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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她問秘書:“周先生回來沒有?”

    “這兩天晚上他都睡公司裏。”

    是嗎?福在看見他已經坐在辦公桌前邊。

    “你沒回家?”

    周子文抬起頭來,見是福在,籲出一口氣,“我還有家嗎?”

    “既然對大屋沒有留戀,不如送給月玫。”

    “你處處幫她説話。”

    福在陪笑。

    “下午我出門去日本看新型機器,你可要隨我同行?”

    “我不方便,你與小關去吧,他日文流利。”

    “請他準備護照,還有,派人到醫院探訪錦繡,她今晨五時生了一對孿生女兒。”

    “呵。”

    “賀禮豐富一點。”

    這裏才是周子文真正的家。

    他問福在:“新家還舒適嗎?”

    “很好,謝謝。”

    “你找資料,替我做一個南美牛肉近十年出口走向報告。”

    “是。”

    “同加拿大代辦談一談,打聽美國對他們牛肉進口幾時解禁。”

    這可又有得福在忙了。

    周子文説:“手頭上資料不齊,談起生意來,口澀,叫對方看低。”

    福在都記下來,她需要廣泛學習這一行生意細節,從南美洲畜牧業對自然生態的影響,至各種動物瘟疫病症,都最好有一定認識。

    她定下神來,準備報告。

    下午,司機拎來簡單行李交給周子文。

    福在問:“太太回家沒有?”

    司機搖頭。

    “你上次看見她是什麼時候?”

    “星期一晚上。”

    “你送周先生去飛機場後,載我回去看看。”

    周子文同下屬話別:“三天即返,有事找福在商量。”

    他走了。

    傍晚,福在回周宅查探。

    女傭開門,一見是她便説:“先生與太太已經好幾天沒回來。”

    福在請司機陪她打開月玫房間。

    只見衣物首飾全攤在牀上,根本不像有遠行的樣子。

    福在當着司機的面打開抽屜,看到月玫的護照放在當眼之處。

    她心裏有種不安的感覺。

    月玫去了何處?

    司機問:“可是太太發生什麼事?”

    福在沉吟,“可能在朋友家,她有些什麼知己?”

    “太太沒有朋友。”

    “那麼,她去什麼地方打牌?”

    “俱樂部。”

    “她平時與什麼人來往?”

    “就得王小姐你一人。”

    福在呆呆坐下。

    原來生活華麗的月玫與她一般寂寥。

    女傭斟一杯熱茶給她。

    福在喝一口茶,離開周宅。

    李月玫肯定仍在本市,福在也知道她與桑原在一起。

    兩個成年人不願意回家,旁人可以做的非常少。

    下班回家,福在做了一個泡麪吃了兩箸,再也吃不下去,放在桌子上。

    她與表姐談了幾句。

    表姐説:“等你過來團聚呢,前些時候不是説來嗎?怎麼只聞樓梯響。”

    “我找到工作了。”

    “你放心,我這邊永遠歡迎你。”

    “你的關懷真是強心針。”

    “你一個人住在那麼複雜環境裏,要十二分小心。”

    “明白。”

    “福在,你這次挑選男朋友時要睜大雙眼啊。”

    福在苦笑,“我哪裏有伴,男人瞎了眼也不會看上無財無勢的寡婦。”

    表姐嘆口氣。

    “有時間與我多聊幾句。”

    福在掛上電話。

    她靠在牀上讀報,不自覺睡着。

    這次,她看見自己到處找月玫。

    像小孩子捉迷藏似,“月玫,月玫”,先在樹叢中找,不見,再逐間房間找,打開一扇窗門,找來找去找不到,福在流下淚來。

    半夜醒來,聽見鄰居男女吵架——

    “你狼心狗肺為什麼不去死?”

    “你早死了省米飯好得多。”

    他倆的孩子受了驚大哭起來。

    是一對男女恨得互相詛咒,最好同歸於盡。

    福在躺在枕頭上沉思。

    當初是什麼叫她與邵南走在一起?福在以為從此可以克勤克儉,盡她的本分,便可以擁有一個美滿家庭。

    她的願望幾乎實現,可是對方經不起考驗,他不能共患難。

    清晨,鄰居怨偶終於累了,漸漸沉靜。

    福在更衣出門。

    往日,月玫水印瀉地地那樣糾纏她,今日為什麼失蹤。

    走過附近街市,福在忽然聞到強烈血腥氣,她心一驚,轉過頭去,原來肉莊正把整隻死豬抬下貨車,重重摔倒地上。

    福在連忙叫部車子速速離去。

    她並沒有掩上鼻子,直至她有能力搬到更高貴的地段居住,厭棄這裏的街市,於事無補。

    到了公司,喝過助手斟上的黑咖啡,福在按下忐忑的心,專注工作。

    中午,助手喚她:“周先生找王小姐。”

    福在連忙聽電話,“有什麼事嗎?”

    “有點想念你們。”

    福在微笑,“公司就是你的家。”

    “我想通了,月玫要大屋,就給她大屋。”

    福在一怔,繼而欣喜。

    “再纏下去,只有輸得更多,速速分手,各奔前程,我已通知律師與她聯絡,這件事很快可以解決。”

    福在一直點頭。

    “我知道你替我慶幸。”

    “的確是。”

    “回來詳談。”

    他掛上電話,福在還握着聽筒替他高興。

    抬起頭,她看到接待員匆匆自大堂進來,身後跟着制服人員,看真確了,是兩名軍裝警察。

    福在立刻站起來,什麼事?

    秘書出去説話,片刻進來找福在,“王小姐,警方找周先生。”

    福在只得挺身而出。

    “周子文在東京。”

    一個女警説:“請即召他回來,他的妻子李月玫及一名男子,今晨被發現倒斃室內。”

    整個辦公室在該剎那變得肅靜,掉一根針也聽得見,一切都停頓下來。

    福在腦袋還算清醒,可是四肢忽然不聽使喚,她只覺雙腿無力,漸漸蹲下。

    女警連忙扶住她,讓她坐在椅子上。

    福在輕輕説:“快請周先生回來。”

    秘書應一聲立刻去辦事。

    女警察問福在:“你認識李月玫?”

    福在茫然點頭。

    女警取出一張寶麗來照片,放在福在面前,“這可是李月玫?”

    福在看向照片,只見月玫仰頭,半睜眼,如雲秀髮披向一旁,像是剛睡醒模樣。

    可是,嘴角凝固的血液顯示,她已沒有生命跡象。

    福在耳邊轟一聲,全身發麻,張不開嘴巴,眼前發黑。

    女警連忙叫人拿熱茶。

    “不用。”福在撐着站起來。

    她深深吸進一口氣。

    秘書青白着臉報告:“周先生下午四時可以回來。”

    警察説:“我們想同這位王小姐説幾句話。”

    福在輕輕説:“請進會議室。”

    “王小姐,到警署來一次好嗎?”

    福在點點頭。

    她隨警方出去。

    在警車裏,福在忍不住落淚。

    在小小詢問室,福在説明她的身份。

    “我是她的中學同學。”

    “呵,那麼,你可能也認得出這個人。”

    他們把另外一張照片也放在桌上。

    福在一看,嚯一聲站起來。

    “桑原!”

    “正是這個人。”

    “今晨六時,大學員工宿舍六號住客説整晚都聞到異味,十分不安,忍不住報警,警方追溯到四號,無人應門,叫管理員取來鑰匙,開門進去,發現了他倆。”

    桑原赤裸上身,倒躺長沙發上,相片像一張劇照。

    他倆同歸於盡。

    福在睜大雙眼,握緊雙手。

    “在現場,警方找到女裝手袋,裏邊有李女士身份證明文件,我們亦很快得知桑原身份。”

    福在不禁用手掩臉。

    “他倆是情侶身份。”

    福在默認。

    “周先生知道這件事嗎?”

    福在回答:“他們正在辦離婚手續。”

    警官想一想:“王小姐,星期二晚上八時至十一時,你在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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