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大家吃西菜,尹白叫了一個龍蝦湯,上了菜後她嘗一口,發覺不夠熱,於是把領班喚來,嘀咕數句,叫他去加熱。
本來是很普通的一件事,轉過頭來,發覺描紅睜大一雙妙目,亦似怪她生活靡爛,要求瑣碎煩複且不合理。
不知恁地,尹白十分後悔多此一舉。
湯熱過再送上來,尹白已經吃不下。
過一會兒,尹白問她大伯伯:“描紅會不會出國留學?”
“她確有這個意願。”
“那麼,”尹白動口而出,“讓我負責她的費用。”
一桌人靜了一會兒,大伯伯笑,“尹白,多謝你的慷慨,俟時機成熟才説吧。”
尹白願意與妹妹共享一切。
飯後,尹白與小紀在外灘散步。
橋上一對對年輕男女姿態親熱。
小紀本來想説:來,我們也示範一下,卻不敢造次。
對着洋妞,小紀説得出就説,毫無顧忌,對尹白,真的不敢。
尹白堅決地説:“我務必要把妹妹接出留學,這將是我本年度最大計劃。”
“這是你的意願,還是她的意願?”
“我會跟她商量。”
紀敦木但笑不語,這個計劃野心不小。
尹白想起來,“紀,令尊到底來自哪一省?”
小紀説:“我從來沒有問過,你知道我跟隨母親長大。”
小紀一直不大願意談論身世問題。
“紀,”尹白苦笑,“這次與兩位妹妹相處,我才發覺,我也是一個混血兒。”
“那好極了,我倆天造地設。”
“你不同,紀,你名正言順有外國人血統,我只好算是假洋鬼子。”
小紀安慰她:“為何感觸良多?”
尹白説下去:“也不能怪我們,似蒲公英的種子,吹到哪裏,就得在那塊土地上落腳,適應當地水土風氣,混得天衣無縫,否則無法生存。”
小紀拍拍她肩膀,“我同你還有什麼遺憾?穿意大利皮鞋,法國時裝,吃印度咖哩、喝蘇格蘭威士忌、瑞士冰淇淋、開德國汽車,還有,受英美教育。”
尹白籲出一口氣,“是,我們真是幸運兒。”
“過不久,你又將成為楓葉國永久居民。”
尹白不出聲。
紀敦木握住她的手,“你有沒有發覺,平日忙忙忙,玩玩玩,無暇思慮這些人生大道理,也是好辦法,凡事想得太多是不行的。”
尹白笑,“那麼,回去休息吧。”
“尹白。”
“什麼?”
“你父親會不會反對我倆結合?”
尹白啼笑皆非,“你真好笑,還沒過我這關,就想先過家父那一關。”
紀敦木怔怔地,“是,我也想太多了,只不過,我想娶一箇中國太太,早日安頓下來,養兩個中國血統佔大多的孩子。”
尹白詫異,“在香港,你可沒跟我説過這種活。”
“是這個地方的月亮,叫人説出心頭活。”
尹白抬頭,看,果然,銀盤似,她不懂算陰曆,猜想應該是十五。
“回去吧。”
“尹白,我明天一早走,這次只拿到三天假。”
“謝謝你過來陪我。”
“我也玩得很高興。”
尹白回到酒店房間,妹妹們已經熟睡。
第二天,連大伯伯都發覺了,笑問:“那位外國青年呢?”
尹白只是笑。
她母親有點不好意思,向親戚解釋:“他不是外國人。”説完之後才發覺,是又怎麼樣呢。
誰知描紅卻説:“他母親在美國紐約布祿論出生,父親曾在聯合國做事,是中國人。”
尹白驚異莫名。
當然,尹白也知道這兩件事,但是,她認識紀敦木已經兩週年。
當下她不動聲色,眾人只當是尹白告訴描紅,也不以為意。
台青加一句:“他拿的是美國護照。”
尹白睜大雙眼,意外到極點,台青又是從什麼地方得到的資料?
尹白心中忽然生出一絲驚惕,想一想,又覺多疑,藏奸的人,不會把他們所知道的説出來。
因在想別的事情,一時沒聽到眾人説什麼,只覺耳邊一陣鬨笑,尹白再也無法集中心思,推説疲倦,回房間去了。
台青隨即跟上來問:“不會是中暑吧,我身邊有藥。”
豁達的尹白已經把心事擱在一邊,笑答無事。
台青收拾牀上攤着的上海文匯報,忽然咦的一聲,“喲,要選美呢,不,又取消了。”
尹白連忙説:“拿來看看。”
報上刊登的消息:上海市委書記下令停止選美活動。
尹白笑,“本來描紅可以穩操勝券。”
“告訴你,”台青笑説:“今年的中國小姐第一名就在我們隔壁。”
“真人好不好看?”
“的確不錯,二十多年沒有舉辦選美,大家期望很高。”
“你可考慮參加?”
“父親才不給。”停一停,台青反問:“你呢,香港一年不是辦好幾次這種活動嗎。”
“這並非我個人意願。”尹白笑。
台青拍手,“我也這麼想。”
尹白説:“看來我們一家都只是讀死書的樣子。”
台青説:“不曉得描紅的意思。”
這時描紅推門進來,笑問:“我怎麼樣?”
“你如何看選美?”
“正是同心同德,埋頭苦幹的時候,搞什麼選美。”
三姐妹心願一致。
休息過後,話別的時間也到了。
描紅希望秋季到香港觀光,台青邀請尹白到台北一行,大家依依不捨。
收拾衣物的時候,尹白問描紅:“你喜歡的話,都留給你。”
描紅卻説:“我倒不想學你的外表,尹白,我只想學你獨立能幹的精神。”
尹白受寵若驚,感動得説不出話來,這也是香港時髦女性的通病,外表硬梆梆,內心卻十分柔弱,聽到一句半句好話,立刻軟化。
次日又去祖父母處告辭。
老太太一直説“有空再來,有空再來”。
活到這樣的年紀,可算是歷史的見證人,尹白問祖父會不會寫一本書,詳述這個名都的苦難與歡樂。
祖父很幽默的回答,假如每一個老人都考慮動筆,豈非有好幾百萬本史詩要輪候出版。
再隔一天他們就走了。
尹白看到母親與二媽媽齊齊鬆了一口氣。
在飛機上,尹白也閉上眼睛養神。
全世界任何一個角落,都沒有家好。
尹白問台青:“覺得這個旅程怎麼樣?”
“很難形容,看到祖父母的時候,感動得膝頭顫抖。”
尹白笑説:“我鼻子一直髮酸。”
長輩也在交換意見:“變了,不再是十里洋場,花花世界,和二十年前比較,也截然不同,那時候正大鬧革命,打砸搜查禁,現在又開始五光十色,年輕人打扮得很好看,穿着入時。”
“可惜市容有點殘舊。”
“不管如何,總算償還心願。”
“拍了幾卷底片?”
“都在這隻袋裏。”
“比起老大,我倆真正慚愧。”
“你會弄錢呀,我才窩囊。”
“噯老三你別亂講。”
尹白見父親這麼謙遜,只怕她母親要不高興。
這幾天來沈太太飽受冷落,對家庭勞苦功高地她頓覺委屈,臉上已經沒有什麼笑容,她並不是小心眼的女人,但眼見妯娌穿的用的住的,莫不勝她十倍,已略有感慨自嘆一條勞碌命,再加上丈夫不住自我踐踏,分明又使她身份貶值,好不服氣。
她不去睬他,也不搭腔,待回到家裏,還是這樣。
沈先生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尹白暗暗好笑,要叫男人瞭解女人,是不可能的事吧。
沈錦武伉儷第二天就打算回台北照顧生意,只餘一日時間購物。
尹白照例把他們帶到置地廣場放下,現在除了日本人,也就是他們的天下,台幣不住升值,再名貴的進口貨,再荒謬的標價,都不當一回事,統統都可以買下來:自用、送人、儲備,徹底地蒐集。
他們的品味不算很好,但置身名店,很難每次都選到名牌中最醜的一件,大致來説,都還算配合身份。
秘書認得她的聲音,頓一頓説:“你請等一等,沈小姐。”
過一刻小紀來接電話,他説:“小的隨時聽從差遣。”
尹白有第六感,笑問:“誰,説,我是誰。”
“沈尹白,你搞什麼鬼。”
只有沈尹白才會刮辣鬆脆問他她是誰,故意暴露身份給他知道。
“你回來了?”
尹白笑,“有人好象還不知道似的。”
“咦,這是哪一國的話,我沒聽懂。”
尹白立刻適可而止,旁敲側擊並非她所擅長,再説,她有什麼資格去敲他。
紀君問:“我們幾時見面?”
“再過一兩天,越不上班越是忙。”
真的,不少悠閒的女士每天廿四小時填得滿滿,倘若早上起得來,恐怕連早餐約會都訂在三個月之後。
假期對於尹白來説,真是難得的事,讀書的時候,她已經忙着做暑假工。
在中華料理店裏做女侍收入最豐,當然也最吃苦,不過都過去了,尹白根本連父母都沒有説過詳情。
下午,購物進入高潮。
沈錦武夫人在攝氏三十五度的氣温下試穿貂皮大衣。
一直到下午七點,尹白才脱身,與台青見面,一起吃日本菜。
尹白的父親趕出來參加晚宴。
台青問:“嬸嬸呢?”
嬸嬸有點不舒服,尹白完全瞭解。
他們乘晚班飛機走,尹白在後面告辭,由父親接班。
尹白對台青説:“真捨不得你走。”
“我們很快就會見面。”
“你想不想念描紅?”
台青點點頭。
“我們一定還有許多機會聚頭。”
一進家門,尹白就聽見母親連聲咳嗽,噫,她以小人之度了君子之腹。
饒是如此,也不放過母親,笑問:“氣得咳?”
沈太太啼笑皆非,“人家母女是一條心。”
尹白坐下來,“我受的是西方教育,沒有愚忠這門功課。”
沈太太握住女兒的手,撫摸半晌,嘆口氣,“幸虧有你這個孩子。”
“我猜想這是讚美,我照單全收。”
“你父親説,最好明年再回去。”
尹白笑,明年,明年他們要飄流到更遠的地方,象天邊一段段的雲,不能預測行蹤。
尹白説:“父親的心態是值得原諒的。”
沈太太點點頭,“他一直跟我説,結婚之前,他是世上最寂寞的人之一。”
“哪為什麼不多生育。”
“只為了逃避寂寞,那不大好吧。”沈太太説:“況且,弟兄姐妹間也不一定友愛。”
尹白嘆口氣,“只要一方面肯忍讓,肯犧牲,肯寬恕,什麼事都沒有。”
“你願意這樣做嗎?尹白。”
“我願意。”
“為什麼?”沈太太異常意外,多麼大的轉變。
“我也是一個十分寂寞的人。”
“早知道給你添一個弟弟。”
“我不要弟弟,我要妹妹。”
“妹妹會與你爭。”
“兩個人同時想得到一件東西,才叫做爭,我讓給她,就沒有煩惱。”
“只怕屆時兩人都不肯鬆手。”沈太太含意深長。
尹白説:“我不知道別人怎麼想,對我來説,世上沒有不可放開的東西。”
沈太太吃一驚,“你見時進入化境的?”
尹白沒有回答。
看到祖父母之後,才知道人類可以活到那麼老,經歷那麼大的苦難,照這樣看來,她自幼豐衣足食,純粹因為幸運,得到的已經那麼多,偶而退一步,讓一點點給別人,也是應該的。
話雖如此,第二天銷假回到公司,照樣與同事爭個面紅耳赤。
事後尹白向自己交待:這是原則問題,在公,不在私。
然而還是竊笑着喃喃自語:“力不從心,心靈固然願意,肉體卻又軟弱。”
與妹妹們分手之後,感覺惆悵,辦公廳中偶而有誰笑起來,尹白便會懷念那段充滿歡笑的日子。
天天那樣過倒是不錯,吃飽就玩,玩累去睡,醒了再來,可惜銀行存摺裏款項不足以過這種生活。
還是得上下班。
做工才一年多就有這種心態,難怪大堂中坐有一位老書記,從早到晚,每隔三五分鐘,就要長嘆一聲:唉——大家都以為他會有下文,不知要訴説什麼,但是沒有,隔五分鐘,他又來了,唉——引得所有年輕人都笑起來。
老人胸中一定有無限積鬱吧,藉太息聲徐徐吐一點點出來。
尹白靜靜看着他,難保沒有一日,自己也會變成這樣。
下班,小紀來接她,車子停在門口,他照常把右臂枕在窗框上。
尹白彎下腰説:“我已經約好同事去喝一杯。”
“上車來,我送你去。”
尹白坐上車,他卻不問她目的地在哪裏,一逕把車駛上山頂。
停定車子之後,他問尹白:“你知道了?”
尹白微笑,“知道了。”
紀敦木聲音很僵,“為什麼不攤開來説個明白?”
“因為我奸詐、卑鄙、險惡。”
“尹白,我同你之間,已有一定了解,不必用這樣口氣説話。”
“那麼,全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尹白一直維持笑容。
紀敦木沉默,他握緊拳頭,一錘敲在駕駛盤上。“尹白我對不起你。”
“沒問題,我們之間,尚未涉及任何承諾。”即使有,也可以敲碎。
“你是幾時知道的?”
“我知道的很遲。”
“幾時?”
“昨天。”
“為什麼是昨天?”
“你的秘書有一刻猶疑,使我想起,台青與我的聲音,由外人聽來,一定非常相似。”
小紀不出聲,到這個關口,他還能説什麼。
“列位家長早已看出端倪來,薑是老的辣,真正不錯。”
尹白轉頭看着小紀,“現在我才明白,你跟我們到上海,是為着台青。”
“不。”
“算了,紀敦木。”
紀敦木衝口而出:“你知道台青多象初出道的你?一個温柔的天真的單純的沈尹白,任何男性夢寐以求的對象。”
尹白的笑容終於掛不住,她答:“我們兩個人不能比較,她太美太好,我從來不曾象過她。”
“尹白,這件事不會影響你們姐妹感情吧。”
尹白拍拍紀君的肩膀,“紀,你的最大弱點便是對自身估計過高,請開車送我去鷹獅酒館。”
“尹白,我知道你多麼倔強——”
“是,這副若無其事的樣子是裝出來的,回到家中,我會哭得連眼珠子都掉出來,這滿足了你吧。”
“尹白,那個晚上在外灘散步,我真希望你會嫁給我,我渴望成家立室,你卻要努力事業學業。”
“紀敦木,請你開車,我已經遲到半個小時。”
“台青並沒有把她地址告訴我。”
“明天我會叫秘書抄給你。”
“她不肯,她叫我先向你交待清楚。”
果然不是個胡塗的女孩子,沈家的女兒,不是沒有意志力的弱質女流。
尹白問:“然後怎麼樣?”
小紀垂頭喪氣地説:“然後才有資格嘗試約會她。”
尹白聽了先是一徵,哈哈笑起來,説得真好,不愧是沈尹白的妹妹。
原來紀敦木得不償失,原來他痴心妄想一箭雙鵰。
尹白説:“再不開車,我過去纜車站。”
小紀只得發動引擎。
途中紀君愁眉苦臉,尹白把臉別過窗外。
下車的時候,尹白心平氣和地對紀君説:“你做得很好,我要是男人,我也選她不選我。祝你前途似錦。”
她加緊腳步,咚咚咚跑下樓梯,推門進酒館,頭已經有點昏,氣促着向前衝,雙眼一時不習慣由明至暗的光線,迎面與一人相撞,那人手持一品脱啤酒,潑瀉一半,全都灑在尹白的夏衣上。
尹白並不分辯,看到熟人,連忙走過去,見台子上有一杯威士忌加冰,且不管三七二十一,取過一口氣灌入肚子。
同事們為她的豪爽鼓掌。
尹白高聲叫:“再來一個。”
她早已忘記是次聚會目的,可能是有人訂婚,可能是有人升級,總而言之,單身而經濟獨立的妙齡女郎,即使不請自來,一樣受歡迎。
那邊廂有人笑説:“我們今天同心合意齊齊灌低沈尹白。”
尹白抱拳:“小妹有什麼得失各位叔伯兄台之處,請多多包函,我先乾為敬。”
眾人有一分詫異,尹白平常相當有分寸,決不致豪放到這種地步。
不過尹白那時適可而止,笑道:“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
她婀娜地沒事人般走着直線離去。
街上黃昏夕陽照得她眯起雙眼,尹白用手遮住額角,站了一會兒,倒不是為這一次挫折傷心,而是想到以後不知道還要面對多少類此大大小小的失意,難免氣餒。
一輛空計程車停在她面前,她坐上去。
一進家門就忍不住進洗手間吐。
洗了臉,尹白躺牀上,只覺得天旋地轉,身子象是要鑽入地球中心的熔岩去。
她緊緊閉着眼睛,沈國武夫婦卻誤會她睡着了。
沈太太説:“這孩子,自小是這樣,吃了虧,死忍死忍。”
沈先生卻説:“嘿,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那個雜種我一直看不入眼,果然,應到今日。”
沈太太冷笑,“一雙賊眼的溜溜的在她們三姐妹身上轉,幸虧只三個,倘若有七姐妹,難保他的眼珠子不掉出眼眶落在馬路上。”
沈老三説:“你放心,我的女兒可愛,不怕沒人愛。”
“沈國武,我完全同意你的説法。”
兩夫妻替尹白掩上門出去。
尹白聽得清清楚楚,也許父母是故意要她聽見,也許他們明知她沒有昏迷。
尹白淌下淚來。
她終於昏睡過去。
沈太太仍與丈夫討論同一問題:“不知道那個紀敦木會不會追到台北去。”
“老二會打斷他的腿,你沒看見?他們兩夫妻管女兒比我們管得嚴多了。”
“也許台青自己願意。”説來説去,是替女兒不值。
“得了,三個女孩子當中,最笨的是我們尹白,人家台青與描紅不知多精靈。”
沈太太微笑,“那必然是象我:廣東人,梗直倔強,有一句説一句。”
沈先生凝視妻子,接下去,“一上來就交心,熱情真誠。”
“説得太好了。”
“好人難做,不做不錯,多做多錯。”
沈太太説:“尹白還要把描紅接出來呢。”
“她不接她,老大也決定要送女兒出國留學。”
沈太太有點困惑。
平日看尹白,嘴巴誇啦啦,站出來有型有格,但象本市一切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品德學識固然沒有話講,可惜智力發展不平衡,完全不懂得轉彎,也實在太講原則,動輒拂袖而去,自尊心放第一位,那是必定要吃虧的。
光是看她們三姐妹吃一頓西菜就知道高下立分。
尹白顧及全場,一道道菜徵詢意見,台青並不與侍者交涉,只叫姐姐代為吩咐,尹白傻呼呼不計較,保姆似服務到底,外人看了,只覺得台青矜貴斯文,尹白粗獷強壯。
一邊描紅按兵不動,尹白叫什麼,她照樣來一份,停睛留意尹白用那一副刀叉匙羹,暗中學師。
尹白照樣在那裏揮灑自如,娛己娛人,根本不知道人家心腸九曲十三彎。
沈太太嘆口氣,“不過,傻人有傻福。”
沈先生問:“誰傻?”
“你。”
“我?”
“去睡吧,假期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