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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

    威尼斯,春天的清晨。

    高級警探湯諾斯帶領着20分鐘前趕到威尼斯的國際刑警走進那間被黃帶封鎖的房子。

    推開鑲滿金葉花紋的大門,眼前的畫面讓湯諾斯和他身後那幾個穿着黑衣丶戴着墨鏡的傢伙同時停住了腳步。節奏一致的數聲沉重呼吸過後,最左邊的年輕刑警掏出手帕,摀住了自己的嘴。

    領頭的黑衣人瞥了那位年輕刑警一眼,命令道:"你出去待一會兒吧。"

    "這裏確實是有點……"湯諾斯正要打圓場,領頭的黑衣人給了他一個不需要的手勢,問道:"所有人的眼珠都被挖出來了嗎?"

    "嗯,而且有一點特別奇怪,所有人都是在被殺後,被兇手用手一個接一個地把眼珠挖出來的。"

    "親手?"

    "嗯。"湯諾斯點了點頭,"眼眶裏的組織中,都採集到了同一個人的DNA,指紋和腳印也都是同一個人的。"

    "噢。"領頭的黑衣人説着話,皺了一下眉頭,滿地鮮紅黏稠的腳印讓他無從下足,根本不知該如何走進去。

    "直接踩在上面吧,都是兇手的腳印,而且我們已經都處理過了。"

    "滿屋子的……"

    領頭的黑衣人説着停住了,視線從門口開始,沿着被鮮紅腳印改變了顏色的地面向房間內擴散,映入眼眶的,滿滿的,都是倒在地面上的屍體。

    一具躺在靠近落地窗的地方,一具佝僂着抱緊牆邊的花瓶,有一具甚至還是一個孩子,從稚氣的臉上看他也許還沒有滿5歲。

    在得到湯諾斯再一次的肯定後,領頭的黑衣人終於踩着滿地的血跡,走向了那個孩子。

    孩子四肢張開,傾斜地倒在樓梯上,小腿還保持着最後向上攀登的動作。看得出,直到死前,他都還在試圖逃跑。

    "他叫莫達?路西法,3個月後才滿5歲。"警探在黑衣人身後説。

    黑衣人探出手,隔着一層橡膠手套,撫摸着男孩捲曲柔軟的紅髮。

    "多麼漂亮的孩子,怎麼會有人狠心殺死這樣天使般的孩子?"

    "樓上還有他的弟弟,維斯圖?路西法,才8個月大。"

    "哦。"領頭的黑衣人扁了下嘴巴,房子外傳來那名年輕刑警的嘔吐聲。

    "我們的人核查了一下,只有家裏的男主人和他8歲的長子沒有在這裏面。其他人,包括傭人和男主人最好的朋友謝里蓋?帛曳,一共89個人,全部……被殺,眼珠也都被挖了出來。"

    黑衣人仰起頭,長出了一口氣,但呼進身體內的帶有血腥味的空氣,讓他緊繃的身體更加難受。

    湯諾斯警探已經是第二天整天待在這個佈滿屍體的煉獄裏了。他表情麻木地兀然自問:"為什麼要把眼珠都挖出來呢?"

    "有這樣一個傳説。"領頭的黑衣人道。

    "啊?"

    領頭的黑衣人離開樓梯上的孩子,走到湯諾斯身旁,沉聲道:"傳説人死後,靈魂會迴歸自然原力,得到解脱。而把眼珠挖出來,則……"

    "則怎麼樣?"

    "就會徹底消亡,變成無,或者是力量歸零。"

    湯諾斯皺着臉,過了許久道:"我怎麼沒有聽説過這樣的傳説?這個傳説是佛教裏的嗎?"

    "不是。"領頭的黑衣人搖頭道,"我也是最近才聽説的。這個傳説到底是什麼樣的,我也還不太清楚,不過你聽説過-最後的太陽紀-的説法嗎?"

    "最後的太陽紀?"湯諾斯思考了片刻,搖了搖頭。

    "你不覺得這個家族的姓氏很奇怪嗎?"

    "路西法?"湯諾斯恍然道,"這與上個月在美國加州發生的那起滅門案有關嗎?我記得他們的姓氏是……瑪伊雅彌!也是傳説中墮天使的名字!"

    領頭的黑衣人點點頭:"是的,同樣是全家,不,全族滅門。一共131個人,都在同一夜死於同一個人的手裏,而且全部被挖去了眼睛。男主人受傷後,艱難地爬行了很遠的距離。開始我們覺得不解,可後來我們在他躺卧的地板下找到了一本黑色封皮的族譜。"

    "你説的傳説就是從那本黑色封皮的族譜上看到的嗎?"

    "嗯。"領頭的黑衣人正要説什麼,房間外一名年輕的警探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他又作案了!巴黎的LouvredesAntiquaires街!兩個小時前!"

    "快!去巴黎!"

    兩個小時前,巴黎LouvredesAntiquaires古董街。

    鮮血從大理石路面的那邊緩慢地……緩慢地……流過來,空氣裏除了血液的腥味,更濃郁的還有一股卡布奇諾的甜膩味道。

    那杯傾覆在地面上的泡沫狀液體,也緩慢地流淌着,終於混雜着大理石上白色的浮塵與紅色的液體匯聚了,一齊流下來,流進路邊黑色的鐵質欄杆邊巴黎擁有一百多年曆史的龐大排水系統裏。

    女人手指蒼白,攀附着那根洞穿了她身體的鐵棍坐起來,吃力地用手指在空中畫出一道圓符。然後,當她試圖在圓符裏畫出別的花紋的時候,一雙修長而有力的手用力地抓住了她。

    "逃跑?怎麼可能?"

    男子笑了起來,壓得很低的帽沿下一雙紫色的眼睛吸收了空氣裏所有的光芒。他望着這個被鐵門的尖刺洞穿了身體丶破布一般掛在高高的門上的女人,嘴角抽搐了一下,另一隻手抬起來,用一種奇妙的方式將女人從門上取了下來。

    他抱着她,將她放在大街入口處靜坐的聖母懷裏,頓時這座雪白的雕塑便被鮮紅的顏色染出了奇妙的花紋。

    "你……應該知道……"女人才開口,血的泡沫就堵住了她的喉嚨,不過她還是堅持把話説了出來,"你能夠看到未來……所以你應該看到……這一切都是徒勞的,哪怕殺光了我們……都沒用……"

    "我不相信!"男子怒吼道,緊握着女人的手背爆出了一根倔強的青筋,"這是我唯一能為他做的!"

    "他的……敵人……"女人翻起白得沒有顏色的眼球,望向天空,"上帝會庇佑他們……在威尼斯你的失敗正是如此……這是天意……神的旨意。"

    "神根本不存在!"男人在怒吼中指尖從女人的手腕上劃過,蒼白的手腕上立刻冒出了女人身體裏最後的血液。

    女人望着她新生的傷口,呆呆地,兀然笑起來,混合着泡沫殘痕的嘴角,幅度離奇地上翹着,顯得聖潔而恐怖。

    "看……我傷口的形狀,是十字型的……我是讓你生存下去的人吧……蒼御……"

    女人無力地笑,抬起了她的另一隻手臂,在那裏,一道細小的傷口被無形的力量撕開,讓她的血管暴露了出來,變成奇怪的十字,讓血流下來。

    她舉着流血的雙手,用最後的力氣呈到男子的面前,正視着他紫得妖冶的雙瞳。

    男子凝視着她,身後的街道上傳來了警車咆哮的聲音。

    "雙手抱頭,離開她!"

    警察的命令丶拔槍聲,還有陸續到來的車輛制動的摩擦聲,如同地上流淌的血流,交融在一起,更大,氣味也更為濃郁。

    "離開她!否則我就開槍了!"

    女人抬着手,肌肉已經僵硬。男子望着她,好像身後那麼多把準備好的手槍都不存在。

    突然,一隻烏色的大鳥穿過男子頭頂的天空,將一片帶血的布塊扔了下來。血跡斑駁的白布上有一個奇特的標誌——握劍的女神站在蒼鷹之上。

    "紗羅裙子的碎片……"男子凝視着那片血布,兀然間雙眼消去了生命的色彩,"紗羅還是死了嗎?最後還是死了嗎?卡斯蒙和亞伯罕的孿生子,我怎麼找也找不到,不論多用力,就是找不到,殺不了……難道這就是命運……真的……"

    女人最後的聲音響了起來:"我的兒子們,還有卡斯蒙殿下,你找不到的。這是神的指令,命運不可挽回,神真的存在……你我都知道……最後的太陽紀的結束,誰也不能挽回……就算你把我們都殺光,他還是會站到卡斯蒙的身邊,選擇成為他的……"

    "真是這樣嗎?我孩子的命運真的就是這樣的嗎?真的無可……"

    男子低聲囁嚅,垂下頭,割開自己的手腕,放在了女人雙手之上。

    在他身後,早已準備好的子彈也……

    崩!

    兩個小時後,國際刑警趕到了LouvredesAntiquaires街。領頭的黑衣人,沿着血流的方向從大街的尾端靠近被血的惺甜充塞得絕望的大門。

    "她就在那裏,路秋?亞伯罕,這條街的主人,她就在聖母像的懷裏。"領路的當地警察用顫抖的聲音告訴他。

    "其他人的眼珠都給挖掉了嗎?"

    "是的,只有她的沒有,但她……"

    領路的警察不再述説,領頭的黑衣人已經走到了那尊被血液污染的聖母像旁。她懷裏的女人蒼白如雪,連手腕上翻開的十字傷口也是蒼白的。不過她沒有被挖去眼睛,蒼白的眼球直直向上,竟似看着無比美好的東西。

    "她身上的血都沒有了嗎?"

    "嗯。"警察點頭肯定。

    黑衣人蹲下身子,地上一攤形狀特別的血跡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是最讓人奇怪的地方。"警察撓着頭髮,想了會兒才繼續説道,"這攤血跡是……"

    "那個殺手的嗎?"

    "是他的,而且……"

    "而且什麼?"

    警察似乎想到了更加不好的東西,整理了一會兒,才對黑衣人説道:"而且我們趕到的時候,他還在這裏。尼爾警官甚至向他開了槍,距離那麼近,不可能失手的。但我們就像着了魔一樣,彷佛眨眼間,他就不見了。但時間過去了半個小時,半個小時,我們什麼都不知道。"

    "他就在這半個小時裏,挖去了他們的眼睛?"

    "是的。"

    "還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沒有。"警察想了想又説,"也許有。我們趕到時,聽到了路秋?亞伯罕的最後遺言,她説:-最後的太陽紀的結束,誰也不能挽回……-"

    "最後的太陽紀……的結束?"

    "誰也不能挽回?"

    "誰也不能挽回!他終將站到我的身旁!我……"

    孩子帶着一身惡臭的黑污,從巴黎的下水道中爬出來,狠命地呼入一大口空氣,對着天空吶喊道:"卡斯蒙?路西法!活下來了!活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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