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全錄影室。
主控台前,傑瑞快速剪接操作一些錄影畫面,汪迎鎧坐在主控台的一角看他作業。
「弄好了?」
「都弄好了。」傑瑞抽出剛燒好的光碟,揚一揚眉。
汪迎接過來,光碟反映整面螢幕牆的藍光折射在他的臉上,分外森嚴冷酷。
「那個湯普森竟然真的相信你對他那麼熱絡的原因,是希望他上台之後留你一個副總裁的位置,這老小子還真是天真。」傑瑞低笑。
「必要的時候,我可以變得非常有説服力。」汪迎鏡面無表情地説。
「我相信。」看他臉色還是一副很難看的樣子,傑瑞不禁好奇了。「幹嘛一臉踩到臭鼬的樣子?終於拍到那傢伙的把柄了,你不是應該很高興嗎?」
「我和湯普森無冤無仇,一切不過是利益衝突而已,而且拉他下馬只是為了給董事會那羣老顓頇一個下馬威,沒有什麼好高不高興的。」
客觀來看,汪迎鎧是最理想的執行總裁人選,他吃虧的地方不過是董事會里沒有派系撐腰。把W.H.湯普森弄下去,目的只是讓董事會明白他不打算不戰而降。現在球發到他們的球場上,他們可以決定要不要妥協。
「如果那羣老怪物不妥協呢?」傑瑞問。
「那我只好奉陪到底了。」汪迎鎧淡淡地道。
當初他是單槍匹馬來到拉斯維加斯,並不想特別張揚自己的背景。但是他是個好賭徒,好賭徒都很實際,必要的時候他會回去搬救兵。
「好,這仍然沒有解釋我剛才的問題:是誰欠你幾百萬了,你幹嘛板着那張臭臉?」
汪迎鎧頓了一頓,突然恨恨地説:「他媽的,那個叫班尼的小子給臉不要臉,我動了多少人脈才説服米高梅的餐飲主管去挖他,他不乖乖收拾包袱走人,竟然想回頭擺我一道!」
「他怎麼擺你道?」
「這陣子為了讓湯普森對歌蒂痴迷一點,春城大概是跑太勤了,被附近一家玻璃工廠的工人注意到,那個人正好和班尼有點交情,結果就被利用了。」汪迎鎧沒好氣地道。
他剛才討論年薪幾百萬的重量級職位,都還無動於衷,結果一提到那個可愛小妻子,整張臉表情全變了。傑瑞放聲大笑!
「他安排琬琬去逮你?那琬琬怎麼説?有沒有一哭二鬧三上吊,吵着要跟你離婚?」
「琬琬又乖又單純,才不會學那種無知村婦才做的事。」汪迎鎧白他一眼。
一想到琬琬空寂的眼神,他的心愀然一疼,不自覺地伸手按了按胸口。傑瑞注意到他這個小動作,心頭有幾絲瞭然。
「鎧,你不要以為琬琬的性子單純,所以隨便哄她兩下就好。越是單純的人,看事情越認真,如果有一天你犯到她忌諱,情況就不會那麼容易收拾了。」傑瑞也認真起來。
汪迎鎧已經在煩了,被他一講更煩。
「我老婆我自己知道怎麼顧,不用你來教!」
惱羞成怒的男人大步離開錄影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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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飯店歐洲區副總裁的醜聞,最近在媒體沸沸湯湯地爆開來。
先是一家小報收到一張匿名光碟,裏面是一個男人接受性招待和服用搖頭丸的片段。
小報記者持續追蹤,發現影片中的男人可能是四季飯店的歐洲區副總裁,W.H.湯普森。為什麼這個人這麼容易認出來,主要是因為他剛當選英國人票選的「最有家庭責任感的企業家」第一名,以愛家愛妻愛子的好形象而出名。
如果湯普森在消息曝光之後迅速做危機處理,或許後來的情況還不會那麼慘,但是他和所有做錯事被逮着的人第一個反應一樣——他拚命否認。
「我的休假全用來陪家人去瑞士度假,光碟中的男主角並不是我。」湯普森在鏡頭前大力澄清。
於是不屈不撓的小報記者透過各種管道開始挖掘班機紀錄,最後,有人挖到,在光碟下緣出現的拍攝期間,湯普森確實去了瑞士。
但是其中五天飛回美國。而這五天正好和錄影時間吻合。
情況是由此刻開始惡化。
羣眾通常不介意看看醜聞,聊聊八卦,打發時間,但是羣眾討厭説謊的公眾人物,尤其討厭説謊之後還被當面拆穿的公眾人物。
最後,新聞流竄到國家電視網,電視台找來了影像專家,特地比對影片裏的臉孔,由眼距耳距等等判斷,這兩人絕對是同一個人。
議論的人越來越多,開始有人上網大力抨擊他「愛妻愛子」的形象是假仁假義,全美家庭協會也站出來譴責他以一個父親的角色卻做了濫用毒品的示範。
一看情況失去控制,四季飯店迅速對歐洲區副總裁嗑藥及召妓的醜聞做出回應——將湯普森召回美國,留職停薪,靜待內部調查。
而之前一直謠傳了許久「玻璃迷宮有意挑選湯普森接任下一屆的執行總裁」的消息,記者也一窩蜂擁到董事會主席的辦公大樓外面,等着聽聽他的説法。
「玻璃迷宮的現任掌舵者汪迎鎧是個極為稱職的人選,我們沒有任何撤換執行總裁的計畫。」老董事長被一堆記者堵到時,匆匆丟下一句便遁入門裏。
所以,現在是各方人馬都在和湯普森切割關係。
琬琬看着新聞台不斷播放的那段影片,越來越奇怪。
「阿鎧,阿鎧。」她輕推頭枕在她大腿上悠哉看報的汪迎鎧。「你看那個人!」
「嗯?」他心不在焉地哼一聲。
美好的星期天早晨,難得他這隻夜貓子也起得大早,最後兩人決定哪裏也不去,就待在傢什麼事都不做。
「你看那個人,他長得跟那天和你一起從『那個地方』走出來的人好像。」琬琬遲疑地指着螢幕。
汪迎鎧只瞄了一眼,就懶洋洋回去看自己的報紙。「應該不是吧,長得不太像。」
琬琬一聽,又很認真地看了一下。他索性拿起遙控器,幫她轉枱。
「妳不是最喜歡看『湯姆與傑利』嗎?今天電視台連播三個小時的特別節目,還不如來看這個。」
琬琬盯着螢幕上誇張的卡通,湯姆貓一次又一次嘗試要抓住傑利老鼠,卻總是被反將一軍,自己不斷地被火燒、被水淹、掉到懸崖底下,她腦子卻無法從剛才看到的畫面移開。
想了一想,她拿起遙控器轉到新聞台,又在其中一台看到努力放送的醜聞影片。
「阿鎧。」她忍不住又搖搖他。「我怎麼看都覺得他們兩個應該是同一個人耶!」
「我的朋友,難道我會記不住嗎?他們只是長得很像而已,但不是同一個人。」
「可是,你剛剛不是才説你覺得他們兩個長得不太像嗎?」
汪迎鎧頓了一下。「美國白人看久了,長得都一個樣,不過我朋友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會計師,跟着我去結清幾筆飯店賭客留下來的帳而已。好了,我們中午要吃什麼?」
但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情,蕭琬琬從小有閲讀障礙,所以她的替代補償是擁有絕佳的圖象記憶能力。只要是她特別留心過的臉孔,她很少會忘記。
琬琬非常確定影片中的男人是那天和她老公在一起的人,可是他卻不承認,為什麼?
是不是這整件事情和他有關?或者他只是單純不想蹚渾水而已?
她腦中一直想到剛才的電視畫面,一個淺金色頭髮的晚中年男人,倉皇躲避媒體;一間豪宅門外擠滿了採訪車,女主人每次出門接送小孩上下學,都逃命一樣地開車離去;兩個小學程度的孩子,對於父親為什麼突然變成追逐的焦點而感到驚惶不解。
這本是一個和諧的幸福的家庭,只因為一張光碟,一切都變了。
她莫名地感到困擾。
「琬琬,妳又發呆了……」熱熱的鼻息噴在她的臉上。他高跪在琬琬身前,鼻尖親暱地磨着她的鼻尖。「琬琬?」
琬琬走掉的神全回籠。
「沒有啊!你要做什麼?」
他本來要抓她去吃飯,轉移注意力,可是她羞嫩的模樣如此可愛,汪迎鎧心頭一蕩。
「琬琬……」他低低地喚,將羞澀惶恐的她拉進懷裏。
他品嚐她粉粉的臉頰,嫩紅的嘴唇,甜蜜的深吻,連每顆晶瑩白透的小牙齒都是那麼可愛。
唉,怎麼辦?他本來就不是一個適合過禁慾生活的男人,也不喜歡老是和自己的手交朋友。再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會獸性大發吞了她都不知道。
「琬琬,妳不用為任何事情煩心,我在這裏。所有的風風雨雨我都會為妳擋住,只要有我在,這世界上的任何人都不能傷害妳。」他温柔地看進她眼裏。「我從來沒有給過任何女人這樣的承諾,連我的初戀女友都沒有。只有妳,因為現在只有妳是我最重要的、千金不換的寶貝。」
一陣暖意浮漫過琬琬心底。
雖然她一直不懂汪迎鎧究竟看上她哪裏,但是他對她的好,對她的真誠,都是無庸置疑的。她突然覺得自己這樣懷疑他很不應該。
琬琬對他綻出一個熱烈燦爛的笑。
「嗯,我們出去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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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點回來,玻璃迷宮『水晶廳』上星期上的那檔魔術秀很刺激,我陪妳再去看一次。」早上她出門的時候,汪迎鎧突然醒了過來,睡眼惺忪地告訴她。
「真的嗎?好。」琬琬高興地説。
這檔魔術秀從上檔的那天起她就很想去看了,可是首映場那晚有一堆的媒體和名流來造勢,她一想到自己要打扮得像個娃娃一樣站在汪迎鎧旁邊,接受全世界的仰望,就覺得恐怖到極點,所以那天她死也不肯答應他一起去。
「你自己答應過,不跟別人講我是你老婆的喔!」她竟然拿這點出來堵他。
「妳自己不是已經説溜嘴了嗎?」汪迎鎧啼笑皆非。
「説溜嘴的人是我啊,可是我們的約定是『你』不能講,所以……咳,我不跟你去。」
就這樣,他只好讓「豔彩廳」歌舞秀的首席女星陪他出席,順便連「豔彩廳」一起打廣告。可是當琬琬事後看到雜誌的報導,她就後悔了。那個首席女星站在鎧的身邊好得意的樣子……
不是啦!是那檔魔術秀好像真的很好看的樣子!她為什麼這麼笨,就不會想到一個人混進去偷看呢?
結果阿鎧今天要帶她去看了,他當然一定有最好的位子,真好!她喜孜孜地去梳洗。
最近他又忙碌起來。每天回來的時候已經半夜了,算算他們兩個好久沒有坐下來吃個飯。
有幾次,她聽到員工們的耳語——
「聽説老董勃然大怒……」
「本來就不是善與的人……」
「湯普森不是已經……」
「你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只剩下湯普森……」
這些耳語足夠琬琬明白,汪迎鎧近來的忙碌一定和這件事有關。
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很沒用,什麼忙都幫不上。可是阿鎧總是説,只要她在他身邊就夠了,那……她就努力待在他身邊吧。
想到今晚下班的魔術之約,她上工之後,好心情持續下去。
「琬琬,琬琬,妳聽説了嗎?」湯尼從外頭收了一迭髒盤子進來。
「聽説什麼?」琬琬和他一起把沒吃完的食物倒進廚餘回收桶,再把髒盤子一一放入清潔槽裏。
「班尼的事。」湯尼邊幫她洗碗邊説:「菲依剛才在講,昨天她和男朋友去威尼斯飯店慶祝交往兩週年的紀念日,結果看見班尼在他們的餐廳端盤子。」
「班尼?他不是到米高梅飯店當領班去了嗎?」琬琬大吃一驚。這都已經是三個月前的事了。
「對啊,可是菲依就是看見了。」湯尼用力點頭。「後來老闆看見我們聚在一起聊天,走過來趕人,一聽見菲依的話,沉默了一下,突然告訴我們:其實他早就知道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雖然班尼是個爛人,琬琬還是止不住關心。
「老闆説,班尼才去了兩個多星期,米高梅飯店突然就以他『經驗不足』為由,把他給解僱了。老闆那時候知道了好生氣,跟班尼講,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回來美好旅棧,可是……可是班尼寧可去威尼斯飯店重新開始,也不肯回來。」
那個人心高氣傲,要他回來面對老同事的眼光,他一定受不了。
「琬琬,妳想,班尼是不是因為討厭我,才不想回來?」湯尼小聲問她。
「他那個人誰都討厭,不用理他!」琬琬很有義氣地説。
可是這件事,莫名其妙地就是在琬琬心頭印了一個疙瘩。
振作振作。班尼那種爛個性妳又不是不知道,説不定在米高梅又得罪了哪個主管或客人,才會被人家給砍頭了,妳根本不用去想他。
心理建設完畢,她重拾對今晚約會的期待。
六點多回到家,水晶廳的表演九點才開始,阿鎧時間近了會回來接她。琬琬洗了個澡,簡單吃一點晚餐,窩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八點多,輕悄的步伐回到家裏。整間屋子都是暗的,只有客廳沙發旁的一盞枱燈。
男人的腳步一頓,轉回客廳裏。原本伸手要搖醒她,轉念一想,慢慢在沙發旁盤腿坐下來,看着那張澄透的睡顏。
她全身被枱燈暈染成温暖的色澤,一隻粉拳擱在臉旁,指尖偶爾會顫動一下。閉合的睫毛尾端微翹着,在雪白的肌膚上形成陰影,櫻紅的唇隨着平穩的呼吸偶爾吐着氣息。
睡着的她更沒有戒心,甜美温潤的臉上是一派安詳。
當有一張這樣的睡顏出現在你的眼前時,世界上的煩憂操擾彷彿都被滌清、淨化了。
他覺得自己可以坐在這裏,就這樣看着這個温潤的小女人一百年。
如果可能的話,他願全世界的污濁永遠不會沾染到她身上。
「唔……」琬琬手揉揉鼻子,睫毛顫動兩下,睡意昏然地睜開眼來。「鎧,你回來了?現在幾點了?八點半!你怎麼不叫我?」
她連忙翻身坐起來。他還是盤腿坐在地板上,温柔地看着她。
「阿鎧,你幹嘛一直坐在那裏看着我傻笑?」她愣愣地問。
傻笑?男人哽了下氣。「妳……」
「啊!是不是我睡到流口水了?」她飛快摸摸自己的嘴角。
他突然失笑。
「什麼啦?到底是什麼啦?」琬琬用力掐住他脖子。「哪有人沒事偷看別人睡覺,看到醒了還一直笑!」
「琬琬,琬琬,真是可愛的琬琬……」汪迎鎧忍不住抱着她,笑得連她都跟着一震一震的。那句話,黏蜜得讓人臉紅心跳。
「你不要鬧我了,時間快要來不及了,我先去換衣服。」她紅着臉咕噥兩聲,衝進房間裏。
牀上已經躺着一個禮服盒子,是他特地為她挑的禮物。
琬琬拿開紙盒,輕撫軟柔舒適的布料。
汪迎鎧知道那種曲線畢露的小禮服,她一定不敢穿,所以今天下午讓人送來一襲米白色高腰的羅馬式洋裝,微微有點現在流行的娃娃裝樣式,但腰部的地方收了點線條,肩膀有一小段微膨的公主袖,看起來既女性化卻又不至於太可愛,充滿年輕女人的甜美風情。
她開心地換上小禮服,望着鏡中的自己。八個月前的小書呆,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幻化為一朵鮮嫩的嬌蕊。
汪迎鎧倚在房門口,她從鏡子中看到他欣賞地挑了下眉,雙頰又升起熱熱的赧紅。
「請。」汪迎鎧對她彎起臂。
琬琬款步輕移,挽住他的手。
從套房的獨立出口定出來,遠遠看過去,玻璃迷宮燈光閃閃的大門猶如一座光之城堡,而她則像個挽着王子的手,正要進入城堡舞會的灰姑娘。
她的王子,一身簡單的襯衫領帶及長褲,卻比任何西裝筆挺的王子都昂藏煥發。
她不禁停下來,深深地看着他。
「怎麼了?」汪迎鎧的黑眸凝聚在她身上,沉靜深濃,仿佛全世界都不存在,眼中只有她一個人。
「沒事。」琬琬心頭一熱,所有的隔閡全蒸發殆盡。
一踏進大廳,門房看見他們,點頭打招呼。
行李小弟看見他們,推着一車行李經過時微笑問好。
櫃枱小姐看見他們,微笑鞠躬問好。
在所有人的問候與歡迎下,如夢幻般的光彩下,他們一步步走向水晶廳的入口。
「汪迎鎧!」一聲暴喝。
所有人同時頓住。
一個少年從人羣裏衝出來,揮舞着一個灰黑色的金屬物。
槍!
她大吃一驚,下意識擋在他前面。
「不要!」
少年神色憤怒驚惶,立刻把槍對準她。
「槍!有人拿槍!」
「警衞,警衞!」大廳亂成一團。
不暇細想的汪迎鎧猛然推開她,揉身飛撲而上。
少年被撲倒在地,槍險些脱手。他受到劇烈驚嚇,用力握緊手中的金屬物,回頭對着汪迎鎧的胸口扣下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