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看見我,不問:“好不好?”他們問:“幾時結婚?”
漸漸這件變成了無形的壓力,令我困惑。
後來連我十五歲的侄女兒都説:“你沒有男朋友?唉呀,怎麼會?”
朋友們都追問:“到底要怎麼樣的男朋友?給你介紹,你以為青春能延續多久?你都廿七歲了,照上一代標準,早就變爛茶渣了,現在才充着做時代女性。”
“我不擔心那個。”我説。
小黃説:“不敢擔心是真。”
我説,“你算了吧你!你是泥菩薩,還充戀愛問題專家呢,不要臉,才離婚離得焦頭爛額的。”
小林問:“你不怕寂寞?”
“我不怕。”
他老婆嘉麗絲説:“凡事有人商量,總比較好點。”
我説:“上哪兒去找那麼一個人。”
咪咪説:“你不去找而已,要不就嫌一班男孩子俗氣。”
我説:“與你們又成了兄弟姊妹一樣。”我笑了。
“有什麼條件?説出來聽聽。”
我説:“誠意,要有誠意。”
平常做人已經太虛偽了,感情要真摯。
真有那麼多沒誠意的男女。
一男一女約了我吃飯,那女孩子心想,要不讓我付賬,要不讓那個男人做瘟生,反正要她掏腰包,她是不幹的。
結果她早到,叫了一桌菜,她男友隨後來,又再叫一桌菜,付賬的時候。兩人一齊對我説:“謝謝。”
結果他們倆並沒有在一起,算盤太精颳了。
這就是沒誠意。
我問,“有什麼好的男孩子?”
“你要求太高,本身不過略具姿色,又要人家有文憑,又要懂得看紅樓夢,多嚕囌。”小林撇撇嘴。
週末約了嘉麗絲與咪咪吃飯,飯後吸一枝煙,坐着看電視。
我們在看一個香煙廣告。
我順手一指説:“那個男孩子不錯。”
“誰?”咪咪。
“那個,你看。”
廣告中的男孩子一邊開車一邊掏出香煙,深深吸一口,字幕打出來,他隨着一首輕快的音樂把車停下來,讓一個金髮女郎上車,揚長而去。
嘉麗絲問:“他?”
“為什麼不?”我説:“身體健康,一張端正暖性的面孔,很瀟灑的神情。”
咪咪像是遇到全世界最好笑的事一樣,呵哈呵哈的彎下了腰。
我罵她,“你這個十三點。”
咪咪説,“唉呀,我服了你,什麼人不好喜歡,竟看中了廣告男郎,發神經。”
“沒有這回事,”我説:“我只不過隨便舉一個例子,況且你管人家幹哪一行,只要有誠意就是了。”
咪咪説:“有誠意便可以牛衣對泣?”
我説,他對我有誠意,自然不想我吃苦,當然會拼命賺了錢來養活我。”
嘉麗絲説:“我倒蠻喜歡她的態度,寧缺毋濫。”
那天告別以後,我把整件事忘了。
隔了幾乎一個月,咪咪忽然摸到我公寓來。
她説,“給你帶來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我問。
“你知道那個廣告?”
“什麼廣告?”我莫名其妙的問。
“那個香煙廣告中的男孩子。”
“是。”我説:“怎麼樣,現在又有兩個新歡,一個是坐帆船的,另一個騎馬。”
“我有個親戚是做廣告行業的,他幫我去打聽那個人的來龍去脈。”
“是嗎?”我笑問:“真要為我介紹男朋友?”
咪咪説:“不錯他長得很好,但我擔心他不會有腦袋,”她指指頭,“這種男人只有一個殼子,沒味道,長久相處你就知道了。”
“人家眼睛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我笑:“也許早已結了婚,也許有女朋友。”
咪咪説:“香港能夠有多大?你放心,一下子便查得他一清二楚。”
“拜託你了。”我輕描淡寫地,並不認真。
“你不當一會事,我可不替你瞎忙瞎起勁。”咪咪推我一下。
“你想我怎麼樣?”我無可奈何的説:“馬上患花痴症?”
“等着我的好消息。”她向我擠擠眼。
她一陣風似的來,又一陣風似的走了。
我嘆口氣。
那夜我九點鍾就上牀睡覺,侄女兒打電話來,説半天,然後問:“你還沒到七十歲,這麼早就上牀睡了?”
我説:“因為我很累,我白天要工作十小時,不比你,衣食住行都由爹孃包起,什麼都不必擔心,因此精力無窮。”
她説:“可是你也過過那種日子呀,為什麼那個時候你沒有努力找男朋友?”
“我在找,我在找,你別擔心。”我説。
嘉麗絲與小林這一對聽了閒言閒語,連忙約我吃茶。
小林説:“聽説你與一個拍廣告的男人在一起,這種人是不可靠的,你要三思而行,陰溝裏翻船划不來,你有正當職業……我知道這一行多滑頭,我自己便是廣告人。”
我問:“他們為什麼不説我已經跟這個人生了孩子呢?”我氣結:“我根本不認識他……”
小林連忙又説,“是不是?沒吃羊肉就已經一身騷。”
嘉麗絲問:“你到底與他怎麼樣?”
“誰呀?誰跟誰怎麼樣?”我怪叫起來。
嘉麗絲作一個瞭解狀説:“我們是這麼久的朋友了,凡事有商有量,三個臭皮匠,湊成一個諸葛亮,你別剛愎自用好不好?”
我忍住氣説:“聽我講好不好?你們兩人請壓抑一下澎湃的熱情,聽我講清楚。”
“説呀。”
“我還沒有機會認識這個男人,咪咪有一個幹廣告的朋友,正在打聽他的姓名住址,你們別開始幻想好不好?”
嘉題絲鬆口氣隨即以非常非常失望的語氣説:“怎麼,進展得這麼慢?”
我問:“你們在等一場好戲是不是?”
他們一付拭目以待的樣子。
我攤攤手,“令你們失望了。”我説。
“別客氣,”嘉麗絲,“只怕你不肯把這齣劇演下去。”
“有你們這樣的朋友,誰還需要敵人呢?”
“啊,話不能這樣講,”嘉麗絲説:“我們是真心為你好,咪咪專門做這種事,介紹亂七八糟的人給你。”
我説:“別緊張,多認識一個朋友有什麼壞?”
小林説,“女人在戀愛中,是不可理喻的。”
他們雙雙告辭後,我扭開電視,又看到那廣告中相熟的面孔。
我心想…這個倒黴的男人,不曉得知不知有這麼多人在談論他。
或許他只是一個言語無味的男人,虛有其表。
或許他只喜歡追求小明星小歌星。
或許他不務正業,一輩子就靠拍拍廣告混着過,年老的時候無以為生。
這些都有可能。
我太過慮,我甚至不認識他,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即使他是一個很浪蕩的人,那也是他的事,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方式。
我又多嘆一口氣,這算是什麼呢,為一個不相干的男人擔心。
咪咪隔了幾天又打電話來。她約我出去吃茶。
我説:“咪咪,我沒有時間,有什麼話現在説吧。”
“反正也不是好消息,省你走一趟,也罷,那個男孩子不是香港人他是美籍華人,都不會説中文,住洛杉磯,我見沒希望了,也沒問姓名——除非你打算到美國去。”
我笑,“不可能,我並不喜歡美國生活。”
咪咪惋惜,“説不定他就在找你這麼樣的一個女孩子。”
我説:“沒關係,謝你了。”
“他與香煙公司簽了長約,以後所有廣告都由他‘主演’,你別説,看順了眼,我覺得他有種健康活潑的氣質,這種男人即使跟他流落荒島做魯賓遜,也蠻有趣。”
“説不定他偏偏染有何芙蓉癖。”我哈哈笑。
咪咪問:“你沒有看過那套五粒星洋酒廣告?那個男的也不錯——還有,法國金筆那個男生據説還沒女朋友。”
“咪咪,算啦。”
“怎麼你放棄了?”
“我沒有放棄,只不過別在這件事上做文章了。”
“週末你幹什麼?”
“與同事吃午飯,然後逛公司。”
“多無聊。”咪咪説:“你多久沒穿跳舞裙子了?那麼一付好身材,白白的浪費掉。多久沒到淺水灣酒店看影樹走沙灘?多久沒到一爿好的法國餐廳吃燭光晚餐?多久沒有人向你低低的説‘你今天真美?’多久——”
我笑:“多久沒收到花束糖果了?多久沒人輕輕的撫摸我的頭髮了……別再説下去,我都快哭了。”
“你這個人活該寂寞!”她咀咒我:“你並不擔心憂慮,告訴你,假如你不幫助自己,別人幫不了你。”
“我擔心,我為什麼不擔心?”我説:“我很失望那位男士不是香港居民,真的!”
“你聽上去一點不憂慮。”她掛了電話。
我聳聳肩。
可是我工作太忙,每天回到寫字樓,簡直不敢坐不來,因為一坐下便要開始工作,我情願稍站一會兒,鬆口氣再説。
我沒有時間感到寂寞。
寂寞是很奢侈的一回事,職業婦女天天七點鐘跳起牀來化妝穿衣出門,姥姥也沒時間寂寞。
家庭婦女忙生孩子,與丈夫沒對白就多生一個,也沒有空寂寞。
唉。寂寞。
週末起牀,已是下午二時,我忙着做茶夾三文治,休息夠了便想到街上逛,到處打電話給人,一邊看早報。
嘉麗絲氣道:“今天是我們結婚紀念日,沒你的份,早不問,顯得你沒誠意。”
“順道帶我一道去。”我説。
“不行!找個老公嫁掉,日日陪着你,不是更好?”
“我又不要天天有人陪,我只想星期日下午有人陪。”
“登報徵求吧。”她摔電話。
“喂,喂!”我無可奈何的放下電話。
我繼續看報紙。
電話鈴又響,我拾起聽筒。
嘉麗絲的聲音:“你反正有空,幫我們做一件事。”
“什麼事?”我説:“不見得有什麼好帶挈。”
“啊,是這樣的,我們早就計劃好週末該做什麼,可是小林的老闆叫他去接飛機,我們忽然想到了你。”
“忽然想到了我。”我苦笑,“謝謝你。”
“為我們做件好事行不行?我們把那個客户的姓名告訴你,四點鐘的飛機,你趕快,乖一點。”
“真會使人。”我問:“叫什麼名字?”
“蘇安東尼。”她説。
我啼笑皆非。“這是中國人嗎?”
“是,不會説中文的中國人。”
“四點鐘的飛機?”我問。
“你真是一個寶貝,”嘉麗絲説:“我與小林都感激你,記得,泛美班機,接到了送他上計程車便是。”
“OK。”我説:“記得報答我。”
她笑:“你這個小人。”
我看看鐘。
好吧,助人為快樂之本,反正有的是時間。
我用一張白紙寫上這個人的英文名字,站在飛機場出口處,等他出來。
四點鐘的班機,我想:大把時間。
然後我站了半小時。飛機誤點?我去查,沒有,飛機提早到達,事實上全世界的人已經走清。
該死,我想,嘉麗絲會咀咒得我十世不得超生。
剛在心焦,有人在我肩膀上一拍,我轉過頭去,一個高大漂亮的男人站在我身後笑。
一切高大漂亮的男人都有點面熟,不知是在哪部影片中見過似的,我也不在意。
“我是安東尼,你在找的人,你是堂煌廣告公司的代表?”
“我並不是,”我説:“我只負責接你的飛機。”
“好得很。”他説:“你已經接到我了,打算怎麼樣?”
“送你上計程車,”我説:“他們會與你通電話。”
“他們是誰?”他間。
“他們是堂煌廣告公司的人。”
“你真是把我攪糊塗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你就這樣把我扔下不顧?”
“你希望我怎麼樣?”我豎起兩條眉毛。
我聽説過廣告這個行業是著名的臭,女職員或許要陪客人的,我不想淌這個混水,因此馬上戒備。
“你誤會了!”他舉起雙手,像投降一般,“本來公司通知我,來接我的人姓林。”
“他沒有空,今天是他的結婚紀念日,他怎麼能夠跑出來?我是他的生死之交,我替他來的。”
“原來如此。”
“嗨!”我忽然想起,“你的中文説得不錯。”
“我是中國人。”
“可是他們説你不會説中文。”我説。
他苦笑一下,提起行李。
計程車的人龍三十尺長。
我説:“算了,我開車送你。”
“送我上哪裏?”他問。
“酒店。”我説。
“什麼酒店?”
“什麼?”我跳起來,“你不知道什麼酒店?”
“我自然不知道,有一個姓林的人會替我安排,我不是跟你説清楚了嗎?”
“你不必對我叫,上車吧。”真是一場糊塗。
“我並沒有叫。”他悶悶不樂。
“我替你訂酒店吧。”我説。
“謝謝你。”他一路維持沉默。
他的面孔真熟,我想:一定在什麼地方見過他,但是哪裏呢?
我問:“你幹哪一行?”
“廣告。”他説。
“啊,你是老闆?”
“小小的老闆,微不足道,所以才得到這種待遇。”他訴苦。
我笑,“別擔心,我總會替你找到睡覺的地方。”
“謝謝。”
我把他放在一個咖啡室裏,每間酒店打過去,可是都住滿了人,一間空房都沒有。”
一小時下來,他幾乎精神崩潰。
他説“小姐,我在飛機上已有廿二小時,我口渴我疲倦,我想淋一個浴,休息一下,小姐,請你救救我。”
“我也夠累的!”我大聲説:“這件事根本與我無關,看,我沒聯絡到小林他們,這不是我的錯。”
“我知道了。”他抬起佈滿紅筋的眼睛。
我覺得他好可憐,於是説:“你有否身份證明書?”
“幹麼?”他問。
“看清楚你的底子之後讓你到我家去休息。”我説。
他將他所有的文件交給我,然後説:“小姐,你是一個仁慈的人,我將會永遠感激你。”
“你言重了。”我微笑説,
我把車駛到家去,他在車廂後面睡着了。
我大喝一聲,把他驚醒。
他一到我家便坐下來解領帶脱外套,我也任得他,這是香港著名的一個黃梅天,我看他混身都發膩了。
我問:“要不要淋一個浴?我給你倒一杯冰凍啤酒。”
“你就是天使!”他感激涕零。
我把毛巾牙刷肥皂指給他看,他自行李箱子內取出替換衣裳,便進去浴間。
我替他做一個簡單的水果沙拉加一杯啤酒,他出來一看到,瞳孔發亮,他説:“你便是男人夢寐以求的對象。”
因為一杯啤酒與一個沙拉?
他狠吞虎咽地吃。
我説:“一會兒我再替你找小林。”
“是是。”他飲着啤酒。
我説:“我再跟你去瞧瞧還有沒有啤酒。”
等我自廚房拿了啤酒出來,看見他躺在我的沙發上。
他睡着了!
我説:“喂!你不能在我家睡覺!喂。”
我踢他的屁股。
他動也不動,鼻子發出鼾聲;“呼,呼。”
我嚷:“起來!起來。”
他沒有反應。
我啼笑皆非,這漢子體重起碼有一百六十磅,我又拉他不動,現在如果有什麼人到我家來看到他躺在這裏,我一世的英名也就掃地了。
都是小林兩夫妻害的。
我惡向膽邊生,趕緊打電話到林家,他們家的錄音帶説:“林氏夫婦今天結婚紀念日,外出慶祝,有什麼重要的事,請留話。”
我大叫:“混球!把客人扔在飛機場,混球——”
錄音帶中止了,我生氣,又再撥電話這樣斷斷續續的把他們兩夫妻臭罵一頓。
我掛上電話,看着沙發上的客人,無可奈何。
他睡得像一頭豬似的。
我把碗筷洗乾淨之後,到房間躺着看武俠小説,看完厚厚的一套書,天早黑了。
我到廚房為自己做晚餐,一下子就把飯炒得香氣撲鼻。
那混小子仍然在睡,雙腿蜷縮在沙發上,比起飛機上,那是太舒服了。
我一邊看電視中的足球賽,一邊吃飯,津津有味。
有種奇異的感覺,我從來未曾在男人身旁看過電視,只覺有種安全感。
因為他躺在沙發上,我只好坐地下,把頭枕他大腿上,他大腿結實有力,比任何椅墊都寫意。
我搔搔頭皮。
也許屋子裏真需要一個男人。
球賽到下半場三比-的時候,他轉了個身,呻吟一聲,我在那裏起勁的嚷:“加把油!對,踢啊!都是死人嗎?”我揮拳助陣。
結果三比一,力挽狂瀾無效,我擁護的那一隊終於輸了。
大個子慢慢靠起身子來,糊里糊塗的問:“我在哪裏?嘎?我在哪裏?”
我看他一眼?“你在阿拉伯後宮,已被油王收為愛妃。”
他笑,“老天!”
“你睡夠了?”
“嗯。”他伸一個懶腰,取過香煙,點起一枝。
剛巧電視播出那隻香煙廣告,我看看他,再看看電視,呆住了。
我説:“看!”
他瞥到自己往廣告中出現,馬上聚精會神地看起來,一邊問:“拍得不錯吧,是我自編自導自演兼製片。”
“你是那傢伙?”我問。
“是呀。”
是呀,為什麼我沒發覺?這廣告我已看過無數次。
我説:“你本人比上鏡頭好看。”
“為什麼?”
“本人很爽快很隨和,廣告中太神氣太威風。”
他笑,隨即問我:“姓林的他們還沒回來?”
“沒有。”我説。
“反正明天我上他公司去找他也行。”
“可是你今天晚上睡哪兒?”我擔心地問。
“睡你這裏不行?”
“對不起,”我説:“我不能那麼做。”
他點點頭,“我很明白。”
“或許我們可以試一試小公寓。”
“我不去,有臭蟲。”他笑。
“別這樣好不好?”我也笑。
我很想説出本來另一個朋友想把他介紹給我的故事,但終於沒開口。
“我請你出去吃飯,來。”他説。
“我已經吃過。”我説。
“沒關係,陪我喝咖啡。”
“好。”我終於説。
我與他吃了晚飯,順便逛逛香港,在山頂,濃霧瀰漫,他説:“這種天氣,實在忍不住興起結婚的念頭來。”
我取笑他:“濃霧天想結婚,霧散了怎麼辦?瞎浪漫。”
他微笑。
他是個很有氣質的英俊男人,最重要的是,他並不自覺英俊。
我看着他,原來咪咪要為我介紹的人就是他,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太妙了。
他比我們想象中的好,至少與他在一起舒服,自在,無拘無束。
午夜十二點正,我撥一個電話到林家,終於有人來接聽。
我冷笑道:“在接吻嗎?”
“喂,你在哪裏?電話打到你家去沒有人。”小林急。
“我們在山頂流浪!”
“我為他訂了希爾頓,真抱歉,忘記跟你説,這次我可慘了——”
“你慘?”我再冷笑,把小林冷進冰箱裏去,“我們怎麼辦?”
“我想我已經失去這個客人,明天見了老闆,死無葬舟之地,我馬上出來接他,你們別動。”
“好,限你廿分鐘趕到,山頂舊咖啡廳。”
但是安東尼怪我,他問:“你為什麼叫他來,我不需要他,我自己懂得到希爾頓。”
我笑:“他需要你。”
“不要緊,我不會怪他,生意毫無問題。他做了件好事——我因此認識了你。”
我抱住雙臂,看着他笑。
“首先,”我説,“你要把中文名字告訴我。”
“自然。”他説:“蘇震佳。”
我伸出手,“你好你好。”
他微笑,“我明天能約你吃晚飯嗎?”
“自然?”我説。
我心中在想,如果鬼靈精侄女兒再打電話來,我可以跟他説:“有人約會我。”
他點起一枝煙。
奇怪,就是因為那個廣告——
小林的車子趕到了。
他奔出來與蘇震佳握手,道歉,他送他到酒店。
我回家。
多少年心情未曾這麼好過了。
我吹着口哨,打開衣櫃,不知為什麼,把跳舞的裙子都取出來查看。
忽然電話響了,我連忙接聽。
是蘇的聲音,他説:“還沒睡?”
“馬上睡了。”
“記得,明天有我的約會。”
我快樂的説:“是,我會記得。”
自然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