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下午,只剩下我和你。
前幾個禮拜我右手受傷,手掌一直綁着繃帶。這星期三去公司旁邊的便利商店,用已經拆掉繃帶的右手拿東西給小姐結賬,小姐突然問:“你手好了啊?”
我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看她。她年輕、時髦、笑容可掬、戴着粉紅色鏡片的墨鏡。“你怎麼知道我受傷?”“你上次包着紗布來買東西,我印象很深刻。”
她一天不曉得要招呼多少客人,我當時還因為SARS戴着口罩,臉遮掉一大半,但她認出我來,還主動向我問好。“我好了啊!你看……”我突然興奮起來,向她展示手掌上新皮和舊皮顏色的不同。她彎下頭看,好像我展示的是一個Gucci包包。
2003年4月,SARS大流行,每個人都開始恐慌。公共場所有人咳嗽,我們本能地停止呼吸。我們根本不認識這個人,已經把他當成仇敵。進大樓要量體温,若是36度,我們莫名其妙有了優越感。別人37度半,還不敢跟他搭同一班電梯。人與人越來越疏遠,很多人雖然還沒有被隔離,心情上已經遺世獨立。
很少有災難,像SARS這樣,毫無歧視地影響每一個人。我們雖然保持距離,諷刺的是,我們的命運卻從來沒像此刻這樣緊密地綁在一起。一位同事感染,我們全部要隔離。病毒身上,染着我們每一個人的血液。沒有疫苗、買不到口罩,當醫院拒收病患,當老百姓生了病必須隱瞞時,我們還剩下什麼?
寶貝,只剩下我和你。我不認識你,但我們正在同一個房間內居家隔離。痛苦和希望都在門口,你沒辦法先走,我也註定久留,這一次,我們要一起承受。我們的武器,只剩下便利商店女孩那種對陌生人的關心。“你手好了啊?”親愛的,那是我惟一相信的免疫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