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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最近和可豪冷戰,無非是因為他對錦年的態度問題。

    他竟然沒有看出來那個女人處處針對他親愛的老姐,還替他説話,説什麼她也很可憐之類。她只是會裝可憐。莫可豪你是豬啊?

    其實錦年也沒有做錯什麼,喜歡一個人本來也沒有錯,也不用在乎什麼身世和門户,只不過,她喜歡的對象是我的弟弟。

    我莫驚水怎麼允許那樣一個沒禮貌,心眼多的傢伙來帶壞我的小男孩?

    還好,一轉眼就開學了,在這之前錦年來我和可豪住的公寓打掃過一次,還帶了許多好吃的。那天可豪去打籃球,錦年翻着小白眼匆匆地做完了事就走了。

    開學後的事情明顯多了起來,主要是高二下學期了,班主任老師整天擺着古墓派的老臉對着我們,説什麼還有400多天就是高考了,考不上大學的女生就會去學校門口的超市當服務員,一個月工資800塊,連孩子奶粉錢都不夠。她説這些話的時候,我心虛地把頭低了下去,然後偷偷地扭頭看天之驕女沈小冰。她依然是昂着那張漂亮的臉,無比優雅的模樣。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她和尉遲修一,應該相處得很愉快吧?修一沒有打電話過來責備我,他一定發現她身上的更多的優點,然後覺得她是個不錯的選擇。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可是沈小冰説,我們是朋友呀。朋友應該就是這樣子的,看着朋友幸福也是幸福。況且,如果不是因為莫可豪,他是絕對不會低下頭來看我一眼的。

    一定是這樣的。我想着想着就傷心起來,忘記了時間在走。

    “莫驚水!”沈小冰笑嘻嘻地拍我的肩膀。

    “啊。”我回過神來發現已經下課了,楚悦悦在一邊奇怪地打量我。

    “謝謝你。”

    “你真奇怪,有什麼好謝的。”我把她搭在我肩膀上的手撥開,擺着一副我跟你不熟的表情。

    “你還害羞呀!”沈小冰説:“沒想到你還挺純情的。”

    “那還用你説。”我瞪她:“沒事別跟我走那麼近,別人會誤會的。”

    沈小冰打量了一下週圍,我們心照不宣地馬上回頭裝做不理對方。這個世界就是很奇怪,比如,人要歸類為好人和壞人,學生還要歸類為優等生和差生。優等生和差生雖然不是對立的兩個階級,不過關係還是很微妙的。有些優等生看不起差生,他們或者高傲或者呆頭呆腦不愛説話,在老師的潛移默化下,他們不喜歡和學習不好的人相處,覺得那樣做就是不學好。而差生排斥優等生就像排斥老師一樣,沒有什麼理由。最尷尬的就是像我莫驚水這種中間分子,和差生搞好關係後,再和沈小冰這樣的人要好,會遭到嫉恨和看不起。

    我不怕被他們看不起和嫉恨,我只是怕麻煩。

    放學後,我跑到可豪所在的高二三班去找他,教室裏塵土飛揚,一個瘦小的女孩子告訴我,莫可豪可能去打籃球了。

    我的心情忽然變得非常的不好。

    窗外的毛毛雨還在繽紛着,我跑出去,看見操場上有很多陌生的身影,一羣女生圍住操場發出陣陣驚呼。雨已經把地皮浸濕了,鞋子踩上去留下一個鬆軟的腳印。我才發現我的腳很大,鬱悶。

    我圍了操場轉了幾圈也沒發現莫可豪的身影。這個臭小子,就算是冷戰也應該是我生氣,他老找我然後請求我原諒才對。

    手機響了。

    我看也沒看就接起來:“莫可豪,你搞什麼鬼,你跑哪去了,今天週二不是應該去吃火鍋的嗎?”

    手機裏的另一端有嘈雜的聲音,像是女生的尖叫。

    我底氣立刻就軟了:“喂?是誰?”

    “我是尉遲修一。你轉過身,往前走二百米就能看到我了。”

    我掛了電話像傀儡娃娃一樣不聽使喚地轉身往前走。他的聲音像是有一種魔力,讓我不自覺地淪陷。走到二百米處,我向四周看,尉遲修一正在學校大門後面,他穿着運動服靠在牆上,褲子上濺得滿是泥點子。

    我開始忐忑起來。他今天看起來和往常不太一樣,陰鬱或者説生氣。

    “HI,尉遲,好巧呀!”我努力撐起來一個笑臉給他其實心已經跳得不像話。

    他不看我,依舊低着頭。

    我輕輕扯他的下襬:“嘿,怎麼啦?誰惹你生氣了。”

    “我有話跟你講。”

    “哦。”我安靜下來低頭看自己的腳尖,它已經沾滿了泥巴,那麼可憐。

    “我不希望你藉着朋友的幌子幫我做媒,況且,我們還不算朋友,僅僅是認識。也請你記住,你只是我好朋友的姐姐,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

    尉遲修一的腿筆直修長,他轉向我,他的臉一定是憤怒到扭曲的吧。我不能看,我怕我一看就會哭出來。他的聲音毫無温度:“莫驚水,把我的號碼從手機裏刪掉吧。”

    我打了個冷戰,原來,我什麼都不是。

    2

    我刪除了尉遲修一的手機號,一連幾天都很沉默,卻沒有淚。沒有開始的結束很好。我才不相信什麼不要天長地久只要曾經擁有的鬼話。如果不能天長地久,我寧願放棄擁有的機會。我就是一個這麼執着而傻氣的姑娘。

    説來也奇怪,沈小冰從那天以後再也沒有跟我提尉遲修一任何的事情,我也能夠坦然和她相處。莫可豪最近神出鬼沒,他不太理我,我也賭氣不跟他講話,每天一放學就和沈小冰去逛街吃東西。在吃這一方面,我們倆真的很像,胃口好,什麼都吃,而且不挑食,才不像楚悦悦看到路邊攤的食物就要想到它們的製作工藝,説得我連胃口都沒有了。

    “你想什麼呢,那麼出神?”沈小冰遞給我一串麻辣燙:“你這幾天怎麼跟丟了魂似的,跟男朋友吵架啦?”

    “我沒男朋友。”我苦笑一下:“跟我弟冷戰啦。”

    “聽説你弟蠻帥的。”

    “對啊,楚悦悦那個傢伙蠻喜歡他。可是那小子一點也不開竅。”

    “男生遇見楚悦悦那種痴呆女會開竅才怪。”沈小冰露出不屑一顧的表情繼續説:“她媽可風流了,她爸病死了不到一年就跟她現在的爸好上了。她後爸開律師樓的,很有本事,她媽也不用上班,整天打扮得跟火雞似的出去溜狗。”

    雖然我很討厭沈小冰看不起人的表情,但楚悦悦的身世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她從來都沒有講過這些事。我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的?我和悦悦那麼好的朋友她都沒告訴我。”

    “我家和她家都住在綠洲花園,而且很不巧地是同一棟樓裏,基本上是抬頭不見低頭見。”沈小冰末了還三八地説:“她不告訴你估計是沒把你當朋友吧。”

    我有些生氣,停下腳步直直地盯住她的眼睛問:“那麼,你告訴我,什麼才是真正的朋友。”

    “真正的朋友是沒有芥蒂的,也沒有任何利益衝突,氣味相投,而且絕對不會背叛對方。”沈小冰上來挽住我的胳膊:“你很奇怪耶,幹嗎忽然生氣。”

    “你確定我們之間沒有利益衝突嗎?”

    沈小冰愣在那裏,臉上有了猶豫之色,她是個機警的孩子,臉上的表情一瞬間百轉千回,她一定在想,我們哪裏有利益衝突。我嘆了口氣,推她:“走吧,開玩笑的。”

    “我忽然想到我們有利益衝突。”她站在原地神色嚴肅地看我。

    這種目光讓我感覺到緊張:“哦,是嗎?”

    “對啊,如果你不參加下個月的辯論賽,那麼估計我會愁到頭髮全白掉,到時候,美麗無雙的沈小冰就被你的狠心給葬送掉青春年華。”她咧開嘴巴:“參加吧。”

    “不要。”我看看天空已經暗下來,街邊的路燈都亮了起來把夜色點綴得很美。我忍不住想起那幅海報,一個穿魔術衣眼神空洞的小人兒張開手掌,他的掌心裏的星光流淌到夜空裏,那麼悽美。這個城市的夜晚還是沒有星星,黑漆漆的,沒有邊際的樣子。

    我忽然感到寂寞。

    我想小區裏的流浪貓也是寂寞的,它們的眼睛透出飢餓和企求的光。走到小區門口的副食店,我説:“阿姨,兩袋麪包。”

    “驚水啊,又喂貓啊。”

    “恩。”

    “你個小姑娘還真有閒錢哦,天天喂那十幾只野貓,真是錢多燒的。”

    我沒有講話咬着嘴唇把錢給她,扭頭就往院子裏走。那十幾只貓都躲在天台上,有頑皮的孩子會拿石頭丟它們,它們只好在天台上安了家。因為不安全,所以天台的鐵柵欄是關着的,它們身體靈巧可以鑽過去,我也可以扔東西給它們吃。

    那些貓聽見腳步聲都緊張地瞪大了眼睛,直到聽見我的聲音才喵地一聲都圍過來。

    “嘿,莫驚水!”黑暗的角落裏忽然傳出一個女孩的聲音。

    我嚇了一跳,貓兒也嚇了一跳全躲到柵欄裏面。

    “誰在那裏?”

    我眯起眼睛,那個女孩從陰暗裏走出來。昏黃的燈光下,我看見她年輕而冷漠的臉。她的嘴角帶着譏諷的笑,金黃的頭髮和頹廢的裝扮。不過還好,她的面容很乾淨,如嬰兒般乾淨。

    “你是誰?”我問,同在一個院子裏她知道我的名字也不稀奇。

    “我叫張拉拉。”她蹲下來看着我的臉:“你不記得了。”

    我尷尬地笑:“不太記得,是小時候的玩伴嗎?”

    “算是吧。”她用手捻起我的下巴,這個動作惹火了我。我不耐煩地推開她大聲問:“你這人怎麼回事啊?”

    她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刀子把玩,幽幽地説:“這天台上就我們兩個人,如果我殺了你的話,應該沒有人知道吧。”

    真是個瘋子,不過她的確嚇壞了我。我拎起書包沒命地往下跑,她沒有追上來,放肆的笑聲讓我感覺到毛骨悚然。也許她只是想嚇嚇我,不過我是沒有膽量跟她賭,有些人殺人就是為了好玩。可豪跟我這麼説的,他們純粹喜歡血液從血管裏噴出來的聲音。

    3

    我回到家還驚魂未定,吃了點零食就進屋睡覺,可豪還沒有回來。他最近都很晚回家,也不太愛跟我講話,過分得很。睡得正熟的時候,我隱約聽見卧室的門被推開,可豪在我牀前坐了半晌,一動不動像座雕像,許久他走出去,輕輕地帶上門。

    我的心如剛調好的蜂蜜水一般柔軟。

    從前就是這樣子的,每次吵架,他都説不出道歉的話,只是默默地在我牀前坐着,然後離開。他告訴我,他在懺悔,他不該和女子一般見識。我總是笑得很大聲,覺得他在説謊騙人。

    我迅速地從牀上爬起來,可豪的水杯尷尬地放在飲水機下方,水已經冒了水來,滾燙滾燙的,他吃痛地咧了下嘴,然後就看見了我。那表情很可愛。

    我笑:“可豪,和好吧。”

    他呆滯地看着我,默默地説:“好啊。”

    “什麼嘛,你怎麼也要露出開心的表情嘛。”我很失望地垮下肩膀。

    “我只是不相信你會主動跟我和好啊。”他頓頓笑了:“其實我挺高興的。”

    “每次吵架都是我主動跟你和好的。”

    “誰叫你每次都跟我吵架?”可豪喝了口水把杯子放下:“我累了,先去睡了,晚安。”

    “可豪?”

    “啊?”

    “晚安。”我吞了口吐沫把自己想要説的話嚥下去,傍晚遇見的那的女孩子,我應該沒見過她吧?恩,一定是這樣的。那個小太妹,那個瘋子。我心裏狠狠地咒罵兩句,然後關上房門。

    轉眼就是半月,馬上就是段考了,本來就成績不好的我卻被沈小冰那個煩人鬼纏上。辯論大賽迫在眉睫,遲遲沒有合適的人選,老師催了又催,説什麼要民主,要同學自願參加,不過參加的同學可以不用參加段考。

    這個條件很誘人。

    放學的時候我拉着楚悦悦一起回家做功課,一路上我都唧唧喳喳的,告訴她我的矛盾。

    “那你就參加吧。反正參加段考的話,你的成績又會當成把柄落在莫可豪的手裏。”

    “可是,全校師生的眼睛都盯着我的臉,我怕自己的臉皮會被看薄一層。”

    “沒關係啊,反正你的臉皮很厚,哈哈。”

    我挫敗得垮下臉:“我臉皮真的很厚嗎?”

    “開玩笑的,還真當真啦,你啊,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那種人。不參加段考也好啊,這樣的話,莫可豪就不用跑到我們班在叮囑我説,楚悦悦,不要讓莫驚水有作弊的機會,否則怎麼樣怎麼樣。”楚悦悦本來應該是很開心的樣子,臉上卻有遺憾閃過。

    “也好,這樣沈小冰也不用為難了。”

    楚悦悦一愣:“你什麼時候和沈小冰那麼要好了?”

    “事情很複雜,也不是一句話兩句話説清楚的。”我低下頭踢着腳下的小石頭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跟楚悦悦解釋,聽沈小冰的口氣,她好象很看不起楚悦悦似的。

    氣氛一下子沉默下來。

    許久,楚悦悦又開口:“她跟我住在一個小區裏。”

    我點點頭:“哦,這樣。”

    天已經黑下來了,不知不覺我們已經走了很遠,已經錯過了公交車的站牌,可是誰都沒有發覺。楚悦悦對沈小冰也似乎心存忌諱,她低着頭再也沒講話。我停下,楚悦悦仍愣愣地往前走,走了很遠她才發現我沒有跟上來,困惑地回頭找我。我笑:“你還是先回家吧。”她沒意見,點頭,我們互相道再見一個往南一個往北。

    4

    因為辯論賽的事,一連幾天我都陷入無頭緒的忙碌中,找資料,練習,比段考還緊張。我有點後悔自己做了個這麼白痴的選擇。

    “呦,莫驚水,洗心革面要做好學生啦?”放學後我留下來查資料,忽然眼前一晃,手裏的書就被搶了去,那幾個有名的班底像找到了玩具的小孩子一樣開心。

    “快還給我,這是借的別人的,我要抓緊看完。”我把手伸過去,卻被藍小風狠狠地拍了下去,“啪”得一聲,手指微微地麻木,我愣在當場一時間搞不清狀況。

    “看你那白痴的樣子,巴結沈小冰就為了參加個辯論賽露露臉?”臉黑黑的黑妹翻着手裏的書,忽然揚手扔到窗外,夕陽裏,書撲啦啦地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以頹廢的姿勢墜落。

    我忽然無比的傷感。就算是巴結沈小冰為了參加辯論賽怎樣?就算我想和好學生成為好朋友又能怎樣?這是我的自由,無論是誰也沒有權利左右我!絕對不可以左右我。

    我從座位上站起來,她們把我圍成一圈,大部分人的臉上露出看好戲的表情,另一部分人則是不屑和譏諷。

    “讓開。”

    “什麼?”領頭的藍小風推了我一下:“你再説一句。”

    “滾開,你聽懂了沒有,給我滾開。”

    所有人都愣在當場,她們或許沒有想到我會用這麼強硬的態度來反抗,因為班上沒有人敢得罪她們,她們不怕處分甚至不怕進警察局,她們就是以欺負人為樂。趁她們還沒反應過來,我猛得推開她們向門口衝去。

    藍小風這才大夢初醒般大叫一聲:“別讓她跑了。”

    我已經衝出教室。

    我已經衝出走廊。

    她們都在背後追我,走廊裏有很多打掃衞生的同學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們都是好奇的樣子。這些人中哪些人會看熱鬧,哪些人心裏會覺得厭惡和不安,我的心涼成一片。

    那本書被扔到樓後,那裏有兩棵很高大的梧桐樹,熱的時候我和楚悦悦喜歡來乘涼,下小雨的時候我們便來躲雨,而此刻,我只想找到那本借來的書。

    那本書好好地掉在地上,我揀起來,心落了地,再站起來的時候她們已經氣喘吁吁地圍住了我。

    “再跑啊!”藍小風惡狠狠地推了我一個趔蹶,我一個不穩跌在地上。

    我閉上眼睛,心裏一片絕望。

    想象中的疼痛遲遲沒有落下來,我睜開眼睛,她們都望着我的身後,臉上有驚訝和懼怕,然後不發一言地轟一下跑得沒了蹤影。

    我回頭。

    夕陽下,尉遲修一站在綠色掩映的不遠處,他的眼睛裏都是憤怒,或者疼惜。我的眼淚不自覺地落下來,他走過來,蹲下:“你受傷了沒?”他的呼吸就在我的頭頂,温柔如春風。我只能搖頭,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手背上。他站起身要將我扶起來,我仰着頭脆弱地看着他。

    “你……”他不解。

    “你説過,我只是你好朋友的姐姐,其他的,什麼都不是。”我倔強地掙脱他的手,委屈卻決了堤。尉遲修一俯下身子看着我,許久,他嘆了口氣:“我錯了,好不好?我收回我説過的話。”他把手伸給我:“如果你抓住我的手,就説明你原諒我了。”

    他的手指潔白修長,我真想握住就一輩子也不放開。

    我迅速地從地上爬起來狠狠地瞪他:“謝謝你救了我,不過,説出來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我不接受,也絕對不會原諒!”他的手尷尬地愣在那裏,微笑僵在唇邊,我狠狠地拍了他的手一下,轉身跑掉。

    5

    週六的時候,錦年過來打掃房子,因為她堅持要過來,所以我特意留了一個星期的廚房沒有打掃,看着她一邊戴手套,一邊氣得咬牙切齒,而我在客廳吃着西瓜看資料。

    “可豪去哪了?”

    “去打球了。”

    “什麼時候回來?”

    “他説讓你打掃完房子就快點回去,另外,他的卧室你不要進。”

    錦年從廚房裏跑出來,氣呼呼地插着腰:“你假傳聖旨,我昨天晚上給可豪打電話,他還答應中午讓我留下來吃飯。”

    我索性從沙發上跳起來:“你沒事為什麼要給我弟弟打電話?”

    她得意地揚起臉,像個得了便宜的小丑:“那就不關你的事了吧?姐姐!”最後姐姐兩個字,從她嘴巴里出來卻變成諷刺的句子。我不理她,繼續看我的資料。錦年不知道什麼時候走過來,看見我的資料問:“你要參加辯論賽啊?”

    “是啊。我方觀點是,我們不能給流浪動物做絕育,因為我們不能剝奪它們做爸爸媽媽的權利。”

    “可是,我覺得流浪的動物應該做絕育,否則它們亂生亂生的,最後都在大街上跑來跑去的,多可憐。”

    “你分明就是跟我作對!”

    “就是啊,怎麼樣,怎麼樣?”錦年擺着一副很欠貶的表情,搖頭晃腦地去做飯。

    可豪回來的時候臉色陰沉沉的,他身後還跟了一個人,我心虛跑到卧室裏不肯出來,一直等到錦年不情願地喚我出來吃飯,我才磨磨蹭蹭地從房間裏走出來。

    尉遲修一見我就微微地笑了,我只好僵硬地跟他打招呼,心裏開始後悔不接受他的道歉,像這樣兩個人見了面,多尷尬。

    四個人都默默地吃飯,可豪的臉色難看地要命,我拼命地吞着飯,希望這種難堪的飯局快點結束。終於,可豪嚼着飯不經意地問:“姐,前幾天欺負你的是什麼人?”

    我生氣地瞪尉遲修一,滿臉都是誰讓你多事的表情。

    “你別怪修一,他是好意,就知道你死要面子活受罪。”可豪臉色陰沉沉的:“你放心吧,欺負我姐姐的人不會有好下場的。”

    “不要了吧,大家都是同學。”我尷尬地陪笑。

    尉遲修一隻是笑,一點也不擔心可豪會跑到我們班裏把那幾個女生揍得頭破血流。他看起來那麼優雅安靜,一點都不像愛好暴力的人。所以我寧願相信他是一株綠色喜光的植物,健康,無害,最重要的是,他永遠都在同一個地方生長,不會改變。

    6

    辯論大賽前半小時。

    “莫驚水,你緊不緊張?”沈小冰很殷勤地幫我用書煽着風。

    “廢話,我現在都後悔死了,我怎麼那麼白痴啊,參加段考又能怎麼樣,大不了被莫可豪糗死。”我拼命地往肚子裏灌礦泉水,灌到一半手裏的水瓶子已經被人奪去,抬頭,竟然是尉遲修一。

    “少喝點水,否則一會兒緊張會想上廁所的。”

    “要你管。”我小聲地嘀咕。

    沈小冰見是尉遲修一立刻換上那副甜得要膩死人的笑臉,不留痕跡地站起來挽住他的胳膊:“修一,你怎麼來啦?”

    “我是陪可豪過來的。”他往旁邊閃了一下巧妙地掙脱了沈小冰的骷髏爪。莫可豪蹲在地上眼睛轉來轉去的,他這種表情讓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我走過去踢他的屁股:“你親愛的老姐正在水深火熱當中,你安慰一下不行嗎?”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因為你必須為你做的事情付出代價。”他説話的口氣怪怪的,我來不及思考,老師已經催我們上場了。

    上場前楚悦悦的身影從後台一閃而過,她是想來為我加油的吧?

    可是,她為什麼不過來,我看了一眼纏着尉遲修一的沈小冰,心裏頓時明白了幾分,她對她還是有所忌諱的。

    我登上台,台下面黑壓壓的一片人,頓時感覺頭皮發麻,辯論賽的時間只有一個小時而已,我卻感覺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連答辯都是機械化的,連自己説了什麼都不知道。只覺得台下的人越來越少,我熟悉的人一個一個地都不見了。

    雖然我辯論得不好,也太不給面子了。

    事情和我想象的一樣順利,自由答辯的時候,我幾乎沒用講一句話,我身邊的那個鐵齒銅牙的傢伙就都包攬了過去。我偷偷地看了一下他的胸牌:魏淨石

    正在我發呆的空擋,評委已經宣佈,正方獲勝。

    其他幾個辯手都露出特別興奮的表情,我無所謂地看看好象與我無關。那個叫魏淨石的被評為最佳辯手。他只是抄着口袋無所謂的樣子,好高傲的傢伙。

    這時候班主任老師走進後台,她的臉色非常難看對我説:“莫驚水,你弟弟打了人在教導處,你得過去一下。”

    我的腦袋一下子懵了。可豪打人?怎麼可能?

    我幾乎是用飛的衝進了教導處,可豪蹲在地上,凶神惡煞似的幾個教導人員正圍着他問東問西的,他只是倔強地蹲着,不肯抬頭。一個人氣急了把腳踹到可豪的身上,他從地上爬起來,繼續蹲着。

    “莫可豪,你打了人?”

    門口聚集了一羣學生,除了看熱鬧的,再就是沈小冰,尉遲修一,還有哭得眼睛紅腫的楚悦悦。

    可豪不説話,只是蹲着。

    我衝過去把他從地上揪起來一個巴掌揮回去,眼淚掉了下來:“你跟我講,你到底為什麼打人?”

    這一巴掌打懵了許多人,包括那幾個剛才還凶神惡煞的老師。他們許久緩過神來把我拉開,説:“你是他姐姐吧,現在回去把你父母叫來。”

    我搖頭:“我們爸媽都去世了。”

    有個人恍然大悟地“哦”一聲:“原來父母去世了啊,沒人教的小雜種,我要是你爸我就打死你。”

    我的身體開始發抖。

    沒人教的小雜種。他説可豪是沒人教的小雜種。

    “我詛咒你出門被車撞死!”我惡狠狠地盯住那張為人師表的臉:“我詛咒你不得好死!”這些話説出來的同時,他哀號一聲摔到地上,接着,可豪拉起我的手衝出門外。

    我的眼淚飛起來。

    其實有很多事情的開始和結束很簡單。可豪因為我打了藍小風。可豪因為我打了教導處的老師。可豪説,做任何事情都要三思,因為你必須為你做的事情付出代價。這句話用在他的身上同樣的合適。

    7

    街心花園。

    剛下過一場很小的雨,長椅上還濕漉漉的,沾着小朋友用鞋子踏上去的泥巴。

    “怎麼辦?”我小聲地説。

    “什麼怎麼辦?”可豪抬起頭看我,眼神很平靜。我相信他的心裏已經有了想法和他自己想要的自由。

    “我們現在跑出來也不是辦法,總是要回去的,你是不是要回去認個錯?”

    “不。”

    “可是……”

    “與其看他們的臉色商量着要開除我,還不如我自己轉學。”可豪從長椅上站起來,他的褲子上有很大的一塊水印,就像我悲傷的臉。

    轉學?

    我從來沒有想過,可豪會跟我分開,去另一個地方。我不能一下課就跑到不遠的教室裏去找他,看他在課桌旁認真做功課的樣子。也不能在操場上看他打球,他的頭髮揚起來,旁邊有許多女生的圍繞,我衝他尖叫就同他身邊的小花痴沒什麼兩樣。還不能在脆弱的時候一想到他就在我不遠的地方,就會平靜地面對。

    我從來沒有想過,可豪也會戀愛,結婚,生孩子。他會像平凡的男人一樣忙碌着自己的生活,但是那生活裏,慢慢地會淡出我的影子,直到他眼中的我是蒼老的模樣。他不再是我的小男孩,不會因為我的難過而難過,也不會在我難過的時候陪我難過,因為,他的人生會由一個他愛慕的女孩秉承。

    “姐,我要轉學。”

    我嘆了口氣,似乎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只剩下微風中搖搖欲墜的軀殼。“那麼,就這麼辦吧,你去跟爺爺商量吧,我怎麼樣,都好。”

    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我打算收拾好書包就回家卻在走廊的盡頭遇見了楚悦悦。她的眼圈紅紅的,見了我就衝上來。

    “驚水,怎麼樣了?”

    “就那樣。”

    楚悦悦挽住我們的胳膊,一直到教室門口她的臉也沒有再抬起來,我知道她又哭了。我嘆口氣:“別哭了。”我本來想安慰她一句,一出口卻蹦出生硬的三個字,無奈而悲涼,因為畢竟這不是哭可以解決的困難。

    我們誰也不是孟姜女。

    我收拾好書包,楚悦悦一直都沒有再講話,她的頭埋得低低的,我晃晃她的胳膊低聲説::“走吧,天黑了。”

    楚悦悦忽然拉住我的手,我愣在當場,只感覺她尖尖的未曾修飾的指甲陷進我的皮膚裏,無數小螞蟻輕咬的疼痛傳遍全身。

    “他不會回來了,對吧?”楚悦悦的聲音在顫抖。

    “會的。”

    “他不會回來了,對吧?”楚悦悦擋在我的前面迫使我抬起頭,她巴掌大的臉上如傾盆大雨般絕望。她説,他不會回來了。原來一直了解可豪的,其實是楚悦悦,她害羞而細緻,她是清風細雨也是狂風駭浪,她手指漸漸地彎曲起來,我的眼睛硬生生地被疼痛逼出眼淚來。我想可豪永遠也不會知道害羞內向的楚悦悦因為她變成一個瘋狂而執着的女子,如飛蛾撲火。因為有一種愛是不會被知道的。

    她不想。

    他也不想。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

    愛情是在適當的時候出現了適當的人,在不適當的時候出現了適當的人,那就不是愛情,可以説是緣分,可以説是暗戀,但那不是愛情。

    對於那天發生的事學校沒有再追究,日子彷彿平靜如水,好象一切都沒有改變過。但是可豪,他已經去另外一個學校繼續他的生活。放學回家的路上,我開始害怕一個人走,沈小冰真的是個不錯的朋友,她噪咂如小麻雀般在我身邊跳來跳去,她説:“莫驚水,如果真的不開心,那就去看海吧,這個城市附近有一個叫青城的小城市,那裏的海水純淨得勝過馬爾代夫,所以,那麼純淨的海水可以洗淨所有的憂傷。”

    於是,週六,我獨自坐上了趕往青城的車。

    路上,楚悦悦給我打電話,她説:“驚水,我已經在去往青城的路上了。”

    8

    傍晚的時候,我打車去了月亮灣,海風可真是輕柔,我躺在海灘上竟然不知不覺地睡着了,醒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海灘上沒有幾個人,我摸了摸口袋,連打車的錢都沒有了只好去找不遠的自動提款機。

    人點兒背的時候連喝水都能嗆死。

    我咬着嘴唇從24小時自助銀行出來,很鬱悶地坐在路邊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拿出手機撥通了楚悦悦的電話。電話響了十幾聲被接起來,楚悦悦睏意正濃的聲音像是剛從糨糊里拉出來:“我的大小姐,現在是北京時間凌晨兩點,趕着投胎跟我告別啊。”“我被吃卡了。”“啊?啊。我知道了。沒事了吧?”早知道這個瞌睡蟲在睡覺的時候不會有什麼友善正常的反應,説了等於白説。我掛了電話脱下腳上的小皮鞋拎在手裏,慢慢地沿着梅樹和黃色燈光竟相掩映的公路走。現在已經是凌晨兩點,不時有轎車流淌着一串温柔的燈光帶着破風的聲音穿過,穿過黑夜的安靜和空氣裏桉樹葉浮動的暗香。這個城市的名字叫青城,聽説是因為是美麗的海濱城市而得名,説起來恰當,聽起來卻古香古色,似乎沉澱了一種感覺使這個地方變得美好而神秘起來。終於走累了,坐到公路邊上揉腳,路燈照在身上,映出淡淡的影,忽然就笑起來。記得初中畢業的時候,我和可豪去旅遊,路上看見一片金黃金黃的油菜花地,他説:“姐,你看到油菜花田有什麼感覺?”

    我説:“幸福。你呢?”

    他説:“我看到了愛情。”

    我一直以為他看見油菜花地裏走出來一個扎兩條小辮子撐着雨傘的小姑娘,於是肆無忌憚地嘲笑起來。直到今天我才明白,那只是寄託,我看見了海,就像看到了尉遲修一,也就看見了愛情。

    我抬起手腕,兩點五十分。於是連忙穿上鞋子,心裏喃喃地咒罵:該死的銀行,該死的鞋子,該死的臭悦悦。還有該死的自己,閒得皮癢才會跑到這個連計程車都沒有的月亮灣來看海。

    幸好,這個城市有很好很好的治安。悄悄做了個上帝保佑的姿勢,幸好這麼多不幸裏,還有一個幸好。人有時候是越貪婪越不知道滿足,而有的時候一點小小的不經意的恩賜都會感恩好久。

    楚悦悦像一隻發瘋的烏鴉一樣大吼大叫地拍我的門。沒有反應?再拍。還沒有反應?再拍,再拍。一直等到我面色蒼白,雙眼浮腫地打開門,像殭屍一樣惡狠狠地瞪着她,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楚悦悦,我要掐死你。

    “我擔心你一個晚上,所以一大早就來看你啊。”楚悦悦笑得有點尷尬。我抱了肩膀維持一個不變的表情,冷冷地盯着她。楚悦悦終於破了功,一臉的懊喪:“好啦,好啦,是我不對,你也知道啊,我一睡覺腦子就像進了蛀蟲一樣,什麼東西都聽進去就被吃掉了。我認錯,動家法好了。”

    “一指禪?”

    “不行,你的指甲尖得像巫婆,不癢死也被你抓破相。”

    “空手翻?”

    “不行,我今天有大姨媽拜訪。”

    “流星拳?”

    “我……”

    “我警告你楚悦悦不要太過分。”

    楚悦悦拍拍胸脯:“來吧,被打不要緊,只要主義真,打死楚悦悦,還有周杰倫。”這個傢伙算準了我嫩嫩的拳頭打在身上就像一塊棉花糖一樣柔軟。看到她努力討好的樣子,我撲哧一聲就笑了,拳頭揮過去沒有半分力道,楚悦悦很“痛”地躺在沙發上裝死。

    “原諒你了,反正下次你還會像這次一樣見死不救。”

    “我是死了才救。”楚悦悦開始在我的賓館房間找東西吃,慶祝自己的劫後餘生。她嘴巴里塞着薯片含糊不清地説:“驚水,昨天晚上接到兩通電話,一個是可豪打來的,問你在不在房間。”

    我立刻緊張起來:“你怎麼説的?”如果讓可豪知道我凌晨三點還在外面那就死定了。

    楚悦悦驕傲地揚揚她舉世無雙的小臉説:“我告訴他你在洗澡。”

    “哈哈,悦悦你真聰明。”

    “還有一通是尉遲修一打來的,他説週一下午放學後在操場等他。”

    “他説有什麼事了嗎?”

    “沒有。”楚悦悦大呼小叫:“驚水,你臉怎麼那麼紅?”

    “我只是有點激動。”我説。

    9

    我一直懷疑南方的天氣是一塊吸足了水的大海綿,整天滴滴答答的,我的心情也變得潮濕起來。尉遲修一説在操場上見面,我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心情亂成一團。沈小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説:“莫驚水,晚上我們去BULEHOUSE吧。那裏的幾款甜點很經典。”

    我搖頭:“不了,我還有事。”

    “哈,不會是約了男朋友吧?”

    我一驚慌忙搖頭:“我哪來的男朋友,是我弟啦,他現在都住在學校裏,我一個星期沒見他了,他今天晚上回來吃飯。”

    “哦,那好吧。”沈小冰拍拍我的肩膀走開。我的心輕輕地噓了一口氣,抬眼卻見藍小風從我身邊經過用力地蹭了一下我的肩膀。

    好不容易磨蹭到放學。

    我從三樓的窗户裏向操場望去,諾大的操場裏都是人,每一個都變成了尉遲修一的樣子。我一口氣跑下樓,像只要飛向幸福的鴿子,腳踏到泥巴上,它們飛濺起來弄髒了我藍色的裙角。我在操場的人聲噪咂裏尋找他的身影,一直到裙子上都變得潮濕。

    他不會來了吧?

    他可能已經忘記了吧?

    一隻手拍在我的肩膀上:“嗨,你好。”

    我驚喜地回頭,卻看見一張不一樣的臉:“呃……你好。”

    他咧開嘴微微地笑,露出好看的牙齒:“我叫魏淨石,你還記得嗎?”

    我掩飾住內心的失望,小雞啄米般點頭:“記得,記得。”

    “你在等人嗎?”

    “是啊。”

    “是等莫可豪嗎?”

    “我弟弟已經轉學了。”

    “哦,這樣。”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麼,我先走了,你要注意身體,不要總淋雨。”

    “謝謝,再見。”他的話忽然讓我感覺温暖。一個只是算認識的人還要我注意身體,而另一個我喜歡的人卻把我丟在雨裏。我嘆了口氣,慢慢地走出校門,天色暗了下來。

    “莫驚水。”是尉遲修一的聲音。

    我回頭抱歉地笑:“不好意思哦,我沒有在操場等你,那是因為雨下得有點大了,所以我……”我説着説着就委屈起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般往下掉。我可以朝他大吼大叫,我甚至可以撲上去打他咬他,然而在千百種選擇中,我只選擇了道歉。

    尉遲修一的眼神驟然暗了下來,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他突然上前一步擁抱了我。我相信那是我這輩子聽到的最動聽的話:“對不起。”

    我抑制不住得嗷嚎大哭,就像初生嬰兒般嗷嚎大哭。路旁的人都側過頭好奇地看我們,他們把我們當做剛吵完架的小情侶,情不自禁地微笑。如果説愛情是一種毒藥的話,我寧願死無葬身之地。

    許久,我平靜下來。

    他的嘴角微微揚起,路燈下,他長長的劉海下的眼睛閃爍不清。他説:“莫驚水,如果你原諒我,請讓我送你回家吧。”

    “你能保證以後都不遲到嗎?”

    “我保證。”

    然後我們一前一後地往家走,我一步一下地踩着水窪,像孩童一般調皮。我説:“你今天找我有什麼事?”

    尉遲修一這才想起來找我的初衷,他從書包裏掏出一個黑色的信封説:“有可豪的一封信,我想讓你帶給他。”我接過來看,信封上是用紅色的圓珠筆寫的地址,看筆跡應該是個女孩子。不過寫情書不應該是用粉紅色的信封寫嗎?不過,這終究是一份美好的心情。

    “尉遲……”

    “恩?”

    “你聽説過一個無星之城的故事嗎?”

    他側過頭很感興趣的樣子:“那是怎樣的故事呢?”他的確是個好的聽眾,而可豪總會一邊咬着薯片一邊看電視一邊聽我説,他就像個痴呆兒,根本不屑一顧。

    “那個城市一到晚上天空就會漆黑一片,而有個女孩經常會仰望着天空説,如果有星星就好了。於是一個男孩,他長途跋涉去了很遠的地方學會了變星星的魔法。他一步也不肯耽誤地回到了那個城市。可是那個女孩已經不在了,物是人非。”

    “那個女孩很愛那個男孩吧?”

    我停下腳步,他已經走到了前面發覺我沒跟上來才莫名其妙地回頭找我。我説:“你説什麼?”

    “那個女孩雖然喜歡星星,可是她更喜歡的是那個男孩,他離開以後,她也傷心地離開了。”他又走回來拉住我的胳膊:“你走得很慢。”

    我幾乎要感動得哭出來。

    尉遲,我的魔術師,你在趕回來的路上嗎?

    10

    我把那封信交給可豪,他看完後回到卧室,一會又衝出來説:“姐,我要在家住,還有,你每天放學後就馬上回家。”

    我吃驚地大叫:“莫可豪,你瘋啦,你的學校離家有多遠你知道嗎?還有,我不是你女兒也不是你老婆,你憑什麼限制我?”

    “你廢話很多,反正我不會害你就對了。”他煩躁地踢了一下沙發。

    “你今天吃錯藥啦?還是有女孩給你寫信説,對不起,莫可豪,雖然你很愛我,但是我愛的是別人……”

    他翻了個白眼,很粗暴地打斷我:“如果真是這樣,我就去給觀音菩薩燒高香了。”

    “還是有女生説,莫可豪假如你不跟我在一起,我就先殺了你姐,然後拋屍街頭。”我故意做出兇殘的樣子。

    “演技很差。”他説:“今天是修一送你回來的?”

    “你怎麼知道?”

    “你自從回到家臉就跟猴屁股似的,現在還神經雀躍得像只猴子。”他哈哈大笑:“母猴子,我明天還要上課先去睡覺了,冰箱裏有拌飯,你自己吃。”

    我隨手拿了個枕頭丟了過去。

    這個夜色那麼美好。

    我趴在窗台上向外張望,天空漆黑一片卻更亮了萬家燈火。清潔車就停在樓下,我連忙提着垃圾袋跑下去,拖鞋在樓道里發出“叭叭”的聲音。二樓的感應燈壞了,怎麼也“叭”不亮。我回來的時候還試着跺了兩下腳。

    “HI!你好。”暗處有女孩的聲音傳過來。

    “啊!”我嚇得大叫一聲,心裏暗暗咒罵,哪個缺德鬼,還真有不怕嚇死人不償命的。

    打火機的火苗噌地竄上來,她點煙的動作很熟練,可是她的臉卻很乾淨,在黑暗的樓道里映出無比詭異的氣氛。我緊張地嚥了口唾沫就上樓。

    “莫驚水,你一點都沒變。”

    啊,啊,我想起來了,那天在天台,那個拿着彈簧刀一步步逼近我的女孩,而此刻,她手中的彈簧刀正映出雪亮的光。

    她看着僵在原處的我,一字一句地説:“我,希,望,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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