熬過去了。”

    我不去理阿一,問道:“你是為我好?”

    “叫你事事不要託大。”

    “為什麼早二十年你沒好好教導我?現在已經太遲。”

    “我沒有教你?我教你你會聽?”

    阿一來擋在我們母女之間,“何必在氣頭上説些難聽又收不回來的話?”

    “我改天再來。”我站起告辭。

    母親並沒有留我。

    做人,我也算煩到家了。

    母親勸我,我不聽,我勸陶陶,她亦不聽。誠然,三代都是女人,除此之外,再無相同之處。

    踱步至父家,上去耽了十五分鐘。

    那夜我睡得很壞。

    第二天一早就有電話。

    一個女人親親密密叫我之俊,這是誰?我並沒有結拜的姐妹。

    “之俊,我曉得你是個受過教育的人,我們很感激你的大方,你終於明白過來……”

    我知道這是誰,這是英夫人。

    她在説什麼?

    “之俊,陶陶約我們今天晚上見面,我們很高興,念智已經趕出去買新西裝。之俊,你給我們方便,我們會記得,將來或許你有求我們的地方,譬如説:我們可以出力讓陶陶幫你申請來美國……喂,喂?

    陶陶約他們今晚見面?

    我沉着地説:“英太太,陶陶已是成人,她是她,我是我,有什麼話,你對她説好了。”

    “要不要來美國玩?我們開車帶你兜風,你可以住我們家……”

    “英太太,我要出去辦公,再見。”

    這是真話。

    回到繪圖室,我扭開無線電,在奶白色晨曦下展開工作。

    無線電在唱一首老歌,約莫二十年前,曾非常流行,叫做“直至”。

    直至河水逆流而上

    青春世界停止夢想

    直至那時我愛你

    你是我活着的因由

    我所擁有都可舍予

    只要你的青睞

    直至熱帶太陽冷卻

    直至青春世界老卻

    直至該時我仍愛你……

    唱得蕩氣迴腸。

    我為之神往,整個身體側向歌聲細聽,心軟下來,呵,能夠這樣地愛一次是多麼的美麗。

    “呀唔。”有人咳嗽一聲。

    我跳起來。

    是葉世球。

    我紅了面孔。

    “愛那首歌?”他坐下來。

    我點點頭,愛就是愛,何必汗顏。

    “你渴望戀愛?”

    “是的,像希夫克利夫與凱芙般天地變色的狂戀熱戀。”

    “嘖嘖嘖。”

    “世球,為什麼在三十年前,人們還記得戀愛這門藝術?”

    葉世球很温柔地答:“之俊,因為那時候,渡過維多利亞港只需一毛錢。之俊,在那個時候,月薪五百可以養一家人。之俊,現在我們的時間精力都用來維持生活的水準,社會的價值觀念已經轉變。之俊,不要再懷舊,你將來的日子還多着。”

    “但我渴望墮入愛河。”

    “每個人都會有這樣機會。”

    我很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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