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珊這一輪顯得沒精打采,時常覺得疲倦,週末坐在好友雪清家中,唉聲嘆氣,百般無聊。
雪清責問:“世界上只有兩個巴仙人口,可以似你我這般豐衣足食,為何尚悶悶不樂?”
志珊搔着頭,十分無奈,“生活本身是重擔,尋尋覓寬,快到三十,心中唯一想得到的卻一點影蹤也無。”
雪清説:“不是已經擁有若干名利了嗎?”
“不不不,雪清,我盼望戀愛。”
雪清嗤一聲笑出來,走到廚房去張羅簡單午餐。
是的,志珊自十五六歲起就渴望被愛:他視她為宇宙中心,他戀戀她走過的路,她的一顰一笑,都受他歌頌,他愛她至海枯石欄,他為她默默流淚,輾轉反側……
志珊陶醉地把頭靠在沙發上冥思,他聽她的話,小心翼翼,視她為一件珍貴的薄胎瓷,温柔而灼熱的眼神時帶愛慕的憂鬱,是,她渴望被這樣一個人深愛。雪清打斷了她的夢,“馮志輝不是對你很好嗎?”
志珊取起三文治吃,她都不想提到這個人,馮志輝是那種帶她去打網球然後叫她坐在太陽傘下等一個小時的人。
志珊認為,她已經過了與異性互相試探年紀,可是對於戀愛,她永遠不覺太老。
雪清説:“大學下週舉行舊生會你去不去?”
“年年都在聚餐當兒比事業與身家,真沒意思。”
雪清拍拍她肩膀,“我們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裏,物質對我們來説十分重要,不要嫌老同學庸俗。”
“你去的話我也去。”
志珊本來就長得漂亮,當晚隨便打扮一下,穿上襲絲絨晚服,加上有點心思不屬,神情十分飄逸動人,男同學紛紛主動與她敍舊。
她站到露台上透透新鮮空氣,沒想到驚動了一個人。
“廖志珊,”那人輕輕叫她,“你來了。”
志珊一怔,那句叫聲裏充滿了感情,不是尋常招呼。
那人自一棵棕櫚樹旁走出來,他身段修長,眉目清秀,樣子有點熟悉,這是誰?
“志珊,你忘了,我是林世立,這幾年一直留在倫敦。”
志珊想起來,“當然,你是建築系的林世立,聽説在倫敦開設事務所。”
可是他似乎不願説經濟實惠的事,“聽,志珊,這首曲子,讓我們跳舞。”
志珊笑,“好呀。”
林世立的手似有點顫抖,“志珊,在畢業舞會中,你拒絕與我共舞,記得嗎?”
志珊一怔,“我一定是鬧情緒。”
“不,你當晚的舞伴張子幸不放人。”
志珊訝異,陳皮芝麻,這林世立君竟記得如此清晰,她有點感動。
他凝視她,“你不覺得這裏人多嘈吵?”
志珊問:“你有更好建議?”
“來,志珊,我一直沒有勇氣向你剖白,今晚可是我作出明確表示的時候了,請到舍下稍坐。”
志珊笑,“你彷彿有話要説。”
她跟他離開舞會,天有微雨,他脱下外套,搭在志珊肩上,才去把車子開過來,外套上,尚餘他體温,志珊有種奇異感覺。
林世立住在山上,“老房子一直沒賣掉,你與其他同學來過一次,記得嗎?”
好像有,志珊不是很肯定。
林世立已經説下去:“你來借書,你喜歡看愛情小説,當天我推薦《咆哮山莊》與《紅樓夢》,你説中學時期已經看過。”
志珊看着他笑,“你堪稱有電腦記憶!”
老房子十分寬敞舒服,志珊剛想坐下,林世立過來握住她的手,“志珊,我愛你。”
志珊錯愕,“世立,我們已有好幾年沒見面──”
林世立把臉理到她手、心中,“志珊,現在我已有事業基礎,我可以坦白告訴你,自從第一次在大學見到你,我就一直愛着你。”他的聲音幾乎是哀傷的,因為愛戀根本是痛苦的一件事。
他拉着志珊的手,走到一扇門面前,將它打開。
那是一間書房,驟眼看沒有什麼異樣,可是當志珊留神,她不禁打一個突。
書房內陳列的一切,都似曾相識,這是怎麼一回事?桌子上放着的,是她團皺扔掉的筆記,紙角還有她的筆跡:如此悶課!在書架上,是她多年前遺失的手套、帽子以及鋼筆。
銀相框內全是她的照片,許多肯定是偷拍的,因為她正低頭在圖書館温習。
志珊越看越奇,眼睛睜得老大,一隻碟子裏有半塊餅乾,難道這是她多年前吃剩的嗎?
然後,音樂開始,林世立走過來,“志珊,這是你拒絕與我跳的那隻舞,讓我再請你跳一次好嗎?”
曲子是老的田納西華爾滋,志珊額角開始冒汗,她表面上一點消息都不露出來,欣然與林世立共舞。
林世立全然陶醉在舞步中,滿足感完全像一償夙願的人。
舞后他取出一管口紅,“志珊,請為我塗上這個胭脂。”
“這是誰的唇膏?”
“志珊,是你用剩的,我自字紙簍拾起收藏,當年你最喜歡這個顏色。”
志珊旋開口紅,看到一隻俗豔的銀粉紅色,她手微微發抖,將唇膏塗好。
“我累了,想回家休息,我們明天見好不好?”
杯世立並沒有反對,廖志珊是他的女神,他不會逆她意思。
他送她回家,一路上絮絮談著有關志珊過去一切,並且表示,今次,他有把握,他會贏得志珊的心。
志珊回到家,絲絨裙子背脊已濕透,她驚怖地嘔吐,將大門重重下鎖。
之後,雪清再也沒聽過志珊説盼望有人痴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