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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而此時,在另一邊的新城館裏,克林、沙蔓和芝芝則正滿頭大汗,費盡唇舌,代替沒有一點“責任心兼同情心”的世善,擺平喧鬧不已的記者會。

    好不容易,他們説到嘴都歪了,總算哄得眾記者大爺們答應“暫時”放世善一馬。只是暫時喔!人家放話了,毛世善要是再敢隨便放人鴿子,大眾媒體會聯合起來杯葛他,叫他以後在法國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為此,芝芝當晚就收拾行李回台灣去了。她的理由是:“開玩笑!毛世善這麼任性、愛整人,他這種花樣要多玩幾次,我還能活到嫁老公的時候嗎?”所以她決定再也不當他的經紀人了。

    沙蔓則在次日清晨被餓壞了的“貓兒”吵醒才知道,玫瑰被世善拐跑了!往後家裏沒有人煮飯、洗衣、打掃,真是好慘!不過想到或許再過不久會有杯喜酒可以喝,她也不再抱怨太多。

    克林最慘,他本來想留在“玫瑰小屋”吃飯,但廚師不在,他只好餓着肚子下山,可是回到宿舍卻發現家裏“遭內賊”了。

    他藏在馬桶水箱、牀底下、皮鞋裏……所有的現金全都不見了。而世善的留言非常光明正大地貼在大門上:“所借之錢,十日後當‘如數’歸還。”

    有沒有搞錯?怎麼可以“如數歸還”?那利息呢?克林為之跳腳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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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只能再玩兩天了。”世善把地圖攤在腿上。“今天要去哪裏?”

    由於旅行太過隨性,從克林那兒“借”來的錢只花了四天便所剩無幾。玫瑰打量錢包半晌。“找近一點的好了。楓丹白露怎麼樣?”

    她湊到世善身邊一起看旅遊簡介。“看起來像是個好地方。”

    “楓丹白露是源自十二世紀前葉,路易七世興建的狩獵之館,四周是佔地兩萬五千公頃的森林,昔日是法國國王專用的狩獵地……”

    王室專用的?世善想起愛菲亞的叮嚀:“不可以讓玫瑰接近凡爾賽宮或任何有關凡爾賽的東西。”他瞥了一眼身旁正專心讀着簡介的玫瑰,實在是怕極了她的突然消失,為了以防萬一,這四天來,他把所有和昔日王室有一點關連的城堡、宮館、庭園,全都剔除在旅程之外,專挑教堂或風景優美的觀光勝地走。

    今天當然也不例外。“我不喜歡楓丹白露,去諾曼第吧!”世善説。

    不給玫瑰絲毫反駁的機會,他拉着她跳上往諾曼第的班車。

    玫瑰反正是無所謂,她旅行的目的主要是想看看其他不同的地方,在“玫瑰小屋”裏關了幾百年,真的是有些悶。越靠近諾曼第,就越充滿牧野風情,這和到處是田園的聖哲曼安雷有着顯著的不同。

    “世善,你看,有好多牛羊耶!”綿延不盡的青翠的陵上滿是成羣放牧的牛羊,牧人們乘車、騎馬跟在四周,此情此景對玫瑰而言,仿如置身於異世界,隨地有驚訝、處處是歡喜。

    “據説,在吹着海風的牧草地上培育出來的牛羊,其肉質鮮美,是美食家的最愛。”在世善眼裏,他看到的是一盤盤珍饈佳餚。

    “世善,”玫瑰不依地捶他一下,指着車窗外的牛羊。“這麼可愛的動物,你怎麼忍心吃它們?”

    拜託!世善偷偷扮個鬼臉,每次都是她做給他吃的耶!

    “小姐。”突然有一箇中年男子走過來,跟玫瑰打着招呼。

    “有事嗎?”世善抬頭看他,有不好的預感。

    “小姐,我可以跟你交個朋友嗎?”那人湊到玫瑰身側,痴迷地對着她笑。“你的美麗與神秘,比夜晚皎潔的月亮更讓人着迷,我……”

    “她是我的!”世善很生氣地打斷他的話,並緊緊擁住玫瑰。

    “哦——”那人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明白之後就請你走開好嗎?”世善正想鬆下一口氣。

    那個人卻開口道:“沒關係的,先生,我可以跟你公平競爭。”

    世善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這傢伙在説什麼瘋話?”

    哈哈啥!玫瑰忍不住張口大笑,世善的表情實在好可愛。

    “所以説先生……”那人還兀自説個不停。

    世善湧上一股怒火,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

    “玫瑰,我們走。”世善很生氣地推開那個人站起來,一手牽着玫瑰快速地拉鈴下車。

    “先生。”那個人還不死心,緊跟在世善他們後面。“我們……哦!”

    實在忍無可忍!世善趁着車門打開的同時,一拳打得他從車頭飛到車尾。

    “可惡!大白痴!”他甩着拳頭和玫瑰瀟灑地下車。

    “現在怎麼辦?”望着巴士開走後,玫瑰問世善。

    世善的目光注視殘存的夕陽。“原來這麼晚了。”難怪他的肚子餓得咕咕叫,“我們先去吃飯吧?”

    “吃……那個啊?”玫瑰想起上午見到,在牧野上成羣漂亮悠閒的牛羊。

    “鄰近諾曼第的不列塔尼地方是法國首屈一指的海鮮產地,因此諾曼第也以新鮮海鮮菜餚聞名,不如我們去嚐嚐着名的乾貝湯和生蠔?”

    “飯後還可以喝一杯這裏著名的蘋果酒。”玫瑰指着旅遊簡介笑道。

    只要世善不打那些可愛動物的主意,她就很高興了。

    “沒問題,可是……”世善望望四周十足陌生的景象。“我不知道哪裏有餐廳可以用餐!”

    “沒關係,我去問看看就知道了。”玫瑰自告奮勇朝路邊一家便利超市走進去。“對不起。”她站在門口説。

    “有什麼事嗎?”那名正在看報的收銀員,一看到客人上門,忙丟掉報紙跑過來招呼。

    這時世善也跟着走進來站在玫瑰身邊。

    那收銀員一看到世善的臉,立刻瞪大雙眼,跑回櫃枱拿出他剛才看的報紙。“這是不是你?‘藝展唯一得獎的亞洲人——毛世善’。”

    世善接過報紙,天啊!這報導登得還真大,這麼一來,他還能在法國自由自在地遊玩嗎?

    “你……”世善退了一大步,更接近門口,他看到那個收銀員的眼睛裏開始冒出火花,聞到“危險的味道”。

    “毛先生,我想……”

    “什麼事?”吞吞吐吐,情況不妙。世善一手拉緊玫瑰,準備隨時落跑。

    “我現在是藝術學院的學生,我很欣賞您的作品,那尊‘美神’真的好美、好漂亮,所以……我……”那收銀員靦腆一笑。“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籤個名?”

    還以為是什麼天大地大的要求呢!世善鬆下一口氣。“沒問題。”

    “真是太好了,謝謝你,毛先生。”收銀員轉進櫃枱裏拿簽名色卡。

    “小意思,不必客氣,你……”世善的笑容僵在臉上,他看到他拿出來的色卡了。

    天啊!足足有二十公分厚,那疊色卡最少有一百張,全部都簽完不就天亮了!

    “這個……”世善指着色卡,實在很想問那個收銀員,現在的藝術學院功課壓力是不是很重?讀得他腦袋秀逗了。

    “我的同學們也都是您的迷,所以……”他又搬了一疊出來。現在總共是兩疊色卡。

    別開玩笑了!世善差點嚇死,看到他彎下腰準備再搬第三疊時,他二話不説拉着玫瑰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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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昨天的經驗,世善和玫瑰再也不敢走觀光勝地,怕被人認出來又被要求籤名。

    他們將遊玩的目標改在風光明媚,又富文藝氣息的小村鎮。

    “去巴比松怎麼樣?聽説那裏的小村還保持着1830——50年代,米勒、盧梭、杜普雷、迪亞茲等巴比松派畫家居住時的模樣。”

    最重要的是世善看到旅遊簡介上,介紹着巴比松有好幾家餐廳,大多是屬於農家風格,氣氛絕佳,別具風味的鄉村料理。向以美食家自喻的他,當然不願放棄這個大飽口福的好機會。

    “好哇!”從巴比松回聖哲曼安雷只要一日的路程,玫瑰掐指算了一下,他們現在啓程,中午可到巴比松,傍晚就可以回到家了。

    離開“玫瑰小屋”快一個星期了,老實説,她還真擔心愛菲亞、沙蔓和那些寵物們。不知道她們有沒有好好吃飯,每天打掃?家裏會不會因為乏人整理,亂得像狗窩?

    “那走吧!”世善領頭去買車票。

    巴比松位於楓丹白露森林西端,周圍俱是寬廣的田地,和諾曼第相比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色。

    一大片綠油油、望之不盡的原野與山林,任你有多少煩心事,也會拋諸九霄雲外。

    當世善和玫瑰到達那裏時,已是正午,餐廳裏到處都是用餐的人們,他們找了兩家全客滿了,不得已兩人只好拖着疲憊的身子先去參觀了教堂,避開尖鋒的用餐時間。

    下午兩點,用餐人潮消退,他們總算找到一處有空位子的地方——“瑪麗餐館”。

    世善覺得很有趣。“以人名當店名,這家餐廳的負責人確實與眾不同。”

    他們推門進去,餐廳裏的桌椅、杯盤也全是原木製造,完全大自然的風貌。

    “請問幾位?”侍應生前來招呼他們。

    “兩位。”世善朝他比出兩根手指頭。

    請往這邊走。”侍應生領着他們坐進窗邊的兩人位置,隨即遞上菜單。

    世善作主點了一份特餐、一份廚師推薦餐。

    為什麼點不一樣的?因為玫瑰根本不吃東西,到最後兩份餐一定全進到他的肚子裏,當然能夠嘗多些不同的味道是最好的。

    不過有一點很令人嫉妒他。世善是怎麼吃都吃不胖的體質,他可以放心大膽遍嘗美食,又不用擔心身材走樣。

    “請問要不要開瓶香檳?”

    香檳?世善考慮了下,轉頭問玫瑰。“你覺得怎麼樣?”

    “咦?”玫瑰不在她的座位。“玫瑰?”他站起來喊了一聲,卻看到玫瑰正呆愣地站在對面牆壁前。“你在看什麼?”

    “待會兒再點。”世善打發走侍應生,走過去站在玫瑰身邊。

    那壁上有一幅小小的油畫,畫中人是一名氣質高貴、豔麗不凡的大美人。

    她同玫瑰一樣,有着金黃色頭髮、天空藍的眼珠、雙頰似桃、紅唇如櫻。

    “玫瑰,這裏怎麼會有你的畫像?”世善突然覺得不安。

    “這不是我。”玫瑰以無比哀傷的眼神回望世善。

    他不相信,眼光卻被油畫角落上的簽名吸引,“瑪麗-安瑞聶特”,這是法皇路易十六的皇后肖像。

    為什麼玫瑰會和瑪麗皇后長得一摸一樣?

    莫非愛菲亞指示不可以讓玫瑰接近凡爾賽宮的原因就在這裏?“以及任何有關凡爾賽的東西”一思及此,世善立刻臉色大變。

    “玫瑰……”看到她驀然滑落的兩行淚水,剩下的問話哽在喉嚨裏,再也説不出口。

    “王后陛下,ROSE對不起您!”玫瑰緩緩跪下,哭得肝腸寸斷。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世善好害怕,玫瑰……難道她又要離開他。“你、瑪麗皇后、ROSE,你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

    “對不起,世善!”玫瑰終於想起來了,所有的往事歷歷在目。

    “我不要聽‘對不起’,我要知道原因!”他快要瘋了,她的樣子像在跟他訣別。

    “我不是玫瑰,我的本名叫ROSE,我是服侍瑪麗王后的女官。”她站起身,世善痛苦地發現“他的玫瑰”正在消逝中。

    “法國大革命爆發之後,皇后陛下被叛亂者監禁。我和巴茨男爵為了救出陛下,四處奔走,直到一七九三年,一切準備就緒,決定由我代替王后陛下住進塔摟,陛下則乘機出逃至奧地利,以期聯絡俄國、西班牙、瑞典等各國王室,找機會復辟。”

    “等一下,我是不是聽錯了?”世善用力搖晃着眼神漸趨冰冷、陌生的玫瑰。

    “你知不知道,他們是拿你當替死鬼啊?”

    “能夠為主上而死,是我們做臣子的光榮。”

    “可是瑪麗-安瑞聶特是個專利、自私又差勁的統治者,她把廣大人民置於極端貧困的境地裏,自己卻過着驕奢淫逸的生活,她……”

    “不準直呼王后陛下的名諱!”玫瑰生氣地推開世善。“你知道什麼?陛下或許不瞭解民間疾苦,但那是因為她根本沒有機會去了解,從小生長在皇家,這不是她的錯,況且她對我們這些侍女都非常仁慈,在我們眼中,陛下永遠是最好的主子。”

    “結論呢?”世善好想問,難道我對你的愛還不足以讓你拋下一切,為我留下來?可是看到玫瑰絕決的眼神,他心冷了。“總歸一句話,對你而言最重要的始終是你的王后陛下,那我算什麼?你又把我放在哪裏?”

    “世善……”玫瑰也很痛苦,但當忠與愛不能兩全時,叫她如何選擇?

    “不要走,玫瑰,現在的法國不好嗎?人人過着自由、平等的生活,你可以想像若是歷史改變,民主消失,君權統治再次盛行,這廣大的平民百姓又該怎麼辦?”世善好害怕,為什麼每一個人都要從他身邊離去?

    就像當年他預測到父母會發生意外一樣,玫瑰這一回去,也是必死無疑。他知道的,可是卻無能為力,這種感覺,直讓人生不如死。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玫瑰淚流滿面。“我不可以背叛王后陛下的,嗚……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陛下被送上斷頭台啊——”

    “所以你選擇背叛我?”世善這輩子最痛恨“背叛”,最害怕“分離”。而玫瑰,他今生最心愛的人,卻兩樣都做全了。

    他痛苦地閉上雙眼,感覺體內的血液正在一點一滴的流失,他發冷地顫抖雙手,用盡全身僅餘的氣力悲吼。“走,你走,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了,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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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玫瑰小屋”的閣樓裏,愛菲亞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難道是世善和玫瑰出事了?”

    她取來塔羅牌算了下,暗自叫糟。

    “沙蔓。”愛菲亞慌張地衝下樓。“快叫克林,我們要立刻趕到巴比松。”

    “出了什麼事?”愛菲亞一向是七情不動六慾,居然會有這種驚慌失措的舉動,這可怪了!沙蔓很好奇。

    “來不及了,先走再説。”愛菲亞推着她下山。

    她們在警察局裏找到克林,一行三人在愛菲亞的指點下,很快地找到“瑪麗餐廳”。

    當他們衝進餐廳的同時,正好看見玫瑰的身影化成一陣輕煙消失在空氣裏。

    “玫瑰——”而世善則在一聲傷心欲絕的泣吼後,臉色蒼白、全身虛軟地昏倒在地。

    克林着急地跑過去扶起他,伸手探他鼻息。“世善很虛弱,現在該怎麼辦?”他詢問的眼神飄向愛菲亞。

    “先把他帶回‘玫瑰小屋’再説。”愛菲亞領頭先走。來晚一步,令她為之扼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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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玫瑰小屋”的世善,足足昏迷了一個星期。

    大家本來很擔心,他醒來之後看不到玫瑰,會大受刺激。想不到他卻像沒事人般,彷彿完全忘了有玫瑰這個人的存在。

    他每天從早忙到晚,先是參加法院的聽證會,變態搶劫狂——約翰,已經被定罪,巴黎市長因為世善的義行還親自頒了個獎給他。

    接着從全國各地如雪片般飛來的藝術座談會邀請函,他更是來者不拒,展現了超人一般的工作能力與事業野心。

    日子像平常一樣地過着。

    可是所有認識世善的人都知道,他變了!原本愛笑的嘴,整日抿成一條直線,閃閃發亮的瞳眸,好似兩潭死水。他只剩一具行屍走肉了。

    最後,克林終於再也忍不住了,他在客廳堵住行色匆匆的世善。“你還不回家參加世宇大姊的婚禮嗎?離她訂婚的日子只剩下三天了。”

    既然友情沒辦法幫助世善度過難關,克林希望家人間的親情可以起點作用。

    “多管閒事!”世善連理都不理他,轉身想走。

    “世善?”

    “我還有事要忙,別跟着我。”他走到大門口卻被沙蔓擋住。她手上拿了兩隻皮箱,正是他的行李。

    “我幫你買好了機票,你今天就回家。”沙蔓和克林的想法是一樣的。如果再不想辦法救救世善,他一定會死的。

    “我還有事,不想回去。”世善很粗魯地搶下沙蔓手上的皮箱,將它們提回“藤之館”。

    打開房門,愛菲亞正端坐在房裏等他。“你堅持不肯走,是不是想着玫瑰或許會回來?”

    “誰是玫瑰?我根本不認識她!”世善譏諷地扯高一邊嘴角,將行李丟進壁櫥裏,轉身又想離去。

    “想不想知道是什麼原因使得玫瑰跨越時空來到‘玫瑰小屋’?”愛菲亞徐徐開口。

    世善疾行中的身子驀然一僵,隨即他一字一頓,硬擠出一句話。“與-我-無-關!”

    愛菲亞深嘆口氣。“是你深沉又悲哀的思念,將她牽引到這裏來的。”

    世善的腳步踉蹌了下,他得咬緊牙根,才不致於讓淚水滑出眼眶。

    果然可笑!兩個應着悲劇結果而相遇的人,命運卻是如此諷刺地糾纏在一起。

    “可悲的是玫瑰回到一七九三後,就會忘記曾在‘玫瑰小屋’裏發生的一切事情,她會如期假扮瑪麗王后,可是你的思念又會將她引到這裏,瑪麗王后的逃亡計劃失敗,玫瑰從此被困在這裏,等待有一天與重生的你再次相遇,然後相戀、分離、預約來生;再相戀、分離、預約來生,直到……”

    “直到永遠,是嗎?”世善的淚水緩緩滑落臉龐,露出一抹茫然的笑容。“真是可笑!我終其一生都在追求‘永恆’,想不到,原來我早已糾纏於‘永恆’之中卻不自知。”

    “不一定是永恆!”愛菲亞走到世善面前,嚴肅地看着他。“如果你和玫瑰,其中一人有勇氣扭轉命運,錯誤是可以被彌補。”

    “是嗎?”世善回答得有氣無力。

    愛菲亞的眼眸依然如第一次所見,發出燦爛如翡翠般的綠光,神秘似貓。她是真的有預知能力,能看透過去、未來,她的話絕對可信,可是……

    他實在是太累、太累了;累得不想再去思考任何事、任何人。只想讓腦子回覆成一片空白,令身體沉淪至無邊幻夢。

    “世善,山與山不會相逢,千百年來,它們只是站在那裏互相對望。但人與人不同,當‘緣份’到來的時候,你是無論如何也躲不掉的。”她拍拍他的肩膀。“三天後,你有一個機會扭轉命運,你考慮看看。”她轉身走出“藤之館”。

    “愛菲亞,”世善叫住她。“你認為兩個人……真的有可能永遠在一起,永不分離嗎?”

    “你何不問問你大姊或克林和沙蔓?”

    “可是……”

    “這種事不正是每個人都在嘗試的嗎?不試試怎麼知道?”

    愛菲亞走出去,順便帶上房門。留下世善一個人關在“藤之館”裏,該是他好好想一想的時候了。

    愛菲亞叫他問大姊、克林和沙蔓?

    世善抬頭透過落地窗,看見花園裏克林和沙蔓正相依相偎在一起。他想起他和玫瑰在一起的情形。她的温柔面貌立刻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他拿起電話,撥了台灣家裏的號碼。

    “喂,你好,我是毛世宇,請問找誰?”

    大姊的聲音聽起來好像真的很幸福的樣子。

    “喂?”

    大姊對於難料的未來,真的一點都不害怕嗎?她怎麼能如此放心地將自己交給另一個完全沒有關係的人?

    “是誰啊?”

    這是另一個低沉、充滿磁性的聲音,大概是他未來的姊夫吧?

    “不知道。”

    世善幾乎忍俊不住失笑,大姊居然會用如此温柔的語調説話。

    他掛斷電話,從頭到尾沒問大姊一句話,可是大姊的心意已經在聲音裏充分表現出來了。

    他躺回牀上,張大眼睛瞪着天花板,回想和玫瑰相遇的一切,一幕一幕,有悲、有喜、有苦、有樂,全是他人生中最寶貴的一部分。

    *9*9*9

    三天後,世善再次打電話給大姊,為了不能參加她的訂婚典禮而道歉。

    然後,他走出“藤之館”去找愛菲亞。“我要扭轉命運。”他的語氣裏充滿堅定。

    愛菲亞看着他,世善真的變了,成熟了、也穩重了,不再是那個任性、彆扭的大孩子。戀愛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

    愛菲亞很高興。“跟我來。”

    她領他走上閣樓,正中央架着一個有一人合抱那麼大的水晶球,球體裏環繞着滾滾不散的紫色煙霧。“走進去。”

    “啊?”人怎麼可能走進水晶球裏?世善疑惑地睨了愛菲亞一眼,她沒有秀逗吧?

    愛菲亞神秘一笑,伸手往世善背後一推,沒有預警的,他只感到一陣頭暈,再次清醒時……

    *9*9*9

    一七九三年,法國某一天夜裏……

    ROSE坐在馬車裏,塔樓就在前面了,今夜只要她順利和王后陛下互換了身分任務就完成了。

    想到這裏,她稍微放了一下心,隨即一直糾纏在她夢裏那個即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它”在呼喚她,一天比一天更強烈,更讓人悖動。可是偏偏她記不起有關“它”的任何事。

    也許再過不久她就要死了,突然,她好想見見這聲音的主人一面。這股慾望以排山倒海之勢席捲她的心。

    “上帝!請您讓我在死前見這聲音的主人一面吧!”終於她再也捱不住心底的渴望而許願。驀地!行經河邊的馬車毫無預警地翻覆,她被拋出車外,掉落河裏,直往下沉……

    直到……“啊?”她本以為死定了,但下沉的速度突然停止,是誰抱住了她?

    她張開眼,迎上一張帶着温和笑容的臉龐。“你……”

    “玫瑰!”世善怎麼也想不到玫瑰會從天而降,落到他的手中。

    這一次在他懷中的人兒有血、有肉,他可以感覺到她的體温、她的心跳,她變成了一個真真正正的人了。

    “世善?”玫瑰想起來了,一七九三年的事、在“玫瑰小屋”裏的事,所有的一切……

    “嗚!”她緊緊抱住他,任淚水糊了臉上精緻的巧妝,想不到他會來找她。“世善,我好想你,嗚……”

    “我愛你,嫁給我好不好?”這一次他再也不會放手了。

    “可是陛下……”

    世善迅速以唇堵住她,他絕不會放她走的,不管是為了何種原因,瑪麗皇后要是有什麼不滿,儘管叫她來找他好了!

    他的吻像烈火,點燃全身的欲焰,燒得她所有的理智在剎那間化為灰燼。

    四片膠着的唇,舞出一首又一首的“春之曲”,浪漫迴盪在法國的土地上。

    “唔!”玫瑰雙手緊緊攀住世善的身子,知道此生此世,再也離不開他。“世善……”

    “噓!”世善貪婪地吻着她的額頭、眼瞼、臉頰、鼻子、耳朵……

    “我……”

    “別説話。”他再次吻住她的唇,一遍又一遍品嚐着她的美、她的真、她的甜……上帝明鑑,他永遠也要不夠她。

    良久!世善終於喘着氣,暫時放開玫瑰。他指着那遠遠被拋在身後的河流,河面上隱隱約約可見一輛載浮載沉的馬車。“ROSE已經隨着那輛馬車,永沉河底了,從今天開始,你是玫瑰,我的玫瑰,嫁給我!”

    她怔忡半晌,回首昔日煙塵滾滾,“ROSE”的時代已經遠去,她現在是“玫瑰”,他們的家——玫瑰小屋,彷彿在望。

    “好!”是該到拋棄從前、迎向新生的時候了。玫瑰笑着點頭抱緊世善,任淚水沾濕他的前襟。

    *9*9*9

    “玫瑰小屋”的花園裏,愛菲亞、沙蔓、克林和一干寵物“貓兒”,“夫人”,“大、小犬”,連從不離開地下室的“先生”都聚在走廊下,一起迎接世善和玫瑰回家。

    當他們身影由模糊到清晰,完全站在花園土地上,所有的人都流着淚衝過來擁抱他們。

    汪汪!“貓兒”興奮地跳上跳下地叫着。

    喵嗚、喵嗚!“大、小犬”在一旁高聲尖叫湊熱鬧。

    “唉喲!‘夫人’你纏得太緊,我不能呼吸了。”世善叫道。

    呵呵呵!

    今天——玫瑰小屋裏又是一個快樂的一天!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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