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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Matrix-1

    零站在船頭之上,端着手肘,凝望着前方。霧漸漸散開,由於光線的作用,船下的河水也不再那樣深得發黑,而是一種寧靜的墨綠色,陳玉一般純樸而悠遠。

    濃密的白霧漫漫消散,一縷金色的陽光斜斜地穿過霧氣射在他的髮梢上,讓視線恍惚了一下,他眨了眨眼睛。

    海砂縮着身子坐在他的腿邊,擺着依靠他的姿勢望着他的左邊。在那裏,濃霧被橡皮擦抹去了一般不斷退縮,越發清晰的畫面裏,隱隱地顯出一個青藍色的尖頂,寶石一般透明炫目。

    "是玻璃金字塔!"

    海砂尖叫道,眼看着其他的建築越來越清晰,正是——陽光下的盧浮宮。

    他們來到了塞納河,盧浮宮邊。

    "我們出來了嗎?"海砂問道,零沒有作答,他們身下的船開始緩緩向前行駛了。

    零掏出手機,沒有看又放了回去。他忽然覺得現在他們要做的似乎就是什麼都不要想丶不要看,任由讓這條船載着他們前進。

    海砂沒有連珠炮似的繼續追問零,小船的自行前遊也並沒有讓她感到特別驚訝。

    她被其他的東西吸引住了。雖然是塞納河,雖然河岸上就是盧浮宮,但這裏的盧浮宮丶塞納河是那樣地安靜,安靜得就跟清晨的山谷一樣。

    古玉似的河上只有黑色的船以及她和零,一塵不染的河岸上也只有靜默的丶沒有生命的建築。

    小船穿過Carrousel大橋下寬大的墨綠色陰影,陽光又一次晃悠在海砂的臉上,她看她兩側的河岸上是16世紀風格的米白色建築,她依稀記得來盧浮宮時看到過橋的兩邊有現代風格的建築。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她的聲音低得如同自語,可這次零卻回答了她。

    "我們在一個……"零思考了片刻,略帶調侃意思地説道,"Matrix裏面吧。"

    "矩陣?"海砂覺得這個詞似乎還有別的涵義,卻一時想不起是什麼。

    零轉過頭來,陽光改變了他眸子的顏色,顯出一份難得的柔和:"你看過《駭客帝國》嗎?"

    "《駭客帝國》?"一直以來,零對海砂説的話都十分超現實,所以海砂一下子沒把他的話和現實中的東西相聯繫,愣了幾秒鐘才失聲驚呼道:"《駭客帝國》是電影嗎?"

    "嗯……"零點頭,正要繼續,海砂更加大聲地叫了出來:

    "你也看電影嗎?還是好萊塢的娛樂片!"

    零眉頭顫了一下,海砂無疑從一個莫名其妙的方向再一次冒犯了這位世界上最強的男人。

    "對,我們原始人也是看電影的,當然我們只看得懂娛樂片。"

    零話裏殺氣很重,海砂卻被他逗得撲哧一下笑出來。零臉上的殺氣更重,海砂連忙摀住嘴做很乖的樣子。

    過了好久,零都不願意再開口。海砂看到河岸邊的建築沿河而下就跟進入時空隧道一樣,16世紀丶15世紀丶14世紀,眼看就要脱離哥特人創造的黑暗中世紀,之後還會有什麼?她又好奇又害怕,於是狠狠地瞪了零一眼,怯生生地用表情請求零再繼續。

    "什麼是Matrix?為什麼你説這裏是Matrix?"

    "我只是打個比方。"零側臉望向前方,過來一會才繼續道,"Matrix是模擬仿真的環境,可以用來訓練戰鬥機駕駛員,或者在計算機裏模擬真實的大氣環境,預報天氣。也就是説,它是一個有規則的局,讓進入這個局的人去做一些事情,從而達到某個目的。而我們現在所在的就正是這樣一個Matrix中,而我們就……"

    零説着説着自然地轉向海砂,也自然地在説到關鍵時刻時看到了她臉上讓他生氣的表情。

    "的確,聽原始人談計算機什麼的,是挺奇怪。"

    "沒有,我真沒有……噗……"

    海砂完全制止不住地大笑,在零要人命的目光注視下還笑了好久才逐漸平息。

    零別過頭望向左方,河岸上一片蒼涼,隨風舞動的茅草海洋呈現出發白的黃色。

    "這些草都被冰凍過,巴黎的冬天也會有持久的冰凍?"

    零自語着微微一笑,他一直在思考這個神創造出來考驗他們這些尋寶人的Matrix目的和其內在的規則。看到這種塞納河邊的草不該出現的黃色,他想他終於找到點眉目了。

    馬上,如他所料,發白的暗黃被徹底的雪白所替代,綠色的河水兩側一片冰封,連空氣也被封凍了一樣地乾淨得奇怪,一眼望去幾乎可以看到幾十裏外的冰山。

    海砂坐在船上並不覺得寒冷,似乎河岸上的一切和她是兩個世界的東西。強烈的對比造成的驚疑止住了她的笑,好奇心又成了她首要解決的問題。

    "零,我保證再不笑了,這裏到底是什麼?怎麼回事?"

    "你愛笑就笑,沒人攔着你。"零説着,邪惡地翹起眉角,海砂連忙做出更可憐的樣子,用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懇求他。

    冰雪在岸上退去,再次青葱的巴黎盆地上草木豐盈,仔細看卻發現那些草木的樣子都十分離奇。高大的和低矮的樹木,都是一株向上,沒有分杈和旁枝,樹木下的草也呈現出各種各樣奇異的捲曲。

    "冰河世紀之後,大陸是蕨類和裸子植物的天下。"零笑意更濃,"你看,時間在回溯,河岸上的巴黎在時間倒流。"

    海砂不自覺地站了起來,靠近零:"這不是塞納河嗎?我們進入時光隧道了?"

    "沒有。我先説過了人類製造的Matrix可以在虛擬世界中發生一些事情,而這裏很顯然是一個神製造的Matrix,用它來考驗尋找啓示的人,也就是我們。這個Matrix中我們依循前進的地圖,是一張時間序列圖,我們會逐漸由現代回到古代丶遠古,甚至上一個太陽紀丶上一個文明直到最前,參觀完歷史的卷軸,再得到第三啓示的答案。這一次旅程的目的也許就是一堂地球歷史的必修課。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神對它的子民可從沒有安過好心,我想它的目的不會這麼簡單。"

    零想問海砂明白了沒有,不過看了她一眼後,他沒有這樣做。他堅毅的眉梢又不由得顫了兩下,才下決心再為她當一回解説員。

    他掏出手機,拿給她:"你看,這就是地圖,也就是我進入這個空間後,你推倒我之前拍攝下來的前進索引。我的貝海砂小姐,看來我還是再給你解釋一遍我們到底……"

    "你不要重複了啦!"海砂低聲埋怨起來,"什麼Matrix丶模擬仿真,説那麼複雜幹什麼?你的手機沒電了,屏都黑了,我什麼都沒看見。我也不是你的貝海砂小姐。"

    "啊?"零忽略掉她其他的抱怨,拿回手機放到面前,果然是一屏的黑。他從來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況且就算手機沒電他也有辦法支持它繼續運轉下去。

    沒電的絕對不止是手機!

    零伸出手,在空氣中飛快地畫下了一個蒼御家族徽的圖形,果然,就跟一般人在空中畫畫一樣,畫完後什麼都沒有,沒有紫色的光芒和屬於他的紫色結界。

    "沒有形成結界。"

    零的目光再次靜靜地落在深碧的河水上:"我應該早想到的,我的能力沒有了,從進入這裏開始就被限制了。"

    "我一直在思考,這個神的Matrix是不是也擁有特定的規則?"

    "唔。"海砂意外地聽話,零嚴肅的樣子比她爸爸還來得壓抑。

    "現在看來我們的神力都已經被限制了。"

    "是嗎?"海砂顯得很驚訝。

    零不屑地看了她一眼:"你限制不限制沒什麼兩樣吧?"

    海砂乖巧地點頭,零嚴肅的表情不由得柔和了一些,似笑非笑地動了一下嘴角,道:"我希望從這裏出去後,你最好把加百利的家書全部看一遍,學會依賴你自己。"

    海砂當然認可零的話,而且他不説她也有這樣的準備,但零説完後她卻不自覺地問:"你會離開我嗎?"

    零眼神意味深長地轉變,海砂察覺到了她的失言,臉紅地垂下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對於Matrix而言,我們其實從來都是獨自一人。"零輕淡地笑了一下,語調調皮地繼續,"當然我也會離開你,我親愛的海砂,呵呵。"

    "我不是那個意思。"海砂還要辯解,不過這種事總是越描越黑的,零笑得更放肆,尷尬中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反倒輕鬆了一些。

    "為什麼對於Matrix而言,我們其實從來都是獨自一人?"

    零屈着食指託着下巴,略微考慮了一下,饒有興趣地對海砂説:"你做過夢吧?隨便什麼夢。"

    "當然。"海砂回答道,"我經常做夢呢。"

    "對了,這是你的能力,我差點又忘了。"零眯着眼自嘲地歪着頭,繼續道,"如果廣義地去理解Matrix,夢也是Matrix的一種,它就是一場夢,只不過很真實。在你的夢中也許會出現很多人,有我丶有米迦勒或者你的朋克哥哥,但他們包括我都是幻覺,不存在的虛無。夢醒的時候,你會發現實際存在的人只有你一個。Matrix也一樣,所有美好只不過是神給你的幻覺,一層遮蓋在眼睛上的絲綢,揭開絲綢剩下的真實什麼都沒有。就像……"

    河岸上的景色從一片焦黃的荒涼,漸漸又出現了生命存在的徵兆,一些材料新異的房屋蘑菇一樣地蹲在河道兩邊。

    零的視線融化在空氣裏,岸上和岸下的河水在他的眼中都變得不再真實。

    "就像我們誓死捍衞的地球丶我們的生命,從最後太陽紀到最初太陽紀,在神的手裏就像這回放的畫卷一樣,只是他編造的一個Matrix,一個遊戲,一場夢而已。而這個Matrix對我們而言,卻是不可替代的真實,甚至我們活着的全部。直到夢醒,死亡來臨,我們才會發現繁華後只有黑暗,無盡的黑暗,原來的一切都是假的。甚至連我們存在本身都是假的,我們愛過丶犧牲過的所有都只是神夢中的蚱蜢。1"

    許久,海砂一直注視着他。

    今天,他站在那裏,望着不明的地方,如他一直以來所做的,目光那樣渙散慵懶,卻從沒有過地真實。

    也許所有的一切如他所言都是不存在的,但此刻他眼中的光芒卻是真實的,真實的零。

    "為什麼不再問我問題?"

    "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

    "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談起你自己。"

    "我有説我自己嗎?"

    "嗯。我不知道。"

    "呵呵,女人。"零笑了笑。

    河岸上的畫卷繼續展現着那些驚人的景象,但海砂已經不太關注它們。

    "零,我們並不是在一個Matrix中,我們也並不是孤獨一人。你和我,你和我相遇,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我在對你説話,很真實不是嗎?"

    "呵呵。"零邊笑邊點頭,"當然,當然,信就是所望之事的實底,是未見之事的確據嘛1。"

    海砂哽咽了下,鼓起勇氣直面着他,平淡地説:"然而它知道我所行的路,它試煉我之後,我必如精金2。就算一切都是Matrix,也是讓我們勇敢面對真實丶面對你我本身的歷練。夢醒後的黑暗裏,我也能感受到你的呼吸。即便我們都是梵天夢裏的片段,可我們對視的感受卻是真實的,不是嗎?"

    "隨你高興。"零微笑道,"相信讓你快樂的。"

    "我只是想了解你。想知道一切關於你的答案。"

    "為什麼?"

    "因為……"

    零讓自己離海砂近了一點,聲音柔和得曖昧,"想我再吻你嗎?"

    "你!"海砂羞紅了臉,更讓她惱怒的,零説這句話的意思根本就不是想要吻她,而只是純粹地要讓她離他更遠,知難而退,再也不去嘗試。

    "別以為會嚇到我!我不會放棄!"

    "呵呵。"

    "你這個傢伙,告訴我你到底有什麼秘密,你的藥丸是幹什麼用的,還有……啊……你要幹什麼?放開我!"

    零立刻鬆開了才擁在海砂腰上的雙臂,讓她從他的懷中倉皇逃走。他又露出了那種海砂憎恨的得意笑容,他就知道只要他對她的侵犯從口頭跳躍到實際動作,她就會讓她的宣言變成廢紙,被他嚇到,不再發問。

    海砂氣得發抖,太多話要説,反倒一句也説不出來,很乖地安靜了。

    "真聽話。"零得意地翹着嘴角,眼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温和,又補了句,"一直乖下去吧。"

    小船在兩岸的景色再一次從繁華化為冰封後,漸漸被兩道刀削般越來越高的玄武岩懸崖代替。在黑色的山崖夾縫中行駛了大約一刻鐘時間,小船緩緩偏移了河道的中心,向刀削的石壁間一個由多塊蒼色玄武岩堆積而成的天然港口靠了過去。

    零又習慣性地掏出手機,拿到一半才想起他存的地圖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他沉思了片刻,其實用手機記錄只是為了確保萬一。從小他就發現他除了擁有神力外,很多方面都優於常人,比如能記住看過一眼的東西最微小的細節。

    那幅地圖並不太複雜,經過了一長條筆直的通道後似乎就是向現在一樣左拐彎,再轉上幾次就到達最後地點了。

    小船被看不見的繩索牽引,無聲地停靠在一塊一人多高的玄武岩旁。零翻身爬上大石,伸過手去拉海砂。海砂又是不信任又是憎恨,零不由笑道:"只要你話少點,我其實是個正人君子。"

    "你是野蠻人!"海砂大叫着握住了他的手。

    零將她拖上來,興致很高地準備再和她説上幾句廢話,卻被來自遠方奇妙的聲音吸引住了。

    同樣,他的聽力也很好,山脈後湖面上的漣漪,竹間泥土裏的蟲叫,想聽的不想聽的,都能聽見。

    此刻吸引住他的聲音,來自河道未知的前方,很遠很遠的地方,轟隆隆悶悶的響聲,好像火車快進站時鐵軌上的震動,又像深夜裏腦袋裏的耳鳴。

    零循着那轟隆聲向河的盡頭望去,只看到一道蒼白的線出現在水天交界的地方,不停地微微顫動,好像沙漠裏的海市蜃樓。種種跡象表明在河的一端正有一道翻天覆地的浪向河的另一端奔流過來。

    零尋思着,這難道也是這個Matrix的考驗之一?但他和海砂已經上岸了,即便那道白線真如他的猜想是一次洶湧的潮汐襲來的徵兆,對於他和海砂而言也沒有任何傷害了呀。

    "快點上去。"

    儘管如此,零還是覺得一切小心為妙,邊説邊將海砂託舉上一塊更高的岩石。

    對危險茫然不知的海砂本能地聽從他的命令,費力地爬上身後巨大的黑色玄武岩,接着又藉着零的肩膀爬上另外幾塊,直到最後一塊。

    她撐着身體幾乎貼在石壁才攀上去,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純黑石塊堆積出的世界。

    他們立足的港口是懸崖腰部的一塊不足十平方米的空地。

    放眼望去,空地的左右上下到處都是一片焦黑,彷佛青銅灌注而成。太陽的顏色在黑色大地的襯托下也變得純白,無力地與大地對應着。

    唯一的通道,好像只有前方黑色玄武岩的懸崖中間一條筆直向前丶巨斧砍鑿出來的天塹小路。

    "這就是希臘神話中的青銅時代嗎?"

    零在她之後爬上來,拍了拍手上的灰,四下掃視了一番:"我不太相信希臘神話。就玄武岩而言,應該是天火毀滅大地文明之後,第三個太陽紀的結束,也是第四個太陽紀的開始1。"

    "嗯。咦……"潮聲逼近,海砂也終於聽到了它的呼嘯聲。她遲疑地探向身後的塞納河,遠方那道纖細白線已經翻騰着變寬了很多。

    "那是什麼?"

    零想説"想不到你的生存常識水平也這麼低",還沒來得及開口,胸口就好一下絞痛,冰冷而急促。

    他立刻明白這是又一個人闖入了他結界的信號,而且不用過多思考他就能猜出闖入他結界的人是誰。

    有能力挑戰他的只有那個擁有二級能力的白痴棒球手。

    再望那道越來越粗丶離他們越來越近的白線,他恍然間明白過來,這果然是一次計算周密,甚至預料了未來因素的考驗。

    就跟小白鼠試驗一樣,每一步,過去丶現在和將來都在人類的控制之下,就像一個循環的圈,只能服從,沒有改變的可能。

    海砂面對零急劇變化的表情,依舊很茫然。

    "一羣傻瓜!蠢貨!"

    零在心裏罵,但這個時候不是咒罵發泄和感嘆人生的時間,他沒給自己太多時間考慮,半理性半感性地做出了安排。

    他走到岩石邊緣,看了一眼,他們此刻高出河道已經有近二十米的距離,站在這裏應該不會受到潮汐的傷害。那麼就只剩下一個麻煩了。

    他轉身把海砂往裏拉了幾米,神色凝重地吩咐道:"我沒時間跟你解釋,我要進入河道往回走,去找透。你在這裏等我,我不回來,一步都不要離開,知道了嗎?"

    "透也進來了嗎?"

    "是的,這個以後細説,我要你做什麼,你知道了嗎?"零吩咐着,雙手緊

    緊地抱着海砂的肩膀。

    "我知道了。"他手掌的力度讓海砂不由心驚。

    "好。"零正準備離開,轉念更加握緊了她的肩膀,"我要你發誓。"

    "什麼?"

    "發誓聽我的!你從來就沒按我説的去做過!"

    "好。"零的樣子讓海砂不能拒絕,只能點頭支支吾吾地説道,"如果我再不聽蒼御零的話,就變豬!"

    什麼亂七八糟的,零心想:沒時間再教導她如何發成人點的誓了。再叮囑了一句後,轉身走到崖邊,沒有一絲猶豫,隻身扎入了河中。

    "零!"

    海砂呼喚着他的名字,跑到崖邊,巨浪瘋狂地從她面前捲過,芒針一般的水汽針一樣飛過來,刺在她的皮膚上。

    "零!"

    轟鳴中,海砂都聽不見自己的吶喊聲了。

    望着兇猛前去丶能吞併一切的大浪,她把對零的誓言揚手甩開,踩上了粗糙的黑石。她望到這個港口兩邊雖然都是筆直的懸崖,懸崖的石壁上卻有一條很窄的道路。

    她沒去想那條几乎不能容身的道路下就是二十多米的懸崖,也向他們來的方向摸尋了過去。

    另一邊,在零胸絞痛之際,遲了一小時才被那扇金色大門吸入神造的Matrix中的透,眼前一黑,身體的劇痛讓他幾乎暈厥。

    還好這種要人命的疼痛並不持久,很快身體就從疼痛中解脱出來,大腦隨之也清醒了許多。

    他清醒後,第一眼也看到了零所看到的那幅光芒地圖,不過他能看清楚時,地圖已經快不見了。他也沒那麼快想到要用手機把它拍下來。接下來籠罩他身邊的霧散了很多,他尖叫着跳起來,落地時晃悠得不行,才發現他此刻正在一條黑色的小木舟上。

    "咦……這是怎麼回事啊?"透抓了抓腦門,立刻就察覺到了異樣,"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呢?天氣還這麼好?哎呀!船自己在動呢!啊!手機沒電了!咦……那個白道道是什麼?"

    "白……"透想起邁阿密比賽時教練在車上的叮囑,如果看到海上出現白色的線,那是……

    "海嘯來臨的預兆啦!搞什麼?冒險遊戲嗎?我不是在好萊塢吧?"叫了兩聲後,那條白線更粗了,轟隆隆的轟鳴聲也能清楚聽見,透立刻想到要上岸,馬上上岸。他跳進水裏,使勁遊了好一會兒,感覺有點不對勁,他根本靠不了岸,怎麼遊要麼向前要麼向後,就是不能向左或者向右。

    巨大的噪音侵蝕着他的耳朵,他戰戰兢兢地轉頭,照耀着他的陽光被巨型陰影驅走,十多米高彎曲的水幕撲向他,將他瞬間吞沒。

    浪的衝擊幾乎震碎了他的耳膜,向下的強大壓力擠出了他肺裏的空氣,用將他抽空的力量,在深水中搓揉着他的身體。

    他身體的感覺頃刻間都化為烏有,感覺不到痛苦,也看不清顏色,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浮上去,不顧一切地浮上去。

    他的四肢拼了命沒有章法地在水裏爬動向上,但黑幽的河底就像有個漩渦吸附着他,託着他,纏繞着他。頭上不斷有新的壓力一波一波壓下來,折磨一個芭比娃娃一樣,瘋狂搖晃着他的身體。

    求生的意志讓他想到了他的能力,蒸騰掉這些要命的液體。

    "蒸騰!"

    命令後,毫無作用!

    透根本無力去想原因,失氧的昏厥已經開始麻痹他的身體,漸漸地他的四肢垂了下來,仍憑波浪在水下摔打着他,沉沉的睡意讓他只想放棄一切。

    突然,肩上一股鑽心的痛。他用力睜開眼睛,沒有光的水底,他什麼也看不見,只覺得有尖鋭的東西牢牢地刺破他的皮肉,扣在了他的肩膀上。繼而又有一個東西從背後挽住了他的腰。水雖然深,卻不冷,可那個緊扣住他的東西卻比水還冷。

    冰冷的觸覺讓他想要甩開身後抱住他的東西,但眼前越來越明亮的視覺讓他意識到那個東西正在用全力帶着他上浮。

    浮上去,一定要浮上去!求生的念頭成了透此時唯一的驅使,拉着他,抽動着他的四肢,連帶着那個抱着他的東西,一起從水底艱難地向上攀升。

    金色的光線再一次映入透的眼簾,終於……

    他長舒一口氣,陡然擴張的肺葉有一種重獲新生的疼痛感。

    "獲救了!"

    透開心地大叫,過了會兒才想起那個緊緊抱着他的東西。那個東西還緊緊地與他連在一起,趴在他的肩膀上,無力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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