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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殺孽糾結血淋漓

    離開山坳,不足三里的地方,有一處不挺大的向陽坡地。

    這塊坡地,經人很用心地整理過,開闢成一行行的花圃,上面種滿各式各樣的牡丹花。

    一條淺淺的小溪,便沿着坡地彎成牛軛狀,迤邐地向東流去。

    便在坡地的左近,一棟土牆茅頂的簡陋小屋,望溪而築。

    小混等人來到溪前,赤焰宛若獻寶似的朝着小屋直點頭,敢情這棟遠離山徑的小屋,果真是它所找着。

    涉過溪流,丁仔拉開嗓門叫道:“有人在嗎?請問有人在家嗎?”

    小屋的木門咿呀而開,裏面一個二十來歲的布衣青年探出頭來,好奇地問道:“誰呀?

    有什麼事?”

    當這年輕人看到人高馬大的哈赤,不禁呀地張口結舌,瞪直眼睛,怔忡地不知所以。

    丁仔上前拍拍他臉頰,好笑道:“老兄,醒醒,我這朋友是蒙古人,不是吃人魔,你別太激動。”

    年輕人機伶一顫,醒然道:“你們要做什麼?”

    丁仔道:“我們在前面山裏遇上打劫,我的朋友受了傷,想借你這地方休息養傷。”

    年輕人訝然輕呼道:“山裏有人打劫?怎麼會?”

    他看清哈赤懷抱着昏迷的小刀,以及小混臉色慘淡,連忙讓身道:“啊,你們快進來休息。”

    小混他們剛進屋,小屋裏間,傳出一個蒼老安祥的聲音問:“小郎,是誰來了?”

    名叫小郎的年輕人回答道:“娘,是一羣在山裏遇着打劫的人。”

    一陣輪軸滾動的咕嚕聲,一名頭髮花白的老婦,自個兒撐着一輛木製的輪椅,自屋內出來。

    這名老婦見着小混等人悽悽慘慘的模樣,慈聲道:“怎麼都傷成這樣?嚴不嚴重呀?”

    不待小混他們回答,老婦轉頭催促兒子道:“小郎,你還怔着幹嘛?還不快去向隔山的牛大叔借驢子,好到山外村子裏請大夫。”

    小混等人心想:“天爺,這找個大夫得翻過幾座山不成?”

    丁仔連聲婉拒道:“這位大娘,不用忙了,我這位兄弟自己懂得些跌打損傷的治療法子,不需要另外找什麼大夫。我們只是想借個地方養傷。”

    小郎熱心道:“我家地方不太大,不過湊和着也能讓各位有個地方住就是。你們真的不要請大夫?有沒有什麼我可以幫得上忙的?”

    小混輕笑道:“請問有沒有牀?好讓我老哥擺平?我這才方便替他療傷。”

    “牀?有有!”小郎帶着眾人朝裏間走去。

    小屋裏間的陳設非常單純簡陋,右邊靠近門口敞開的風頭處,是一張睡上去保證會嘎吱嘎吱響的木板牀。

    左邊避風處,卻是一座泥糊的炕牀,上頭擱着些簡單的木梳、銅鏡,一看即知這是老太太睡的地方。

    只光這一溜眼,小混便已斷定小郎是個不折不扣的孝子,他打心眼裏欣賞這位看來木訥樸實的山中青年。

    哈赤小心翼翼將小刀放到木牀上躺好。

    小郎卻攔道:“木牀這邊風大,還是讓他睡在炕上吧!”

    小混拍拍他,笑吟吟道:“不用了。我老哥雖然受傷,可是底子硬朗的很,吹點風對他有好處,怎麼可以佔用老太太的鋪位。”

    老婦人推着輪椅,停在門口旁邊道:“沒有關係的,我老人家只是腿上風濕作怪,走路不方便,身子骨可好得很。那火炕是小郎硬要做的,我還沒那麼怕冷呀,呵呵……”

    老婦説着,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兒子,那種母子親情自然流露的景象,讓小混等人有着説不出的感動。

    小混眼睛一轉,當下心裏便有了計較。

    他卻只是徑自對丁仔交代道:“請小郎老兄幫忙,燒一大鍋熱水,老哥得動刀子才行,再想法子找些淨布繃帶之類。”

    丁仔和小郎應聲而去。

    小妮子關心道:“那你自己的傷,要不要先治療一下?”

    小混否決道:“我怕自己一療就不醒,還是先將老哥處理完,交代給你照顧後,我才能安心料理自己。”

    小混在原創未愈的情形下,又受到極重的刀傷和內傷,此時他的體力已經極端透支,全憑一股不願鬆弛的堅韌精神支持着自己。

    只有他自己明白,若是這股精神一散,只怕非得昏睡數日不可!

    小混打起精神走向木牀,探身解開小刀的上衣,只見在小刀左側肩井穴和期門穴上各有一處銅錢般大小泛黑的傷口。

    他知道小刀身中之毒已為千結回魂香所解,心中不禁納悶為何小刀還沒有醒?

    小妮子關切道:“小刀哥哥傷的如何?他為什麼還昏迷不醒?”

    小混皺着眉,仔細為小刀把脈。

    半晌,終於展顏笑道:“原來如此。老哥是因為受到勁道互擊之力的波及,震動內臟血氣逆躥,故而昏迷不醒。”

    丁仔正端着一臉盆猶冒霧氣的熱水進來,聞言忙不迭問道:“能救嗎?”

    小混瞪眼道:“廢話,你問這種話,簡直是藐視本神醫嘖嘖!”

    丁仔吐吐舌頭道:“本言純屬誤會,請幫主千萬不要生氣,小心傷身。”

    小混白他一眼,徑自用熱水淨過雙手,並自懷中取出孽龍寒匕,二話不説,照着小刀胸前所中暗器之處,挖爛梨般一刀挖下。

    小刀雖然人在昏迷中,卻仍渾身輕顫,立時出了一身細碎的冷汗。

    小混撥開泛黑潰爛的肌肉,探指自小刀傷處各拔出一柄長不及二寸,狀如柳葉,四圍俱刃的喂毒飛刀。

    待他仔細為小刀清洗過傷口四周,並敷上靈藥之後,小混輕噓口氣,奮起最後餘力,雙掌起落如飛地拍擊着小刀渾身上下各大重穴,以內力幫助小刀將逆躥的血氣導回正脈。

    約莫過了盞茶時間,小混滿頭大汗地收手而立,小刀隨即悠悠醒來。

    當他看清小混血汗淋漓的狼狽模樣,開口第一句話,竟是:“嘿嘿……總算有機會辛苦你了!”

    小混啪地一記響頭,毫不客氣地拍落下去,怪叫道:“奶奶的,下回再這樣,你自己想辦法救你自己,現在給本少爺準備滾下牀,換人睡啦!”

    小刀喃喃抱怨道:“普天之下,只有你這種大夫會趕病人下牀!”

    他在丁仔和哈赤的扶持之下,緩緩坐起身子。

    小混呵呵苦笑道:“沒辦法,誰叫大夫自己也是重傷害病人。”

    説着,小混忽而反身朝輪椅上的老婦人走去。

    老婦人一直默默看着小混動手為小刀治傷,此時方始露出一抹慈祥的微笑道:“小哥兒,看你年歲不大,治傷醫病的功夫倒很老練。”

    小混不在意道:“將就混得過去,免捱打就算啦!”

    他是指以前在狂人谷時,文武雙狂兩人所崇尚棒下出高徒的教育方式,其實是被他用混的方法混過的。

    老婦人尚不明白小混所言之意,小混已徑自彎下身診治她因風濕而腫脹難行的雙腿。

    老婦既然眼見小混的施術在先,自然也不反對他為自己看病。

    半晌。

    小混沉吟地説道:“老太太,你的風濕已經十來年了吧?為什麼只見腫,卻不見你痛呢?”

    老婦輕笑道:“是有十三、四年嘍!若不是靠着慈雲庵那口仙水井中的仙水醫治,老身以前可是常痛得在牀上亂翻亂滾,恨不得撞死了事吶!”

    “仙水井?”小混雙目倏亮,喜問道:“老太太,這仙水井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沒聽人提起過?”

    老婦人娓娓道:“那仙水井原本只是平常水井,有一天突然變得能治百病。聽慈雲庵裏的師太説,是觀世音娘娘垂憐山區一帶的居民,住得偏僻,生病時不容易請到大夫,所以特別賜下仙丹在井水裏,當做是山裏百姓救命的良方!”

    老婦人忽而醒悟道:“對呀!你們傷的一身血糊糊,也可以去求些仙水回來喝,一定可以好的更快。”

    她急忙回頭喚道:“小郎,你在做什麼?怎地半天見不着人影?”

    丁仔代為回答道:“剛才小郎兄抱着個斗大的葫蘆出門去,現在大概還沒回來。”

    老婦人呵呵笑道:“這孩子挺機伶的,定是先想到去求些仙水回來。”

    小混急忙問道:“老太太,這仙水井在哪兒?”

    老婦人指點道:“順着門前這條小溪一直下去,走到一棵千年樟樹前,再朝右邊轉,順着小路一直往上走去,直到沒路時,就可以看到慈雲庵。

    那口井就在慈雲庵後院裏面,因為慈雲庵是個小廟,香火不盛,所以一般外地來的香客大都不知道有這麼回事。”

    小混暗自想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九死還魂草大概就是在那口井裏,看來,我叫老哥他們去抱佛腳,還真有點用處,呵呵……”

    他定下心後,精神更見愉快,竟吹着口哨,取出金針,對老婦人道:“老太太,你這風濕雖然有仙水可喝,但也是治標不治本,今天咱們在這裏借你家住,也算有緣,我就替你插幾針,徹底將它治療好,算是謝謝你借房子給我們。”

    老婦人欣喜道:“能根治嗎?村子裏的林大夫説,能拖得一天是一天,絕計不會完全好的。”

    小混嗤道:“他若不是想借機多賺點醫藥費,就是庸醫一名。”

    他回頭叫道:“小妮子,你過來,你仔細看着我如何施針,以後早、午、晚各一次,替老太太針炙,直到我説可以為止。”

    於是,小混細心地示範一次插針,並且一一講解如何施力和治療後,他拍拍手道:“好了,現在凡塵俗事俱了,該輪到我自己……”

    話未完,他因為精神上的鬆弛,眼前驟黑,險些一頭栽倒。

    小妮子眼尖,急忙一把扶穩他,惶然驚呼:“小混,振作點!”

    丁仔一個箭步上前,將小混攙上木牀躺下。

    小混仍然不忘自我消遣道:“每一個偉大的成功者,總必須歷盡劫難之後……方可永享榮耀,呵呵……”

    小妮子嗔怨道:“你就不能少説一句?人都已經半癱,你還……你還……”那哀哀怨怨的神情,真是令人我見猶憐。

    無奈小混這個超級混混,可不太懂得憐香惜玉那份體貼勁兒,他咂咂嘴,接口道:“我還強顏歡笑是不是?不會説我替你説,免得別人説你沒學問。”

    小妮子懊惱地頓足道:“你才沒學問!一身本事還不是狗掀門簾,全仗着那張嘴!否則,怎會傷成如此,真是沒面子嘖嘖!”

    小混啞然笑道:“女人,看我出糗,你可得意了,沒關係,你等着,等我一睡醒來,咱們再來家法伺候……”

    話未説完,小混已經沉沉昏睡。

    小刀精神已略見好轉,他俯身輕喚道:“小混……小混!”

    小妮子緊張地為小混把脈,丁仔好奇問道:“我説妮子,你從小混那裏學來的本事,能用嗎?”

    小妮子瞪他一眼,默然不語。

    良久,方始輕聲道:“小混大概又在使用蟄龍眠法自我療傷。”

    門房,老婦人已殷殷關切問道:“小姑娘呀!那位小哥兒怎麼話説着説着就沒聲響了?

    會不會出了什麼岔子呀?”

    小妮子輕笑道:“老太太,小混他沒事,他最愛這樣子嚇唬人啦!”

    只要小混沒事,小妮子便精神愉快,煩惱皆消。

    於是,她在丁仔的協助下,徑自為小混除去一身血衣,並小心翼翼地取出斷刃,再為昏睡中的小混裏傷上藥。

    畢竟,小混頗有先見之明,他教會小妮子自己最精湛的醫術,就是因為他知道眼前這種自己無法自救的局面,定然有機會層出不窮。

    如今,他果然可以放心大睡其覺,其它的傷勢交給小妮子去料理啦!

    三天後。

    小混精神飽滿地自昏睡式的入定中醒來。

    時值黃昏,偏西的斜陽自窗口投入,使屋內沉浸在一片柔和的金黃光芒之中。

    小混滿足地躺着,靜靜享受這難得的悠閒。

    直到夕陽漸暗,屋內逐漸漾起些昏沉的氣氛,他方始伸個懶腰坐起。

    忽地,牀尾一條人影猛地驚醒,倏然彈坐而起。

    原來竟是忠心耿耿的憨獅子哈赤,他奉命在牀邊照料小混,卻在午後慵懶的暖陽裏打盹睡去。

    直到此時,方被小混的動靜驚醒。

    哈赤揉着臉,掩不住欣喜之情,湊近牀頭,興奮叫道:“少爺,你可醒啦!”一陣如雨飛沫,隨着如雷霹靂四下飛濺。

    小混忙不迭遮頭掩臉,怪叫道:“醒啦!醒啦!拜託你別普降甘霖,我可沒有缺水!”

    哈赤呵呵傻笑地抹抹嘴,無言以對!

    小刀等人聞聲進入裏間,正巧看見小混像駝鳥般蒙起腦袋。

    於是小刀伸手一扯,拉開小混罩頭的的牀單,拳如雨下地捶着小混,興奮地笑罵道:

    “他奶奶的,小混球你可醒了,你害我們為你擔心半天,該打,該打!”

    小混左躲右閃,忍不住呵呵笑謔道:“這樣你們才會明白,對我想念有多深!”

    丁仔不甘示弱跳上牀,捏着小混脖子,激動叫道:“辣塊媽媽的,我對你想念最深切,每天都盼望有機會如此表達。”

    小混伸長舌頭呃呃直叫,故意不加反抗,他是誠心接受丁仔的想念!

    小妮子笑中含淚地看着小混他們三個臭男生,在牀上嬉笑扭打成一堆。

    他心中非常明白,自從小混心血來潮創立狂人幫開始,大夥兒這一票莫名其妙混在一起的狂仔,早已在冥冥中培養出比血還濃的真摯情感。

    雖然平時每個人都難免互相刺激求進步,但當有人出了意外或受傷,那種錐心的懸念絕無虛假。

    而今,小混他們只是藉着這種看似胡鬧的戲謔方式,舒發對彼此源於內心深處最真確的關懷。

    小郎和他的母親,不知於何時亦來到門口,正含笑看着在牀上滾做一團的小混他們。

    令人驚奇的是,小郎的母親竟已能自己站立,而無需再困坐輪椅之上。

    小混雙拳終究難敵四手,被小刀和丁仔兩人泰山壓頂般,壓倒在牀上,氣喘吁吁道:

    “不公平,你們拜仙水之賜體力充沛,怎麼可以如此欺負我這大病初癒的病人。”

    丁仔放開他,翻身下地,嘿笑道:“這是警告你,人沒有每天過年的,你曾能混再會混,也有吃癟的時候吶,哈哈……”

    小刀亦鬆手坐在牀上問道:“你怎能肯定我們體力充沛,就一定是拜仙水所賜?”

    小混翻身坐直,揉腰搓臂,自我按摩道:“你們有幾兩重,我清楚得很。再説,我就不信你們對仙水井會沒有好奇心,你們若不跑去探個究竟,包管晚上睡不着。”

    小刀他們呵呵直笑不予置評。

    不予置評,其實就是默認小混所言屬實。

    小混抬眼看見門旁的小郎母子倆,高興道:“老太太,你的風濕好啦!”

    他興沖沖地跳下牀,走向小郎他娘,再為她做一番檢查。

    小郎的母親愉快笑道:“託你的福。小姑娘幫我針了兩天,腫脹就全消,再加上有仙水當補藥,我的風濕可就徹底根治了。”

    小混點點頭道:“沒錯。的確是全好了,以後您就不用當氣象台了。”

    老太太呵呵笑道:“全是你的功勞。”

    小混嘻嘻笑道:“老太太,那您打算如何謝我?”

    老太太微怔後,含笑問道:“你説呢?我們家裏除了牡丹花,可沒啥值錢的玩意。”

    小混咧嘴道:“牡丹花不能吃,我餓了幾天,只想祭祭五臟廟。老太太,我有沒有榮幸,品味您的手藝呀?”

    小郎的娘開心道:“有,有,我早就準備着等你醒來,要好好替你補一補。”

    小混一副食指大動的德性,饞道:“我快等不及了,什麼時候開飯?”

    老太太被他那付饞相逗得哈哈大笑。

    當晚,小混果真盡情飽餐一頓,足足吃了七大碗白米飯,外帶一隻清燉老母雞。

    天,剛朦朧朧地有些微亮。

    公雞盡職地扯直喉嚨喔喔長啼報曉。

    山間隱約可見淡淡薄薄的嵐氣在飄;空氣裏,仍然殘留着秋夜的冷冽。

    山中的清晨,浮漾着寧靜以及與世無爭地氣息。

    忽而——一大羣人宛若幽靈鬼魅一般,寂然無聲地出現在小郎家門前小溪的對岸,空氣忽地凝重起來。

    原本吱啾的晨鳥和終宵未眠的夜蟲,似乎也感受到氣氛的異樣,紛紛噤聲息影,悄悄地覓處躲藏。

    這一大羣人可説有老有少,有僧有俗,但幾乎都是年輕人為多。

    其中,十數名同樣身着靛藍勁裝的漢子,顯然是同個組合之屬,領頭的人,卻是一名年僅二十三、四歲,長髮披肩,海口獅鼻,傲氣逼人的壯碩青年。

    他正是雷火門的少門主霹靂豹公孫雷。而他身後那羣藍衣大漢自然是雷火門的精英。

    與公孫雷同來的人物裏,竟有一名光頭受戒的老和尚,這和尚是這羣人中唯一的出家人,也是年紀最老的人,雖然他看來不過四旬出頭。

    另外,在老和尚身邊,有四名年齡俱在二十二、三歲之間的俊逸青年。

    他們個個生得劍眉星目,唇紅齒白,氣質出眾,舉止雍容,一看即知,都是出身於名門望族的翩翩佳公子。

    而且這四位公子穿着打扮各俱特色。

    一個是一身白衣飄飄,懷抱一具晶瑩賽雪的古琴;一個身着寶藍色絲質長衫,手持一管鮮綠翠玉長笛。

    一個卻是黑色儒衫迎風揚蕩,腰懸一支墨玉洞簫;最後一人,一襲耀目銀衫閃閃發亮,唯獨他文氣稍弱,後腰上交錯倒插着兩柄三尺銀亮短槍,槍頭紅纓如血,映得銀衫紅光閃爍,頗有三分霸道。

    當然,眼前這四人,除了武林四大世家的四位公子,不會是別個!

    公孫雷瞥眼斜坡旁的小木屋,略略頷首,他身後的雷火門立即靈巧地掠過小溪,謹慎地向木屋包抄逼近。

    忽然——小木屋的門,咿呀而開,小混當門而立,殷勤地笑問道:“早呀,怎麼現在才來?”

    雷火門屬下駭然一怔,個個神情緊張地倒掠三尺,嚴陣以待。

    對岸,老和尚嘻嘻笑道:“你就是曾能混?你知道貧僧等人要來?”

    小混走出木屋,伸個懶腰道:“我是曾能混,我不知道你們要來。”

    老和尚忽然像個三歲小孩,跺足叫道:“你騙人,你騙人,你不知道我們要來,怎會已經等着我們?”

    公孫雷等人似乎對老和尚如此怪異的言行無動於衷。

    小混咯咯一笑,學着老和尚的動作,又扭腰又甩手,皮相十足地叫道:“沒騙人,沒騙人,是你們自己七早八早吵活人。”

    雷火門屬下有人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但隨即又板起面孔,故做嚴肅。

    那老和尚反倒高興地拍手道:“你很好玩,就像別人説的一樣好玩。”

    他的神情就像個小娃兒看到什麼有趣的事,那種手足舞蹈的興奮樣子。

    小混見這老和尚的表情不像裝出來的樣子,再見四周與他同來的人,都將老和尚這種模樣視為理所當然。

    他不禁心血來潮,笑嘻嘻地吟哦道:“四十老僧似娃兒,奇怪混混未聞耳,不知眼前何人物,且問門內我老哥!”

    他忽然霹靂大吼道:“老哥呀,來者何——人也哉?”

    老和尚等人被他這驚天一吼,嚇了一大跳,老和尚直拍着胸口道:“怕怕,怕怕,怎麼突然打雷?”

    門內,小刀、小妮子與哈赤三人施施然走了出來。

    雷火門所屬神情更為戒慎。

    小刀輕笑道:“你這混混今天心情好象不錯,居然做起打油詩來,不過,你若連少林寺最有名的癲僧悟空禪師都不知道,可真是沒面子嘖嘖。”

    “悟空?”小混搔搔頭,咯咯笑問道:“喂,老和尚,你是不是姓孫呀?”

    老和尚一個頭搖得像波浪鼓,連聲否認道:“不對,不對,貧僧我又不是猴子頭,怎麼會姓孫!”

    小混逗弄地笑道:“老和尚,你一點也不癲嘛!竟然知道我繞着彎説你是潑猴。”

    老和尚故作莊嚴地雙掌合十,念聲佛道:“阿彌陀佛,我佛有言,凡有所相,皆屬虛妄,所以癲即不癲,不癲即癲!和尚我……不不,是貧僧我號曰悟空之因!”

    公孫雷不耐地打岔道:“悟空禪師,吾等今日是有所為而來,尚請禪師莫再閒話太多,好讓敝門向這位天才混混討教一番!”

    “老和尚,人家嫌你囉嗦哩!”丁仔不知何時竟已站在公孫雷身後一步之處,此時發話,驚得公孫雷連忙側身暴閃七步。

    就是連武林四公子,亦是滿臉驚疑地側首注視着丁仔。

    因為四公子和公孫雷所站位置,相距不足五尺,而他們竟也未察覺丁仔於何時欺近公孫雷身旁。

    丁仔如此無聲無息的行動,登時驚住對方在場所有的年輕後輩!

    老和尚又是興奮,又是嘆息,忽而點頭忽而搖頭,道:“唉!難怪你們不知道我們要來,卻又已經等着我們,嘖嘖!真正的輕功就得像這樣,鬼影沾身,要了人命都還沒人知道呢!”

    丁仔手中拋着些五顏六色的彈丸,坦白地道:“癲禪師,其實你早就發現我,只是故意不點破而已!”

    悟空禪師拍着手掌,嘻嘻笑道:“我老禿就喜歡看人耍把戲,當然不會點破你的玩意兒!”

    他又故意驚惶地搖手道:“乖乖,你這些彈珠可別亂丟,一不小心,會弄出人命!”

    公孫雷看清丁仔手上的彈丸,不由得驚呼一聲,探手在懷裏摸來摸去,半晌,他那張俊臉由原本的黝黑倏然慘白,接着泛紅。

    丁仔呵呵笑道:“不用找了,你的寶貝全在我這裏,否則,你以為我站在你身邊是做啥?”

    小混在對岸嘿嘿笑謔道:“糟糕,霹靂豹這下子變成無牙豹了。”

    公孫雷羞憤之下,恨聲道:“給我炸!”

    雷火門所屬應聲揚掌,只見一片銀光閃爍的彈丸漫空投向小混等人。

    悟空禪師怪叫道:“乖乖,使不得呀!”

    但是,他叫的畢竟慢了,出手的彈丸豈會自己回頭。

    連武林四公子也不禁為即將遇見的慘然場面,緊皺眉頭。

    唯獨小混依然老神在在,就看見他在對方出手的同時,雙手倏揮而出,一陣金雨立即迎上半空的銀芒!

    轟然數聲巨響,震得山谷雷鳴隱隱,連木屋都有些瑟瑟輕顫。

    在半空爆炸的火藥,宛似一蓬蓬的煙火,噴濺着煙硝晦迷的火花。

    雷火門所屬一個個忙不迭退往溪畔,躲避當空罩落的星火。

    而小混他們早有所備,在爆炸方起,便已同時閃入屋內,碰地將爆炸關在門外,反倒從窗口欣賞着空中的火光,一面不住地鼓掌喝彩。

    那態度不但狂妄囂張,而且極盡藐視!

    公孫雷臉色數變,憤恨得渾身發抖。

    銀槍公子石天鵬沉聲道:“狂人幫可也太過分了些!”

    丁仔冷哼道:“是嗎?是誰先找上門來架樑?按照石公子言下之意,難道得罪過雷火門,或其它各大門派的敝幫,就必須讓人打不回手,罵不還口,是不是?”

    “有道理,有道理!”悟空禪師拍着手呵呵笑道:“你們要老禿我陪你們來此,是為做個公證人。現在公證人説,雷火門沒理,而且本事也不如人,判雷火門輸了!”

    公孫雷抗聲道:“誰説雷火門輸了,這只是本門試探性的攻擊而已,若是狂人幫有種,何不滾出來再與我們見個真章!否則,雷火門便要以木屋當做目標,將之摧毀!”

    小混肘靠窗框,雙手托腮道:“嘖嘖,雷火門可真叫狠呀!這木屋的主人是無辜的老百姓,你居然也敢毀人的家,滅人的命,這就是名門正派的行事?”

    玉簫公子皇甫涇輕咳道:“公孫兄,依愚弟之見,此事切切不可為!”

    公孫雷惱羞成怒道:“吾等來此,全是為了替少盟主討回顏面,諸位與少盟主猶有結拜之誼,豈有幫着他人説話之理!”

    翠笛公子端木青雲以笛擊掌,淡然道:“公孫兄此言差矣,縱或吾等與杜大哥為金蘭至交,但對師出無名,於理無據之事,亦不能相從。這豈可謂為他人説話!”

    公孫雷強抑住滿腔怒火道:“你的意思是説我公孫雷做事不但於理無據,而且出師無名?既然如此,我倒很奇怪,你今天來此究竟是做什麼的!”

    公孫雷的態度業已引起翠笛公子的反感,於是,端木青雲硬繃繃道:“區區為何來此,尚不需向閣下公孫少門主報告!”

    眼見他們兩人話起説越僵,銀槍公子石天鵬和一直未曾開口的雪琴公子濮陽無華兩人,連忙各自上前勸開公孫雷和端木青雲。

    小混好整以暇地坐在窗前,來回瞅着對岸的公孫雷和端木青雲起內訌,他倒覺得這比看出戲還有意思多了!

    小刀低聲道:“看這公孫雷的修養,就像他用的暗器,真是火爆得很。”

    小妮子輕哼道:“我看那個使銀槍的人,可是比較偏袒公孫雷。”

    小混打個哈欠道:“有些人就是惟恐天下不亂,天下越亂,他們就越有利可圖,這就是混水好摸魚的道理。”

    小刀忽而輕笑道:“我看丁仔和那老和尚兩人,大概也覺得公孫雷他們很無聊,所以兩人才會坐在地上玩沙包。”

    原來,對方此時變成公孫雷和石天鵬一夥人,正與其它三公子你來我往相互冷言嘲諷。

    而丁仔和悟空禪師兩人索性盤膝坐於地上,撿着石子當沙包玩的不亦樂乎,對於爭執不休的雙方視若無睹,充耳不聞!

    哈赤呵呵笑道:“這算什麼?他們難道不是一夥的嗎?”

    小混嗤鼻道:“正派?這個德性就是正派的話,我寧願做邪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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