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後的婆婆經過一段時間的調養,身體狀況沒什麼下降,甚至還重了一公斤,但心理狀況變了不少。
休養期間會有不少朋友同事來看望她,尤其因為家琪老爸擔任着校長職務,出於國情,就該知道會有很多校長下屬來看望生病的校長夫人。
若是男性同事,家琪媽便笑臉相迎,態度熱情,若是她老公的女同事,尤其是長相甜美言語温柔的,便一臉冰霜,甚至充滿敵意。
一位教育系統的女領導來看望家琪媽。領導原是家琪爸的大學同學,當家琪媽和家琪爸長期分居時,女領導與家琪爸在同個城市同個系統工作。女領導與家琪爸的關係不錯,當然再不錯的關係也只限於正常朋友關係。女領導的老公在兩年前因為車禍去世,留下一個還在唸高二的女兒,當時家琪爸給了她很多安慰鼓勵幫她走出陰影。後來,家琪爸也曾建議她留意其他男人再組建家庭,女領導説等女兒上了大學家庭安定了後再説。
現在老同事老朋友的夫人生病,她自然也要上門探望了。
女領導畢竟是女領導,衣着不俗,體態優雅,説話得體,50多的人了,身材依舊保持得不錯。家琪媽與她打了個照面後就不冷不熱地回了房間。
家琪爸有點尷尬,便在客廳裏陪着她,説了些工作和孩子的話題,女領導性格爽朗,愛女之心油然而起,一提起她那剛上大學的女兒就説個不停笑個不停,家琪媽聽着笑聲,在房間裏不停咳嗽,小諾趕緊上前問要不要熱毛巾。家琪媽説煩,別管我。小諾好心卻碰一鼻子灰,鬱悶。
談了一刻鐘,女領導要起身告辭,與家琪媽告別,家琪媽躺在牀上冷了個臉,家琪爸趕緊圓場,説她有點累了,可能睡着了。女領導説,那我走了,老何啊,以後有什麼事情,就儘管説,都是一家人!
剛把女領導送出門,家琪媽的房間裏就傳來驚天動地的聲音:她摔掉了牀頭櫃上盛放土雞湯的保温壺,雞湯淌滿了地板。
小諾驚呆了,那保温壺不是不小心碰着摔下來的,那是被婆婆砸到地板上的!
緊接着家琪媽就手指家琪爸,厲聲説:你想和她一家人嗎?我還沒死,就有人想和你一家人了?
這是哪跟哪啊?任何一個明眼人都知道那“一家人”指的是工作上的一家人,同是教育系統的一家人,怎麼會成了搶她位子的“一家人”了?
婆婆這樣説太過分了,小諾氣不過,上前為公公説句公道話:媽,爸對你真的很好很體貼的,你已經是個很幸福的女人了。
婆婆哼一聲:有這樣的幸福女人的嗎,得了絕症,孫子又被流掉,這幸福嗎?
小諾氣,不知道該説什麼,被家琪和家琪爸推出了房間,公公在她旁邊説:讓她點,讓她點,她是病人,剛從鬼門關出來的……
算了算了,公公自己都沒覺得鬱悶,自己幫公公去爭什麼公道呀。
家琪在卧室裏與小諾商量事情,臉上帶着討好的笑。
原來,有人給他媽算了個命,關於如何根治她的病。那算命的説,她必須要在臘月二十八去東南方向一個香火旺盛的廟裏燒當天的頭柱香並潛心祈禱,這樣,神會助她一臂之力趕走病魔。
小諾正專心在看一本英文原版小説,頭也不抬:她想去,那就去啊,這是她的信仰,她的生活方式,我又不會去幹涉她的,你來問我幹嘛?跟我有什麼關係?
家琪看着她,嘿嘿地笑:那個廟,是建在半山上的,從公路下來,還需要走半小時的台階,我媽是不可能有這樣的體力的……
你要我代她去?不,我不會去的,我沒這信仰,不誠心的,去了也白去,菩薩反而會怪罪的,到時候反而是我的責任。
不是不是……那算命的説,她自己不去的話,可以讓家人代替去,但是一定得一家人都去,不能落下一個,誠不誠心無所謂,她誠心就夠了,我們只是替她跑腿,但是,必須一家人都去。
小諾看了家琪一眼,笑着説:現在她當我是一家人了?她不是經常在電話裏説你家的我家的,那時候分的那麼明白現在怎麼就糊塗了?
小諾會這樣説,這是家琪預料到的。
當時老媽向他提這樣的要求時,他就覺得在老婆這裏會比較難執行,別説那麼遠的寺廟,當初在杭州,就是家門口的靈隱寺,小諾也難得陪婆婆去上香,説婆婆愛去自個去,她不信佛的,別扯上她。何況現在……本來家琪還想寄希望於老爸,一個算命的一句話,值得讓一家人如此興師動眾嗎?可是,不知是處於什麼考慮,向來無神論的老爸這次完全地站在老媽一邊:不過是去寺廟上香嘛,車子去車子回,又不算累的,為你媽考慮,我們一道去上個香,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呀。其實,在家琪爸看來,算命先生的話固然不足信,可是現在他老婆相信,相信這柱香將是靈丹妙藥,對於一個病人來説,有這樣的信任和期待,不是比什麼藥都靈驗嗎?很多人花錢看心理醫生,現在這柱香就是他老婆最好的心理醫生,他幹嘛不充分利用?所以,他百分百贊成讓一家人代替他老婆去寺廟上香,並認為是理所當然應該為病人做的。
這下,家琪沒辦法了。
家琪説: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媽,她老是指手畫腳管你的事情,而你,你的性格又是最不喜歡被人約束的……小諾,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就夠了,你知道我是最疼你的,那我求你幫我了,算是給我媽開了一劑很對口的心理藥方,這藥房比什麼補品都強,好吧?
小諾的眼睛從書上移開:家琪,我們是夫妻,沒有求不求的話,你需要我做什麼,只要我能做的,都會願意為你做。但是,我要告訴你,我只是為你做,我不為人家做。所以,上香的事情,我會去的,但我是為你,不是為你媽。在她心裏從沒真正把我當家人,但你是我的家人,為家人做事,應該的。
停了停,她繼續説:家琪,你也看到了,我不會干涉你媽的生活方式,只要她的做法不涉及我,但是,我真的是不明白,為什麼我的生活方式,她都要干涉呢?我的生活,是我自己的呀,我有權力決定怎樣或者不怎樣,這是屬於我的自由,我的自由!她經常塞我們錢給我們紅包,我知道她的好,也會領她的情,但她若想用錢來限制我的自由,那你要轉告她:再厚的紅包,我也不屑一顧!
家琪訕訕地笑。
小諾問明天怎麼個安排。
家琪説那廟是早上6點開門,他們要4點起牀,坐近1小時的車,登半小時的台階,在大門前等開門,然後燒上頭柱香,然後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