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過狼山,四野雖然仍是一片大漠景色,但是,明顯地,黃沙已漸漸被石礫取代,同時,還有一些稀疏可見的灰白色石灰岩和仙人掌。
處處呈現着生機,予人大漠將盡,人煙可再的感覺。
小混他們三人,一路輕鬆地胡扯亂蓋,熱絡得有如青梅竹馬相偕出遊,尤其是小混和小妮子兩人更是互不相讓地從天南斗到地北。
任何能想得到的話題,都成為他們兩人反駁辯論,爭執不休的重點。
直到小混無奈地嘆道:“奇怪,我記得我武爺爺説,通常女孩子都是很害臊、忸怩,有時八竿子也打不出個屁來,怎麼,我遇見的不是這麼回事嘛!”
小妮子對他那句屁話,不屑地皺起鼻子,嗤了一聲。
小刀卻呵呵笑問:“小混,武林雙狂老前輩,大概了有一百二、三十歲了吧?”
小混皺着眉想道:“好象是吧!我記得文爺爺説,他曾經是成祖皇帝親點的狀元,後來,看不慣官場那一些拍馬逢迎的小人當道,所以就辭官不做,轉而行走江湖。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麼?”
小刀徑自掐指算道:“現在是武宗正德年間,嗯,自永樂迄今已有一百一十年左右,若説文狂老前輩是二十歲為官,差不多,差不多!”
小混滿臉狐疑地盯着他。小刀算完後,輕笑道:“你不是説武老前……不,是武狂任老前輩説女孩子應該要忸怩害臊嗎?可是,那是他在一百多年前的觀念,現在呀……”
他故意一頓,瞅着小妮子,嘿笑道:“現在是人心不古,世風日下,你遇見的女孩,當然和一百多年前的女孩子不同嘍!”
小妮子這才知道,小刀是故意兜着圈子説她不害臊,她不依地扯着小刀的衣袖,撒嬌道:“小刀哥哥,你討厭啦!幹嘛幫着小混欺負人家!”
小刀故意叫道:“別拉,別拉,小心有人會吃醋,再説,我是欺負人家,和你沒啥關係;小混,你説對不對?”
小混樂得眉開眼笑,心裏暗贊:“要得!哥們!”
他忙不迭同意道:“對,對極了!”
小妮子見他們兩人一致聯手對付她,只好噘着小嘴,“哼!”甩甩頭,不理會他們。
笑鬧了半天,小刀終於正經問道:“小妮子,你到底為什麼在狼山上,自陷狼羣?今天要不是我們經過,只怕你樂子可就大嘍!”
小妮子心有餘悸地道:“都是赤焰啦!我早上在牧場外面看見赤焰在閒蕩,就想偷偷逮住它,可是誰知道它那麼賊,反而設計把我騙入狼山,結果,我就陷在野狼溝啦!”
“赤焰?”小刀訝然道:“就是被人稱為大漠神駒那匹馬,是不是?”
小妮子猛點頭道:“對呀!就是它,它壞死了!”
小刀輕笑道:“我聽説大漠神駒,還是一匹小馬,但是卻極通人性,兩三年來,關內關外,不知有多少人想抓它,結果都被它整得很慘,甚至有人因此丟掉性命,你想逮它,只能説,你是自不量力。”
小妮子雖然泄氣,卻也默然同意小刀所言。
小混卻哇啦叫道:“他奶奶的,赤焰是什麼東西,居然敢如此不開眼地唐突佳人,還差點害死你,真是太可惡!小妮子,你放心,我一定將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抓來送你當坐騎!”
小妮子咯咯嬌笑道:“我才不相信你能抓得到赤焰,而且,就算你逮住它,也不見得有辦法馴服它,我聽説赤焰是很桀驁不馴的呢!”
小混瞠目怪叫:“小妮子,你怎麼可以對我如此沒信心,真是太沒面子,光是衝着這一點,我非得要赤焰小子乖乖聽話不可!”
小妮子對他扮個“吹牛”的鬼臉,正待往前奔時,突然,她猛地掩口輕呼一聲,低叫道:“在那裏!你們看,赤焰在那裏!”
小混立刻機警地拉着二人,閃身躲向一堆人高的岩石之後,然後三人小心翼翼地自石後探出半個腦袋,瞄着前方一座微微隆起的小崗。
就在崗背上,赫然卓立着一匹通體火紅,高壯雄偉的罕見駿馬。
它,正是名動關內外的大漠神駒——赤焰!
此時,赤焰正微昂着頭,迎風而立。
它那身赤焰如火的鬃毛,在微風中輕輕飄飛,襯着一身鐵澆銅鑄宛若精鋼般結實的肌肉,和藴含着無比沉猛勁道的修長四肢。
赤焰,已是力與美的化身。
小混他們不禁被赤焰如此高貴優雅和傲然不羈的特異氣質,震懾得愣在當場。
他們三人全都屏着呼吸,目不轉睛,痴痴地凝視着這匹遺世獨立的美麗動物。
彷佛驚覺了什麼,赤焰驀地扭頭,瞪視着小混他們隱身的方向,幾乎沒有任何的徵兆,赤焰突如其來地彈腿而動,放蹄狂奔。
它就像一朵馭風飛行的豔紅雲靄,輕靈地逸向遠方!
小混直覺地自石堆之後,騰身躥撲而出,追着赤焰而去。
馬快,人也快,眨眼之間,一人一馬俱已奔出老遠。
小妮子連忙自石後趕出,對着小混的背影高叫道:“小混,算了!你追不上的,沒有人能追得上赤焰……”
“你們先回牧場……等我……”
小混的話聲,透過微風的吹過,隱約傳來,小妮子無奈地回視小刀,兩人忍不住同樣地聳肩嘆笑,目送小混和赤焰,逐漸消失於地平線的彼端……赤焰如風一般地飛馳在沙漠之中,它早就經歷過無數的追逐,自它在沙漠之中,它早就經歷過無數的追逐。
自它在沙漠中,無意之間被人類發現後,就不知有多少人企圖想要捕獲它。
這些人,有的是憑藉着它的同類迅捷的腳程來追逐它。
有些人類,卻是以各種險惡、狡詐的計謀陷阱來誘捕它。
經過這些年的逃脱和躲避,赤焰對人類所有的陰謀,皆已瞭然於心。
它有自信,能夠甩脱任何追逐,因為它是如此的深知,沒有任何一個人,或是任何同類,能追得上它如風的馳騁。
就在方才,一陣順風送來上風頭,有人的氣息,其中,有股淡淡的幽香是它所熟悉,那正是早上那個長得小小的,有着輕脆聲音的人類。
其實,赤焰並不討厭那個好聽的聲音,和聲音主人身上好聞的氣息。
但是,多年來的體驗,使它不敢輕易相信人類,因為,他們總是殘酷的!
看看其它同類,原本是無憂無慮地生活在沙漠和草原上,可是,當人類用繩子圈住同伴們頸項的同時,也圈住了同伴的自由。
從此它們就不能自由自在地四處遨遊了。
赤焰愉快地奔馳着,盡情地體會風吹拂着肌膚,腳踏着大地的充實感,心想,這次一定也能輕易擺脱追逐者。
但是,它錯了!
因為它不知道,如今尾隨在它身後的這個人,不是其它人,而是一個擁有天下第一的輕功,和比它自己更深具信心的小狂人!
因此,這一人一馬,就如此執着地追逐下去……風沙滾滾,大漠漫漫,從日正當中,追到日暮黃昏,人和馬似乎都不覺疲勞,一前一後地向前○進。
小混始終不急不徐地跟在赤焰身後約一丈之遙,瀟灑地馳掠着。
他似乎有意捉狎,赤焰跑的快,他就追的快,赤焰跑的慢,他也放緩腳步。
小混只是如此影隨形地躡着赤焰,既不超前,亦不落後,久經追逐遊戲的赤焰,竟也被小混此等奇怪的態度所迷惑,在它的經驗中,沒有一個人類不在它故意放慢速度,偽裝疲乏時,趁機衝前,企圖逮住它。
而赤焰往往利用這種詭計,突然折向急奔,藉以甩脱敵人。
如今,它幾番設計,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反應,使得它不解地頻頻回首,瞄看身後那個奇怪的人類。
小混卻總是好整以暇地對着回頭探視的赤焰,愉快地揮手招呼。
饒是赤焰被喻為大漠神駒,每每能夠猜透人類意向,此番也變得茫然。
聰明的它,實在想不通身後的小混,到底做何打算,這種無助的茫然感,使得赤焰內心,生出一股惶然不安的情緒。
奔馳復奔馳,追逐復追逐……
羣星爍空,玉兔東昇。
夜幕再度緩緩拉開,人未困,而馬已先乏!
赤焰終於拋開警覺,漸漸放慢飛奔的速度。
小混業已看出,這回赤焰是真的累了,他不禁暗自得意地呵呵偷笑,因為,他終究證明出,赤焰並非無人可及。
眼見赤焰由急馳變成輕快的踏蹄慢行,小混嘿嘿得意地笑道:“好小子,現在你該服了少爺吧!”
通靈的赤焰似能懂得小混所言,它一抖耳朵,噴着氣,再次揚蹄而奔。
然而,小混一改方才閒散的姿態,他扭腰抖肩,略為活動全身筋骨之後,突然大喝出聲,人如流星曳空,騰身罩向赤焰。
赤焰精靈地猝然收蹄剎身,往右後方反躥而出。
小混身形凌空,見狀嘿嘿笑謔道:“赤焰小子,不用逃啦!我已經誇下海口,非得帶你回去獻寶不可,你就省點力氣,乖乖跟我回去。”
便在赤焰急躥的同時,小混驀地憑空橫移三尺,倒翻攔向赤焰脱逃的方向。
赤焰驟覺人影當前,立即旋向橫轉,同時踢起一蓬飛沙,它就在沙幕漫天之際,機伶地衝往反方向,急奔而行。
“哪裏逃!”小混一聲叱喝,騰空掠上馬背。
一聲長嘶,赤焰驚怒地蹦跳彈起,想將背上的小混甩下身來。
小混“哎唷!”大叫。險險地即時一把揪住赤焰頸上鬃毛,總算沒被顛下馬來。
赤焰被他如此一扯,吃痛異常,於是憤怒地猛然甩頭,張口反咬背上的小混。
小混勉強坐穩馬背,見赤焰咬來,連忙放開抓着它頸項的雙手,改以雙腿緊緊夾着赤焰腹部。
赤焰生氣地猛踢後腿,揚高後半身,同時用力扭臀擺身,不停地蹦彈踢跳,恨不得將小混掀落地下,踹個稀爛!
小混騎在赤焰背上,早就被它顛得頭昏眼花,血翻氣湧,全身骨頭幾近癱散,可是小混性子一起,硬是卯上這頭宛若瘋狂的畜性。
他不顧一切,俯着身,以雙手抱緊馬頸,雙腿猛鉗馬腹,整個人好似章魚般,利用吸字訣,緊緊交纏伏貼於赤焰身上,任憑赤焰如何瘋狂地擺甩扭動,就是毫不鬆手。
於是——馬嘶唏嚦,塵沙飛揚!
赤焰無比的驚怒夾着不甘,萬分憤怒和着倉惶,它衝、它蹦,活像吃了跳豆一般,上下左右,扭騰掀躍,無所不用其極,想要甩脱小混。
冷清的月夜裏,赤焰就像一團燃燒跳動的火光,在無邊的天地宇宙中,表演着撼人心絃的狂舞。
良久,復良久……夜已經悄悄地過去大半,赤焰醒悟到自己遇上了對手,如此一個頑固的對手,成為它無法掙脱的枷鎖。
於是,赤焰長嘶入空,箭也似地射向漸露魚白的東方,再一次展開急奔狂馳。
只是,這次赤焰聰明地盡往地勢坎坷之處躥鑽。
它故意擦過一叢又一叢的仙人掌,刺得它背上的小混哀哀慘叫。
它躍向一堆又一堆崎嶇的亂石,震得小混滿肚子不堪入耳的髒話,紛紛衝口而出。
赤焰不斷地重複着種種衝躍顛簸,不顧這些帶給小混痛苦的行動,同樣的也為它自己帶來傷害。
它奮力地掙扎,頑固地與小混兩相抗衡,只希望能夠藉此擺脱身上的鉗制。
小混昏頭晃腦地咕噥道:“小子呀!你真是想不開,幹嘛如此糟蹋自己,我又不是……
哎唷!想要你的命,有什麼事,咱們可以好好商量……哇……”
於是——同樣頑固的這對人馬,便又在遼闊的大漠之中,展開另一回合的長程耐力挑戰……
綏境。
大青山,山如其名,山上,山下盡是一片青翠如玉。
關外,連雲牧場,牧場連雲!
關外之人,有誰不知大青山畔,有座望家的連雲牧場。
那裏有關外最肥的牛羊,最剽悍的駿馬,以及最刁鑽潑辣,卻又純真可愛的望家大小姐,望若妮!
由狼山向東行,不足百里,就能看見一座赫然聳立,原木搭建,高逾十丈的牌坊式大門,牌門橫眉正中,端端正正嵌着一方氣勢磅礡白雲石大匾。
匾上以草書寫着和望家人一樣豪邁的“連雲牧場”四個斗大黑字。
雄渾有力的字跡,豪灑飄逸狂放,襯着粗糙的原木,道盡關外人家特有的獷野風貌。
就在連雲牧場的大門兩側,望家為了放牧和禦敵所需,左右各築有一座與門同高的瞭望台。
瞭望台頂端,是一座面積有丈尋見方的平台,平台四角,巨木為柱,撐起人立有餘的人脊形篷蓋,聊堪為台端守望之人遮風擋雨。
頂篷正中的橫樑,懸着一口大鐘,以便做為聯絡傳警之用。
平台內,一張原木拼就方桌,配有四把圓木板凳,牢牢地釘在台上,足以提供休息所需。
所謂登高望遠,站在一座如此高原之上,遠眺四方,連雲牧場方圓數十里地,豈能不盡收於眼底。
如今,小刀穿着一身嶄新合身的靛青綢衫,英姿煥然,卻滿心焦躁地守候在瞭望台上。
他全然沒有感覺到望家派駐在台頂守望的那名年輕人,正以一種挑妹夫的眼光,追隨着他不停來回踱步的身影。
三天!
自從他和小妮子回到望家連雲牧場,已經足足過了三天三夜,可是小混迄今仍未見人影。
這使得小刀有些放心不下,連日守候在瞭望台上,殷切地等候着小混歸來。
小刀停下走動的腳步,失神地痴視着牧草盡頭。
忽然,他咬牙切齒地呢喃道:“他奶奶的,你這小子混到哪裏去?怎麼還不回來?難道不曉得有人會擔心你。”
此時草原盡頭連着灰沉的雲天,空中陰暗彤雲,濃得宛如潑墨般,恁般層層疊疊地堆壘着。
狂風打着呼哨,溜溜地旋轉,肆無忌憚地向大地一遍又一遍地捲來。
原本挺立如傲的牧草,也因為經不住狂風的咆哮,紛紛嚇彎了腰,低頭躲避風的狂嘯。
天際偶爾亮起一道耀目的金蛇,強烈的閃電,照亮躲在陰影裏輕顫的山谷和河流,沉悶的雷鳴,轟隆隆地響在雲堆深處。
好似有人在雲裏敲着一面破皮鼓,更像雷神暴躁地咕噥着他的牙痛,怎麼不停,怎麼不停止……現在已是黃昏的時分,如果不是這種陰霾的天氣,牧場日落的景色,應該是很有看頭的,只可惜,老天爺翻起臉來,比翻書還快上幾分。
就這麼一會兒,剛剛還明亮的天空,立刻烏雲滿布,看來,不用多久,就會有一場暴風雨呢!
望着天色,小刀更見抑鬱地皺起劍眉,他瞇着眼,極盡目力地朝草原遠程瞧去,可是天地之間,除了起伏翻騰綠草波浪,四野依然寂寂。
在一聲驚天霹靂的雷響過後,幾道慘白扭曲的電蛇,撕碎陰沉的天幕,猝然掠過草原,匆匆逝去。
突然而來的傾盆大雨,就那麼不容情地乍然迸落,漫空崩頹的雨勢,彷佛是潰決的天河,一股腦兒嘩啦啦地衝向凡間。頃刻之後,遠處近處全都隱入濛濛的水幕之中,天地變得一片茫然。
忽然——隱隱的,在嘩啦嘩啦的驟雨裏,一陣快捷而有節奏的蹄聲,壓過隆隆的雷鳴,透自雨幕遠方。
就在這時,小妮子難得穿上一身淡紫羅裙,撐着油紙傘,自滂沱大雨中娉婷登上瞭望台,她剛收攏紙傘,便已聽見漸近的蹄音。
她興奮地急問道:“小刀哥哥,是不是小混回來啦?”
小刀朝着蹄聲響起的方向,極盡目力地瞇視雨幕,就像在響應小妮子的問話,一團朦朧的紅影,搖曳地出現在大雨之中。
小刀抑不住澎湃的興奮,發狂般大吼道:“哈哈!是那個小混蛋回來了!”
小刀迫不及待反身衝向瞭望台的木梯,三步併成兩步,飛也似地趕下十丈高的瞭望台,喜極狂笑着撞入嘩啦啦的大雨之中。
小妮子微愣一下,手忙腳亂地重新撐開還兀自滴着水珠的油紙傘,嬌呼道:“小刀哥哥,等等我嘛!”
待得她小心翼翼走下瞭望台,雨中早已看不見小刀的人影。
於是,小妮子顧不得大雨濺濕長裙下襬,撩起羅裙踏着小碎步,追往牧場牌門之外。
就在他們兩人身影剛剛沒入雨幕,瞭望台上的大鐘,已經“當——”,“當——”響起悠長的鐘聲,告訴全牧場裏的人,他們候駕多時的人回來了!
小混安穩地伏坐在赤焰背上,聽着隆隆雷聲,一路在他身後追趕似的響近。
他貼着赤焰的耳際,輕笑地催促道:“赤焰小子,快喔!快跑!你要是沒被雷公追上,等一下到了牧場,我就叫小妮子餵你吃豆麥摻酒的上等料理!”
通靈的赤焰,聞言輕輕抖耳歡嘶一聲,倏地加快速度,宛若一支脱弦急箭,飛射向前。
此時的赤焰,這匹傲然獨行的大漠神駒,服貼地有如温馴的綿羊,一點兒也看不出它曾是那麼死命地抗拒小混,直如一個視死如歸的戰士。
小混高興地呵呵低笑,想起他和赤焰倆堅持到最後,他終於馴服這個頑固分子,卻和赤焰同時雙雙累癱在荒漠之中,相偎相依大睡兩天,居然運氣好地沒被凍死。
他不禁伸出手愛憐地輕拂着赤焰那身油亮光澤的赤紅鬃毛,那等子温存的模樣,足以羨煞天底下所有熱戀中的情人!
赤焰全力地奔馳着,此時,它已不光是一匹馬,更像是一陣風。
但是偏偏天不從人願,老天爺好似擺明着故意要和這對狂人、奇駒作對,轟然一聲震天撼地的雷霆霹靂,大雨就恁般得意地傾流泄落。
不一會兒,小混和赤焰倆,全都由裏到外濕透三遍有餘,被茫茫水霧包圍的他們倆,就好象置身蒸籠裏的饅頭,只差這層白色水氣是冷的罷了。
小混身上那件飽經摺磨的青布長衫,經過三天飲沙吞塵,早就髒皺的有如漬黃的滷菜幹一般。
如今再經雨水的沖刷洗禮,一道道黃褐色的泥水,自他的身上流向腰臀,最後,泥水在赤焰背上匯成一灘,一股腦地沿着小混跨騎的雙腿,宛似黃河上的瀑布,嘩啦和雨齊泄!
赤焰有些懊惱地甩動它那顆碩大的頭顱,彷佛因為被大雨追及而泄氣。
小混哈哈地笑着抹去臉上淋漓的雨水,拍拍赤焰,安慰道:“赤焰小子,別失望,老天爺知道咱們爺倆在沙漠裏廝混得太久,搞得一身泥又一身汗,所以特地普降甘霖,為咱們爺倆‘洗塵’,好讓咱們乾乾淨淨,風風光光地到小妮子家裏做客,這樣也沒啥不好,對不對?”
這就是小混,他總是能在困頓中尋得樂趣來娛樂生命。
“小混……”
雨幕之中,隱約傳出小刀的叫喚,小混輕拍赤焰頸項,要它放緩奔速,一條人影正徑自穿過雨幕迎面而來。
“可惡,小混蛋,你他奶奶的還記得回來!”
小混躍下馬背,正好迎上小刀的笑罵和飛來的拳頭,於是他們二人便嘻嘻哈哈地扭打成一團。
半晌,他們二人好似久別重逢的故人,四臂緊緊地交握着,讓所有的激動和關懷,透過對視的眼眸,默默無言地流入對方心底深處!
一時之間,他們二人宛如化為雕像般痴立在滂沱的暴雨中。
遠遠的,傳來小妮子模糊的聲音:“小刀哥哥……小混……你們在哪裏?”
小妮子的呼喚,打破小混和小刀二人心神交流的魔咒,小混輕籲口氣,頭也不抬地叫道:“小妮子,我們在這裏!”
同時,小刀這才注意到小混身後的赤焰,他不禁興奮地道:“小混,你真的將大漠神駒馴服啦!”
小混得意道:“那當然,你以為我是開玩笑?告訴你,老哥,只要我曾能混説出的話,沒有辦不到的!”
小刀呵呵一笑道:“奶奶的,你少狂,你還當自己是真命天子,開的是金口?只要説出的話,就是事實!”
小混眨眼謔道:“不是也差不多了啦!”
他回頭對赤焰招招手,赤焰極自然地偎上前,用自己的鼻端磨蹭着小混的面頰,一顆腦袋還不時往小混懷裏鑽。
小混哈哈大笑着伸手摟着赤焰,介紹一旁的小刀道:“赤焰小子,這個人是我老哥,他叫小刀,以後你也要聽他的話,懂不懂?”
赤焰先是遲疑地瞪視小刀,半晌之後,才輕輕嘶聿地點頭,神情頗為莊重嚴肅。
小刀驚異道:“呵!真是名不虛傳的名駒,竟然如此通曉人性!”
小混嘿笑道:“廢話,不看看是誰收的乾兒子。”
小刀揚眉“噗哧!”一笑,他踏步上前,伸出手讓赤焰嗅聞自己的氣息,一邊欣然道:
“好!好!你的乾兒子,不就是我的幹侄子,來!赤焰小子,咱們伯侄倆好好親熱一下吧!”
他輕拂赤焰鼻頭,確定赤焰不加排斥之後,這才放心學着小混剛才的樣子,雙手摟了摟赤焰的頸脖子。
小妮子撐着油紙傘,卻已是濕透半身地出現在小混他們面前,她嬌嗔道:“小混,你怎麼失蹤那麼久,害人家和小刀哥哥,等……”
話未説完,她已經瞥見正在親熱中的小刀和赤焰,小妮子不由驚呼道:“呀!真的是赤焰耶!”
小刀恰恰鬆手回頭,小妮子眼見朝思暮想的神駒,此時正在眼前,就忘情地湊上前去,學着小刀的樣子,一把抱向赤焰。
忽然——一聲怒嘶,赤焰居然不懂得憐香惜玉,竟對小妮子掀唇威嚇,同時揚蹄踏空而起,避開小妮子所伸出白細滑嫩的織織柔荑。
“啊!”小妮子雖然並不怕馬,卻也被赤焰突如其來的咆哮,嚇了一大跳,不由得倒退一步,脱口驚呼。
“小子,你敢!”
小混叱喝一聲,連忙擋在小妮子身前,以免她被赤焰踢傷。
待赤焰落下蹄來,小混順手“啪!”的一聲,賞了赤焰小子的大腦袋一個清脆響亮的巴掌。
小混輕喝道:“奶奶的,赤焰小子,你怎麼可以對小妮子如此粗魯?真是沒家教,你老爹我的面子,都被你丟光了!”
赤焰神情似是委屈,瞪着一隻明亮晶瑩的大眼睛,斜睨着小混。
小混“嘖!”的輕笑:“你還真委屈吶,兒子!不過,你老爹我,就是因為你唐突佳人,才會找上你,我説過要把你送給她,以後你可得跟着小妮子一輩子。你還不趁這機會好好巴結巴結人家,奶奶的!你還想不想過好日子?”
小妮子驚魂甫定,聞言雀躍地叫道:“小混,你真的要把赤焰送給我?”
小混肯定點頭,道:“當然!不過……”
他鄭重地交代道:“小妮子,赤焰可不是普通的馬,而且,現在它是我乾兒子,你可得好好照顧它,千萬不能虐待或虧待它喔!”
小妮子滿臉歡喜,忙不迭點頭保證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對赤焰很好很好。”
然後,小妮子又愛又怕地望着赤焰,問道:“小混,現在我可不可以摸摸它?”
小混呵呵笑道:“當然可以,方才你也太心急了,沒等我替你介紹,就想對我兒子毛手毛腳,難怪它會不高興,現在它已經知道你是未來的主子,自然不敢對你亂來。”
小妮子輕啐道:“什麼毛手毛腳,難聽死啦!”
她顧不得多説,再次小心翼翼地接近赤焰,準備和赤焰套套交情。
這回小妮子可學乖了,她先試探地伸手讓赤焰熟悉她的氣息,然後再輕輕拍拂赤焰的鼻端和前額。
縱然在大雨之中,赤焰仍然敏感地聞出,這隻冰涼涼的柔軟小手,正屬於那個有好聞香味的嬌小人類,它挺高興能和小妮子化敵為友。
赤焰被撫慰得舒態已極,不住地昂首歡嘶。
小妮子見狀,更加放心大膽地伸手搔弄赤焰的耳後,赤焰也頗為親膩地往小妮子懷中揉鑽。
小妮子被濕淋淋的赤焰,將上身唯一干爽的前胸弄濕,一下子曲線畢露,好不迷人,臊得這小妮子連忙咯笑着推開赤焰的大腦袋。
小混故意色瞇瞇地瞄着小妮子,同時猛吹口哨。
小妮子驀地漲紅粉頰,恨恨地一跺腳,大發嬌嗔啐道:“色鬼!”
一扭頭,小妮子甩着飛揚的秀髮,回身就走。
小混賊笑兮兮地拉着小刀,一起躍上赤焰,追向小妮子,他策騎過小妮子身旁時,突然猛地一斜,勾着馬腹,探身將小妮子攔腰抱起,劫上馬背。
小妮子驟覺腰間一緊,人已驀地騰空,她本能地尖叫一聲,叫聲未歇,就已經安安穩穩地坐在赤焰的背上。
小刀也順手撈住小妮子在慌亂中撒手的油紙傘,哈哈大笑撐在早就濕透的三人頭頂,聊盡心意。
小混攬緊小妮子織腰,得意催促道:“赤焰小子,快跑!快跑!你老爹搶得一名如花似玉的壓寨夫人,咱們快快趕回家生米煮成熟飯去也!”
就在小混捉狎的吆喝聲,小妮子發嗲的嬌叱聲,小刀低沉的大笑聲,以及大雨的嘩啦嘩啦聲裏,赤焰馱着三人,依然輕快無比,放蹄急奔。
它一溜煙地躥入連雲牧場那座牌坊式的大門,朝着雨霧迷濛中的望家大宅飛馳而去……
望家大宅,正坐落於連雲牧場這一片綿延數頃,遼闊無比的草原正中。
宅子是傳統式的四合院建築,一連串的幾進院落,沿着一條軸線排列起來,層疊交錯的翠瓦朱檐,亭台樓閣,和中原一地的屋舍,毫無不同。
小混他們二人,就被招待住在大宅深處,最後一進宅院的西側廂房。
這一進庭院的正屋,正是小妮子的爺爺,望家大家長,望振雷老爺子和其長子望雲揚一家人所居之處。
小妮子恰巧是望大爺的寶貝千金,更是望老爺子十幾個孫輩中,唯一的孫女兒,此等身分,雖非公主之流,卻是比公主小姐還寶貝三分。
因為,在望家人眼中,公主固然尊貴,卻也有好幾個,怎及得上望家三代以來,唯一的一顆明珠,來得珍貴。
因此對於小混他們救得小妮子這件事,可是感激得無以復加。
自然,對他們兩人的殷勤招待,更是比零缺點的標準,還要完美一些!
連着三天九餐,小混和小刀二人吃的都是酒席盛宴,膩得他們倆,差點想要齋戒三天,才能平衡過來。
好不容易,小混終於推掉這天所有的邀請,早上窩在自己的房裏吃一頓清粥小菜。
中午,小混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良藥,敲開小刀的房門,小刀瞥見他手中的東西,不由得痛苦地呻吟一聲。
小混呵呵笑道:“老哥,你認了吧!”
小刀齜牙咧嘴地威脅道:“拿開,否則我就用它替你洗頭!”
小混將補藥往茶几上一擱,斜睨着眼道:“哎唷!我怕得很吶!老哥。”他大剌剌往太師椅中一坐,翹着二郎腿徑自哼起小調。
小刀莫可奈何地嘆了口大氣,準備性地做個深呼吸,他皺着濃眉,捏起鼻子,狠下心,仰頭“咕嚕!”一聲,將那碗半温的藥汁,一口倒進肚子裏。
小混揚着眉,呵呵笑謔道:“好!長痛不如短痛,算你是英雄。”
小刀苦着臉,咂着嘴道:“如果當英雄要吃這種苦頭,我寧可拱手將此等英雄讓給你。”
小混嘿嘿賊笑道:“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嘛!”
他的笑,是有很深的含意。
因為他在煎這貼藥時,為了奉行良藥苦口這句至理名言,他故意在藥裏多下了三錢不必要的黃蓮粉。
此時,他正笑嘻嘻地欣賞着小刀那張苦臉——因為吃得苦中苦,而皺成一堆的臉。
小混在心裏嘿嘿偷笑地忖道:“嘿嘿!誰説只有啞巴吃黃蓮,才會有苦説不出?我這個老哥,不也是吃了黃蓮,有苦説不出,他可不是啞巴!”
小刀咂了半天嘴,灌了一大杯茶,仍然除不掉口中那份苦味,他真想問小混,那是什麼補藥,怎麼這麼韻味十足?
恰好此時,另一念頭閃入小刀腦際,一時他轉口問道:“對了!小混,你打算要在這裏住多久?”
還好他沒問前一個問題,如果他知道方才自己喝的那一大碗是什麼玩意兒,大概會跳起來掐死這小混蛋。
小混坐沒坐相地半躺在太師椅上,斜眼笑道:“咱們才剛來,總不好意思吃完大餐,馬上就走,怎麼,你住不慣?”
小刀沉吟道:“不是住不慣,只是你也知道,我師父已經失蹤大半年,我是擔心他,所以想早點到北京找武林販子,打聽些消息。”
小混斜偎着胳臂,懶散地勸慰道:“老哥,其實你也不用太為你師父操心,他自己那麼大的人啦,難不成還不懂得照顧自己?再説,正如你所言,他已經失蹤大半年了,就算真的會出事,也早就已經出事,你擔心又有屁用?”
小刀笑罵道:“奶奶的!小混蛋,你這也叫勸人的話?”
小混攤手道:“我只是實話實説罷了。”
接着他挺身伸個懶腰,又重新癱回椅上,瞅着小刀嘿嘿笑道:“還有,你若想上路,總得先養好身體,我看呀!連雲牧場這裏是山明水秀,地靈人傑,風水不錯,咱們就安心住下,等你元氣全復,再學會孤絕六式之後,咱們再離開也不遲。”
小刀啐笑道:“他奶奶的,又不是挑祖墳,還得看風水?”
小混忽然猛地坐正,瞪大眼睛看着小刀。
小刀莫名其妙問:“怎麼啦?你哪根筋又不對了?”
小混搔着頭,迷惑道:“咦?我一直沒注意,你幾時從他媽的升格到他奶奶的?呵呵!
這不就叫多年媳婦熬成婆!”
小刀哈哈笑道:“什麼多年媳婦熬成婆?真是亂七八糟,這應該叫近墨者黑,我這顆純潔的心靈,還不是被你給污染。”
小混黠謔道:“媽媽變奶奶,自然是因為兒子生孫子,才夠資格升級,兒子要生孫子,總得媳婦幫忙,否則窮放空槍,有啥屁用?這不是多年媳婦熬成婆,是什麼?”
小刀嗤笑道:“你真他奶奶的,屁蛋一個!”
小混頗為自得地吃吃笑道:“屁蛋屁蛋,總比屁眼塞住,打不出屁的‘悶蛋’強得多!”
他突然又哈哈笑道:“這麼一來呀!咱們全是他奶奶的,可就更像兄弟,你説是不是?”
小刀深邃地凝視着小混,以充滿感情的口氣道:“是呀!咱們他奶奶的更像兄弟!”
小混剎住伸了一半的懶腰,他那張看似稚幼的臉龐,浮漾起一抹超乎年齡地深沉笑容,那笑容恰似春陽般燃亮他的面容,即使是坐在他對面的小刀,也深刻的感覺到那股子窩心的温暖。
時間在這種無言的靜默中,悄悄經過,也許只是剎那,也許就是永恆,小混終於放下高舉半空的雙手,揉揉臉頰,神經兮兮呵呵傻笑。
小刀瞄着他白痴似的傻笑,仰起頭,翻個白眼,咕噥道:“老天,跟這種人處久了,總有一天,我會變得和他一樣。”
頓了一頓,小刀突發奇想地道:“也罷,為了避免難以適應,我看現在就開始練習吧!”
於是,他學小混涎着臉,“嘿嘿嘿!”、“呵呵呵!”、“哈哈哈!”裝模作樣的嘻嘻呆笑。
慢慢地,假笑變真笑,小混和小刀兩人滿心激動地抱在一起,笑成一團。
突然——小妮子“咿呀!”地推開門,人未入聲先到:“小混,快來……”
這小妮子踏在門內,只見小混他們相擁着狂笑不停,連笑出來的眼淚,都沒空抬手去擦,她皺着柳眉問:“你們兩個怎麼啦?”
小刀呼啦呼啦拚命努力的深呼吸,強自鎮定道:“沒……沒有……”
小混乾脆躺在地上,無力擺擺手,摟着肚皮喘息道:“哎喲!哎喲!笑死人!”
小妮子撇撇嘴,蓮步輕移,走到小混身旁,低下頭左看右瞄,突然,她倏地一腳踢在小混的屁股上。
小混“哇!”的慘叫一聲,抱着屁股蹦起身來,嗔怒道:“死丫頭,你敢踢我?你不要命?”
他突起發難,一式餓虎撲羊,死不要臉地抱向小妮子。
小妮子沒命的“呀!”然尖叫,一頭鑽向小刀背後,拿小刀當擋箭牌。
小混和小刀不禁被這聲三分真,七分假的尖叫聲,刺得耳膜生痛,一個是猛拍胸口大叫:“怕怕!”
一個卻忙不迭,側着頭,伸手掩耳,大呼:“受不了!”
“怎麼啦?妮丫頭,發生什麼事?”
沒等小混來得及追殺,望大爺和小妮子三個哥哥,幾乎是同時,一窩蜂撞進小刀房裏。
小妮子笑嘻嘻道:“爹,沒事啦!我們在鬧着玩兒。”
望大爺又好氣又好笑道:“你這鬼丫頭,又在耍什麼花樣?我叫你來請小混去看病,你卻在這裏尖叫得嚇掉你爹半條命,真是越大越不成體統,我看你以後怎麼嫁得出去!”
小妮子噘着櫻桃小嘴,不依地跺腳扭腰,嬌哼道:“爹——”
望大爺故意道:“幹嘛?”
小妮子氣苦地對她爹扮個鬼臉,奔向門外,揚聲道:“討厭!爹爹自己請那個小混混好了!”
望大爺尷尬地望着小混,搖頭嘆道:“唉!這丫頭片子,就是被家裏寵壞了,對客人説話,也是這麼沒大沒小,小混呀!你可別介意。”
小混呵呵輕笑道:“不介意,不介意。”他在心裏暗道:“反正她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回頭再找她算帳!”
小刀見小混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就知道他心不在焉,於是開口道:“大叔,你方才説要請小混看病是怎麼回事?”
他暗裏橫肘撞撞小混,將他的魂招了回來。
“對對對!”小混忙不迭點頭道:“大叔怎麼知道我會看病?”
望大爺和三個兒子分別落座後,呵呵笑道:“是這樣子,上回你不是託英雄出去時,順便幫你抓了幾帖藥回來嘛!”
小混不解道:“是呀!這又如何?”
望大爺解釋道:“英雄回來時告訴我説,仁和堂裏面那個老郎中,直誇開藥方的人是個行家,據他説,那張補藥方子已經失傳很久,連他都記不太全呢!”
小刀會心地瞥了小混一眼,心想:“文狂醫術,若不是行家,天下已經無人可稱為神醫。”
只聽望大爺繼續道:“昨兒個夜裏,我四弟不知怎麼着,突然半夜拉起肚子,原先他以為沒什麼,就隨便吃了點藥。
誰知到了今天早上,不但拉肚子,而且腹痛,連牀都不太能躺,我忙差人去請仁和堂那個老郎中,他卻正好出去採藥,可能兩三天內不會回來。
於是,那個去請大夫的人,就去請另一個藥鋪的郎中,來替四弟看病,可是直到現在,已經大半天了,四弟的病也沒好轉,弟媳很擔心,我這才想到你也許能治好四弟的病。”
小混“喔!”的點點頭,立即起身道:“那我們趕快過去看看吧!”
望大爺欣然起身,帶着小混等人一同前往四爺的寢居。
當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踏入望四爺的卧室,他正好被兩名傭人,自卧房另一端擱着馬桶的暗室內扶了出來,一路呻吟地回到牀上躺下。
小混大步上前,站在牀邊,仔細察看望四爺的氣色,突然問道:“望四叔,你可是一瀉千里?”
“一瀉千里?”不光是望四爺不懂,房內所有的人沒有一個明白小混在説什麼。
小混正經道:“所謂一瀉千里,就是噗的一聲,就嘩啦啦,澎湃洶湧地拉下去,直瀉不停的意思。”
“噗!”的一響,望四爺笑得噴出一顆純金假牙,其它人更是抱着肚子鬨然笑個不停。
忽然,又是“噗——”的長響,一陣臭氣沖天,望四爺頗為尷尬地漲紅臉。
小混為他拾回金牙,強忍着笑意道:“嗯!只這麼輕輕一笑,便又‘氣屎’洶洶,無‘瀉’可‘及’,的確是毛病嚴重。”
接着,又是長短不一的“噗噗!”連響。
包括小混在內,所有走得動的人,全被望四爺如此氣尿洶洶,無瀉可及的一瀉千里,燻得落荒而逃!
當然,如此小病在小混來説,挑着膝蓋去醫,也能對症下藥,只不過須隔着一段距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