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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我,豫親王愛新覺羅霽華,今日前來提親,蘇大人若應允,擇定吉日,本王爺即刻正式提親下聘,迎娶蘇含羞姑娘。」

    難得因霽華駕到而坐滿了大小官員的總督府正廳,乍聞霽華這幾句輕柔飄逸的話,頓時一屋子人怔的怔、呆的呆,酒杯、碗筷都停在半空中,一個個張着合不攏的嘴,臉上寫滿不敢置信的表情。

    這不是真的吧!尊貴顯赫、貌似觀音的俊美王爺,居然要迎娶人人避如瘟神、乏人問津的漢族女子蘇含羞,天莫不是要下紅雨了吧?

    「九王爺……此言當真?」蘇承應面容力持鎮靜,但雙手因太興奮而發抖,泄露了他真實的情緒。

    「半句不假。」霽華沈靜從容地微露出令人目眩神迷的淺笑。

    大廳瞬間響起此起彼落的驚呼聲。

    「王爺是天皇貴胄,微臣只是個小小的漢官,怎敢高攀?」蘇承應雖然欣喜若狂,但口頭上不能不謙辭。

    「兩江總督已不是『小小』的官了,蘇大人未免忒謙。」霽華應酬地笑了笑。

    「既然王爺這麼説,微臣若違命,便是不識抬舉了。」蘇承應得意地呵呵笑,積怨了這麼多年,此刻終於有種把屈辱徹底報復回來的暢塊感。

    想到從此以後,他再不用鞠躬哈腰求人迎娶含羞,又得親王為婿,和皇族結成親家,這世上有幾人能得此福分?雖然委屈了幾年,但終於還是讓他等到揚眉吐氣的日子了,他幾乎可見愛女出嫁之日的浩大陣容和華麗排場,還有日後享用不盡的榮華富貴……

    「我拒絕!」

    一個清亮的聲音自屏風後發出,眾人錯愕地轉向從屏風後緩緩邁入正廳的蘇含羞身上。

    「含羞!」蘇承應臉色倏變,在這種場合給九王爺難堪,蘇家肯定要被滿門抄斬。「王爺,女孩子家害羞了,盡説些反話,其實她本意並非如此的……」

    「拒絕就是拒絕,我沒什麼可害羞的,也絕不是説什麼反話,我不愛當王爺福晉,這位置就留給那些『格格』們當去吧!」蘇含羞倨傲地説道,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人難堪,她有勇氣傷人,卻沒有勇氣看一眼那個被她刺傷的人。

    蘇承應臉色慘白地癱坐在椅子上,全場一片死寂,沒有半點聲音,每個人心裏都驚懼地猜想着,藐視皇族會招來什麼樣的大禍?

    霽華不惱不火,輕輕笑了起來。

    「蘇姑娘,原來你在意的是滿漢不能通婚這條禁令,這點你不用擔心,皇兄那裏自有我去説服。」他優雅的笑容和醇厚的低嗓,懾得一屋子人心神一蕩。

    蘇含羞雖然也是心神盪漾中的一個,不過她迅速回復神智,愕然察覺到他正刻意曲解她話中的意思。

    「我才不在意滿漢通不通婚這件事,而是我根本不願意當你的福晉,這樣説夠清楚了嗎?」她急切地握拳大喊,嚇得眾人又是一陣倒怞冷氣。

    整座正廳陷入一片岑寂,都因親眼目睹豫親王被拒婚的場面,而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霽華深深凝眸望着她,她那慧黠冷傲、硬是不服輸的性子,比起他所見過的王族閨秀還要鮮活耀眼。

    沒錯,讓蘇含羞當着所有官員富商面前拒絕他的求親,好報復他五年前帶給她的屈辱,不但可以一解她心頭之恨,還可因此抬高身價,贏回被踐踏多年的名聲,這是他從秦淮河中抱起含羞那一刻起就開始計劃的,現在目的達到了,他應該功成身退,祝福蘇含羞因此得到幸福美滿的姻緣,但……

    他有種被套住的感覺,有個莫名的東西在他心底動搖了。

    蘇含羞知道自己此刻是眾所矚目的焦點,被她用不屑的態度拒婚的九王爺當然也是,這種感覺就是報仇了嗎?報完仇不是應該要有大笑一場的痛塊感嗎?可是為什麼她沒有?非但不覺得痛快,甚至還有點不安、有點罪惡感?

    她深深吸氣,調穩氣息,鼓足勇氣轉向霽華,一對上眼,頓時呼吸一窒,被他的黑眸深深攫住,她發現他臉上的從容與閒適不見了,變得異常專注、認真,彷彿看透到了她的靈魂裏,令她心悸不已。

    「我不會放棄。」他凝望着她,笑容似有若無,宛如被什麼不可思議的魔力吸引。「我會一直前來提親,直到你答應為止。」

    蘇含羞的心怦然一動,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慌亂,目光被他緊緊鎖住,移也移不開。

    他是認真的嗎?不是吧?可是不管他是不是認真的,她都不該有那種芳心竊喜的感覺呀!

    「用、用不着白費力氣了,不管你來幾次,我的答覆都是一樣。」她的神情略顯慌亂,費了好大一番工夫和意志,才將視線從他的注視下轉移開來。

    一別過臉,蘇含羞才發現全屋子的人眼睛都瞪得很大,大氣不敢一喘地看着他們,她尷尬地紅了臉,懊惱起方才一時的失控,她一定是昨晚沒睡好,精神不濟,兩眼昏花,才會把他那雙漂亮過頭的眼睛錯看成了深情款款的凝眸,害她當眾失神,丟盡了臉!

    霽華目不轉瞬地凝視着她羞窘無措的表情,無法解釋內心那股奇妙的悸動,他難以想象自己會有不經思索就説話的一天,而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想也沒沒想地説出連他自己都吃驚不已的話來。

    「含羞姑娘,我説到做到。」他管不住自己的嘴。「你一日不答應我的求親,我就一日也不會放棄。」

    往往不假思索的,才是心底最真的話。

    蘇含羞的腦子一片混亂,徹底被他動人的低語和醉人的視線迷得失去判斷力,她竭力壓抑混亂的心跳,用力警告自己不可被這個色王爺的把戲給迷惑了,説不定他就是用那張令人神魂顛倒的俊臉戲弄哄騙過不少女人。

    可惡!這種人最可恨了!

    「九王爺,請您滾回去,別在這兒賣弄風情,亂演教人作嘔的求親戲碼了,本姑娘不吃你這一套!」

    她猛地旋身,很用力地拔腿疾步奔出大廳,甩掉霽華灼熱的凝眸。

    大廳裏鴉雀無聲,所有人噤若寒蟬,個個都擔心自己目睹了豫親王受辱的這一幕,會不會因此慘遭殺人滅口?

    「哐咚」一聲,眾人循聲望去,發現蘇總督已經嚇得暈厥過去,面色慘白了。

    霽華輕鬆自若地低笑起來,彷彿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似的。

    「各位大人,菜都涼了,請隨意用,別辜負了蘇大人的盛情款待。」霽華逕自舉杯幹了,臉上依然掛着悠悠的笑意。

    「是、是、是……」一屋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尷尬地重拾酒杯、碗筷。

    霽華再替自己斟滿一杯酒,緩緩啜飲一口,舌尖在口中無意識地打轉,像在品味酒香,有一瞬間恍神。

    原來只想幫蘇含羞完成一場復仇計劃,誰想到他竟會脱序演出,意外發現自己無法剋制地受她吸引,內心深處期盼她真的會答應他的求親。

    他臉色鎮定,心中則是掀起了前所未有的狂亂風暴——

    這是他人生第一次,認真思考豫親王福晉的合適人選。

    ☆☆☆

    豫親王親自登門求親,卻遭蘇含羞嚴詞拒絕的事情,很快傳遍了江南大街小巷,霽華對自己成為江南百姓人人津津樂道的談笑對象,絲毫不以為意,仍然日日上總督府提親,結果依然次次遭拒。

    他果真如那日所言,蘇含羞一日不答應他的求親,他就一日不放棄。

    像霽華這般身分僅次於皇帝的大人物,天天上演如此轟轟烈烈的求親戲碼,怎麼可能不震動整個江南,就連京城也都感受到餘震了呢。

    冷清寂寥許久的總督府,自那日起就門庭若市,蘇承應重拾總督雄風,接見川流不息的大小官員,就連大門前的兩尊石獅子,也差點讓看熱鬧的無聊百姓給擠歪了,蘇含羞的身價水漲船高,不論有無妻室的男子,任誰都想瞧一眼連尊貴的豫親王都求不到的蘇含羞,究竟是何方神聖?

    雖然蘇承應和夫人的虛榮心得到空前的滿足,但也沒有因此而得意忘形,萬一惹得豫親王翻臉,可就大大不妙了。

    「含羞啊,你的架子也該端夠了,回絕九爺這麼多次,再大的氣也該消了吧?」蘇夫人擔心女兒玩得過火,忙給她提個醒。「你呀,不可再給九爺難堪了,當心他惱羞成怒,到皇上面前告上一狀,那咱們全家還有命嗎?明兒個九爺若是再來求親,你就答應了,知道嗎?」

    「我才不是端架子,誰説王爺求親我就應該答應的?我才不稀罕當什麼福晉,寧可當尼姑去。」蘇含羞嗤之以鼻。

    「瞧你,就愛胡説八道。」蘇夫人在她額上輕敲一記。「人家豫親王是先帝爺的愛子,當今皇上寵信的親兄弟,光是那份尊貴的血統就無人能及了,再説,人家豫親王生得俊逸挺拔、玉樹臨風、温和斯文,娘這輩子都還沒見過條件能好到無可挑剔的男人,這還不夠你稀罕的?」

    是很稀罕沒錯,蘇含羞在心底默認,那個俊美的豫親王確實身分驚人,外貌更是無懈可擊,甚至還擁有令女人神魂顛倒的致命吸引力,連定力極好的她都險些臣服在他的魔力之下。

    可惜,她這個人從來就沒有蒐集稀罕之物的慾望,只要是稀罕之物,肯定會招來不少貪婪覬覦的目光,如此稀罕之物必定要煞費苦心來看守,對於過那種心驚膽戰的日子,她實在沒什麼太大的興趣。

    「娘,他是王爺,滿族貴胄怎麼可能娶一個漢女當正室?女兒連當親王的側福晉都不見得夠格呢!」她雙手託着下巴,百無聊賴地説着。「還有哇!那種浪蕩王爺絕不可能只娶我為妻的,一定是福晉、側福晉、小妾一大堆,我一個人好好的過日子不好嗎?幹麼非要去跟人家爭寵,多沒骨氣呀!」

    「哼!等你人頭落地,就知道骨氣在哪兒了,一個女孩兒家,要什麼骨氣呀!」蘇夫人沒好氣地輕斥。

    「話可不是這麼説,娘,嫁進富貴人家,就好比進入樊籠,從此坐井觀天,當個隨行逐隊的姬妾,還得周旋在一羣妒婦之問,女兒可不想過那樣的日子。」她端起茶盞,啜飲着馥郁香茶。

    「你不想過也得過!」蘇承應猛地推開門走進來,打斷她們母女的談話,嚴厲地低吼。「九王爺次次求親,你回回拒絕,這般給足你面子,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非要把全家人都逼到黃泉相會才甘願嗎?」

    蘇含羞放下茶盞,起身靜靜看着他。

    「女兒不會連累爹孃的……」

    「這是你説不連累就真能不連累的嗎?我們是你的爹孃,這關係是斬得斷的嗎?」蘇承應氣得想把她搖昏。

    「是啊,含羞,你身上牽連着的不只是爹孃兩條命,還有府裏上上下下一百多條人命吶,這可不是鬧着玩的!」蘇夫人對女兒的脾氣很憂心,擔心她一不小心就把大家送進鬼門關。

    「九爺這麼讓着你是給你面子,憑他的身分,只消向皇上請旨,還容得你在這兒端架子説不嫁嗎?」蘇承應猛敲着茶几。

    「皇上是一國之君,才不會跟着九王爺胡來。」蘇含羞沒什麼信心地説。聽聞當今聖上隻立一位皇后,妃子一個也沒有,怎麼一樣是兄弟,兩人卻相差那麼多,豫親王怎麼就沒有玄武帝的專情和深情。

    「如今九王爺求親的事已經傳得人盡皆知,就連京城皇宮都有耳聞了,鬧得這麼沸騰,到最後也只有你能收拾得了,爹看得出來,九爺若不是對你真心誠意,何苦把自己弄成個大笑話?」蘇承應接着説。

    蘇含羞呆愣了好一會兒。他曾對她説過,她所受的委屈,他會想辦法一一補償她,難道他所做的一切就是要給她的補償嗎?

    集尊貴榮寵於一身的豫親王,居然選擇用這種自取其辱的方式來補償她,她不是個木頭,也不是冷血心腸的人,如何能不感動。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真的如爹所説,他對她是「真心誠意」?

    她的心在一剎那間加速狂跳起來,她以為今生只有艾剎能讓她心跳加快,想不到帶給她同樣感覺的男人,居然是破壞她和艾剎婚姻的男人。

    「你呀!想清楚了沒有?」蘇承應見她冷傲的神情鬆動了,趕緊加把勁。「你可知道京城裏有多少格格想嫁進豫親王府當福晉的,可是九王爺遲遲不肯物色福晉人選,説不定這麼多年來,他朝思暮想等着的人就是你呀!」

    「爹,幹麼説得那麼纏綿悱惻,真受不了!」蘇含羞忍不住皺起眉頭,面上雖然平靜,但那顆心又不自禁地激盪了一下。

    「喲,丫頭害羞了,好、好、好,爹不説了,今兒個九爺再來求親,你可不許又給人家難堪了,爹孃會順勢替你答應下來,明白嗎?」蘇承應樂得眉開眼笑。

    蘇含羞嚇得跳起來。

    「等等,女兒還沒想清楚,不能隨隨便便就答應人家!」

    「拒絕人家七、八次了,你還沒想清楚!」蘇承應氣得青筋爆凸。「人家九爺寵你,由着你使性子,你可別仗着寵爬上天去,當心栽個大跟頭,到那時誰都救不了你了!」

    「什麼仗着寵啊,誰要他的寵了……」她沒好氣地低低咕噥。

    「你説什麼?」蘇承應怒眯雙眸。

    「沒説什麼。」她連忙搖手。「爹先別生氣,女兒的事就由女兒自己來解決,我不希望有太多閒雜人等插手,今兒個他若再前來求親,爹請他到後花園來,女兒想在那兒單獨見見他。」她要問清楚他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蘇承應會錯了「閒雜人等」的意思,還誤以為女兒是羞於在大庭廣眾之下應允親事。

    「是爹大意了,最近府裏確實來客多了點,在那麼多人面前,想説什麼也不好説,是應該安排你們小兩口單獨談談天、説説話,哈哈——」

    蘇含羞有氣無力地陪笑了兩聲。

    誰要跟他談談天、説説話,她是要跟他説清楚,他該補償的已經補償了,她想報的仇也算是報了,他可以不用再繼續羞辱自己,可以……

    收手了。

    ☆☆☆

    一匹快馬馳進南京城,在胡康安的宅第前停下,馬上短小精悍的男子翻身下馬,直奔進大門。

    為了安置霽華,胡康安將整座宅子連同奴僕都讓了出來,全家遷到客棧居住。

    霽華人在胡宅的書房內看書打發時間,那男子急急奔進來,幹練地刷下馬蹄袖,雙膝跪地。

    「九爺,奴才查清楚了。」

    「説。」霽華表情凝肅地看着他。

    「揚州府每日只發一瓢稀粥賑濟災民,奴才看見很多年老瘦病的災民都餓死了,不少年少體壯的災民想進南京城尋求活路,卻被要求進城得繳税,過個橋也要繳税,因此有成千上萬的災民被擋在南京城外,進也進不得,退也退不得,處境十分可憐。」

    霽華驀地站起身,將手中的書卷往書案上一扔。

    「這些該死的貪官。」他咬牙切齒地怒罵。「國庫撥下的兩百萬兩賑銀,這中問到底被層層剝貪了多少?居然一天只發一瓢稀粥給災民,竟敢如此膽大妄為,眼中還有皇上,還有王法嗎?」

    「九爺,只怕上從總督府,下至縣衙,官官相護,連成一氣,要查這筆賑銀的流向並不容易。」

    「我知道不容易,但是也不會太困難。」霽華睥睨地冷笑。「這些貪官我會叫他們一個個現出原形。」

    ☆☆☆

    蘇含羞頭一回在自家後花園等着男人來相會,這感覺還真是奇妙,連周遭看慣了的花草樹木,都好象變得不太一樣了。

    這豫親王到底在磨蹭什麼,早在一炷香前,阿梅就已經通報他進府的消息了,怎麼左等右等,就是沒見他從月洞門出現,害她準備好的待客茶點都涼了。

    她的視線不經意地朝月洞門瞥去,然後略顯失望地調回來,指尖無聊地轉着石几上的白瓷碟玩。

    咦?她幹麼不自覺地緊張起來,什麼毛病?

    她有些心慌地拈起碟子裏的雲片糕塞進口裏,胡亂咀嚼了兩口,便端起茶杯猛灌一口茶。

    「阿梅,茶都涼了,替我上一壺熱茶來!」嗯,對!找點事做,腦袋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沒人應聲?!喔,對了,她吩咐過不許「閒雜人等」進來後花園的,不過想必爹也一定特地交代過下人,不準有人踏進後花園一步,打擾他們單獨見面的機會。

    真是,到底來不來?害她像個呆瓜似地在這裏空等,再不來,她可要走了!

    再吃一塊芙蓉酥,她拍拍手站起來,轉身正要走。

    「蘇姑娘,久等了。」

    不遠處的桂花叢後突然發出的聲音,讓毫無防備的蘇含羞嚇了一大跳,一察覺那是霽華的聲音,也不知怎麼的,心頭就怦怦亂跳起來。

    「你幹麼躲起來嚇人?」她擺出一副兇樣大喊,一來虛張聲勢,二來想掩飾莫名其妙的慌亂。

    「我只是想等蘇姑娘吃完東西以後再現身,免得你不好意思。」他揚起一抹魅惑人心的淺笑,眸光緊緊鎖在她微泛紅暈的俏臉上。

    「你到底來多久了?竟然躲着偷窺我!」她杏眼圓睜,一邊迅速回想自己剛才有沒有做出什麼不雅的舉止來。

    霽華的確是躲在桂花叢後偷窺她,他發現私下的蘇含羞可愛多了,她不自覺地出神、咬唇的模樣,還有煩躁地蹙眉、嘆氣、微微撅嘴的甜美小動作,這麼活潑可人的蘇含羞,讓他情不自禁地被吸引、被眩惑,尤其是她不時偷偷轉眸瞄向月洞門的模樣,簡直就像等着情郎幽會的懷春少女,愈看就愈令他產生微微的興奮與期待,彷彿自己也變成了情竇初開的少年。

    「聽説蘇姑娘想單獨跟我見面。」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質問,唇邊掛着極淡的邪邪笑意。

    「你別想歪了,我只是想跟你談清楚,我們之間用不着再玩那個求親的把戲了。」蘇含羞被他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渾身發燙。

    「喔!」他俊眉一挑,朝她移近幾步。「你已經答應嫁給我了嗎?」

    「請你不要再玩弄我了!」她艱困地向後退,再和他交手下去,她真擔心自己會抵擋不住他那雙奪人心魂的深邃眼瞳。

    「我玩弄你?你以為我在玩弄你?」他長指撫了撫下巴,表情很無辜。

    蘇含羞垂眸輕嘆。「不管你心裏究竟想什麼,我鄭重懇求你別再求親了,我是真、的、不會嫁給你的,你也別再拿你豫親王的聲譽開玩笑了。」

    霽華的眼眸變得異常深邃,令他動了心的女人卻口口聲聲説不會嫁給他,男人的尊嚴如何能容忍被她一再的刺傷。

    「為什麼?」他咬着牙問。

    蘇含羞呆了呆,什麼為什麼?

    「你不肯嫁給我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他深思地勾起嘴角,靜靜望入她心底。

    蘇含羞猛地咬住下唇,怔忡地望着地面。

    「我心裏有人,這輩子不會再接受第二個男人了。」她低低地説,聲音輕得像耳語。

    「那個人是艾剎?」他的心口掠過一陣刺痛。

    蘇含羞驀地紅了臉,緋紅的雙頰流露出羞怯的少女情懷。

    「那是我的私事,用不着告訴你。」她尷尬地把臉轉開,心不在焉地撫着身畔的桂花。

    霽華竭力剋制住自己的妒火,眼眸泛着深沉的波光,蘇含羞本來就能成為艾剎的妻子,是他和皇兄介入,才將艾剎從她身邊搶走,她心中一直有艾剎的影子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只是——

    他就是沒來由的不能忍受!

    「當我的福晉並不會委屈了你,而你卻能因為當了我的福晉而得到不少好處,我再給你時間考慮清楚。」他的表情與口氣一直維持平穩冷靜,但思緒卻愈來愈躁動,他實在搞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了?初次狩獵就無功而返,找一個福晉為何會這麼難?

    蘇含羞悄悄睨他一眼,不明白他為何極力説服她嫁給他?他就這麼……喜歡她嗎?不、不、不,她實在很難相信這個尊貴俊美的九王爺會真心喜歡她,在他身邊不知圍繞着多少豔姬美妾,他怎麼有法子喜歡得來呀!

    「九王爺,你已經做到該給我的補償了,你犧牲那麼大,我對你的怨意也早就煙消雲散了,你用不着再委屈自己,這件事真的可以結束了。」她愈説愈有種失落感,這陣子因豫親王出現而精彩萬分的日子,真的就要結束了嗎?

    「本王爺請你鄭重考慮當我的福晉,你可願意?」他完全不理會她説些什麼,以一種幾乎看透她的目光盯着她,彷彿極力想看進她的內心深處。

    霽華嚴肅又專注的眼神盯得她侷促不安。

    「你怎麼……老是在這個話題上打轉?」糟糕,又來了,她的心跳又開始造反了。

    「含羞,我最後一次向你求親。」他緩緩靠近她,低柔地輕喃。「完全和補不補償、報不報仇沒有關係,就只是一個男人向一個女人單純的求親,你可願意?」

    蘇含羞背後就是桂花叢了,她避不開他的逼近,呆愕地仰起臉,第一次和他靠得這麼近,她才猛然發現他有多麼高頎挺拔,而她從不以為自己有多柔弱,直到現在。

    「回答我。」他俯身,更貼近她,近得喘息相聞,幾乎潰散她的思緒。

    她努力閉眸深深吐息,試圖平抑狂烈的心跳,她絕對相信俊美無儔的豫親王有顛倒人心的魅惑力,但是這種被他眩惑迷亂的感覺只是短暫的,和情愛無關。

    「不願意。」她終於能冷靜地擠出-句話來。

    霽華怔住,冷然低問:「本王爺配不上你?」

    她緩緩抬眼,見到一雙盛滿了令人難以抗拒的柔情的黑眸。

    「不是你配不上我,而是我不想當個沒有價值的女人。」她不敢直視他灼烈的目光,淡淡凝望着他腰間佩掛的一塊玉佩。

    「為什麼嫁進豫王府就會變成沒有價值的女人?」他一頭霧水,這道理從何説起?

    「和一羣女人每天爭奇鬥豔、爭風吃醋,輪流等着王爺寵幸,這種女人有什麼價值?」她冷瞟他一眼。

    「原來如此。」霽華輕笑出聲。「你要我立誓終生只有你一個女人嗎?」

    「那只是一種誘騙的手段,我不會上當的,坦白説,我根本不相信九王爺是個專情的男人。」

    「何以見得?」他寒下温和的臉色,眸光鋭利逼人。

    「憑我對你的感覺。」她微微聳肩,沒有意識到自己輕蔑的態度已經激怒了霽華。

    「那麼請問你對艾剎又是什麼感覺?你就相信他是個專情的男人?」他自齒縫中迸出這兩句話。

    「那是我的事,用不着告訴你!」一聽見霽華把艾剎扯進來,她心中的舊傷就又被撕裂了縫,痛不可抑。「艾剎是不是專情的男人,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你幫你妹妹搶到個好男人,還不夠你們得意的嗎?」

    轉瞬間,她整個人被霽華用力箝住,猛然抱進懷裏。

    「我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要成為我的福晉,我也不管你心裏有沒有艾剎,從今天起,你心裏只能有我這個男人。」他妒火攻心,把僅存的耐性全燒光了。

    初次被男人緊緊抱在温熱堅實的懷裏,蘇含羞的心跳如擂鼓似地又快又急,狂烈得要令她窒息。

    「放開我——你為什麼非要我嫁給你不可?」她雙手虛軟無力地推拒着他。

    霽華捧起她柔嫩嫣紅的小臉,薄唇幾乎貼在她微顫的紅唇上,低沈温柔的嗓音在她唇瓣間柔柔滑動——

    「因為你是第一個令我動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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