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豹子和另外一領隊早就在村子裡等著了。他們選好了紮營地，村口有座小池塘，池塘不遠處是片大空地，可以點篝火，也足夠大家搭帳篷了。車隊到了村莊，先逛祠堂，再玩一陣草地排球，有人採野花，有人去了農戶家調研有沒什麼山裡野貨之類，還有像我這樣公務纏身的人忙拍照，活動內容是要總結匯報然後賺稿費的，甚至有人別出心裁去長了幾棵竹子的地方挖春筍，鬼知道怎麼回事，還真挖出兩小個來了！
晚飯時間轉眼到了，可能是玩得盡興而飢腸轆轆的緣故，大家都對原汁原味的農家野菜讚不絕口。
活動的交友效果是很顯著的，吃晚飯時，已經有哥哥為美眉端茶倒飯，晚飯後的篝火時間裡，有好幾對男女開始勾肩搭背初現端倪，然後就悄悄地溜到村子的各個角落去了。
IT哥哥顯然對阿紀有點好感，他去村裡小賣店買了6瓶啤酒，先還把我拉上碰杯，後來也明目張膽撂下我去與阿紀談心了，害我一人獨向月亮對影三人，鬱悶……也罷，獨自取樂吧。
一會兒後，豹子過來，說給我和阿紀的帳篷睡袋都已經弄好，我向他舉舉手中的啤酒瓶，問來不來喝一杯，豹子去拿了兩瓶酒，看他很熟練地用一個瓶的蓋去開另一個瓶的蓋。我們互相碰了一下：乾杯。
我說："今天大家都很開心。"
豹子說："有同感。"
我問豹子："今天會不會有人-混帳-？"混帳是圈子內的行話，即剛認識的男女搭一頂帳篷混住著睡，至於帳篷內的故事是純情，還是激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豹子笑著說："肯定會有，每次這樣的活動都少不了出幾對鴛鴦的。"
041
我們笑後有陣子不說話。然後豹子對我說他設計了一個問卷調查，等明天大家都玩的差不多了後給大家填一下，裡面讓大家打分的種類很詳細，什麼人文感覺，休閒條件，舒適程度，村民民風，自然風光，飲食風味，健康衛生等等，然後讓團友提意見，村子哪些地方可以做的讓遊客感覺更舒心一些。我聽得愣愣的，很感動，這個有點像女人婆的男人，他做得越周到仔細，我的工作就越簡單輕鬆，他幫我做問卷，那我連採訪都不需要了！
"對了，你戶外走得多，你感覺這個村子怎麼樣？"我問豹子。
豹子沒回答我的話，卻問我："你不是想打造最美麗的村莊嗎，你覺得最美麗的村莊最需要什麼？"
"舒適的感覺，田園的風光，歸隱者的心態，淳樸的民風，不從眾的審美，配套的休閒線路，隱藏著的歷史文化氣息……"啤酒開始讓我滔滔不絕。
"看來只好去普魯旺斯找你的夢想了。"
"普魯旺斯的山村確實是我的夢想村落啊，我做夢都希望杭州周邊也有這樣的田園福地呢！你看，杭州不缺乏歷史名士，遺留在周邊的風流逸事不少，整理一下就是故事了，只是沒人來收拾裝扮，更沒人來引導鄉村的純淨之美。而且，這些村子普遍心態浮躁，看那些拔地而起的房子，都是攀比造成的，什麼都要與最高最好的相比，比來比去卻把鄉村最重要的一部分給弄丟了。"
他笑著看著我："你真要打造這樣的天堂村落？這夢想可能要20年以後才能實現吧，你看，首先要培養村民的素質，要他們別為了省兩塊錢而一週不洗被單；要培養他們的審美，教會他們如何佈置客房，如何擺插鮮花；要監督他們的服務，不能端上一碗豆腐花時手指浸在裡面；要告訴他們，寧願種鮮花也不要使用塑料花；要時刻提醒他們，適度的微笑才是最讓人舒適的，別笑得太吝嗇，也別笑得太過了……"
我沒認為豹子說的是問題關鍵。
"這種素質培訓並不難，我覺得更重要的是有思路。最美麗村莊究竟是什麼？它不是生財的道具，而應該是像陶淵明對桃花源一般，是普通人對明淨田園生活的嚮往，它應該代表一種文化，而不是簡單的可以賺遊客錢的村子。去一趟普魯旺斯或者阿爾卑斯或者托斯卡那，細細走一遍那些山區裡的村莊，我覺得那就是最美麗村莊的最完美的典範。"
豹子雖然不笑了，但顯然，他依舊認為我太理想主義。
身邊的空啤酒瓶多了好幾個。看來與豹子聊了很長時間，終於打個哈欠想睡覺了，豹子送我去帳篷。在經過一頂帳篷時，突然聽到了裡面有壓低聲音的幸福呻吟聲，在鄉村寂靜的夜裡無可阻擋地滲透到我們的耳膜裡。
我們悄聲走過，儘量不打攪人家的好事。飲食男女的速度好快啊！低頭趕緊入帳篷，都沒好意思再看豹子一眼。
不管怎樣，先祝混帳男女們快樂哦！
042
回社裡後，我強烈要求阿紀補償我的精神損失。
明明是我們兩人同搭帥哥的車子，為什麼他偏偏看上她而沒看上我，這不是明擺地摧殘我的自信嗎。
阿紀笑著說："那哥哥說我長得特別像他的一個小妹。"
"得了吧阿紀，男人這樣白痴的調情你也會相信？"我恨不得當即給心地純潔的阿紀上一課。
"他說是真的，還說下次小妹來杭州一起聚聚呢。"
"你要搞清楚哦，那究竟是他小妹還是他的初戀。若你像他初戀，那你完了，這輩子只配當個影子了！"我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誡她。
"拜託別把事情搞得太複雜好不好，人家是IT哥哥，整天對著機器幹活的，小妹就是小妹初戀就是初戀，小妹和初戀混一起了，程序也就編錯了，哪像你，心眼多的像網兜的洞……"
八字沒一撇就把我踢出同盟戰線，說大齡女人最沒女性之間的階級友誼，我是贊同的。
我繼續蹭過去，問她："那天晚上，你們精神暢談到幾點鐘？"那晚我回帳篷時已經10點了，但沒見到阿紀人影，我想她不是會輕易混帳的人，但實在困了，沒等到她就睡了。早上醒來時，她安靜地在我身旁打著輕微的呼嚕。
阿紀笑著有點難為情地說："我也不知道竟然聊到了12點，若不是想噓噓，但又不好意思同他說，可能還會再聊下去呢。"
我撇撇嘴："噓噓有什麼好難為情的，叫他陪你噓噓，噓噓完了繼續聊好了。"
第二天的所有活動我都被他們倆排除在外，什麼登山，摘杜鵑花，採野菜……我要發飆了，真想在車隊裡隨便拉個男人，我也好成雙成對。
回來時候，我很識相地沒去坐IT哥哥的車，我坐了豹子的白色破舊富康，同他說："我的朋友重色輕友，我被無情拋棄了。"
還想從阿紀那裡再挖點情色故事出來，她的手機響了，是IT哥哥的，說請她去西湖邊的新天地坐坐，喝喝咖啡聊聊天，阿紀當著我的面毫不猶豫答應了，一點譜都不擺。這女人，絕對是談戀愛了。
"瞧你，平時很少出門也很少交往，剛剛把你叫出去玩一次，桃花運就來了吧，看來過去的兩年好時光全浪費了，後悔了吧？"看她快活的樣子，我很不平，故意氣她。
"你這兩年出了不少的遠門，也沒見你看上誰呀，所以啊，這隻能是緣分！"阿紀笑著斜看我。究竟是誰在氣誰呀？
"是的是的，我沒緣沒分，我天生是嫁不出去的命，我會孤獨至死，我會死了一個月都沒人發現……"我真的開始發飆。
043
發現這世上像我一樣無所事事的還大有人在。寫完了稿子沒事情做，看見MSN上同事七劍留言：誠徵影友，一起看《雲水謠》，友情貢獻大號爆米花。
我回給他：介意一個大齡未婚女郎與你一起看電影嗎？
他回給我：是看電影呀又不是看你，管你大齡妙齡已婚未婚哪！
我回給他：那去吧。
他回給我：去吧。
在慶春電影大世界的門口，我說你貢獻爆米花那我貢獻電影票吧。七劍說我從未讓女生請過我看電影，別壞我地主老爺的名聲。
我說那就石頭剪刀布吧，三局兩勝。
我贏了。
我說只有爆米花不夠，我們去買點腰果可樂吧。
繼續石頭剪刀布，三局兩勝。
我又贏了。
我說看完電影可能會肚子餓，待會去吃宵夜，我請客。
七劍不服，說不可能好運氣我一人佔盡，一定要再來一輪，讓我不留話柄地乖乖掏錢。
石頭，剪刀，布！我又贏了！
晚上10點鐘，我們坐在百井坊巷的夜宵店裡等著吃酸菜魚。但兩人都還回味在電影裡。我感覺這導演不懷好意，滿懷憤怒地為碧雲感覺不值。
"七劍，你從男人的角度說說，男人的承諾究竟值不值錢？"
"看不同的人吧。"
"你覺得真會有男人願意一輩子等一個女人的嗎？"
"肯定有的吧。"
我不置可否地搖搖頭："那你說個名字吧，不然我真的不相信。"
七劍想了半天，說："酸菜魚來了，快吃吧。"
我說："男人女人不一樣，這是基因決定的。碧雲和秋水都有承諾，結果女的為承諾孤老一生，男的就是熬不住。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男人從本質上說就是一慾望動物，而女人算是慾望精神雙重動物吧，兩種動物的交集圈很小，能終生廝守是因為沒有更好的選擇了，但現在，慾望動物卻對精神動物許了個終生的承諾，這簡直就是把玩笑開超級大了嘛。"
"你到底想說什麼？"
"男人靠得住，母豬會爬樹！"這是我對電影的精簡概括。
氣得七劍直叫："我花錢請你看電影，我花錢請你吃爆米花喝可樂，我花錢請你喝酸魚湯，你卻還這樣挖苦我們男人……"
我在他後面輕輕加了一句："怪不得30多了還嫁不出去！對不？"
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林森，你為什麼還不來約會我？！你看看，我被人欺負了，電影票，爆米花，可樂和宵夜，明明都是我辛苦贏來的，卻被人說是請我的！
044
湯老師讓我去做一個特別採訪。
他說策劃部的李一曼那裡有一份相親報名者的簡單分析，其間不乏有高學歷高素質的大齡剩女，這是一個日漸有普遍意義的社會現象，要我挖掘一下，然後向李一曼要份名單，找幾位有代表性的剩女們訪談一下。
"為什麼要找我做這個採訪？"
湯老師眨一下眼皮，說："你去與這些高素質剩女聊天比較能找得到感覺。"
不管他的話是玫瑰還是刺刀，我都把它當讚美來消受了。這年頭，大齡女需要有很好的心理素質來抵禦各種有意無意的被動磨礪。
湯老師接著又說："採訪完她們後，你再去大學裡找位社會學教授，讓他就這個日漸普遍的現象談談專家看法。"
擺事實，講道理，舉實例，用理論，論點論據論證，就是為了要說明：現在剩女們越來越多，就算是高素質剩女，你們也要嫁人的，就別太顯擺了，別與自己過不去，也別與社會過不去……看來今天湯老師不看到我醒悟是誓不罷休了。
找到了幾位剩女姐姐，理由充分地去窺探她們的隱私。
一位是大學裡的老師，34歲，雙碩士，海龜。
海龜姐姐有點蒼白，穿著似乎也不大講究，形象與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六年前她留洋美國，在讀碩士期間認識了一位帥男，可惜是有婦之男。典型的婚外戀故事，與我的遭遇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她的更慘烈一些：她為他付出5年的光陰等待，以及前後加起來將近10萬人民幣的高額電話費用。六年前不像現在，可以MSN，可以SKYPE，所有聯繫都是她用血汗錢換來電話卡，現在家裡的電話卡裝了好幾鞋盒子。
沒結婚的女生們啊，看明白了這是一個血的教訓啊：人家的男人別去幻想，切記切記！與有婦之男在一起，絕對是最大風險的賭博嘗試，因為你失去的是無可複製的青春年華。而男人，他愛你時是那麼真誠，不愛你時是那麼決絕。你不過是個小女人，毫無扭轉局勢的可能。真的，這世上沒有神仙姐姐，就算有，也不是你。
另一位是出身名牌大學的公務員，33歲。公務員姐姐從小就很優秀，也很乖巧，沒有任何不良習慣，也沒亂交不良朋友。證據之一：新婚之夜後才有性生活。
公務員姐姐25歲結婚，30歲離婚。離婚前的故事與《中國式離婚》中的娟子故事一模一樣，在懷孕期間把老公以及老公的情人堵在床上，然後不顧老公的痛哭流涕，流產，離婚。
以為自己會在離婚後日子過得更好些，其實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離過婚的過30的女人突然變得很不值錢，想找她做情人的有，做老婆來疼的，沒有。而前夫，在離婚兩年後找了個更年輕的老婆。
公務員姐姐蒙了，典型70後的女人，接受著傳統的教育，身體心智成熟定型後卻發現身處一個很開放的時代，想改都來不及了。人，已經被時代拋棄。
當初若知道結局是這樣，那何必離婚呢？何必對愛情期待那麼高呢？何必認為忠誠必定得是婚姻的基石呢？
……
聽完姐姐們的悲情故事，心戚然。看來以後我死也不能接受什麼"熟女採訪"，自剝傷口啊。
045
然後去大學找譚教授，聽他講關於高素質大齡熟女的理論。
到底是大學教授，說起話來言簡意賅句句是金。他抓起筆，在白紙上劃了道豎線，豎線左邊從上到下排列的是上男、中男、下男，豎線右邊從上到下排列的是上女、中女、下女，這些簡稱的意思分別就是綜合指數從高到中再到低的男女。他先用藍筆把上男與上女聯繫起來，然後是中男與中女，下男與下女，很明顯這就是條件相當，門當戶對的理想狀態。
"但是，真正的現實情況是……"譚教授拿起一支紅色粗筆，把左邊的上男與右邊的上女中女聯繫起來，把中男與右邊的中女下女聯繫起來。"也就是說，條件好的男人，除了娶條件好的女人外，還會娶條件中等的女人；條件中等的男人，除了娶條件中等的女人外，還會娶條件再次之的女人。可是條件好的女人，往往不肯屈就找條件次之的男人。這種流量的結果就是，右邊的上女過剩了。時光一過，她們就成了剩女，尤其在農村大批移民進入城市後，情況就越發突出和普遍。"
我看得心服口服。剩女的存在，原來就是合情合理的。
"那對於剩女來說，有什麼好的解決方案呢？"我問。我寄希望於譚教授，他是高人，應該能給我指出條金光大道吧。
譚教授呵呵地笑，說："唯一的方案，就是心態平和點，要求降低點，交際圈子擴大點，大齡女青年還是能找到幸福的。"
我看著他的眼睛，從他悲憫的眼神里只讀出兩個字：下嫁。
046
接下來的心情，除了慘淡，沒其他可說的。
惶惶如喪家之犬，我從大學趕回社裡，一刻不耽擱地跑去策劃部找李一曼。一見到她，就像找到久違的親人一樣，緊抓住她的手不放："李姐，快，快給我幾位候選人吧，我不想一個人孤單地老去，也只有你才能幫我了……"
李一曼笑呵呵地說："你到現在才記得讓我給你留意精品男人啊，我都以為你是根本不需要男人的了呢，這麼大了，玩得也差不多了，也是要有個家了，對吧？"說著慢悠悠地從抽屜裡掏出一張紙："別說我八卦啊，我這才是為民服務……"
我眼尖。一看就知道那是份秘密名單，一把搶過。
"錯了錯了，你拿著的是份女的，換這張，這張上面的信息全是精品男的，自己複印一份去，原件給我留著！"李大姐衝我喊。
我樂顛顛地去複印。有了這份秘密武器，接下的就好辦了。三分鐘時間內我想出三種方案。
方案一：採訪精品男，反正雜誌要做相親活動，少不了一些特別報道，那就讓我去吧，一次接觸後就有了後續機會了，對吧？
方案二：冒險進攻，假裝打錯電話，趁機約會。只是，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少用為好，連自己都覺得心機太重，要提前進更年期的。
方案三：扮演悲情，說自己一人過生日沒人祝福，隨便撥個號碼，只為了聽有人對自己說生日快樂，然後一對都想有個家的都市男女一拍即合……
哈哈，我開心地都要笑出聲來了。我要釣金龜婿了！
不過，金龜婿還沒來得及釣上，卻被癩蛤蟆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