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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沈淇淇,你爸爸叫你今晚回家吃飯……”

    一聲清冷好聽的女性嗓音幽幽從話筒那一端飄過來。

    沈淇淇一愣,趕快翻動桌上的行事曆,想個可以不用回家的理由。

    另一端彷彿洞悉了她的舉措,依然是那樣清冷的一聲:“給我停住!”

    呃,她的手指頭一僵。

    “母親大人都發話了,女兒哪敢不從?”沈淇淇趕緊陪笑。

    “哼。”母親果決地掛上電話。

    沈淇淇垂頭喪氣地癱在自己的座位上。

    “淇淇、淇淇,不要怕!我跟你一起回家吃飯!”對面的明琇立刻從熒幕上方冒出頭,雙眼亮閃閃。

    “明琇小姐,你要是這麼想吃飯的話,午餐時間到了,請你趕快去吃。”沈淇淇瞪她一眼。

    “哎喲,讓人家去一次開開眼界,有什麼關係嘛……”明琇嘀嘀咕咕的坐回去。

    “喂!我們家是開動物園的嗎?”沈淇淇又好氣又好笑。

    “走吧走吧,一起出去吃飯。”明琇把錢包拿出來,站起身關上電腦熒幕。

    淇淇的眼睛飄回自己寫了一半的專題特稿上,微蹙了下好看的黛眉。

    “你先去吃吧!不用等我了,我只剩下兩段就寫完,先把它搞定再説。”

    “這麼用功?”

    “你敢不用功嗎?”沈淇淇深深看她一眼。

    明琇頓時心有慼慼焉。“唉!眼看我們編輯組的前途正是風雨飄搖啊!好吧,要不要我幫你買什麼帶回來?不用?那你繼續努力,我吃完飯再回來繼續拚。”

    沈淇淇揮手送走了唯一和自己同組的革命夥伴。

    為什麼編輯組正值風雨飄搖?

    這一切,要先從他們公司的背景説起。

    “瑜亮”是一間股票上市的企業體,極具規模,淇淇在這裏已經工作四年了。她是大學一畢業就考進來的,當初還羨煞不少畢業即失業的同學。

    他們公司的總裁孫亮本身是個豪門世家之子,父親的“孫氏財團”在台灣的財富排行榜上就算沒有前三名,也不會掉到五名之外。事情就壞在,孫老董是個極為傳統的富豪,也就是凡事講究門當户對,偏偏他最疼愛的次子孫亮從不聽話,硬是愛上了一個小吃店老闆的女兒。

    為了兒子要娶這個“登不上台面”的媳婦,父子倆吵到決裂,最後孫亮也不多説,乾脆出來自立門户,也就是她所在的“瑜亮集團”。

    本來孫老董以為,這個兒子一生養尊處優,順風順水,哪裏吃得了自行創業的苦?肯定過不了多久就走投無路,回來向自己求饒。卻沒想到淇淇的這個老闆忒也爭氣,即使在父親的有心打壓之下,依然找齊了對他有信心的股東,成立“瑜亮集團”,十年下來甚且經營得有聲有色。

    事情的轉折是在兩年前,孫老董突然中風,就這樣倒了下來。

    眼看留在身旁的幾房兒女,一個個紈絝敗家,沒有哪個爭氣的,而唯一爭氣的那一個卻被自己踢出家門了。生死關頭之前,老董終於有所覺悟,主動召了這個離家的兒子回來。一番深談之後,父子倆終於和解。

    既然和解了,孫亮理所當然的要回去扛起父親擱下的事業。

    可,他回去孫氏,自己一手創立的“瑜亮”怎麼辦?雖然公司裏有一堆專業的經理人在,也不必總裁天天在公司裏坐鎮,但在病牀上的孫老董卻有自己的一番心思。

    兒子在外頭的這個事業,老實説,一直是他心頭的“隱患”。一方面,這代表兒子哪天要是不爽了,隨時兩手拍拍想走就有地方去;另一方面,“瑜亮”是一塊他碰不到的領土,換言之,老董很沒安全感。

    “兒子,我把你給拉回來了,總要還個能力不下於你的人才給你,你説是吧?”

    最後,老董提出一個很善良的“建議”,把他的當家愛將,陰嶽陰大人調過來接替。

    於是,陰經理就此入主“瑜亮”,成為他們的當家主事者。

    至於為什麼只是個“經理”呢?

    這又是父子倆鬥法的結果。

    淇淇真搞不懂這對父子既然要和好,為什麼又要搞一堆爾虞我詐的把戲,最後的結論是:可能有錢人家都這麼變態也説不定。

    這個陰嶽,以前是老董的特助,普林斯頓商管系畢業的高材生,能力經歷一把罩,素有精明幹練之名,從他能讓生性多疑的老董寵信至極,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特助”位置一坐就是好幾年,可見他也不是個沒手腕的人。

    孫總裁倒也不是不信任陰嶽的能力,只是……“瑜亮”再怎樣也是自己的地盤,就這樣被老爸的人橫插一刀進來,這是哪門子道理?

    最後在不折老爸面子,又給對方一個下馬威的心情下,折衝之道就是讓陰嶽只冠個“經理”的頭銜。

    從此,“瑜亮”便出現了一個奇觀——自總裁之下,只有經理。什麼副總副董協理副協理的職位一概從缺。

    而他們公司各部門雖然都配了一個經理,可是這些經理共通只聽另一個經理的差遣,就是坐在總裁辦公室裏面的那個陰經理。

    陰經理進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開始整頓越來越嚴重的派系問題。

    這個問題,坦白説當初孫亮也很頭痛。

    因為當初他能站起來,與幾個股東適時出手相幫有關,於是公司裏難免也就安插了不少這些股東的三親六戚。

    除了前妻之外,這世界上另一種最恐怖的生物可能就叫“皇親國戚”。

    你使喚得動算你運氣好,你使喚不動人家也不怕你炒他,一個月十幾萬乾薪照樣領得心安理得。

    淇淇私心裏曾想過,不能不説孫總裁心裏沒爽到,畢竟這個燙手山芋讓一個外來者頂缸,總比他自己出面撕破臉更好。

    陰嶽是個新來的,哪邊的好處都不拿,只站他自己這邊,無欲則剛就是這麼回事兒。

    於是,事情就來到了公關部的“三個月觀察期”事件。

    這事得説回到半年前。

    沈淇淇正是這公關部的一員。不過她既不懂交際應酬,也不懂公關策劃,她和明琇號稱公關部底下的“編輯組”,是專司文字職務的,舉凡公司內部刊物、對外發行的會員刊物、公關稿、新聞稿等等跟文字有關的事情,都靠她和明琇一個字一個字碼出來。

    在活力四射的公關部裏,她們兩個算是文靜而孤獨的異數,頗有點深山清流的味道。

    事情就壞在,她們的頭頭——公關部經理謊報交際費的事情爆發了。

    隨着這件事,牽扯出會計部有人收受好處幫忙做假帳,業務部浮報問題更嚴重,其他部門收據問題也不少等林林總總,一牽扯就是一拖拉庫,帳面損失由七位數一路往八位數靠攏。

    這下子,陰大人震怒了。

    經過一連串徹查,公關部經理理所當然換了人,其他該開除的人開除,該進行訴訟的人進行訴訟;最後陰大人深深有感於皇親國戚最多的公關部才是沉痾難治,於是下了一道旨意——公關部全員觀察三個月,三個月後視考績評等,予以裁撤或留任。

    這下子簡直天崩地裂,山河為之變色!

    所有人頸子上突然都套上了一條繩索。

    雖然弊案風波並沒有牽扯到她和明琇身上——人家她們可都是奉公守法的好國民——然而,相比於其他同仁個個有重要專案在身,她和明琇的文編工作就顯得如此的微不足道。

    如果三個月後,陰大人決定,公司裏的編輯組只需要留一個人,或甚至連一個都不需要,直接找工作室外包怎麼辦?就淇淇所知,現在新換上來的公關部經理,就很有如此意圖。

    所以,這幾個星期以來,她們兩人產能大增,努力增加存在感,想讓上頭的人發現:你們每個月握在手裏的那本製作精美文采流利用字華美如沐春風的刊物可都是出自我們兩個人的顫顫小手。

    淇淇敲完了最後兩個段落,再看一遍關於員工福利金的這篇特稿,終於把檔案關掉。

    伸伸懶腰,已經十二點半了。

    “啊!快衝。”

    她拿起錢包,嘴裏是説快衝,身體還是一貫懶懶散散地往外挪。

    今天的天氣真好,四月初,大地回春,甚至開始有點熱了。她走出大樓的門外,舉手放在眼睛上遮了遮太陽。

    旁邊經過的男性同胞不由得投來讚賞的眼光。

    雖然天生散仙兼兩光,但不可否認,沈淇淇勉勉強強稱得上是個佳人,以前混大學的時候,好歹也得過一個“校園美女”的封號。

    一六五的身材玲瓏而窈窕,微鬈的長髮如雲般飄在背後,一雙美眸未語先有情,唇不點而含丹。

    這樣的豔色,放在辦公室裏,再怎樣都是賞心悦目,想必也追求者眾。

    當然,追求者一定有,不過會想追她的人一定都是不熟的。因為跟她熟的,經過這四年的陶冶下來,都深深明白了一個真理——

    “這個世界上,如果還有誰雷達比淇淇更遲鈍的話,基本上就是國寶。”

    任何桃花開到淇淇身上,往往都變成菊花,因為女主角從頭到尾沒接收到,於是它自己就默默地送終去了。

    明琇也曾撂下狠話:“淇淇,如果我們兩個只能留一個,輸給你我不服!”

    聽聽這話,一副她多無能似的,該不服的人是她吧?

    人家她的工作表現從來是可圈可點,只除了不擅交際了點,不懂得察言觀色了點,對異性的示好遲鈍了點,但這些跟工作表現都無關吧?

    不過講是這樣講,明琇跟她的交情其實還是不錯的!因為她們不只是同事,以前大學時期還是同班同學。只是説,大學時期她們只是泛泛之交而已,後來因緣際會又進同一間公司,才熟識起來。

    淇淇哼着歌,決定繞公司後面的小路去便利商店買個飯糰就好。

    “嚇——”

    巷子裏有人。

    有病人。

    一個衣冠楚楚的男人此刻一手捂着腹部,低垂着頭,蹲靠在路旁。

    淇淇一時不曉得要不要靠近。先下意識的左右看看,雖然這裏是精華辦公地段,不過他們公司的大樓後面和另一棟大樓貼得極近,所以中間的巷子只有窄窄的一條,大家一般都走外頭的大路出去覓食,周圍竟然沒有什麼人能求援。

    最後,以着“看過死者的最後一個人通常都是嫌疑犯”的心理,淇淇決定無論如何也不能讓自己變成嫌疑犯,所以還是過去確定一下那個人不會死好了。

    “呃……哈囉?”她慢慢走到那男人的身邊,謹慎地輕喚。

    那男人的腦袋微微一動,看了一眼她的腳。

    太好了,還活着。淇淇鬆了口氣。

    “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她再試探性地問,“要不要我幫你叫救護車?”

    好一會兒,那顆腦袋都沒有動靜。

    淇淇偷瞄一下手錶。嗚,大哥,你可不可以回答快一點?我還沒吃飯……

    終於,那人又有動靜。這回他微微挺身,扶着邊牆,一手還是按在胃的地方。

    等了片刻,他彷彿終於下定決心,臉微微朝向她的角度。

    “不用了……幫我叫輛計程車吧。”

    聲音極低沉,明明是虛弱的語氣,卻有一股威嚴的味道。

    雖然只是一點點側過來的角度,已經足以讓淇淇認出了這人的身分。

    他是陰——經——理——啊!

    淇淇頓時惶恐不已。經理為什麼坐在路邊?莫非是哪個工作岌岌可危的公關部同仁半路行刺?

    “陰經……陰經……陰經理,你沒事吧?”她緊張得都口吃了。

    除了個性兩光、生性遲鈍之外,沈淇淇的另一項優點就是膽小怕事。

    聽對方認出自己,想必是“瑜亮”的員工,陰嶽勉力抬頭看了一下,但劇烈的胃痛讓他的視力模糊,天空與巷子內的光線反差也使她的臉罩在一團陰影裏,他只勉強看出一條白色的長裙和一束滑到面前的烏順長髮。

    他咬着牙嘶了幾口氣。

    中午本來要回“孫氏”和總裁、老董開會的,沒想到胃疾會選在這時候發作,而且一發起來就如此兇猛,讓他連折返辦公室都來不及。

    “你……”他滿頭冷汗,聲音都在發顫,“扶我去外面叫車……去醫院……”

    “好好好!陰經……陰經理,那我就不客氣了。”她七零八落也不知道自己在説什麼,趕緊把他的左臂繞過自己的肩膀,吃力的扶起來。

    媽啊!好重!

    陰大人雖然身材瘦削,不過體重比她想像中重好多。

    淇淇半扶半扛的領着他往外走,從頭到尾不敢往旁邊多看兩眼。她只感覺到旁邊的男人雖然佝僂着身子,還是高了她一顆頭,沉重的吸呼不斷吐在她的頭頂,男性化的軀幹比她以為的更結實有力。

    走到巷子的一半,她總覺得這樣默默的走出去也不太好,是不是該通知誰一聲?

    “陰經……陰經理,要不要我打電話通知張秘書?”張秘書是他的專用秘書。

    “不用……”在她耳朵邊的喘息依然有些粗重。“不用驚動別人……”

    唉,事業做太大就是這點不好,連生個病都不敢讓人知道。在古代,皇帝生病快死了也是不敢讓人知道的,以免被逼宮。淇淇甚為同情。

    終於來到大馬路旁,她幫忙招了一輛計程車。

    把一臉蒼白的男人塞進後座後,她又掙扎了起來。

    他看起來這麼不舒服,讓他一個人去醫院好嗎?可是,讓她跟着去也很奇怪,他們又沒交情……

    最重要的是,她真的還沒吃飯……

    最後,那個“看過死者的最後一個人通常都是嫌疑犯”的心態再度發揮,尤其現在又有了計程車司機當證人,於是淇淇咬了咬牙,拉開前座的車門坐進去。

    “司機,到××醫院。”

    從後照鏡偷看過去,她看到陰嶽張開眼睛瞄了她一下,隨即閉目養神。

    淇淇開始心頭惴惴。

    聽説這位經理大人喜怒難測,很不好搞的。

    唉,説到底,就是她剛才根本不應該暴露身分。如果不要叫出“陰經理”,假裝成路人甲把他塞進計程車也就沒事了,反正他也不會知道她是他龐大公司體制下的一顆小螺絲釘。回頭她再打電話給張秘書,請張秘書去醫院和他會合不就好了?

    現在還要一路負責到他看完醫生為止,中途如果服侍得他老太爺不開心,誰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唉,失策啊失策。

    而且她真的很想去吃飯……

    “陰經、陰經、陰經理。”她吞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開口,打算再説服他讓她通知別人。

    陰嶽忍無可忍,終於睜眼寒颼颼地射向她後腦。“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叫我陰經、理?”

    叫他陰經理有什麼不對嗎?他本來就姓陰,當然是叫陰經……理……

    呃,如果她斷句斷錯地方的話……

    淇淇在腦子裏轟然炸開來。

    啊啊啊啊啊——我不是故意一直“陰莖、陰莖”的喊你的啊!人家只是緊張,換氣換錯地方。誰叫你自己要姓這個姓,又要當經理,結果變成這麼奇怪的諧音是我的錯嗎?

    “陰……那個……經理大人,我還是幫你打電話給張秘書吧!”她默默的在心裏淚流滿面。

    陰嶽閉目養神,不再理她。

    坐在前座的淇淇縮小縮小再縮小,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從小她就對老師長官父母這一類的權威人物最是畏懼,這已經是長年的習慣了。每次在這些人面前,她就壓力巨大,生怕他們多看自己幾眼。

    隔了一會兒,她鼓起勇氣再偷瞄一下後照鏡。

    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看見陰大人。他們的公司規模極大,以前只有在公司月會的時候,她這種小螺絲釘才有機會和上頭高層待在同一個房間裏——當然這個“房間”通常是一間巨大的會議廳,然後公司首腦高高的站在講台上,她則是遙遠地坐在某個小角落裏。

    後座的臉孔蒼白卻俊逸。

    以前就知道陰大人的年紀不大,現在才知道他原來這樣年輕,看起來頂多三十歲而已。

    從剛才同行了一段路的感覺,他一定有超過一八○,“扶”起來的手感也不差,肌肉結實矯健,總而言之是個在婚姻市場上行情極佳的白領精英一枚。當然,對於這種優等貨色,小螺絲釘淇淇是想也不敢想的。

    而且,她真的怕“大人”。

    不曉得今天是遇到了什麼狀況竟然會路倒?

    在她的胡思亂想中,計程車終於把兩人送到醫院的急診室入口,淇淇認命的繼續當陰大人的人形枴杖。

    不過她這麼做是因為她天生義勇又富同情心,可為什麼現在撐在她身上的男人,明明有求於她,姿態還那麼理所當然的高傲?

    嗚,果然能當“大人”的,氣焰是一定要高的,氣勢是一定要盛的,氣場是一定要強的。

    “陰……大人,”她硬生生的把經理兩個字吞回去。“您在這裏坐一下,我去幫您掛號。”

    陰大人無言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對“大人”那兩個字有點想法,不過他還是默默的掏出皮夾交給她了。

    啊!有錢人,竟然隨身就帶着萬把塊現金——啊,這不是重點,健保卡健保卡健保卡。

    渺小的小文編趕快去櫃枱幫他掛號。

    到了醫生面前,他只簡單的説:“胃痛。應該是老毛病發作了。”

    看吧!這就是當大人的另一個壞處,身上一定有點胃病、失眠之類的宿疾做為基本配備,不然就是不合格。

    看醫生列出一些檢查要他去做,旁邊陪着的淇淇越想越不安。

    “經理大人,我還是幫你打電話叫張秘書吧。”她小聲地提議。

    陰嶽終於忍無可忍:“你有事就先走,不必陪我留在這裏。”

    淇淇立刻正氣凜然:“經理大人,好歹我們也是同公司的人,我怎麼能做這種事!”

    重點是,你都已經把我的臉看清了,我丟下你一走了之,日後在公司狹路相逢還有活路嗎?下次你要做這種大方之前,就要先講嘛!這樣人家也才有時間跑。

    陰大人閉上眼又不説話了。

    那天下午,淇淇小兔子就乖乖的陪在陰大人身邊,做了一堆檢查,哪裏都不敢去。

    終於到了尾聲,領完藥結完帳可以離開。淇淇看看身旁的男人。不曉得是症頭過去了,或是剛才吃的那包藥奏了效,陰大人的臉色漸漸回覆正常。

    當他不再佝僂着身子時,淇淇再度發覺到兩人身高的差距,明明她在女生裏也不矮了呀!

    而且剛才以為他是清瘦型的男人,現在落在他身後偷看,發現經理大人的肩膀極寬,很有種頂天立地的味道,將一身高級西裝撐得極是筆挺好看。

    她滿腦子胡思亂想,連經理大人已經停步,招了排班的計程車過來都沒發現。

    “你要不要回公司?還是要下班直接回家?”陰嶽打開車門等了半天,後頭沒反應,忍不住皺着眉回身問。

    “啊!要,要回公司!”她連忙點頭。

    大人,現在才四點,我怎麼敢在你面前直接蹺班?你要陰我也不是這樣。

    淇淇拘謹的坐進車子裏,突然想到一件事。偷瞄旁邊的男人,他又靠在後座上閉目養神了,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吵他,在旁邊遲遲疑疑的。

    “你想説什麼就説吧!”陰嶽突然開口,姿勢完全沒變,眼睛都未睜開。

    “那個……經理,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一個忙?”她小小聲地説。

    陰嶽終於張開眼,瞄她一眼。這麼快就來討人情了?果然應變迅速。

    那種面無表情的冷肅模樣,深深揪動了淇淇對權威人士的驚畏。

    “哈哈哈,那算了,沒關係。”她連忙搖手。

    “你叫什麼名字?哪個部門的?”他的聲線極為低沉,一種很男人的音頻。

    “沈淇淇,公關部。”淇淇乖乖回答。

    難怪。陰嶽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見的淡嘲。

    “説吧,要我幫你什麼忙?”他又閉上眼,枕回椅背上。

    身旁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他也不多看,只等着那個挽救她工作的請求被提出來——

    “經理!”

    陰嶽睜眼,一支手機遞到他鼻子前。

    “你可不可以幫我跟我媽説,我們公司今天要加班,我來不及回家吃飯?”她歡快地道。

    “……”

    小文編的眼神亮晶晶。陰大人的眼神很錯愕。

    “……這就是你要我幫的忙?”

    “呃,還有,如果方便的話,可不可以停一下讓我買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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