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中已經燃起了火堆,照在大家疲憊的臉上。
一個宮裝絕色少女盈盈地看着衞紫衣,兩頰微微泛赤。
這個女人就是秦寶寶心中最大的敵人──紫秋如。
衞紫衣靠在案上,微微笑道:“多謝。”
寶寶一聲不吭,惡狠狠地盯着紫秋如,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紫秋如長得漂亮,嘴巴又甜,並且對每個人都很和氣,她是那種人見人愛的典型。
幾乎每個見過她的人,都會不知不覺地喜歡她。
她一個微笑拋過去,願意為她死的人,可以從京城的北門一直排到南門。
秦寶寶偏偏就是不喜歡她。
他認為紫秋如是對自己的威脅,最有可能搶走大哥。
他並不明白這種情緒就叫做“吃醋”。
他還是個孩子,連自己是男孩是女孩還有些胡塗,有些事情他當然不懂。
不過,有件事是確定無疑,不可更改的,那就是,絕不能讓大哥給別人搶走。
紫秋如低着頭,羞澀的笑容讓她更豔麗動人。
她愛衞紫衣,甚至放棄少女的自尊也無所顧忌。
可是寶寶就像一塊頑石,橫亙在他們的中間。
她一直不明白,少不更事的寶寶為何喜歡所有的人,偏偏不喜歡她?
更苦惱的是,因為寶寶的影響,衞紫衣對自己一直很冷淡。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衞紫衣都不應該不喜歡自己的。
紫秋如在心中輕嘆,誰説女人的心像天上的雲,其實男人的心,才是真正琢磨不透的。
自從姐姐紫玉竹嫁給了張子丹,紫秋如便成了第十一代“紫竹宮”宮主。
無論是身份、地位、容貌、武功,這些大多數女人都不易擁有的東西,紫秋如已經全有了。
可是她並不在乎這些,姐姐的話説得對,一個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是找到一個好男人。
她找到了,紫秋如呢?
衞紫衣對自己太冷淡了,幾乎已等於視而不見。
紫秋如一時之間,心亂如麻。
衞紫衣取了一根木柴,丟在火堆中,火更旺了,衞紫衣不想太冷落紫秋如。
紫秋如能告訴他實情嗎?
為了能見他,她一直跟到了唐家堡,一直遠遠地凝視着他。
這份痴情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誰也不可以知道。
衞紫衣也不可以。
俏臉微微一紅,紫秋如道:“無意間經過這裏,恰好看到所以才會遇見你。”
寶寶心中氣哼哼道:“瞧她那個低眉含羞的樣子,分明是想勾引我大哥,絕不能讓她得逞。”
她一提衞紫衣衣角,笑嘻嘻道:“大哥,今天過得好有趣,大哥,你累了,休息一下才是真的。”
衞紫衣拍了拍寶寶的小手,笑道:“大哥的體力在漸漸恢復,寶寶今天才真的累了,該休息才對。”
衞紫衣不説還好,現在寶寶真的覺得累了,雖然很不願意讓紫秋如勾引大哥,可是眼皮沉重,睜一下都難,不知不覺,偎在衞紫衣的懷中沉沉睡去。
做了一個惡夢,夢見大哥被紫秋如拉走,紫秋如得意她笑着,笑聲好可怕。
大哥呢?大哥的臉上冷冷的!一點表情也沒有,無論怎麼叫喊,大哥就像沒有聽見。
天地間,只剩下寶寶孤零零一個人,寶寶拼命地叫,嗓子都叫啞了,可是沒有人理他。
就連三領主他們也在幸災樂禍地笑。
猛地睜開眼睛,看到火堆早已熄滅了,陽光從窗子中照射進來。
寶寶的臉上掛着淚珠,衞紫衣把他緊緊地抱着,正憐惜地看着他。
寶寶哭着緊緊抱住衞紫衣,道:“大哥不要離開我,千萬不要。”
衞紫衣撫着他的長髮,道:“寶寶又作夢了,大哥怎會離開你,大哥永遠都是你的大哥。”
面對寶寶的深情,衞紫衣心中湧起柔情無限。
紫秋如默默地看着,默默地低下了頭。
※※※
京城。
子午嶺。
衞紫衣又踏上這片屬於自己的土地,他的心中感慨萬分。
差一點點就回不來了,多年的江湖生涯中,這一次算是最為兇險。
寶寶拉着衞紫衣的手,十足是一個“跟屁蟲”。
衞紫衣回頭問席如秀,道:“秋如姑娘呢?”
席如秀道:“在山腳下她就走了,是流着淚走的,看上去很傷心。”
衞紫衣嘆道:“只希望她能夠醒悟,陷得越深,她所受的傷害就越大。”
席如秀説不出話來。
平靜了許久的子午嶺終於又熱鬧起來,因為寶寶回來了。
自從小棒頭嫁給了馬泰,衞紫衣另為寶寶請了一個小傭人。
寶寶給這個傭人起名為“小兔牙”。
寶寶一上嶺,就急急地跑到自己的領地──小小快樂園。
一回園就大叫道:“小兔牙,小兔牙。”
小兔牙一聽是寶寶的聲音,欣喜地從裏屋中跑出來,興奮地叫一聲:“寶少爺。”
寶寶道:“上一次過節的炮仗還剩下不少,還在不在?”
“在。”小兔牙點點頭,心道:“寶少爺又在搞什麼花樣,不過年不過節的,要炮仗幹什麼?”
不過她可不敢違背寶寶的話,這個小主人雖然又善良、又和氣,但他的惡作劇可讓人受不了。
寶寶把鞭炮掛在樹枝上,點燃鞭炮“劈劈啪啪”炸響起來。
衞紫衣正在黑雲樓中和“金龍社”眾首領敍談,忽聽到“劈劈啪啪”的聲音,聽聲音,是在寶寶的小小快樂園。
這一驚非同小可,衞紫衣首先推窗縱出,眾首領緊緊地跟在身後,眾人心驚不已,寶寶出了什麼事。
一進門來,不由苦笑,見寶寶在院中又蹦又跳,小兔牙像看一個瘋子一樣,很奇怪地看着寶寶。
寶寶口中喊道:“去了,去了。”
衞紫衣搖頭苦笑,不過年不過節,好好的放什麼鞭炮?
他搖搖頭,問道:“寶寶,這是在做什麼?”
寶寶笑容有些古怪,道:“我們好不容易活着回來,該去去邪才對呀,難道不可以嗎?”
席如秀笑道:“不錯,這一次可真算是千辛萬苦,才無恙歸來,是該去去邪氣。”
衞紫衣苦笑,對這一老一小,可真沒辦法。
黃昏時,子午嶺大擺宴席,寶寶表現得異常活躍。
一會兒往席如秀空杯中斟酒,一會兒往陰離魂杯中加水。
所以席如秀很快就有些暈乎乎的了。
陰離魂問席如秀道:“那個謝靈均真的那麼厲害?”
席如秀連連點頭,嘆道:“不遇上他,我還不知道我已經老了。”
一向不依不饒的陰離魂居然也嘆了一口氣,道:“其實江山代有才人出,只領風騷三五年,你已風光得差不多了,也該讓小輩風光風光了。”
席如秀一翻怪眼,奇道:“莫非你已經醉了?”
陰離魂道:“我的酒量一向比你好,你還沒有醉,我怎麼會醉?”
席如秀道:“既然你沒有醉,為什麼剛才你説的話怎麼聽也不像是你説的。”
陰離魂冷笑道:“現在我總算明白,你是什麼人了。”
席如秀笑道:“我是什麼?”
陰離魂道:“你這個人只能聽罵,給你説好話,你反而不舒服。”
席如秀笑道:“你總算説對了,畢竟我們是多年的交情。”
他看上去果然醉了。
張子丹在和方自如拼酒,當寶寶走過去時,張子丹忽地站了起來。
寶寶攔住他,道:“二領主,怎麼不和方伯伯喝酒了?”
張子丹氣忿道:“你會和一個只喝摻了水的酒,並且經常趁別人轉過身去,把酒倒掉的人喝酒嗎?”
寶寶道:“我不會。”
張子丹道:“方自如也不會。”
寶寶笑了,原來喝酒耍賴的是張子丹,想不到一向和大領主一樣嚴肅的張子丹也很有趣。
這一夜,大家都盡興而散。
※※※
小孩子是最健忘的,這一次下山遇到的種種風險,對寶寶來説,只是幾件很好玩的遊戲而已。
何況這一次收穫可不小,唐老爺子送的“天蛛網”真是一個又好玩,又有用的寶貝。
當然了,子午嶺眾人可蒙受了浩劫,現在嶺上的弟兄們一看類似網狀的東西,無不膽戰心驚。
衞紫衣在這段日子裏,收到“狀紙”無數。
對寶寶頑劣的“痴心不改”,連衞紫衣也只有苦笑搖頭。
這一日,衞紫衣跟到寶寶的房間,想看看寶寶這幾日又有什麼新鮮花樣。
房子裏多了一個小紅爐,爐子上正燒着一壺水。
寶寶身着一件雪白睡袍,正襟危坐在爐前,不時地用手中的小芭蕉扇向小爐子煽風。
他面前的矮几土,放着許多奇奇妙妙,衞紫衣從來沒有見過的瓷罐兒、木碗什麼的。
衞紫衣一走進房間,寶寶猛躍而起,喜道:“大哥來得正好,正好嚐嚐寶寶的手藝。”
一聽説“嚐嚐”,想必是用嘴巴的,想起寶寶以前釀的“猴兒酒”,以及大補丸,衞紫衣的腦袋立刻大了一圈。
他苦笑道:“寶寶又在做什麼新奇的試驗,卻找來大哥做試驗品。”
寶寶見衞紫衣一副怕的樣子,笑道:“大哥放心,寶寶正在煮茶,保證大哥從來沒有喝過這種好茶。”
強按着衞紫衣坐下,衞紫衣看着擺着的東西,笑道:“喝茶就喝茶,要這麼些碗碗罐罐做什麼?”
寶寶道:“這些都是茶具呀,是我託戰平辛辛苦苦從山下弄來的。”
接着向衞紫衣一一指點,道:“這是官窗脱胎填白蓋碗,這是成窯五彩小蓋盅,這是犀牛角做的,至於這些木頭茶器,有黃楊木的,也有松木的。”
衞紫衣覺得怪有趣,遂笑道:“你一個人喝茶,要這麼多杯子做什麼?不管什麼杯子,還不是一樣喝茶。”
寶寶開心地拍手大笑道:“大哥終於也有不知道的,喝茶要有好茶具,否則就不是品茶,而是牛飲了。”
衞紫衣佯裝生氣,道:“越來越大膽了,敢説大哥是牛。”
寶寶笑道:“大哥裝生氣可裝不像,臉板着,眼睛裏卻有笑意。”
衞紫衣不由笑出聲來,道:“真是什麼也瞞不過你這個小精靈。”
遂笑道:“你既説得頭頭是道,斟一盅來給大哥吃。”
寶寶依言取了水,撮了茶葉,恭恭敬敬遞給衞紫衣。
衞紫衣見到茶葉滿布毫毛,香氣高爽,便問道:“這是什麼茶?”
寶寶道:“是洞庭湖的老君眉,又甘又醇,算是很難得的。”
衞紫衣飲了一口,果然覺得甘甜醇淨,與平時喝的茶不同,不由讚不絕口,放下杯子,笑問道:“寶寶的煮茶功夫,是從哪裏學來的?”
寶寶道:“大和尚叔叔最愛煮茶,他煮茶時,我就為他煽火。”
衞紫衣笑道:“歷來有道高僧都是茶道高手,可惜像我們這種人,可沒那種閒工夫。”
寶寶道:“當和尚的,不能喝酒,又不能吃肉,又不能上街去玩,每天唸完經後,乾坐無聊,只有在茶上做文章了,所以越是地位高的和尚,茶道越是精。”
衞紫衣笑道:“悟心大師轉到你這樣説他,不打你的屁股才怪!”
寶寶歪倒衞紫衣懷中,做了一個鬼臉,道:“大和尚叔叔拿我最沒有辦法,遇到我淘氣,最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小屋中的歡笑不斷。
正説着,三領主席如秀一頭撞了進來,一邊附掌,一邊大笑道:“大當家,好消息,好消息。”
衞紫衣道:“什麼好消息?”
席如秀道:“可記得那個臭小子謝靈均?”
衞紫衣怎會忘記,這幾天,腦子中無時無刻不在想着這個人。
自出道以來,歷經風險無數,唯謝靈均這一次最為兇險。
當下沉聲問道:“那謝靈均又怎樣?”
席如秀道:“據京城中的弟兄來報,謝靈均孤身一人,來到了京城,這正是我們報仇的好機會。”
衞紫衣慢慢地站了起來,踱着步,道:“京城是我衞紫衣的根基,他竟敢單獨一人來到這裏,真是有恃無恐。”
席如秀道:“這小子以為憑他的一身武功,無人制得住他,這一次他竟然送上門來,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
衞紫衣道:“叫弟兄們千萬不要輕舉妄動,一切等我到了再説。”
寶寶問道:“謝靈均現在在什麼地方?”
席如秀道:“他在‘品香樓’。”
品香樓是京城第一去處,那裏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尤其是女人。
品香樓的小拂紅豔色傅京城,大家到品香樓去,大多是為了看一看小拂紅。
但品香樓絕對不是妓院,小拂紅也絕不賣身。
據説你只要能逗得小拂紅笑上一笑,她就隨便你怎麼樣。
於是有人付上千金,小拂紅不笑,有人裝神弄鬼,小拂紅也不笑。
小拂紅來到品香樓已經三年,這三年中,她從來沒有笑過。
大家一窩蜂地趕到品香樓,難道只是為了看一看一個永遠也不笑的女人。
人總是很奇怪的,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偏偏越急着要得到,大家都以為,把一個女人逗笑是一件極容易的事,任何一個男人,都以為自己對付女人的手段是最高明的。
所以品香樓的生意一直很不錯。
正是華燈初上,萬家燈火的時候,品香樓中依然和平時一樣熱鬧。
樓上的雅座上坐滿了人,大家的頸子都像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拉着,一起伸長了向珠簾後看去。
珠簾後,放着一架琴,小拂紅每天此時,都會為大家撫上一曲。
據聽過她琴聲的人説:“小拂紅的琴藝絕對是第一流的,珠簾低垂,美人在座,纖手輕拂下,琴韻早出,那種感覺,絕不是語言可以形容的。”
説這句話的,是京城中公認最風流、最倜儻的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又道:“聽到她的琴聲,你覺得就算花再多的銀子也是值得的,可惜她從來沒有笑過。”
慕容公子的畢生憾事,就是從沒有看到小拂紅一笑。
今天慕容公子同往常一樣,坐在他每天都坐的位子上。
他也和別人一樣,伸長了脖子,往珠簾後看去。
紅影一動,一個人一掀珠簾,走了出來,這個人是個女人,很美的女人,從一千個人中也挑不出一個來。
但這個女人並不是小拂紅,小拂紅的美貌勝這女子十倍,何況小拂紅也是從來不着紅裳的。
大家都認得紅裳女子是小拂紅貼身的丫鬟,名字就叫小紅。
小紅盈盈地一笑,妙目轉動,每一個人都覺得,小紅看的是自己。
小紅道:“小姐今天不能撫琴了,因為她病了。”
説完這一句話,她向眾人歉然一笑,掀開珠簾走了進去。
大家都覺得很失望,不過每一個人都有可能生病,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所以大家都沒有説什麼。
只有慕容公子,他覺得很奇怪。
慕容公子是品香樓的常客,除了小拂紅住的小樓,他什麼地方都去過。
他記得下午來的時候,明明看到小拂紅穿著一件雪白的衣裳,倚在朱樓上,像攀倚在牆邊的紅杏。
看她的樣子,精神比任何時候都好,又怎麼會病呢?
於是他徑自掀開珠簾,走了進去,沒有人敢阻擋他,因為他是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家世顯赫,他的父親正是赫赫有名的鎮南王,權傾朝野。
何況慕容公子還會武功,據説還很不錯。
這樣一個人,沒有人敢阻擋他。
品香樓的樓主此時也在場,但他只有眼睜睜地看着慕容公子進了那扇門。
進入門後,是一截樓梯,下了樓梯,對面便是小拂紅的閨房。
慕容公子下了樓,走到小拂紅閨房的門口,紅影一閃,小紅擋在他的身前。
小紅笑道:“慕容公子要到哪裏去?”
慕容公子很客氣地道:“聽説小姐病了,我特地來看一看,並且我的醫術也很不錯的。”
小紅笑道:“多謝公子盛情,小姐並沒有什麼大病,只不過偶染小恙,剛剛吃過藥,已經睡了。”
慕容公子畢竟是一個很有修養的人,而不是一個無賴,聽到小紅這樣説,他已準備走了。
不管怎麼説,像小拂紅這種女人是不可唐突的。
他轉過身,剛準備走,房子裏忽然傳來了笑聲,是小拂紅的聲音,她居然在笑。
慕容公子立刻沉下臉,轉過身去,問小紅道:“一個人既然已經睡了,為什麼還會笑?”
他隱隱覺得,房裏肯定不止小拂紅一個人。
因為一個人待在房裏,是不會笑的,除非那個人有點毛病。
看着慕容公子很難看的表情,小紅嘆了一口氣,道:“你為什麼一定要進去呢?”
慕容公子道:“她病了,我就去看看她,她如果沒有病,我就要問問她為什麼故意裝病?”
小紅道:“小姐畢竟是一個人,是人總有疲倦的時候,小姐雖然不幸而操賤職,卻連一點自由都沒有嗎?”
慕容公子被問住了,不過他很快便道:“如果一個人在屋子裏會不會笑?”
小紅道:“除非是瘋子。”
慕容公子道:“那小姐為什麼會笑,她並不是瘋子。”
小紅嘆了一口氣,道:“屋子裏的確是有第二個人。”
慕容公子道:“是誰?”
這一次小紅回答得很乾脆,她説:“是一個男人。”
慕容公子一把推開了門,門上插着拴,慕容公子掌力一吐,就算是鐵拴也會斷的。
他一心想看一看,究竟是什麼人居然能搶在自己前頭進入小拂紅的閨房。
此時,他的心情又羞又惱。
小拂紅居然看不上他,而看上了別的男人,這對慕容公子來説,是一件極為丟臉的事情。
他倒要看一看,小拂紅究竟看上了一個什麼樣的男人。
屋子裏並不明亮,兩個有情有義的男女待在一個屋子裏,是不需要太明亮的燈光的。
小拂紅還穿著那件雪白的絲袍,黑漆漆的長髮像瀑布一樣披在身後。
雖然燈光很昏暗,慕容公子還是能看得出小拂紅除了這件睡袍以外,什麼也沒有穿。
他心中的惱怒已將他的臉燒紅──她居然在別的男人面前穿這種衣服。
其實他的想法很可笑,一個混跡青樓的女人,無論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的。
慕容公子並不是一個多情人,也許他並不愛小拂紅。
但他無法忍受一個自己追不到的女人,上了別的男人的牀。
他生氣,是因為他是一個男人,男人都起碼有自尊。
這是一個養尊處優,從來沒有得不到想得到的東西的人所不能忍受的。
小拂紅吃驚地看着闖進來的慕容公子,很快又變得冷冷的,就是平時慕容公子見到的那種冷漠。
她剛才還在笑,現在又對我冷冷的,難道我在她眼中真的一文不值。
這種想法又一次傷害了他的自尊,他避開小拂紅的目光,冷冷地盯着那個男人。
這是一個和慕容公子同樣年輕,也同樣英俊的男人。
男人在慕容公子衝進來時,一直像石雕一樣地坐在椅子上。
他頭上的髮髻已打開,外衣已除下,如果慕容公子再遲一步進來,他就不會坐在椅子上,而是躺在牀上了。
他的眼睛也盯着慕容公子,並沒有慕容公子的那種怒意,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任何一種表情都沒有。
他看上去就像一個石像。
慕容公子冷笑,一直按着梨木桌的手掌慢慢地提了起來。
梨木是一種很堅硬的木頭,但這張梨木桌忽然像已經衰敗不堪的樣子,一塊一塊地落到地上。
小拂紅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她想不到慕容公子居然會武功,而且還很高明。
梨木桌碎了,慕容公子和那個男人之間已經沒有什麼障礙物。
兩個男人也忽然間感到對方的壓力。
慕容公子冷冷地道:“我們出去。”
男人搖搖頭,緩緩地道:“我從不會為一個女人打架的。”
慕容公子笑了,他以為對方一定怕了,他冷笑道:“既然你不敢,為什麼不穿上你的外衣走出去呢?”
男人道:“外面很冷。”
慕容公子道:“但是如果破人扔出去,不但很冷,還會很痛。”
男人道:“我知道,可是你卻未必知道。”
他又淡淡地道:“所以你應該去嘗試那是什麼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