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安陽春緋,你別後悔。"小彩如女戰士般站在春緋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她,換上從未對她展現過的怒氣和冷漠説,"從今天起,我們就是敵人了。即使你可以忍受,我也不能忍受我喜歡男生的前女友。夏森澈下週二回來,我會去和他表白,無論我成功與否,我們都是情敵。看清楚你自己的位置吧,不要總把我當笨蛋!"
小彩將藥砸在她身上,在春緋平靜的眼神下,將書包甩在肩膀上奔出超市。
我從沒有把你當笨蛋。
我只是羨慕你身上那種近乎於愚蠢的單純。你生活在那麼温馨的家庭,生活富足,父慈母愛,所以你的內心每一個角落都是灑滿陽光的。我真嫉妒。和你比起來,我才是個驕傲又自以為是的笨蛋。
春緋覺得手腳發涼,又一個冬天要來了,每個冬天回來的時候,自己都不是原來的自己。
有點害怕又興奮到目光赤紅得期待着。
凌晨十二點就把蘇鏡希打發回去,來來去去的跟着,惹眼到像個保鏢。經理很喜歡可愛的男孩子,但是嘴上嘮叨的都是,麻煩精,你再不辭職,我就去同性戀酒吧做牛郎去。説出來的話,一點都不可愛。丟人現眼又讓人驚悚他的惡劣。
等店子打烊她和幾個店員打掃完衞生,出門時已經是凌晨兩點。還好回去的路上燈光很亮,卻意外地發現裴羽在外面的台階上坐着。
"裴羽,你怎麼在這裏?"
"我送你回去啊。"他理所當然地説,指着停在旁邊的單車説,"我的坐騎還算帥吧。"
"差強人意。"她笑。
也就是這個笑容融化了他所有的顧慮。他撓着頭有點不好意思地問,"你不罵我嗎?"
"我幹嘛罵你?"
"報道的事情,我們家的週刊還搶的獨家——"
"你們家不搶別人家也會搶的,對吧?"
"嗯。"
"那就是了。"春緋面容嚴肅地走到他面前,裴羽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她突然伸手打在他的頭頂上,"你這個笨蛋!關你什麼事!你以為你是企業家二代就可以把內褲穿外面偽裝超人嗎?拯救人類的事情還輪不到你頭上,你在這裏自責什麼?真是個笨蛋,實實在在的笨蛋!"
裴羽捂着頭傻傻地盯着春緋怒氣衝衝的臉,她緊走幾步,見他沒跟上,回頭又説:"喂,走不走。"他忙抹着眼睛像小孩子一樣趕上來,滿臉委屈到哭的表情。
"你你你你——很疼嗎——"她嚇了一跳。
"不是。"裴羽這次真的一癟嘴流下眼淚來,"你從沒跟我説過一次這麼多的話。你跟我説的最長的句子也就十幾個字,大部分都是要你管,關你屁事。"
連這種事都斤斤計較,真的是個笨蛋。春緋忍不住扯起嘴角,好像真的是這樣。不過這樣不好麼,別人想不起你的好,就會對你沒有牽掛。不過裴羽身上有種傻傻的透明的勇氣,讓她不知不覺地感動起來。心裏想着有這麼個朋友也不錯。是挺不錯。
"那——那我們還是好朋友吧?"裴羽試着問。
一廂情願地去認定春緋是他的好朋友,好像從未得到過回應,根本從衝不淡她的冷漠。好朋友?春緋重重地點下頭:"嗯,是好朋友。"
3
父母離婚後各自找了住處,原來的房子要賣掉分錢,父親打電話來説,週末把你要用的東西拿走吧。接着便盡做父親的責任問了她的學習情況,要不要錢之類,最後兜兜轉轉才問出那句話,你真的不打算跟我。
春緋"嗯"了一聲,接着便聽見父親的數落,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零零散散的。
她覺得有點好笑,除了錢,好像他們從未給過自己什麼。而自己就像是被只大一歲的哥哥帶大的,寵到無法無天的。
蘇鏡希將家裏收拾得乾乾淨淨,這個處女座男生容不得半點髒亂。過生日時他包了個巨大的紅包給她,她卻只抽了一百塊去買了個娃娃,將剩下的錢還給他。説不難受是不可能的,處於反叛時期的少女麼,開始跟他見外了,這麼想就格外的心焦。
"週末我去幫你收拾東西吧。"
"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
"説不定會碰見安陽叔叔和雲阿姨。"
"嗯,我知道。"春緋擺着手指,"別忘記了,我現在是個成年人,成年人已經有自己決定一切的權利了,我誰都不跟,我可以自己生活。他們管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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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把哥哥的東西也拿回來,到時候你幫我還給他。"春緋無奈地聳聳肩,"沒辦法,我那個任性的哥哥現在跟我玩捉迷藏遊戲啊,只能拜託你。"
"你你真的變了"蘇鏡希心裏想着,變得讓我不認識了。
"不好嗎?"春緋拖着下巴露出小貓咪的表情,懶洋洋地看着他,"麻煩精的稱號拜託給我換一個吧,嗯——叫我雅典娜怎麼樣,呵,很配吧——"
"我改變主意了!反正你已經是滯銷存活,估計也沒人要,我就按照戀妹狂的意願接受你算了!"蘇鏡希突然撲過來,發花痴地用下巴磨蹭她的頭髮,驚喜地大叫,"天啊,那是什麼表情啊,你現在怎麼這麼可愛!我決定跟你結婚——"
"滾開。"她踹過去,"神經不正常的龜毛歐吉桑!"
"我不管,你是我的。"
"滾開!"
"啊!好疼,不要那麼暴力,快回到親親老公的懷抱裏來吧!"
"你想誰給你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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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緋週末給經歷打電話請了假,理由是家裏有事情處理。於是一大早就去巴士站,蘇鏡希前夜嚷着跟跟過來,理由更是讓她很想殺人滅口。作為男人怎麼能讓可愛的老婆自己回孃家。他純粹在報復,如果哥哥在,肯定面色鐵青地去掐住他的脖子。絕對是**裸的報復。
還好春緋起牀時,他的房間門窗緊閉。
週末感覺時間都慢下來,入了冬以後綿軟的空氣裏像藏了針,隔着玻璃,只有太陽的光線是最温柔的,閉上眼睛彷彿感受到那隻手。巴士經過幾站,在小區附近的路口停下。她衝下車蹲在垃圾桶旁將早飯吐出來,面色煞白地撫着胸口。
所有經過的人都繞得遠遠的,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了街角的蟑螂。
人與人之間的安全距離是一米。
她並不覺得安全,突然而來的失落,她以為自己學會了讓所有人變幸福的魔法,用微笑來傳遞的魔法。但是這種魔法對她自己並不奏效,這樣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反而更加的失落。
劉海下的視野多了一瓶綠茶,她慢慢抬起頭,順着瓶身遇見指節分明的葱白手指,接着是毛茸茸的袖口,連接而來的穿着雙排扣風衣的身體,藍格子的長圍巾藏住下巴。栗色的碎髮,隱在黑色下的灰藍瞳孔,眼角不似平常那樣温和地彎下去,所以顯得鋒利又冰冷。
春緋猶豫了兩秒鐘,不留聲色地接過綠茶,漱過口,這才覺得人恢復過來。
連謝謝和你好等簡單的寒暄都省略,春緋站起身去附近的報刊亭買了瓶綠茶,重新跑回去放到夏森澈手裏。
各不相欠。她清清楚楚的表示。
她正要走,手腕卻被夏森澈攫住,毫不客氣的力度。她皺眉,他卻將圍巾扯下來纏到她的脖子上説:"走吧。"
春緋倔強地甩開他,正要將圍巾摘下來,手腕驟然疼痛,整個人的已經被他拖着往前走。小區門口停着夏家的轎車,夏森澈打開車門將她塞進去。
"你幹嘛?"春緋推着車門,"我不想見到你。"
"你放心,這件事我們可以達成共識。"夏森澈冷冷地開口,"我只是有些話要跟你説。"
"我沒有話要跟你説。"
"我不希望我媽和你媽走得太近,和那種女人交往對她沒有好處。她現在在你家,正在勸你媽去我家住些日子,無論如何,這都是我和姐姐不能同意的。所以春緋,我希望你能幫我。"
"不關我的事,我不想跟你説話。"
"我只要你今天跟着我回家,然後把你媽對我媽到底是怎麼看待的,如實的説出來就可以。"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幫你!你瘋了吧。"春緋掙扎着要下車,手腕的力度卻絲毫沒有減弱,這種掙扎卻加深了疼痛。夏森澈面上掛了一絲危險的笑容,湊到她耳邊,"你會幫我的,因為你也討厭她。在你心裏我媽媽比你自己的親生母親還要愛你,對吧?"
沒錯,我也討厭她。沒錯,我無數次的想過,如果你的母親是我媽媽該多好。但是,我更清楚,如果我真的這麼做了,我們就真的不可能在一起了。
"如果我幫了你,你就不會再陰魂不散了吧。"
夏森澈別過頭,半晌,從唇縫裏擠出一絲聲音:"嗯,我保證。"
春緋將臉埋在圍巾裏,天使的翅膀變成漆黑色,矇蔽了她的心。總要了結的,也總要有東西撲滅她內心最深處的希望之火。那一瞬間的絕望,真的不可能在一起了。就好被逼到懸崖邊,冷風吹過臉頰,沒有任何生還的希望。
這麼想她反而安心下來。
隨着夏森澈回到家,七七八八的東西已經被父母搬得不成樣子。她和純淵的房間傢俱都被搬走變賣,只剩下他們倆的衣服和書籍收藏,一次性根本拿不走,只能整理整齊再來拿一次。
母親見她愈加的冷淡,大概看到她就想起父親吧。春緋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就進了房間,隔着門板聽到秦楚阿姨的聲音,這孩子多好,你們當爹媽的真狠心。母親的口氣裏充滿了嘲弄,反正我不要,你喜歡就撿走,這孩子心可暖不熱。
是的,她的心怕是怎樣都捂不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