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我會一個人好好把孩子撫養長大。”
“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不用再説了,我已經對你徹底死了心!我決定帶孩子到美國去,一切從頭開始。”啜泣。
“不!”
“走了,這有什麼好看的?”一隻大手硬是拖走黏在電視牆前面的女人。
“等一下、等一下,再看半分鐘就好,接下來輪到男主角上場。”
啥?搞了半天,孩子的爹還不是正牌男主角?那還等什麼,直接走人!
“我很餓,寶寶也是。”
“再看一下嘛!今天是倒數第二集,明天就完結篇了,所以這兩集都很重要。”恕儀把腳跟抵在地上,熱切地哀求。
“這種親情倫理爆笑大悲劇,演來演去不都一個樣?”她就是被這種爛劇教壞的,伍長峯側眸對趴在肩頭的兒子訴苦,“媽媽最壞了,對不對?都害我們小祈祈餓肚子,我們不要理她。”
“呵呵,壞。”
十八個月的孩子,只要有人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就開心了。
“你不要亂講,我和小祈都吃過飯才出門的。”恕儀紅着臉拍打他。
晚上八點半,東區商圈正是人聲最鼎沸的時候;他們一家三口在大型電視牆前面糾纏,男的俊朗高大,女的清麗靈秀,尤其是掛在爸爸臂彎裏的小娃兒,露着幾顆白白的乳牙,給每位過路人一記淌着口水的燦笑。
“好可愛喔!”旁邊幾個小女孩竊竊私語起來。
“他跟爸爸穿父子裝耶!”
“怎麼會有那麼迷你的吊帶褲,超可愛的。”
“爸爸帥媽媽美,難怪小孩也這麼漂亮。”
“別恨你父母!你這是後天失調,不關他們的事。”
恕儀調整一下兒子的吊帶褲。也虧他竟然找得到師父,替寶寶做了一套和他自己一模一樣的外出服。當初還興致勃勃要替她也做一套“女性改良版”,被她拿出生命來阻止。
小傢伙甜潤可愛,是個天生的笑臉娃娃,他那盼孫成痴的祖父母早被他收得服服帖帖。每個星期天早上,他爸爸會來接他回爺爺奶奶家,玩到倦了、累了,開始鬧着要找媽媽了,才被送回來。
她替孩子取名為“伍仲祈”。姓“伍”,是他父親最強烈的堅持;排行為“仲”,是因為他上頭還有個早夭的姊姊;取名為“祈”,則是“弟弟為長姊祈祝”之意。
看着這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心裏不是不驕傲的。這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男人。
伍長峯的心思全放在妻兒身上,沒去注意身旁那幾個一言不合,開始打起來的妹妹。
“算我可憐好不好?我中午只吃了半個便當。”
“我説要先弄水餃給你吃,你又不肯。”那她正好可以留在家裏把八點檔看完,一舉兩得。
“吃冷凍水餃?我才不要!”他撇嘴,還不忘尋求同情票。“這是虐待,對不對?兒子。”
“對。吃吃。媽媽。”小鬼頭亂叫一通。
“爸爸先吃吃飯飯,媽媽等回家再吃吃。”他告訴兒子。
路人都在笑了,真丟臉。恕儀紅着俏顏把父子倆拖走。
“好啦、好啦,我們先去吃飯,電視改天再買,舊的那台還可以看。”
伍長峯帶他們到後巷一家非常有名的中式料理店,以古時的宮廷御膳為主。他對皇帝老爺喝的養生湯一點興趣也沒有,但是知道她很喜歡吃這裏的桂花涼糕與豌豆黃。
他們一進門就遇上熟人了。
餘克儉的祖母及隨行人士正好走到出口處,準備離開。
“咦?那邊那位美人兒是誰呀?”
伍長峯把小孩交到她懷裏,自己熱情地擁了上去,抱着老人家舞了好幾步。
以不苟言笑出名的餘家老夫人,也不禁要拜倒在他的熱力之下。
“好了、好了,我的老骨頭禁不起你這樣折騰。”餘奶奶連連拍他的臂膀笑罵。
“在我眼裏,奶奶永遠是最年輕美麗的第一人。”
“你眼中年輕美麗的第一人可真不少。”老人家覷見他身後的妻兒,白他一眼。
他外頭的人幫他生了孩子卻不肯結婚的事,社交圈一度傳得沸沸揚揚,多事的人還替他排命盤、看星象,着實八卦了好一陣子,只有長輩們久經風浪,早就見怪不怪。
“恕儀怎麼能和您比呢?您才是我心目中的唯一呀。”他低頭在老人家頰上親一下,哄得她通體舒暢。“奶奶今晚怎麼有興致出來吃飯?”
“我替阿儉出來談儉園改建的事。”
“奶奶,我早説了,您應該找個助理。這些大小事就讓助理出來談,省得您自己還要勞動奔波。”
“這幾年,我的體力確實不好了。”餘奶奶嘆了口氣。“你如果有合適的人選,就幫我留意看看。我喜歡性格乖巧的,動作要伶俐,其他就不挑了。如果有需要,大宅子供膳宿,不差多一個人吃飯睡覺。”
伍長峯想了想。“好,趕明兒我幫您物色幾個合意的。”
“有空多來家裏吃飯。”寒喧完畢,餘奶奶往外走。行經恕儀身邊時,對她點了點頭。
“抱抱。抱抱。”小傢伙在母親懷裏跳啊跳的,積極尋求注意。
“你這個小免崽子,好好一個女孩子家,偏偏被你給拖住了。”老人家捏捏他的嫩臉蛋,指桑罵槐。
喂,這樣講很不公平喔。伍長峯一臉屈辱,望着老人離去的背影。
“為什麼全世界的人都認為,你不肯嫁給我是我的錯?”
“這跟個人形象有關。”恕儀只能同情地望着他。
他扁了扁嘴。這就是跟乖乖女談戀愛的壞處,每個人都直覺認定他是那個惡男。
算了,吃飯。
“我昨天在凱悦遇到陳老師,她和她丈夫正在跟別人談事情,我就沒過去打招呼。”等食物送上來,他嚼着涼麪閒聊。
“他們可能在和未來投資人吃飯吧。”她舀一匙奶酪,喂進兒子的嘴裏。
小傢伙已經懂得分場合。在家裏吃飯的時候,他媽咪會準備一小碗讓他捏着玩,藉以體驗食物不同的觸感。如果待在外頭用餐,他就知道這一餐只有吃、沒得玩,頂多就等媽媽喂他時,含在嘴裏咋嗒咋嗒地發出聲音,玩夠了才吞下去。
“秋聲園的營運不是很正常嗎?為什麼開始找起投資人?”
“秋聲園以往是以花藝班為主,陳老師和她先生商量過,想把書法課並進來,把規模擴大成全面性的才藝班。”她皺皺鼻頭。“可是我喜歡原來簡單樸素的定向。投資人一多,規模一大,就表示人事問題也複雜了。”
她可以預見秋聲園從現在温馨的小花藝班,變成有發展、有規模、可是空洞冰冷的大型補習班。
“你為什麼不告訴陳老師自己的想法?畢竟你也是股東。”
“我只是小股東而已,力量有限;再者,擴大營運對多數的老闆都是好事,只因為我自己不喜歡就擅加阻撓,好像有些過分。”她撅撅地嘆口氣。“算了,再看看吧。小祈,你那口奶酪含好久了,快吞下去。”
“噗噗噗。”小傢伙開始製造白色的泡泡。
“兒子,這樣很噁心耶!我還在吃飯。”
小傢伙咕嘟一聲吞下肚,對老爸得意的咯咯笑。
“這個時期的小孩子開始在培養感官體驗,都喜歡玩食物。”她笑出來。
他搖搖頭,拿一塊麪窩窩開始嚼。
“那你有什麼打算?”
“其實……”她深思了一下。“我有點想換工作。秋聲園那裏,就留着股份繼續當股東,然後我另外找一份比較單純、清閒的工作,一方面可以多點時間照顧寶寶,另一方面也可以專心做壓花。”
“我贊成。”
環境單純呢,就表示野男人不多;清閒呢,就表示花在他和寶寶的時間更多,他當然求之不得。如此一來,他説不定有更多機會拐她回家當老婆。
説起討老婆這件事,伍家公子真想為自己一掬同情之淚啊。
幾年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他石頭的地位依然不變。
恕儀的態度表達得很清楚,任何人想娶走李家的女兒,都得上門提親,明媒正娶,她絕對不會再做私自嫁奔的事。
而老爸那頭,其實提起恕儀時已不再帶有那種輕夷的語調,只是老人家好面子,拉不下臉來示弱。而有了孫子當緩衝的母親,更是早已全面投降,只是礙於丈夫的顏面,不好明着挺他。
於是,他只好繼續和兒子、“老婆”分住兩處,頂多偶爾哄得孩子的媽讓他留下來過夜。
唉,他們相識六年,她還幫他懷過兩次孩子,生下其中一個,他至今名不正言不順,莫非造化弄人也?
慢着,她剛剛説什麼?一份單純、清閒的工作?有充足的時間創作,又方便照顧寶寶?
伍長峯迴頭看向門口。
有什麼選擇,比把她弄到自己人的地盤上更四平八穩?
呼呼呼,看來老天對他還是挺眷顧的。
***
乍暖還輕寒的時節,細雨入了夜方歇。
一洗月光投射在窗旁的軟榻上,纖薄的被單罩着一縷纖薄的身姿。
夜襲者站在牀前,眼中閃着異樣的光。
佳人在睡夢中嚶嚀一聲,翻了個身,薄被單滑退幾分,露出T恤領口一大片粉光如雪的肌膚,渾不知自己即將成為夜梟口中的大餐。
夜襲者眼中的亮光更盛,那清清楚楚的慾望與企圖,不會讓人錯認。
幾朵暮雲悄悄掩住白玉盤,彷彿不忍讓純潔的月光看見即將發生的事……
早蟲唧唧。
她渾身痠疼地睜開眼睛。
昨天明明十點半就上牀,前半夜還睡得非常好,為何像被車子輾過一般?
嗯?身後貼着她背的那一大片熱源是……她霍然轉過頭。
“你……你怎麼會跑到我牀上來?”
伍長峯咕噥一聲,埋進她的髮絲。
一隻手比他更堅持,輕輕拍他的頰,直到他不耐煩地低吼。
“誰啦?”
“不然你希望是誰?”她愠惱地問。
嗯,一張開眼就看見她的感覺真好。
“早安。”他不由分説,硬索了一個吻。
“等一下……”她掙扎着從狼吻裏逃生。“你是怎麼進來?”
“那有什麼難?我打電話叫陳總管替我開門,大大方方就進來了。”
“你你……你要陳陳……那那……那他不就知道……你你……你在我這裏過夜?”恕儀的瞼蛋剎那間燒紅如火。
“寶貝,冷靜一點,你開始結巴了。”
這一點都不好笑!她跳下牀,來來回回踱步。
“伍長峯,我已經事先警告過你,我搬進伍家大宅之後,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隨便留宿,不然……不然被其他傭人看到,我多尷尬。”
“所以我一開始就不贊成你搬進來,誰教你不聽。”他翻開被單,伸了個懶腰,對自己傲人的裸身毫不遮掩。
“這是老夫人的好意,我怎麼好意思拒絕?”她的俏顏染上一抹嫩紅。
餘克儉半年前搬到儉園去,老夫人想,孫子原先住的小樓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讓上任三個月的私人助理搬進來。
恕儀自己則是認為,小樓位於宅院後方,有獨立的出入口,既能保有隱私,到大宅子上工也很方便,省下來的通勤時間可以全花在寶寶和創作上,所以就同意了。只有他這個浪子,老是嚷着自己權益受損,非要她回絕不可,最好是搬回家跟他一起住。
“你不好意思拒絕別人,就好意思拒絕我?”他瞪眼。
“你……反正以後你不可以在別人面前對我動手動腳,聽到沒有?”
“你放心吧,沒人敢惹餘奶奶身邊的人,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他沒好氣道。
餘奶奶最討厭下人亂嚼舌根,那些傢伙頂多就是心裏瞎猜,還不至於白目到跑來向她探問……慢着,他幹嘛這麼委屈?還得當她的黑市情人。
“我話説在前頭,假如你敢叫兒子在外人面前喚我‘叔叔’,我不會善罷干休。”
老實説,恕儀還當真如此考慮過。然而一瞄見他的雷公臉——算了,頂多以後他來的時候,她避着一點。再不然就是叫他跟兒子玩的時候,把旁邊的傭人摒下去。
“你該回去了,今天不是還要上班嗎?”
他瞄了下腕錶,才五點半而已。
“不急,時間夠我們再做一次,”他拍拍身旁,勾起一抹邪邪的笑。“回牀上來嘛!”
她紅着臉,命令自己不可以屈服在他性感的誘哄下。
“我要準備上工了,你趕快起牀回家!”
果然等她清醒的時候,甜頭比較不好採。他咕咕噥噥的起身着裝。
臨走前,猶做掙扎。
“你確定你真的不想……”
“不想。”
砰,門當着他的面關上,
伍長峯巴不得用眼光灼穿它。還有沒有更過分的?
“記得走後門。”
***
嘩啦嘩啦的快步聲,大隊人馬從醫院外衝進來。
“把診療室空出來,立刻請手術室的人準備好。”值班醫生吼着護士,病牀刷刷刷推過走道。
凌晨六點,陽明山上發生交通意外。一輛小貨車煞車失靈,衝上對向車道,撞到山壁。迎面而來的BMW為了閃避來車與晨跑的人,衝下三公尺深的山溝,還有幾位無辜路人受到擦撞傷。
急診室一早就送來五、六車傷患,醫護人員登時手忙腳亂。
“BMW的駕駛呢?”
“他的意識清晰,左大腿有複雜性骨折,其他部分沒有明顯外傷。”
“通知他的家人了嗎?”
“他弟弟正在趕來的路上。”
“好,派個人去向他説明一下,簽好手術同意書之後立刻送進第二開刀房。”醫生匆匆走開。
“呃……”
“還有什麼事?”不耐回頭。
“我剛剛向他説明完畢了。”
“然後呢?”
“他笑了。”
“……什麼?”
“他在笑,”護士用力點頭。“而且笑得很開心。”
果然,急診室一角發出宏亮的燦笑。
“哈哈哈哈哈——”
怎麼會有人聽見自己跌斷腿還笑得這麼開心?
“八成是受刺激太大,暫時性的歇斯底里。”值班醫生做出結論。“記得找精神科的大夫一起會診。”
***
忽然間,上帝安排好了一個最完美的破冰佈局,伍長峯的世界陡然綻放光明。
星期日一大早,電話聲催破了小樓的寧靜。
“恕儀,是我。”他愉快的聲音傳過來。“我現在坐在輪椅上,不方便去接寶寶,能不能麻煩你把小祈送來我家?我爸媽想念他得緊。”
她於情於理都無法推辭。
“……好,我馬上過去。”
Yes!他無聲感謝上帝。
兩個鐘頭後,伍宅響起了門鈴聲。恕儀牽着兒子在大門外等候,計程車仍然停在不遠處,準備直接載她回山上。
“恕儀,你來了。”前來應門的人竟然是伍夫人!還一瞼笑咪咪的和氣相。
“您好,我送小祈過來……”
“我知道,阿峯事先告訴我們了。”伍夫人熱情地挽起她的手。“我們正在喝早茶,你也一起來呀。”
“呃,謝謝您,我還有事……”她有些措手不及。
“阿峯説你星期天不用上班。”伍夫人訝然看着她。“不然我替你打個電話給老太太,請她放你一天假。”
“不,不是上班的問題……”她虛弱地掙扎。
“那就別客氣了。小祈,來,婆婆抱抱。”
“婆婆親。”小萬人迷看見奶奶,馬上巴過去,黏嗒嗒的討了一個吻。
“噯,心肝寶貝兒,你就是嘴甜,跟你爸爸一個樣。”伍夫人接過小孩,不忘拉着她的手,以免她逃脱。“阿峯説你喜歡喝花茶,我一早就叫廚房煮了兩壺,冰的熱的都有:”
“可是……”
她被綁架了!
而且不只一次。
接下來三個月,她每個週日都得被綁架一次。直到伍長峯拆掉石膏,行動恢復便捷為止。
每次出發前,她都想定了完美的藉口,無論如何也要脱身,但伍夫人永遠有辦法招招破解,把她拖進屋子裏,直到日薄西山才放人。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她開始反省。
以前伍夫人見着了她,都像尾巴被綁上火藥的孔雀,巴不得甩得越遠越好。這些年雖然有了孩子做緩衝,夫妻倆對她的印象已經好了許多,可是這樣全然無芥蒂的相處,仍然讓她適應不良。
反而伍老先生還比較“正常”一點,對她仍然愛理不理的。只有偶爾被她撞見他和孫子玩得毫無形象時,會不好意思地咳兩聲,再裝回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表情,然後下一秒鐘,再因為孫子吵着要公公抱而破功。
她開始瞭解,為何許多想嫁入豪門的女人會以懷孕生子當武器。
能不能承香火是一回事,重點是,老人家只要想到,懷中可愛的寶貝蛋出自“那個女人”的肚子,印象分數馬上連升好幾級。
噯!她想這些做什麼?她同那些含屈忍辱的女人不一樣。他們李家也有自己的尊嚴,倘若伍氏兩老堅持不相往來,她也不會和他們有太多牽扯。
想是這麼想,實際執行起來實在很困難。偏偏她又是那種見面三分情的人,只要伍夫人端出一張笑臉,所有拒絕的話又咕嘟吞回肚子裏。
“婆婆,要吃。”小傢伙指着茶桌上的綠豆湯。
“好,婆婆弄給你吃。”伍夫人親自舀了一碗甜湯,伺候小祖宗。
小傢伙滿兩歲了,成天精力正充沛,眼睛張開的時間都在探險。
學會走路這件事讓他很得意,從此以後他就儘可能地自己走,即使一雙嬰幼兒特有的O型腿讓他像鴨子一樣搖搖擺擺。如果旁人硬要抱他,他還會鬧脾氣。
依照慣例,每個星期日進門之後,他會先去爸爸和公公房間巡視:有時候爸爸賴牀,他就肩負神聖的使命,用口水把爸爸淹到醒為止。
接着再去他最喜歡的遊戲室騎木馬,木馬騎完就是騎“人馬”,以前有爸爸讓他騎,現在爸爸行動不便,公公心甘情願下海。
好下容易終於玩累了,他才甘願陪公公婆婆到日光室吃點心。
初夏的早陽撫着寶貝孫的黑髮,他乖乖坐在嬰兒椅上,等人喂綠豆湯,兩個老的瞧着,簡直愛入心坎底。
“你看他長得多好,和阿峯小時候一模一樣。”
“小孩子不都長這樣嗎?”老先生兀自嘴硬。
“公公壞,公公不愛。”小傢伙嘴兒一扁,眼眶在零點五秒內變得紅通通。
“小祈乖乖,公公不壞,公公最愛你了。”伍父忙不迭摟過來,一身鐵布衫瞬間破功,
“媽咪呢?”伍夫人柔問。
小傢伙指着院子。“爸爸走走。”
兩老從玻璃牆望出去。原來小兩口到院子裏散步了。
伍長峯剛把活動石膏拆除,現在已經能慢步行走,不再需要拐杖。
他們停在樹蔭下,他不知道在她耳畔説了些什麼,惹來她佯怒的一推;伍長峯放聲大笑,將她摟進懷裏,重重親了起來。
暖風環着兩個人,將陽光吹拂成心形的光暈。
“婆婆,飽飽不吃。”小傢伙拍着肚子撒嬌。
兩個老的霎時回神,替他拭去嘴角的甜汁。
“要擦。”他伸出小胖手。
奶奶抽出濕紙巾替他擦乾淨。
“臉。”他指指小胖頰。
再替他擦一次。
“謝謝。”
“好乖,”伍夫人愛到都心疼了。“小祈好有禮貌,又愛乾淨,陳家那個孫子長到三歲都沒他一半好。”
半晌,桌首的老人咕噥一聲,“……是他媽媽教得好吧。”
伍夫人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她對孫子眨眨眼睛,偷偷微笑。小娃兒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好事,不過奶奶笑,他就跟着笑,嘻嘻嘻呵呵呵,亂笑一陣之後——
“要媽媽!”好響亮的一聲。
唉,爺爺奶奶終究不敵他媽媽重要。
最小的這隻如是想,中間那隻只怕也有同感。兩個老的相視而笑。
時間一長,許多看重的事都會變輕,最後,日子淡淡的,也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