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混等人正在居庸關口排着隊,等候進城。
小混抬起頭,瞄了麗亮的陽光一眼,哭笑不得地喃喃道:“什麼嘛!一場大雨之後,不但霧散雲消,連太陽都出來了!——script為準則和人生信念,以便實現民族精神的復興。②指本世紀script——,這不是存心和我過不去,故意要我淋雨!”
小妮子啐笑道:“誰叫你是掃把星,跟着你的人連帶的也要倒黴。”
小混尷尬地搔頭,轉變話題道:“老哥,我聽文爺爺説,居庸關在門樓面壁和拱形的洞內,都刻有前朝時期極為精細美麗的石刻,同時洞壁上還刻有梵語、蒙語、西夏語、維吾爾語,以及漢語等六種語言的經典,你有沒有參觀過?”
小刀點頭道:“沒錯!我曾經上去看過一次,那些細緻的石刻實在令人歎為觀止,尤其那些經典,更是研究佛典和各族文字的珍貴資料。”
哈赤高興道:“少爺,你説前面那個城牆,有咱們蒙古話刻在上面?那我們為什麼不上去看看?”
小妮子也搶口道:“就是嘛!既然那麼好玩,咱們怎不上去?”
小刀呵笑道:“你們兩個可真叫天真,這居庸關地勢險要,是防守京城重鎮的緊要關隘,朝廷派兵駐守都來不及,怎麼能讓你們上去參觀遊玩,別傻了。”
小妮子一派嬌憨地眨着眼晴,不解道:“可是,小刀哥哥,你不也上去看過。”
小妮子他們的談話已引來其它人地好奇傾聽,小刀乾咳一聲,壓低嗓門道:“小聲點!
傻妮子!老哥我是揹着守城官兵溜上去的。”
“哦!”小妮子連忙伸手捂着小嘴,像是想堵住剛才大聲的嚷嚷,她識趣地悄聲道:
“原來如此。”
小混斜瞅着她,故意嘆道:“我實在搞不懂,怎麼你這妮子有時會天真得過了頭,一派純‘蠢’。”
小妮子嘟起嘴,嬌嗔地重哼一聲,白了小混一眼。
小刀打着圓場笑道:“小妮子你若想看好看的,有的是機會。等咱們待會兒入關之後,經過下口就是連綿十數里的險要峽谷口,在峽口那裏有關溝,西側的羣山如削逼近,山巒之間花木鬱鬱葱葱,翠林深邃彷如碧波翠浪,是有名的居庸疊翠,號稱燕京八景之一。”
“真的?”小妮子嫣然笑道:“好棒喔!”
此時,一名防城衞兵隊長大步走向小混他們,叱喝道:“吵什麼?”
他瞥見跟在小妮子身旁的赤焰,不由得目露貪婪,大聲問道:“小姑娘,這匹紅馬兒是你的嗎?”
小妮子點頭道:“是呀!”
“胡説!”衞兵隊隊長滿臉兇相地截口道:“這匹馬分明是名種,價值不菲,豈是你這等小孩所能擁有,老實説,這匹馬是打哪裏偷來的?”
小妮子愕然一怔,辯聲道:“赤焰明明是小混送我的,你怎麼説是我偷的?”
衞兵隊長瞪大眼睛,似要吃人般地吼道:“你還敢強辯!來人呀!”
“在!”二名衞兵應聲手持長槍圍近小妮子。
小刀立刻不着痕跡地踏前擋住二名衞兵,他滿面微笑地對那名隊長拱手道:“都督大人,我這妹子不懂事頂撞了你,請你多包涵。”
這名都督冷哼一聲,大模大樣地背起手轉過身去。
小刀對小混他們使個眼色,這才繼續道:“這畜牲能讓你看中意,是它的福氣,你如果喜歡我們就將它留下。”
這位都督老兄,總算面色稍緩,他揹着的雙手拇指不停地打着轉,嘴裏輕哼道:“算你識相,本大人就不與這丫頭計較,你們走吧!”
小妮子驀地睜大眼,正要發怒,卻被小刀一把扯住,暗示性地對她輕輕搖頭。
小混呵呵輕笑道:“都督大人,你真有眼光,竟敢識得赤焰小子是名駒吶!”他口裏誇着,還豎起大拇指加強語氣。
這名都督受用已極地抿嘴不住“嗯!”、“嗯!”連聲點頭,那副嘴臉官僚地令人作嘔。
小混卻恍若未見般,徑自笑嘻嘻走到赤焰身旁,取下小妮子的隨身行囊和長弓箭袋,順手遞給哈赤,他彎下身正要解開赤焰背上的鞍褥,那名都督揮手道:“這個一起留下。”
小混拍拍手,直起身道:“也好,留下省得麻煩。”
説着,他雙手抱着赤焰,貼在赤焰向身畔揉弄一番,直到這名都督催促:“好了,好了,快走吧!”
小混依依不捨地賞給赤焰一記響吻,抽身揮手道:“兒子,可別讓老爹失望嘍!”他回頭牽過自己的坐騎,隨着小刀和小妮子之後,招呼哈赤大步地離開。
他們四人甫離開關口不遠,小妮子就忍不住發作,眼眶含淚地大罵道:“他怎麼可以不講理,硬把赤焰搶去,這種行為簡直跟強盜一樣嘛!”
尾隨小混等人入關的一些平民百姓搖着頭輕嘆地加快腳步離去,似乎對這些駐關的官兵,有着説不出,也不敢説出的慨然。
小混拍拍小妮子,安慰她道:“別難過,妮子!咱們的赤焰寶貝豈是容易欺負。”他四下一望,見前後已無行人,這才急急拉着小妮子往官道旁的樹林中躥了進去。
小刀將馬匹交給哈赤,也緊跟着掠向樹林中,一入林內,他竟然沒看見小混他們。
忽然——“噓!老哥,上面!”
小刀抬頭一看,小混和小妮子兩人正坐在一棵參天古樹之上對他招手。
小刀微微一笑,猛的吸氣振臂,騰身掠上樹梢,坐在小混身旁,輕輕道:“這裏視野不錯,正適合看戲。”
小混右手攬着小妮子肩頭,嘴裏嚼支松針,鄙笑道:“他奶奶的!光是小小一個守關督都都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壓榨老百姓,朝廷裏那些高權顯貴還不知道會怎麼個囂張跋扈法?真搞不清楚皇帝老兒是在幹嘛吃的。”
小刀淡道:“大明朝廷裏種種敗壞朝政的現象,早就不是新鮮的事,總算在幾年前武宗皇砍了劉瑾那老太監的腦袋,情況才比較好些,可是冰凍三尺已非一日之寒。”
小混“呸!”的吐掉口裏的松針,狂傲道:“他奶奶的!這種皇帝早該下台換人當,要是我來做皇帝,保證沒人敢亂來,像這種以官吃民的事,更是不會發生。”
小妮子仍是一派天真地反諷道:“若是讓你來當皇上,我看天下才會大亂。”
於是——他輕咳一聲,含蓄道:“小混混,別的事可以開玩笑,這種當皇帝的話,在京裏可別再提,搞不好就是造反殺頭的罪。”
小混斜眼嗤道:“得了,老哥!你膽子怎麼忽然變小了?他皇帝老頭再偉大,也不能禁上咱們做夢,像這種長自己志氣的大話,咱們若不多説點,豈不是枉稱狂人幫,那麼江湖還混啥個鳥蛋。”
小妮子握起粉拳,輕捶他一記,不悦地嗔道:“臭混混,瞧你又是滿嘴烏拉屁。”
小混側頭賞了小妮子臉頰一記輕吻,嘴裏嘿嘿直笑。
小刀無奈地搖頭苦笑道:“他奶奶的!算你狂,連皇帝你都敢當着玩,可以了吧!”
“那當然!”小混更見得意地咂嘴笑道:“我若做皇上,小妮子,你就是正宮皇后娘娘啦!”
忽然,他又莫名奇妙地噗哧失笑。
小妮子嬌靨嫣然,卻白眼道:“你又哪根筋不對了?”
小混呵呵笑道:“其實,我當皇帝倒也不稀奇,可是小妮子若成了皇后娘娘,我保證一定是個史無前例的皇后娘娘。”
小妮子和小刀異口同聲,不解問:“為什麼?”
小混吃吃笑道:“還不簡單,我若當了皇帝老子,住在皇宮裏絕對憋不住,那時,朕就來段微服私訪,溜出皇宮四處蹓躂去也。而我若是出宮,你這妮子豈有不跟之理。如此一來,你不就成了皇后娘娘千里尋夫了,這種事豈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歷史上破天荒的第一遭。”
小妮子含笑嬌嗔道:“哼!我才不跟你。”
小混嘿嘿賊笑,伸出手指颳着小妮子下巴,謔道:“你若不跟,咱們這夫唱婦隨的戲,還有啥好唱?”
小妮子紅着嫩臉,嬌哼地扭過頭去。
小刀忽地打岔道:“瞧!上戲了。”
樹上三人連忙抖起精神,極目朝關口看去。
那邊——二、三十丈外的關口處,赤焰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任那名都督大人繞着它團團打轉,嘖嘖讚賞。
那些守關的衞兵,也紛紛向前向自己的頭兒恭喜阿諛一番,有名衞兵建議:“大人,這匹馬看來挺温馴的,你何不騎騎看。”
都督大人搓着下巴,嘿笑道:“你們這麼認為?”
其它衞兵紛紛贊同,都督大人隨即抖肩松腿,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另一名衞兵,諂媚笑道:“大人,你要不要將專用的鞍蹬提來?”
都督立即截口道:“不用,本大人的騎術精湛,試匹馬哪用得着那麼麻煩。”他是吃定赤焰温馴。
於是,他走上前,輕拍赤焰額頭,一按馬背就待躍身而上。
忽然,赤焰不屑地嘶鳴一聲,後腿一彈一踢,就將這名都督,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砰然有聲。
“哎唷!”都督大人五體投地地伏在地面,眾衞兵一陣譁然,紛紛上前探問,四周正等待通過檢查的老百姓,無不掩起嘴來,嘿嘿竊笑。
這都督憤怒又糗大地甩開扶持他的衞兵,他用手背擦擦臉頰,惱羞成怒地唾罵道:“畜牲,老子就不信這個邪!”
他大步走上徑自抖耳甩尾,一派悠閒的赤焰,兇狠狠地按住馬背,猛地翻身而上,赤焰竟讓他輕易上了背,可是不待都督坐穩,赤焰忽然如箭般“咻!”地急躥而出,放蹄朝關外飛奔離去。
馬背上都督“喔——哇!”的大叫,手忙腳亂地伏身抓住鞍褥的邊沿,狼狽不堪地斜掛在赤焰背上,他慌張地大叫道:“停……停下來!我叫你停,聽見沒有!”
赤焰嗤聲吐氣,它不但不停,反而故意踢揚後腿輕扭腰際,將剛要爬上它背的都督,再度震跌下來,都督“呀!”的驚叫,兩腿落地,半攀半扯地傾掛着,在赤焰迅捷的奔掠中,逐漸消失身影。
只留下一羣目瞪口呆,不知所措的衞兵,和替赤焰呼喝助威的老百姓,以及——以及一路迤邐,偶爾出現的大個腳印……樹上,小妮子高興地拍手叫好,她興奮地雙頰酡紅,兩眼精亮,嬌笑道:“小混,你剛才到底跟赤焰小子説了些什麼?”
小混攀着枝椏在樹上站直身朝遠方眺望,哈哈笑道:“我告訴赤焰小子,把那個討人厭的傢伙拖出去丟掉。”
小刀隨即也在樹上站直身子,他望着漸漸消散的黃塵問:“待會兒赤焰如何和我們會合?”
小混輕鬆愉快道:“我們回官道慢慢走,小子自己會追來。”
於是,他們三人呵笑連連縱身下樹,走回官道。
哈赤早在官道旁等的不耐煩,他一見小混等人出來,立刻迎上前道:“少爺,你們怎麼進去那麼久,哈赤以為你又丟下我一人走了。”
小混拍拍哈赤,笑道:“放心啦!哈赤!我既然説要讓你跟,就不會在半路上丟下你,以後不可以對我沒信心,懂了沒有。”
哈赤憨笑地拍拍後腦勺道:“對!我現在是狂人幫的總護衞,少爺當然不會丟下我。”
他伸手打了自己一巴掌,道:“哈赤亂講話,該打。”
小混斜睨眼道:“好了,少來這套苦肉計,本幫主不罰你便是,走吧!”
哈赤咧嘴輕聲傻笑道:“奇怪,少爺怎麼知道我是用苦肉計?”
小混輕嗤一聲,徑自翻身上馬。
哈赤立刻機伶地讓出坐騎給小妮子,自己成了替她牽馬的馬伕,反正眾人不急着趕路,小混倒也沒説什麼。
小刀輕笑地躍上馬背,對小混眨眨眼睛,表示讚賞哈赤的俐落,小混只是露出一抹深邃的笑意,頗有一切盡在不言中的味道。
小混環顧周遭夾道樹林,都已在北風中漸次褪去濃蔭的樹葉而變得枯黃,別有一番淒涼的美感,他不禁輕笑道:“此時居庸疊翠,應該改個名字,才能符合眼前的景色。”
小刀反問道:“你又有什麼主意?”
小混嘿嘿笑道:“居庸禿頭,你覺得怎麼樣?”
小刀嘆笑道:“老實説,不怎麼樣。你的文采,我看也不過爾爾,實在很沒水準。”
小妮子嬌笑道:“我舉雙手贊成!他呀,是個名符其實的混混,狗嘴裏自然是吐不出象牙來嘍!”
小混不以為忤的呵呵直笑,他揚起一邊眉毛道:“狗嘴,本來就不是長象牙的地方,你這妮子懂是不懂?”
驀地,一陣急驟的馬蹄傳來,小混展顏道:“小妮子喔!咱們的兒子回來了。”
小妮子無言地低啐一聲,她回頭朝來路望去,只見赤焰小子飄揚着如旌旗般的紅鬃,宛若溜地紅龍呼嘯着追來。
不用問總督大人究竟如何,只要看赤焰空空的馬背,就知道它一定不辱使命。
小妮子歡然輕叫,扭身自大馬上騰躍而起,只見她身輕如乳燕當空一回,恰到好處地迎着赤焰,飄落在奔馳中赤焰起伏的背上。
小混嘖嘖笑道:“他奶奶的!竟然在我面前賣弄輕功,真是沒搞錯。”
“紅鬃馬、青羅衫,長弓白羽箭。”小刀瞅着迎面馳近的小妮子,謔笑道:“她倒像花木蘭吶!也虧得你才有這種興致,攜家帶眷闖江湖。”
小混得意洋洋道:“調劑!老哥,這就叫調劑!鐵血江湖嘛!總得找些樂趣,這是我獨家的秘方,可以提神醒腦,讓自己倦念全消。”
小妮子到達小混他們身前後,並未停馬,赤焰習慣性地居於領導地位,一馬當先徑自馳去,小混他們三人低笑一聲,輕夾馬腹縱騎追上,登時,官道上揚起偌大的塵埃瀰漫。
在滾滾黃塵和震天蹄響的烘托下,小混等人聲勢驚人,好不威風地策騎狂奔,官道上的行人無不駭然向兩旁避開了去。
瞧他們四人那種神采飛揚,目中無人的架式,果然頗有幾分狂人的味道。
數日後。
小刀領着小混等人,沿着正對城門的東大街轉入一條小巷。
小混已然不見精神地疲懶問道:“老哥,幾天來咱們已經逛過七、八十家酒坊、酒館和酒樓,根本沒有識得你那套問人的暗語,你真的確定這樣就可以找到武林販子?”
小刀輕嗤道:“他奶奶的!你太誇張了,咱們至多走過十七、八家酒店,那有你説的七、八十家。而且……”
他索性停下腳步,扭身以雙手抱胸道:“小混,老哥我好歹也混了十來年江湖,沒吃過羊肉,總也見過羊滿山跑,對於找人的法子,我有絕對的把握。”
小刀伸手拍拍小混肩頭,安撫道:“耐心點,兄弟!咱們北京城裏賣酒的地方還沒找完一半,你急個什麼勁!”
小混誇張地拍着額頭道:“乖乖隆地咚!大蒜炒大葱!難不成要咱們喝遍全北京城內賣酒的地方,去找那個武林販子?”
小刀安然道:“若有必要的話,是的。”
“沒有經濟實用一點的方法?”小混無奈地揉揉脖子,不懷希望地問。
小刀以滿含遺憾的聲音,淡笑答道:“據我所知,沒有。”
“罷了!”小混忽然振起精神,摩拳擦掌地喝叫道:“既然如此,咱們還等什麼,走呀!今天是從哪裏開始?”
説着,他拉起小妮子的柔荑招呼哈赤,説走還真是立刻開步走,半點也不浪費時間。
小刀輕笑地追上前,語調平和道:“桂花衚衕、杜老駝酒坊。”
小妮子滿臉訝異道:“咦!小混,你吃錯藥了是不是?怎麼剛剛還要死不活的德性,這一眨眼,你就變得生龍活虎啦!”
小混點點她的鼻頭,逗弄地謔笑道:“教你個乖,傻妮子,早做晚做都得做的事,不如早做早了結;苦做樂做都得做的事,就要快快樂樂地去做。這樣子,日子才會過得迅速又快樂。”
小妮子“哦!”的依此類推道:“所以勤做懶做都得做的事,你就勤勤快快去做,是不是?”
小混輕捏了她的鼻子一把,咯咯笑道:“答對了,老婆,真是孺子可教也。”
小妮子皺起俏鼻子,伸手拍開小混不安分的祿山之爪,啐聲道:“無聊!”
小刀哈哈笑道:“得了!你們小倆口子,少在老哥面前打情罵俏,這樣有礙風化吶!”
小混嘿嘿笑道:“你是吃不到葡萄,説葡萄酸。”
小刀低嗤輕笑,忽然剎了身,轉進一家掛着酒帘的酒坊。
小混抬眼一瞄,發現青布酒帘上用朱漆圈起一個杜字,看光景,約莫就是小刀所説的杜老駝酒坊。
小混拉着小妮子,對哈赤意氣風發地英姿勃勃道:“走!哈赤,咱們買醉去。”
哈赤呵笑着跟在小混他們身後,撥開酒帘擠入酒坊裏面。
酒坊是坐北朝南的方向,就在北邊牆上開有一個大圓窗,因此整間酒坊內的採光甚佳。
此時,時已過午,太陽偏斜地微微曬進酒坊中,整個酒坊裏,除了小刀就坐於大圓窗房的位置,已無其它酒客。
小混進入酒坊大步朝小刀所坐的桌子走去,這一走近,小混方始發現,所謂的桌子,竟是一口能盛十石水的大缸,缸上蓋着大紅朱漆的圓木蓋子聊充桌面。
酒缸兩旁隨意擱放着幾把木凳,如此別緻的擺設,使得整間酒坊看來,更顯得酒意盎然,頗有雅趣。
小混環顧四下,略略一數,酒坊中共有六個大缸,擺成前三後三前的桌數。
就在他打量酒坊內部佈置時,一名年約四旬的雞胸矮漢,抓着酒杯笑吟吟地向眾人。
“客官,你們是第一次來老杜這兒吧!”
老杜一口標準的京片子,格外的悠揚悦耳,他的聲音和他的外表,恰巧成了對比,若沒有看到老杜的人,實在很難想象。
如此悦耳的嗓門,竟是出自如此一個有着殘缺身子的人口中。
小刀輕笑道:“我們是特地慕名而來的。”
老杜擱下酒杯,呵呵笑道:“客官是外在來的吧!你要喝好酒,到老杜這裏絕計錯不了,我老杜的酒包不滲水,內行人一喝就上口。”言下,對自己的酒,滿是無限的驕傲。
小妮子嫣然笑道:“杜老闆,你這酒坊裏的擺設佈置,挺特殊的嘛!”
老杜這時反倒不好意思地謙虛道:“沒有啦!小姑娘,你是頭一次到這種老酒坊來,所以不知道,北京城裏的專門用大酒缸賣白乾的老店,大都是這樣子擺設,圖個方便嘛!”小混呵呵失笑道:“真的?這下糗大了,咱們倒成了沒有見過世面的鄉巴佬。”
老杜一派和氣道:“哪兒的話,不在一行,不識一行嘛!你們稍坐一下,酒馬上來了。”
小刀接口道:“別忘了順道來幾盤小菜。”
“就來!就來!”老杜笑嘻嘻地退了下去。
哈赤耙把黃髮,滿面笑容道:“少爺,這老闆好客氣。”
小混漫應道:“和氣生財嘛!”他若有所思地疑視着老杜消失身影那道布簾。
小刀似有所覺地淡笑道:“如何?有點子?”
小混眨眨眼,輕聲道:“説不定還是正點子。”
小刀平靜地瞥眼滿臉驚訝的小妮子和哈赤二人,暗示他們別泄了底。
不一會兒,老杜手捧着竹盤,端出酒菜來。
小妮子忍不住滿心好奇,溜眼打量着老杜,她暗自咋舌道:“他會是正點子?怎麼看都不像嘛!”
老杜忽然有趣問:“小姑娘,你怎地一直瞧着老杜?”他用手抹抹臉上,笑道:“是不是我臉上沾着東西了?”
小妮子驀地臉紅,吶吶道:“我……”
忽然,她靈光一閃,黠道:“我是在想杜老闆,你的嗓子不錯也!”
小混正為這妮子的疏忽提着心捏把冷汗,總算小妮子機伶,找了個不算太差的藉口,小混這才對他投以讚許的一笑。
老杜聞言微怔,他似乎不料小妮子會出此言,有頃,他輕哦道:“這個呀?”老杜淡然一笑:“上天是公平的,它少給你什麼,總也會補償你別的。”
小妮子見自己引起老杜的感慨,不禁歉然道:“杜老闆,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提這件事的。”
老杜輕笑地擺擺手道:“沒關係,別介意,我早就習慣。”
他這時才想到手上的東西尚未放下,於是,叨唸道:“瞧我這記性,端着酒菜發什麼愣。”
哈赤幫忙接下竹盤,小刀卻徑自取過筷子在圓木蓋子上,隨手擱成一個沒底的三角形,接着,他有意無意地拿起酒杯,杯口朝下地放在兩支筷子之間。
這個就是小混所提到的暗招,也是江湖中人想與武林販子做生意的一種聯絡方式。
老杜瞥見桌面上的酒筷,驀地,眼底精光一閃即斂,他依舊和氣笑道:“客官,你也是做生意的人?”
小刀心下一喜,對小混投以盈滿笑意的眼神,淡然笑道:“是呀!”
老杜扯下肩上的抹布,輕輕慢慢地擦着圓木蓋邊沿,又問:“不知道你是做買的,還是做賣的?”
小刀收起筷子,夾了一顆花生拋進口中,閒閒道:“大部分是賣,如果情況好,説不定也要買。”
老杜轉目注視着小刀,淡笑道:“臘八這裏或許會有生意人來往,你那時不妨來瞧瞧看。”
“臘八?”小混插口道:“等不到時候啦!”
老杜輕笑道:“那也沒辦法,你們來的不巧,做生意的人到遠處去辦一筆大貨,不知道現在人在哪裏,説是獵人回來吃粥,卻也挺難有十成把握。”
小刀問道:“生意人什麼時候走的?”
“前天!”
小混和小刀兩人對望一眼,懊惱地直跺腳,連叫:“運氣不好。”瞧瞧他們哀聲嘆氣的模樣,老杜搖搖頭含笑地退入櫃枱之後。
是夜,月圓如盤,萬星齊隱。
一個原該是晴朗的天空,因為刮個不停的呼嘯狂風,顯得有些抑鬱;天上濃厚的雲層隨風飛快的向西北流閃,濃雲無意,卻掩得天上明月忽明忽滅的陰沉起來。
客棧中。
小混無聊地託顎半趴於桌上,目不稍瞬地瞅着圍繞燈光嗡嗡打轉的撲火飛蟲。
哈赤盡心地陪坐於側,然而,他那獅頭般的碩大腦袋,卻是上下有致地點動不停,早已夢會周公地打起盹來着。
小刀也默默地躺在牀上,雙手交握地枕於頭下,翹起二郎腿,視而不見地盯着屋樑上出神。
屋子裏,充滿絕對的寂然,還有一股靜悄悄,懶洋洋説不出彆扭的悶氣。
好似這個屋子裏的人,都已經失去活躍的熱情,只想保持現在的模樣,任時光一點一滴的消磨,直到生命終結的來臨。
窗外肆虐的風,不知從哪裏的縫隙溜進屋內,吹得桌上的燈光輕輕搖晃起來。
小混他們的影子,就隨着晃動地火光,忽長忽短的投在牆上。
油燈突然爆出一個火花,“嗤!”然微響,一隻來不及逃開的小蟲,就被爆長的火舌吞噬……驀地——一陣短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
房門外傳來小妮子輕快地叫聲:“小混、小刀哥哥,你們在做什麼?睡了沒有?”
哈赤被這陣突來的聲音驚醒,整個人猛地彈坐起來,聽出是小妮子,哈赤連忙抹把臉,快步上前拉下門閂打開房門,將小妮子請進屋中。
小混不為所動地保持原來的姿態,只是揚起一邊眉毛,懶散地睨眼道:“你幹嘛!三更半夜地跑來瞧我們睡覺沒有,是不是有什麼企圖?”
小妮子輕啐道:“圖你的頭!怎麼樣,你的腦袋借我玩玩好不好?”
小混伸個懶腰,捉狎地呵笑道:“好呀!只要你不介意當望門寡,這顆腦袋別説借,送你也無妨。”
小妮子吃癟地窒道:“討厭,不理你啦!老是滿口烏拉狗屎鳥蛋屁。”
小混笑道:“奇怪,就有人喜歡自己闖進門來吃屁。”
“臭小混,你……”
小混依照慣例,探頭賞了小妮子一吻,堵斷她未完的話,吃吃笑謔道:“香的!”
小妮子閃身沒能躲開小混的猝襲,窘得她一跺腳扭身就跑。
小刀在牀上側頭輕笑地叫道:“小妮子,你沒説出來意,怎麼就要走了?”
他等小妮子在房門口停下身,他才又加了一句道:“還是,你特地來此向小混獻吻的?”
小妮子窘然辯道:“才不是!人家是來問你們要不要管石獅子衚衕那檔子事的,誰來找小混……”
小刀猛地彈坐而起,失聲叫道:“對了!今天正是月圓之夜。”
小混倏地雙目一亮,嘿笑道:“他奶奶的!少爺正閒得發慌,這下可好,反正陰天打孩子,閒着也是閒着,不去湊熱鬧的是傻瓜,走!”
他説走就走,人往門口閃去,拉着小妮子匆匆撞向門外,只這一瞬間,小屋內像是突然活了過來般熱鬧。
小刀和哈赤兩人立刻興致勃勃地急急追出,一眨眼,屋內已是人去樓空。
但是,此時屋裏的空氣,似乎還有些隱然的澎湃,連桌上那盞搖擺不已的燈火,彷佛都比剛才還要明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