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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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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森幸不依不饒的架勢。連遲鈍的春緋都能感受到這話裏的不尋常。在撮合他們兩個麼,自己很明顯的被夏森幸討厭了。她也不知道這種情況下要怎麼辦,夏森澈每次生氣前都有面無表情的沉默。

    他要生氣了。

    春緋見過他生氣的樣子,真的有夠可怕。不知道為什麼張口説:"那個,學姐你留下吧,明天一起去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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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筆記本的屏幕是唯一的光源,像毛茸茸的手落在女孩的臉上。她蜷縮在沙發上,毯子滑到另一邊。夏森澈背靠着沙發坐在地毯上,春緋的額頭幾乎是抵着他的背。她睡得極其不安穩,他稍稍離開一些,女孩就又不知足地往前蹭了蹭,正好蹭到他的肩膀上。

    活生生的像是又長出一個腦袋。

    夏森澈覺得好笑又心疼,對他就那麼沒安全感嗎?把自己的房間讓給紀薇,他熬夜要複習,她賴在沙發上,寸步不離的。

    姐姐是個不會掩飾的人,她討厭春緋的母親並把這種情緒延續到安陽家的每一個人身上。與其説討厭,不如説排斥。聽母親講過她和春緋的母親雲霞的過往。在歌舞團裏,雲霞從來都是最耀眼的,她很漂亮也很勤奮,許多男人都圍着她打轉。而秦楚並不出色,太過温柔纖弱膽子又小,連進歌舞團都是外公託關係進去的。這風馬不相及的兩個人卻成了好朋友。

    雲霞很罩着她,兩個人在一起總比一個人好,女人的友情總是太感性。

    在所有追求她的人中,雲霞挑中了團中的台柱子,那真的是個很英俊很紳士的男人,郎才女貌,簡直羨煞旁人。只是後來那個男人為了前途拋棄了她,雲霞像得了一場大病,然後心灰意冷的經人介紹嫁給春緋的父親。

    秦楚説雲霞是被愛情消磨光了,她是個痴情的女人,讓人心疼。她明白雲霞不愛安陽,一個老實木訥的平凡男人,怕是碎了她所有的粉色夢想。她懷了純淵了以後就在團裏沒了地位,洗盡鉛華後,得了那麼好的一個兒子。

    人世冷暖看盡,從高高在上的公主到看到路邊大減價就去跟着歐巴桑們爭搶。

    即使母親的話語中對春緋的母親如此崇拜,姐姐卻依舊覺得雲霞是個不簡單的女人,原本像個醜小鴨的母親,如今卻被時光雕琢成優雅的貴婦,像個可笑的反轉劇。説她不嫉妒,姐姐根本不相信,**裸的任性。偶爾有次見了春緋,夏森幸的結論卻更加篤定了,那個安陽家的女兒和她母親太像了,從眼神看,十足的野心家。

    其實姐姐並不明白,春緋並不是野心家,那眼神和她母親的並不同。只要有人關心她,她也可以變成這種無害有簡單的小動物。像這樣蜷在他的身邊,她全部的世界。

    如此的簡單,如此的温暖。

    而自己對她的喜歡,根本不及她對自己的千分之一,也許不及萬分之一。

    他深知自己無法像她這樣,單純的毫無保留地愛着別人。這樣説起來,他常常被人稱讚的温柔體貼帥氣脾氣好,甚至有許多女生在背後議論,夏森澈是個天才,什麼都難不倒他。這一切的一切,都顯得好笑又虛偽起來。

    春緋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夏森澈藍格子牀單上,被柔軟的蠶絲被面包裹着,怪不得像是睡在雲彩上。她翻了個身手心觸摸到另一側,淡淡的餘温,被角彷彿還帶着被掀開的弧度。

    難難難難難難——到!

    自從那次"教訓"過她以後,他對自己沒有半點逾越的舉動,最親暱的舉動不過是抵着她的額頭,説她是笨蛋。陪睡,他真想的開。春緋匆匆地衝出去,見紀薇穿着圍裙在餐廳裏擺盤,夏森澈穿戴整齊地在收拾客廳裏的試卷和筆記。她這才想到紀薇也在,有些不自然地瑟縮了下身子。

    "春緋,想跟我一起去學校就快點,今天有考試。"夏森澈催促着。

    她答應着風捲殘雲般的收拾好,紀薇坐在餐桌旁將雞蛋和火腿一點點的切碎。她不説話,夏森澈也不説。氣氛詭異到讓春緋感覺,自己在睡覺的時候,他們之間一定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談話。

    去學校的路上春緋不敢説話,兀自地走在最後,夏森澈等了半天看不到她,回頭見她緊張兮兮地模樣。容易想多的孩子,他走回去自然而然地牽住她的手。

    紀薇有些目瞪口呆,接着便在校門口咬着嘴唇,淚水不受控制地洶湧而出。

    "紀薇"

    "你放心,我會和幸姐説清楚,既然你和她已經在一起了,我絕對不糾纏你。"紀薇抹了把眼睛,漂亮的臉上都是酸楚,"你不用做到這個份上的,你不是這樣的人,不用故意演給我看。"

    "紀薇,我們是好朋友。你既然明白我不是那樣的人,你就不應該哭。以我和春緋的關係,我們做什麼都是意料之中的,根本不用刻意演給你看。"

    "那時我被人欺負就是你保護我,無論有什麼困難你都幫助我,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認識的夏森澈,就算對一個再其貌不揚的普通女生,也不會傷害她們,每次收到情書都温柔地對別人説謝謝。雖然你從不拆開,但是別人都能感受到你的誠意。是的,那麼多人愛你,被拒絕了也無怨無悔。你是個對任何人都那麼好的人。只是——"

    "只是,你明明知道,即使我知道你的為人,我也會感到痛苦難過。夏森澈,你為了安陽春緋,為什麼變成了這麼絕情的人!"紀薇不受控制地大聲説,"你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那個人!根本不是!"

    是在學校門口,三個傳説中的風雲人物,愛恨糾纏,好似一場精彩的畢業大戲。投過來的目光都是興奮到發紅的,人多的有些過分。

    紀薇的眼淚,夏森澈的沉默,春緋想要將手抽出來,卻被他握得更緊,甚至有些發疼。

    夏森澈的劉海垂下來遮住眼睛,沒人看到過他看麼陰鬱的樣子,臉部所有的線條的收緊,冷靜可怕的眼神盯着紀薇。

    "紀薇,我從來都不是你喜歡的那個人。而春緋,無論我變成什麼樣子,是不是個好人,温柔的人,想象中的人。就算將來我變成了一個殺人犯,她也會喜歡我。因為她喜歡的是我的這個人。"夏森澈的眼神凌厲起來,"對於你來説,我只是個你搶不到的男人,是檢驗你魅力值的一張試卷。而對於春緋來説,我就是她的全部,可以用生命來珍惜的人。你呢,紀薇,你能摸着你的胸口告訴我,你只是愛我這個人麼,你能麼!"

    她不能。

    她到底有多瞭解面前這個危險的男人。温暖的,無害的,只是他的偽裝。只要不冒犯到他內心想要保護的東西,他就是這樣的。

    這樣內斂的人愛着的人,不是她,而是那個叫安陽春緋的女生。

    三年級在操場裏拍畢業照,到處都是穿着校衫的人,像熙熙攘攘的河流,嘩啦啦的無憂無慮地湧過去。不知道哪個班級的窗口飄出來輕快的節拍,於是三步兩步踩着,扶着走廊的樓梯走下去。這就是優等生的好處,無論何時請假都會一路的綠燈。

    其實藉口也真是假到不行了,低血壓去檢查身體。真正的理由根本羞於啓齒,父母吵架惹得整棟樓罵人,鄰居還撥了110,連晚間新聞的人都來過了。大人有時比孩子還要不要臉。其實最糟的情況也考慮過了,等春緋回到家,整個房子裏已經亂得不成樣子,滿是碎片和撥得亂七八糟的東西。

    純淵在客廳裏收拾着,父親不在家,母親坐在卧室的牀上哭,秦楚阿姨在旁邊温柔地安慰她。

    春緋將書包放在一旁,有默契地與哥哥一起收拾東西。整個家像是被強盜洗劫過,玻璃被砸得粉碎,觸目驚心。印象裏雖然家裏大吵小吵不斷,卻從未吵這麼兇過。而且父親也不在家,不免有些擔心地問:"又怎麼了?"

    "沒什麼,好像是爸説錯了話。"純淵揉揉她的頭頂説,"別擔心。"

    "説了什麼?"

    "去年剛進公司的一個大學生做了爸的上司,媽就整天在家嘮叨,於是爸忍不住了,説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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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外面整天和野男人鬼混也沒混出個樣來。"

    春緋的臉騰地漲紅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母親性子烈,又好強的不行,從來都是父親低眉順眼,她説一不二的架勢很是強硬。也怪不得會哭成這個樣子,卧室裏跟秦楚阿姨絮絮叨叨的還是老一套,我嫁給他圖什麼,沒錢沒修養,為了給他生孩子我連舞都不跳了,他算個什麼東西。我要跟他離婚,我就要去找男人,是個男人都比他強,這個窩囊廢。

    春緋的怒氣是隨着母親的口不擇言而突兀地聚集起,一刻都不能等了,怕多等一秒都會爆炸。

    "媽!"

    母親嚇了一跳,像是被誰按了暫停鍵,靜了有幾秒鐘,她才回過神來對上女兒怒氣騰騰的眼睛。回來的好像不是她那個木訥的女兒,而是一頭張牙舞爪的小野獸。

    "你鬼吼什麼!"

    "你能不能不要再説了——"

    "什麼時候輪到你命令我,你跟你爸真是一個死德性,你去找他吧,不孝順的東西!"

    母親氣得瘋了,隨手摸到手邊的東西就砸過去。

    是純淵剛撿起的母親摔過的玻璃煙灰缸,上面殘留上張牙舞爪的缺口。怕是故意砸都砸不到這麼準,春緋沒想到母親突然扔東西,根本來不及躲,甚至連疼痛的感覺都沒有,臉上分不清什麼部位麻木了一下,右眼就被流下的血液染成鮮紅。

    "春緋!"純淵嚇得懵了。

    "你想殺了你女兒啊!"秦楚忙跑去衞生間找了毛巾捂住春緋的傷口,突然變身成一個雷厲風行的母親,毫不客氣的説,"你這麼大把年紀了,真是孩子都不如,你想嚇死純淵嗎?沒見過當媽當的這麼自私的,孩子你不要我領走了,你可別後悔!"

    純淵真的是有些嚇得六神無主,也管不上妹妹傷到的只是眼睛,抱着她就往樓下跑。秦楚叫了出租車直奔醫院。她本以為不是多麼大不了的傷口,卻被打了麻藥推進手術室裏,臉上像得了面癱般不受控制,偶爾聽到醫生的對話,不知道有沒有傷到視網膜,先清洗下,傷口感染就麻煩了。

    先前還在擔心會不會留疤,聽到這種話心裏涼颼颼的,不會瞎了吧。真的什麼都看不到。完蛋了。

    7

    夏森澈還沒放學就接到母親的電話,説春緋傷了眼睛,他內心一涼,心急火燎地往家趕。正是出租車交班的時候,根本打不到車,只能耐着性子等巴士。太過帥氣的男生總會招惹些大膽的女孩,本來沒有多少空隙的巴士讓擠得更近些,隨着司機不停的剎車,幾乎是半靠在他身上。

    "對不起。"女孩説着。"嗯,沒關係。"夏森澈知道女生的小把戲,不留痕跡地往旁邊躲了躲。已經是夏季,人在不是空調車的鐵皮箱子裏,走動的時候還好,停下來就覺得無法忍受的汗味或者女人身上法餿的香水味。

    令人無法保持優雅的風度,只想對身邊的人説,能不能離我遠一點。

    "學長今天心情不好嗎。"安靜了很久的女孩突然説。

    她穿着佳期的校衫,他先前沒注意到,非常日系的打扮,齊劉海,黃卷發,貼了瞳孔放大片,非常的符合當代人的審美觀。而春緋從來都是清水掛麪,頭髮又軟又順滑,像握不住的水。粘了髮膠的枯草般的頭髮其實男人並沒有很喜歡。

    "你今天看起來很兇。"女孩下了結論,"難道是跟安陽春緋吵架啦。"

    "呵呵,沒有。"

    "其實安陽春緋只能勉強算可愛,雖然眼睛很漂亮是沒錯,説起來唇形也好看,但是——也太不會打扮了,穿着也很普通,衣服都像是從超市裏買來的。"女孩有些不甘心地問到自己想知道的重點,"你到底喜歡她什麼呢?"

    到底喜歡她什麼呢。

    車子在繁華的街道上排起長龍,燈光將天空照成曖昧的橘紅色,連最明亮的星光都被遮掩,所以眼睛看不到最美最純淨的星光。看不到的並不表示不存在,就好比喜歡這種美麗的心情,是雲層上面的星光,你知道它在那裏,卻不知道如何把它摘下來給世人看。

    兩個人的事情。

    也只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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