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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有人解圍:”雍島有許多生活幸福的女士很愛看這類報道。”

    “港聞版圖文並茂刊登人間慘劇七十七歲老翁暴斃籠屋,婦女版卻介紹價值二八三二OOOO一條的寶石項鍊,多諷刺。”

    “這便是真實世界:貧與富,黑與白,陰與陽,善與惡,對比強烈。”

    諸辰站起來,悄悄離開口沫橫飛的一班同事。

    人各有志,下一期,她介紹最新衞生棉。

    她乘車到天后地下鐵路站。

    為什麼這個站叫天后?因為昔日著名的天后廟便在附近,雍島本來是個漁港,漁民出海,望天打卦,求天后庇佑,天后廟香火鼎盛,今日,廟宇已經拆遷,高樓大廈如碑林般矗立,可是天后這地名仍然留了下來。

    對方為什麼選這個站頭?他可能懷舊。

    這人,可能是個中年人。

    時間還沒有到,諸辰一向準時,她急不可待,走進地底,月台上還有不少乘客。

    站長報告:”今日最後一班列車即將開出。”

    過後,便得另外找交通工具。

    這裏邊好像還有更深奧的涵意,給予諸辰一些啓示:生活中哪一班車是最後一班?

    別再三心兩意,快快上車,霸一個座位,舒舒服服載着前往目的地。

    那班最後列車停下,乘客上車。

    月台上只剩諸辰一人,她有一絲驚慌,極幼時她試過留堂,也是這樣,全班走剩她一人,好不孤單。

    月台的燈熄了一半,光線暗了下來,她看看手錶,準十二時,她把背脊靠着大柱。

    這人要是十分鐘內不出現,她就離場。

    再説,巡場的工程人員會來逐客。

    就在這個時候,有一把低沉沙啞的聲音説:”你來了。”

    諸辰轉過身去。

    不遠之處,站着一個瘦削人形,他穿深色衣褲,戴一頂帽子,低着頭,看不清臉容。

    他説:”你比我想像中年輕高大。”

    諸辰不出聲。

    “你追查子洋集團,已經有一段日子,可是受你朋友周專所託?”

    呵,諸辰吃驚,這人知道周專是她的朋友,由此可知,她在明,他在暗,他所知不少。

    諸辰問:”我怎麼稱呼你?”

    “你可以叫我楊過。”

    諸辰真沒想到他會用楊過作代號,緊張情緒一掃而空,她忍不住笑出來,”你若是楊過,我便是小龍女。”

    那人咳嗽一聲,”你似郭芙多一些。”

    “小龍女。”諸辰堅持。

    “周專在廉政公署調升行動組,他必是急於立功,叫你幫手追查子洋集團。”

    諸辰一呆,周專並沒有披露升級一事。

    他瞞她,諸辰的心一沉。

    他任她誤打誤撞去做調查,可是十分留意她所得結果。

    沒想到這名楊過一上來就帶給她這樣的信息。

    諸辰問:”你是什麼身份?”

    “告密者。”

    “你可以告訴我什麼?”

    “你想知道何事?”

    諸辰想走近,被他阻止,”你站那邊很好,別動。”

    “先告訴我,子洋旗下要員張漢碧為何入獄。”

    “張漢碧用錢收買法官,妨礙司法公正,為腐敗法官拉皮條,律師賄賂法官,罪案嚴重。“

    諸辰震驚。

    “張漢碧承認一項盜竊案,聲東擊西,企圖掩人耳目,可是廉政公署調查已進行得如火如荼。”

    諸辰緊張問:”牽涉有多廣?“

    “一直到極高層。”

    “你是誰,為何告密?”

    “我實在看不過眼,替天行道。”

    “你是武俠小説迷。”

    “我愛煞武俠小説裏忠奸分明。”

    “你隸屬政府高層。”

    “恕我不能透露。”

    諸辰追問:”誰在背後指使張漢碧?”

    “你説呢?”

    “子洋集團主腦。”

    那人點頭,”此人賄賂網已遍佈雍島,猶如瘟疫漫延,若不制止,將扼殺雍島。”

    “江子洋是什麼人?”

    那人沙啞地笑,”你不會相信此人來歷,他是一個非法移民,偷渡入境,他並無身份證明文件,匪夷所思吧。”

    諸辰瞠目結舌。

    “照説,連到銀行開户口存錢都不行,可是,他有他的辦法。”

    “可是有東南亞小國獨裁者支持他?”

    “我不知道。”

    “我怎麼揭露他?”

    “你不夠力。”

    “每人發一分力,發一分光。”

    “聯合你的朋友周專及任意,與領先報老總好好談一談。”

    諸辰奇問:“任意知道什麼?”

    “任意知道金城銀行有人在無抵押情況下貸款百億給子洋集團,金城銀行已派員前來雍島調查。”

    “你為何知得那樣多?”

    他轉身離去。

    “喂,楊過,我怎樣與你聯絡?”

    “小姐,最後一班列車已經開出,請離開車站。”

    站長走近逐客。

    諸辰抬起頭,那個自稱楊過的人已經消失。

    諸辰走回地面,覺得剛才短短十分鐘內發生的事似電影劇情。

    她聽到急促的腳步聲,原來是周專急急趕來。

    他有點氣喘:“諸辰,那人呢?”

    諸辰已對他改觀,原先以為他老實,此刻發現他是陰沉。

    他看到她眼神中的失望,連忙説:”你無恙?你來這裏之前應當先與我聯絡。”

    諸辰不出聲。

    “那人説什麼?”

    “告密者説,錢可通神,江子洋幾乎已買下雍島。”

    “實不相瞞,我們也正在調查此人。”

    “把任意請來,我們回家去。”

    任意帶着獨家消息到諸家。

    諸辰問任意:“你打聽到什麼?”

    他遲疑一下,“這件事裏有極大紕漏。”

    “説來聽聽。”

    “不但是金城銀行,連豐都、華泰,都大量貸款給子洋集團。”

    “請説下去。”

    “他的抵押是呂宋永泰縣一幅面積達六萬四千平方米的土地,擁有五十年使用權,將作為建制衣廠用。”

    “啊。”

    “可是,金城銀行派人去調查,發覺上址只有一間面積一百平方米的村屋,户主數代居村內,從未聽過江子洋該人。”

    諸辰大為震驚,好大一個騙局。

    “貸款部已發生地震,多名經理受到處分,已經停職,他們非法收取大量回傭,瀆職。”

    “江子洋自稱畢業於史丹福醫科大學,並從事研究十二年,但是史丹福證實,從未取錄過此人。”

    他們三人一言不發,坐着發呆。

    任意斟出威士忌,加冰遞給諸辰。

    諸辰喝一大口,”這件事拆穿了,市民會怎麼想。”

    周專説:”本署所有調查都是秘密。”

    “江子洋到底是什麼人?”

    “老千。”

    “我以為老千只在牌局上做假,贏上一手混日子。”

    “整個經濟網亦是一個牌局。”

    “子洋集團計劃年底上市,總算不幸中大幸,否則,連股票交易所亦牽涉在內,雍島水洗不清,在國際上聲譽會大受打擊。”

    諸辰苦笑,”三個臭皮匠可以做些什麼?”

    任意説:”豬,筆比劍有力,你寫出來。”

    周專咳嗽一聲。

    “你,”任意悻悻:“你把我倆蒙在鼓內。”

    諸辰反而為他開解:”他工作性質鬼祟,與他個人無關。”

    “廉署與警方已調查了多久?”

    周專仍然不答。

    任意説:”豬,你在甲君與乙君之間選擇哪一個,應該心中有數,磚頭陰陽怪氣,怎樣相處一輩子。”

    諸辰靠在任意肩膀上,”這世上有什麼一生一世的事。”

    周專僵住,不發一言。

    諸辰説:”我會寫一個簡單報告,遞給編輯。”

    “他有膽識嗎?”

    “不是他,他同我一般,支取月薪,不過是個小主管,這事,要看督印人有無社會良知。”

    “《領先報》一向作風大膽剛勁,因揭露黑社會爭地盤事故,報館門口曾經給汽油彈襲擊。”

    諸辰説:”子洋集團擁有雍島政府發放各類執業許可證,牽涉到多個政府部門,現在懷疑全部非法得來,報紙是否願意揭發?”

    周專説:”我有話説。”

    任意揶揄:”呵,開口了。”

    “我署將有突破性發展,可否給我們時間上空間?”

    諸辰斷然回絕:”不,自由社會,新聞獨立,從來不是為配合政府決策。”

    周專站起來。

    任意諷刺他:”話不投機半句多。”

    周專説:”我告辭。”

    他自已開門離開諸家。

    諸辰內心一絲失落,鼻子發酸。

    友情竟這樣經不起考驗。

    任意惱怒,”別去理他,他心裏只有升官發財兩件事。”

    真沒想到老實訥言的他最先放棄友誼。

    任意説:”在這個時候我才知道他自私真面目。”

    諸辰揉揉雙眼:”我累了,想休息一會。”

    “可要我留下陪你?”

    “不用。”

    任意也走了。

    諸辰休息片刻,聚精會神坐到書桌前,綜合調查所得,寫了一個報告。

    天色已冷。

    她把報告帶回報館,致電老總,請他出山。

    老總拖延到中午以後才到,接過報告,讀了起來,他突然覺得口渴,叫人斟水,一連喝下五六杯礦泉水,仍然滿頭大汗。

    報告上注滿消息來源日期人物地點,紋路清晰,列出十來個需要負責的政府部門,以及整個騙局的來龍去脈,牽涉到的金錢,以及最終受害人:廣大市民。

    他終於讀完報告,有點暈眩。

    不愧是老將,他定定神,喚諸辰進來。

    諸辰臉色不太好,凝神看着上司。

    “諸辰,你是婦女版編輯與記者。”

    諸辰點點頭。

    “這篇報告像科幻小説。”

    “事故全是真的。”

    “這不同揭露慶祝會陰暗面,這簡直是剝社會的皮。”

    “真可怕是不是,我們竟生活在這樣一個貪污腐敗的社會里。”

    “諸辰,這件事我需請示上司。”

    “《領先報》也有一個格蘭姆太太嗎?”

    一箇中年女士推門進來,”別小覷我。”

    諸辰抬頭看到,連忙站起來,”朱太太。”

    朱雲正是領先報的社長,她朝老總點點頭,”報告我全讀到了。”

    諸辰揚起一條眉毛。

    老總笑着搓雙手,”朱太太在鄰室,我把報告傳真給她過目。”

    朱太太説:”我將籌劃部署一下,看看是否值得發動整個採訪部做這件新聞。”

    諸辰驚喜。

    “這部機器發動,甚難停下,是福是禍,未知數也。”

    諸辰連忙點頭。

    “別高興得太早。”

    諸辰看着朱太太端莊秀麗的臉,猜測她心意。

    她説:”先夫去世,把報館留給我,當時便有內行人出價收購,我二子一女,各有專業,對華文報紙一點興趣也無,我念於先夫遺願,才苦苦守業。”

    這些事,諸辰都聽説過。

    “許多人都不看好我,所以這些年來,我特別用心學習,我很幸運,我有一組人才幫我。”

    老總欠欠身子。

    “我的信條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權力下放,信任我的下屬,《領先報》近幾年成績斐然。”

    朱太太轉過身子,”諸辰,你做得很好,你勇敢、精神、好奇,正是一個優秀記者最需要的條件。”

    諸辰心中説聲謝。

    “今晚到舍下開會。”

    朱太太轉身離去。

    老總輕輕説:”一直聽説朱府的廚子一流手藝,一味平凡的紙包雞在他手裏出神入化,今晚或可以嚐到。”

    諸辰覺得他們像一班武士,吃飽了好上戰場。

    果然,老總誇張地舉起手砍下:”打!”

    諸辰笑不出來。

    那天晚上,一共八名同事到朱府會面。

    他們資歷都比諸辰高,平時,與她也不大熟稔。

    往日,諸辰覺得你比我早入行有啥稀奇,遲早我取你代之你只得做無名前輩,她對師兄姊並無多大尊敬。

    可是今日在會議中,諸辰明白師兄姊為什麼會得到他們的地位。

    人家冷靜清晰客觀,懂得安排調配分析理解工作。

    他們把諸辰當平輩,仔細詢問每一個細節,坦誠相待。

    今晚,諸辰學習良多。

    她發覺成功人士大多謙虛誠懇努力,工作放第一位,把偏見擱在一邊。

    八點半,自助晚餐開始。

    老總看到了他的紙包雞,大樂。

    諸辰低聲説:”在領先報做了這麼久,今日我才知道自已是隻井底蛙。”

    老總微笑,”自知之明正是最難得的一件事。”

    “井底之蛙可以跳出來嗎?”

    “呵諸辰,到了中年,我才明白,人生在世,最重要是快樂,住井底或山上,根本不重要。”

    諸辰搖頭,”我不懂。”

    “別擔心,將來你會知道。”

    一位師兄走近:”諸辰,過來認人。”

    諸辰走近。

    她看見一疊照片,相片裏每個人都戴着鴨舌帽翻起領子,一看就知道經過電腦加工。

    “諸辰,認一認,誰最像那個楊過。”

    諸辰聚精會神。

    她記得楊過高大瘦削,高聳肩膀。

    因此她把身形圓胖矮的全部剔除。

    終於只剩下兩人。

    “他或是他,我不肯定,如果可以叫他們開聲,我可以認出。”

    “聲音十分沙啞?”

    “是,彷彿像哭了三日三夜。”

    “他用了換聲器,那並非他的真聲。”

    “為什麼那樣神秘?”

    “告密者都不想披露身份。”

    諸辰説:”我猜此人在政府裏佔高位。”

    師兄把兩張未經加工的照片給諸辰看。

    諸辰呀一聲,只見其中一人戴着白色假髮穿着黑色袍子菜單正是律政部長敦熊。

    他瘦削高大的肩膀,正與那自稱楊過之人身形符合。

    “你看如何?”

    “他地位珍貴,為何告密?”

    “如果楊過真是他,他可能對司法公正受到妨礙已經忍無可忍。”

    “這一份是敦熊的履歷,諸辰,你去讀一讀。”

    “另外一人是誰?”

    師兄又出示另一張照片。

    “是女子。”諸辰吃驚。

    “總督的新聞秘書許芷洵,平時愛作男裝打扮,從未結婚,身形高大。”

    諸辰閉上雙目回憶當晚情形。

    “不,不是女人。”她否定。

    “據説許女士已無太多女性徵象。”

    “無論如何,報館不會披露線人身份。”

    “我們根本不知他是誰,如何揭露。”

    這時,朱夫人忽然急步走近:”楊過找小龍女。”

    大家霍一聲站起來。

    “諸辰,快去聽電話。”

    諸辰走到分機附近,取起電話。

    那邊説:”你,小龍女。”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對方沙啞的聲音笑起來。

    這時,老總舉起紙牌,上邊寫着:”有什麼話説?”

    諸辰問:”你有話説?”

    “是否決定部署行動?”

    牌子上寫:”你會否提供更多線索?”

    諸辰不想照着牌子説話,”你想説什麼?”

    “人太多了,他們太工心計,不比你,單純可愛,替我問候朱太太,一個女人撐事業不容易,告訴她,她的《領先報》將獨步江湖。”

    嗒一聲,電話掛斷。

    “立刻追索電話來源。”

    因這一通電話,領先報諸人對諸辰真正另眼相看。

    那天,他們開會至深夜。

    每個人的崗位職責都重新編排,一環扣一環,每一篇文字都有緊湊聯繫,絕非無的放矢。

    矮胖不懂修飾的老總指揮下屬時忽然變得英明神武,大家都不多話,只説是,好,對,有把握,明日答覆等簡單字樣。

    午夜,女傭端進西洋參。

    他們喝過道別。

    在大門口,朱太太説:”誰送一送諸辰。”

    諸辰在領先報跑了這些日子,何嘗有人接送,正在納罕,忽然她明白到今時不同往日,她安危有問題。

    諸辰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正在這時,有人迎上來。

    原來是任意,他已在門外等候多時。

    大家笑,”小師妹的護花使者到了。”

    諸辰登上任意車子,忽然把他手臂抱緊緊。

    “害怕?”任意低聲笑着問。

    諸辰點頭。

    “現在縮手還來得及。”

    諸辰又搖頭。

    “那麼,你還有整班同事陪你赴湯蹈火。”

    諸辰勇氣迴轉。

    任意深深吻諸辰手心,”我總在這裏支持你。”

    諸辰沒想到這人會在危急時這樣支持她。

    他倆回到家中。

    諸辰累極入睡,任意沒有回家,躺上在沙發上休息。

    清晨,門鈴響,任意惺鬆間忘記身在何處,以為是自已的家,本能去應門。

    門外站着周專。

    周專一見任意,便知已被他乘虛而入。

    任意卻説:”你別誤會。”一邊打呵欠。

    周專發呆,鼻樑像中了一拳,痠痛難當。

    “進來説話。”

    周專黯然説:”好好對待諸辰。”

    他轉身離去。

    “喂,喂。”

    任意卻沒有追上去解釋,他聳聳肩,關上門。

    諸辰起來了,”誰那麼早按鈴?”

    任意不打算瞞她,回説:”周專。”

    諸辰一愣,緩緩坐下。

    任意説:”你追上去還來得及。”

    諸辰揉揉麪孔,她自覺老大,累得慌,已經沒有力氣懇求解釋抱怨,或希翼獲得寬恕,明知損失吃虧,也只得順天應命。

    她低聲説:”算了。”

    任意趁這機會與她攤牌:”朋友之中你總愛他多點。”

    “因為他擅長幫我寫功課,一次講師起疑,鄭重警告過我才停。”

    “你十分關心他起居。”

    “我也關懷你。”

    這是真的,説完這句諸辰黯然站起來,與任意緊緊擁抱。

    任意輕輕説:”我再也不會看其他女孩子。”

    諸辰忍不住微笑,”做不到的事不用掛嘴上。”

    任意訕訕地。

    諸辰説:”我得回報館工作。”

    這時電話響起,諸辰一聽,臉色謹慎。

    對方這樣説:”諸小姐,我是唐天顥,請你來舍下一次。”

    “現在你有話説?”

    “我們見面再談。”

    “給我二十分鐘。”

    諸辰丟下兒女私情,撲出門去,在車上她與老總通電話:”我此刻在往唐天顥律師住宅,她在八時零十分打電話到我家要求見面。”

    老總立刻接上去:”她是關鍵人物。”

    “正是,唐律師與男友張漢碧掌握子洋集團若干內幕。”

    這時,有人走近他身邊,與他説了幾句話,他聲音變了,對諸辰説:”聽着,我剛剛收到消息,張漢碧昨晚在獄中自縊身亡。”

    諸辰一聽,情緒大亂,車子在路中央走之字,尾隨車輛喇叭紛紛響起。

    諸辰把車駛到一旁。

    “諸辰,唐律師想必也已收到消息。“

    “所以她有話説。“

    “她的語氣如何?”

    “相當平靜。”

    老總這樣説:”諸辰,我立刻派同事與你會合,我找大塊頭張人脈與你一起,你要當心。”

    諸辰已經落下淚來。

    她第一次訪問張漢碧的情況歷歷在目,只覺張律師才華出眾,是人中之龍,堪稱社會棟樑,誰知轉眼成囚犯,今日更死於非命。

    諸辰頭次嚐到人生無常滋味。

    怪不得華人傳説地府有鬼卒名叫無常,專拘人往陰間,無常的確至為可怕。

    她以極高車速趕往唐宅,險象環生。

    停下車,諸辰到小洋房前按鈴。

    半響,無人應門。

    這時,諸辰發覺大門虛掩。

    她揚聲,”唐律師,我來了。”

    諸辰推門進屋。

    傢俱陳設與上次一模一樣,物是人非,諸辰惻然。

    客廳與書房均靜悄悄。

    諸辰起了疑心,明明鄭重約好在家裏見面,人去了哪裏

    她大聲叫:”唐律師,唐律師,我上來找你。”

    寢室也無人,窗户開着,諸辰走近,撥開淡褐色真絲窗簾,往後園看下去。

    她見到小小腰子形泳池,慢着,水上飄着一件睡袍,輕輕上下浮沉。

    不,不,不是衣服,電光石火間諸辰明白了,她雙腿如站冰窖中,簌簌發抖。

    是人,是一個人浸在泳池裏。

    諸辰奪門而出,奔下樓去,一個踉蹌,向前僕,眼見就要滾下樓梯,一個大個子飛撲上來接住她。

    那正是同事張人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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