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們到廠裏去。”
福在樂意增廣見識。
她沒想到肉廠規模如此龐大,半機械操作,工人穿着厚厚棉衣,在零下三十度環境內工作,真是奇觀。
廠樓上是辦公室,秘書一見周子文便説:“周先生,朱錦繡今晨羊水突然破了緊急入院,我們做的踢腳,人事部急着找人。”
周子文轉身同福在説:“聽到沒有?”
福在還來不及回答,他又向秘書説:“帶王小姐去崗位,把關鍵告訴她。”
秘書大喜,一手拉住王福在。
“喂喂喂。”福在輕叫。
她並沒喊救命,她也想看看自己還有無工作能力。
福在坐到辦公桌前,心裏立刻有一種異常歡欣,幾乎忘卻眼前煩惱。
秘書吩咐她幾件立刻需要辦妥的事,她開啓電腦,即時同志各同事第二日一早開會。
周子文坐過來,默讀幾封信,有些專門名詞,福在不懂,也不問,事後在字典中查到,填上空白,給周子文看過,他簽了名,福在交給秘書發出。
她根本沒有停下來,漸漸背脊出現汗印。
八點多,周子文披上外套,福在以為他要下班,可是他説:“我去醫院探望工傷同事,稍後回來,你倆先吃飯吧。”
毫無架子
福在骸笑,“還未收工?”
“這幾天確實忙一些。”
秘書見福在有工作效率,同她説:“你把這個月的存貨點一點。”
“全有電腦記錄?”
“幸虧如此,我叫人送排骨飯來。”
那排骨飯香噴噴,福在食之無愧,秘書再給她一杯三合一牛奶茶,好不滋味。
福在失笑,原來勞力換取的食物,味道不一樣。
稍後周子文回來,掛好外套,又坐到辦公桌前,看見有吃剩飯菜,調轉筷子頭,撥了幾口。
福在佩服他毫無架子,實事求是的態度。
秘書問:“鄧大和怎樣?”
周子文答:“真是好漢,左掌齊虎口打橫切斷,醫生幫他接駁縫合,不怨天不尤人,不哭不叫,醫生説有機會百分百痊癒。”
秘書鬆口氣,看得出他們像個大家庭。
“叫人事部加倍撫卹。”
“是。”
他轉頭問福在:“還習慣嗎?”
“怪不得你很少在家。”
“小生意,力不到不為財。”
秘書在外邊説:“有電話。”
他走出去説話。
福在問:“他是好老闆嗎?”
“沒話説,深明事理,所以生意能在不景氣下賺錢。”
福在點點頭。
“你是他的親戚吧,一樣勤工。”
福在不出聲,埋頭苦幹,總算在深夜把賬算清。
秘書鬆口氣笑説:“生力軍。”
三個人一起下班。
周子文建議去吃宵夜。
秘書説:“家人還在等我呢。”
福在説:“回家我做碗麪給你吃。”
月枚仍然在外頭。
周子文同福在説:“明早你來上班吧。”
福在遲疑。
“你勝任有餘,不必避嫌。”
“明早我要去籤租約。”
周子文一邊呼嚕嚕把麪條吸進嘴裏,一邊説:“租什麼地方,我陪你看看,免你吃虧。”
他沒有再提到月枚。
那一晚,福在一覺睡到天亮。
已在她梳洗下樓,看見周子文已經在廚房吃早餐看日報,往日月枚喜在這時候回家,抓牢丈夫要錢,或是做其他談判,但是今晨不見她人影。
傭人斟上咖啡。
福在喝一口。
陽光下的她瘦削清麗,毫無妝扮,卻楚楚動人。
周子文含蓄地轉過頭去。
“我們出發吧。”
到了房屋代理公司,周子文接過合約,沉吟半晌,問經紀:“紅棉路或是青雲徑一帶有無公寓出租?”
經紀一聽,眉開眼笑,衝口而出:“王小姐,你男朋友對你真好。”
正式上班
福在怔住。
周子文假裝沒聽見。
福在低聲説:“那地段我負擔不起。”
周子文卻答:“敝公司福利頗佳。”
福在把他拉到一邊,堅決地説:“不。”
周子文揚起眉毛。
“請尊重我的意願。”
周子文之道不讓步會失去這個朋友,只得任由她簽下租約取過門匙。
那小公寓粉刷過倒還乾淨。一個人住也足夠地方,福在覺得愉快。
周子文問:“傢俱呢?”
“這些都是細節。”
“公司有同事可以幫你。”
“我自己可以辦妥。”
“那今日正式開始上班吧。”
福在仍有躊躇。
“今晨,輪到你去探訪鄧大和。”
“我——”
“還不去?慈恩醫院七八七號房。”
鄧大和是個憨漢,福在到的時候看護正替他換藥,縫線處像一條拉練,巧奪天工,把斷掌駁回。
福在放下水果糖果,鄧太太與孩子們也來了,眼紅紅向福在道謝。
福在説:“公司會照顧一切,請放心休養。”
那一家老實人放下心來。
福在離開醫院,到傢俱店挑了幾件簡單實用牀椅,從頭開始。
回到周氏公司,又忙了整個上午。
周子文在會議室與日本人談生意。
福在看到司機,便説:“我有一件行李,麻煩你帶來給我。”
司機應了一聲。
福在又問:“周太太在家嗎?”
司機輕聲回答:“已經兩天不見太太。”
福在撥月枚的私人號碼,沒有人聽。
總得親口與她説一聲,已在周氏上班,月枚到底是老闆娘。
辦公室裏時間過得快,福在趁中午空擋跑出去置電器及日用品。
許久沒有如此愉快感覺,看到一條七彩浴簾,十分喜歡,立刻買下。
她動用的,當然是部分保險金。
付款時,她看到一個熟人。
福在詫異,“又是你。”
又是劉少波,這人十分無奈,尷尬地説:“真巧。”
“你為什麼老是跟着我?”
“我並非故意,都會地窄,時時碰頭。”
福在狠狠瞪他一眼。
那年輕人微笑説:“王小姐,你氣色好多了。”
福在去不理會他。
不知怎的,她已不再驚惶。
那天,福在在辦公室留到八點,工作漸漸上手。
可怕夢境
會計部預支一個月薪酬給她,福在看看數目,同她離職時月薪相近,覺得公道,她的職位是助理秘書。
啊恍若隔世。
她再找月枚,仍然沒有人應。
周子文忙進忙出,沒有下班的意思。
收工後福在回到小公寓,開了門,躺下,鬆口氣。
鄰居有人搓牌、唱歌、吵架、雞犬相聞,呵不知誰家嬰兒大聲哭泣,真可愛呢。
福在漸漸入夢。
忽然看見穿着華服的月枚朝她走來。
月枚説:“你走了也不與我説一聲。”
福在陪笑:“我已知會你多次。”
月枚過來握住老朋友的手,“你還欠我人情債呢。”
“有機會我一定報答你。”
“福在,你看我。”
忽然之間,月枚張大了嘴,口腔汩汩冒出血來。
福在大驚,退後一步。
月枚哭泣,“福在,幫我。”
這時,門鈴大響,福在驚醒。
原來是傢俱店一早送貨上門。
福在發呆,多麼可怕的夢境。
福在無暇整理傢俱,梳洗出門。
她到大學去找桑原。
教務處人員告訴她:“桑原君今日沒有課。”
福在問:“昨日呢?”
“他一連三日休息,請問你有什麼事?可以留言。”
福在遲疑一下,到他宿舍區。
她在門前敲了兩下。
一個清潔女工探出頭來,“找桑原先生?”
福在點點頭。
“你是他的學生吧,都愛來找他呢,他不在家,也許是出門去了。”
“是否與一個漂亮女子同行?”
女工笑笑,“我沒看見,桑原先生的女友都長的美貌。”
門外堆着兩份《朝日新聞》,看一看日期,是今日與昨日,他起碼有兩天不在家。
福在還想查究,手提電話響,同事催她上班。
現在她是一個有工作的人了,有職責在身。
福在匆匆趕往公司。
桑原與月枚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